“喻梦”与“醉梦”
——苏轼与晏几道涉梦词浅探

2020-02-27 23:52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词人梦境苏轼

郭 繁 荣

(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既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又与文学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自古以来,梦就以神秘而虚幻的气息、伤感而凄迷的氛围为众多文人墨客所喜爱:从“庄周梦蝶”到唐传奇中的“梦”,从汤显祖的“临川四梦”到曹雪芹的《红楼梦》……历代文人借助“梦”将笔触从白天延伸到深夜,从现实延伸到虚幻,拓展出一方潜意识的领域。宋代,词作为一种独立的抒情诗体达到了全盛时期,“梦”在词中出现的频率大大超过了前代[1]。

同为北宋后期的词坛巨匠,苏轼与晏几道也不例外。在260首小山词和350多首东坡词中,涉及“梦”的词作分别多达54首[2]和61首[3]。(此统计数据据唐圭璋《全宋词》及邹同庆、王宗棠《苏轼词编年校注》确定,本文所引用晏词皆出自前者,苏词皆出自后者,以下不一一说明。)

苏、晏二人时代年龄相仿,生活经历迥异,却不约而同地频繁使用“梦”这一意象进行创作。他们为何在词作中大量言梦?又是如何言梦?本文拟从其涉梦词入手,分析两者艺术风貌的差异,并探究创作背后的原因及价值意义。

一、“喻”与“醉”:艺术风貌的差异

“天道春秋分而气易,犹人一寤寐而魂交,魂交成梦,百感纷纭。”[4]梦是词人内在世界的曲折反映,更是展现其艺术魅力的舞台。苏、晏二人都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法幻化出一个个令人回味无穷的梦的世界,但他们涉梦词的艺术风貌又有着明显的差异,主要体现为“喻梦”与“醉梦”的不同。

在苏轼61首写到梦的词作中, 有抒发对友人深沉怀念之情的“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有表现他倦于俗务、寻求解脱的“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还有抒发他政治失意苦闷的“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等等。虽然苏轼涉梦词所体现的内容内涵丰富多样,但他的创作重点并不是围绕真实的梦本身,而是以梦为喻,或记人咏物,或议论抒情,婉曲表达自己的理想、情志。例如在著名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苏轼就站在历史的江边,抚今追昔: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一开篇,苏轼就用一种通古今而观之的气度将浩荡江流与悠远人事并收笔底,接下来切入怀古主题,由景物过渡到人事,从周瑜的年轻有为想到自己的一事无成:“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倘若周瑜神游赤壁,想来也会多情笑我苏轼一事无成,早生华发。可当年潇洒风流、声名盖世的周公瑾现今又如何呢?不也被大浪淘洗殆尽了吗? 虽然自己的功业无法与周瑜媲美,但若上升到整个人类的发展规律和普遍命运,双方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宇宙间唯有长逝无回是永存的真实。古今如梦,劳生亦如梦。既然万事万物如梦般恍惚虚幻,一味地痛苦和执着又有何意义?既然千古风流人物也难免“被雨打风吹去”,一己之穷达荣辱复何足悲叹?苏轼把自己的悲慨置于历史的大背景中,于是以一种超越的胸襟和开阔的视野站在历史宇宙的高度思考人生,最终得以排遣生命的悲哀与忧苦,使其心灵趋于宁静。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稍举数例: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西江月》)

笑劳生一梦,羁旅三年,又还重九。(《醉蓬莱·重九上君猷》)

万事到头都是梦, 休休 ,明日黄花蝶也愁。(《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身。(《江城子》)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行香子·述怀》)

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鱼族筛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渔家傲》)

不难看出,这类词往往体现了苏轼对生命的体验与对人生深沉的思考,其主要目的不是写梦而是言梦外之意,带有明显的比喻性质,寄寓了苏轼独特的“如梦意识”[5]。在这些涉梦词中,苏轼以高妙圆融的姿态营造出朦胧虚幻、转折层深的奇境,抒写真实隐秘的情感和超逸高旷的心灵。也正是这种“人生如梦”的哲理思考,使他的涉梦词具有了外向型的、跳脱圆融的意蕴与魅力。

与苏轼的“喻梦”并最终超然于现实与梦境之外不同,晏几道总是以梦为酒,执着地沉醉在自己编织的梦的时空里。晏几道的涉梦词题材较为狭窄,多局限于离情相思、春恨秋悲,如“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眼中前事分明,可怜如梦难凭”等,但他仿佛一位技艺高超的摄影大师,擅长运用视角变化、长短镜头切换的蒙太奇手法,糅合跳跃性的画面与独特的视听效果,把“春梦”“秋梦”“残梦”“高唐梦”“巫峡梦”等凄美迷离的梦意象构筑起一道五彩缤纷的梦的画廊,述说他无法释怀的伤逝情怀。试举《鹧鸪天》为例: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此词为别后相逢之词,以时为序。上片回忆当年佳会初次相逢的场景,以夸张的手法极言歌舞盛况,似实而虚:舞姿曼妙,直舞到杨柳梢头明月西沉,清歌婉转,直唱到扇底香风消歇散尽。色彩绚烂,辞采秾丽,夺人耳目而动人心魄。下片妙笔回环,似虚而实,写久别重逢不期而遇之惊喜,却先写魂牵梦绕缠绵至极之相思。“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正是经受了长期好梦难成的折磨,有时奇迹般出现的相逢,也容易被人误以为是在梦中。全词音调铿锵,曲折深婉,情浓韵厚。诚如唐圭璋先生所评,“上言梦似真,今言真如梦,文心曲折微妙”[6]。词中两次出现的“梦”一实一虚,上下辉映,既衬托了词人情感的强烈真挚,也为整首词增添了梦幻迷离的美感。

或许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停留在梦境中,晏几道的“梦”还经常借助于“酒”。例如“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醉中同尽一杯欢, 归后各成孤枕梦”“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揭开那道梦的帘幕,仿佛可以想见词人唇边带着一抹苦笑,孤独地把酒浇愁喃喃自语。晏几道的梦有着极强的主观性,他在醉梦中追忆曾经的酒宴歌席,回想往昔的花柳繁华,留恋逝去的相思爱恋。而一旦清醒过来,寂寞的洪水就会将他席卷而去,因此他“意欲梦佳期”,把心底最隐秘的情思寄托在梦境中。这种抒情主体的梦幻化让他的回忆和梦境交叠起来,连他自己的真实生活和梦境也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欲将沉醉换悲凉”(《阮郎归》),“觉来何处放思量?”(《临江仙》)。既然清醒的现实世界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于是寄情于梦,把梦境当作自己永恒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家园,但愿长醉不复醒。走进小晏的涉梦词,我们在迷离恍惚的梦境中体会到的,是他灵魂深处的痴狂与悲苦。

苏轼与晏几道一个以梦为喻,向外部世界拓展,最终超然梦外;一个以梦为酒,向心灵深处挖掘,最终沉醉梦中。这种外向性与内倾性的艺术差异形成了极大的张力,构成了北宋涉梦词的两个维度。

二、涉梦词创作动机及差异形成之缘由

在文学史上,某种题材的大量涌现一定是由诸多复杂交错的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苏晏二人词作频频以“梦”意象入词, 这是主客观条件交织下的选择:“梦”的特性与自身的思想经历、脾气秉性等各种内外因素共同组成了涉梦词的创作动机。

首先,梦与诗歌有着极大的共通之处。正如弗洛伊德所说,“梦并不仅简单地表达一个想法,而且以一种幻觉体验的方式代表愿望的实现”[7]。而“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8]。无论梦还是诗歌都来自人的现实生活,与人的经历体验息息相关。其次,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是透过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子,所显示出的往往是人们隐秘难言的心理。“诗显而词隐,诗直而词婉。”[9]词本就擅长以含蓄婉曲的语言表现幽微细腻的潜意识。在这一点上,梦与词体的契合也是词人热爱使用“梦”意象的重要原因。此外,梦虚幻缥缈、无拘无束,其超现实的特点也给了词人更大的创作空间,使他们在创作中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突破现实中的种种局限,更自由地造境抒情。

正是由于梦可以随意赋形,将人的主观世界外化为虚幻的梦象这些客观条件,苏轼与晏几道屡屡引“梦”入词。他们的涉梦词不仅浓缩了其外界生活,也婉曲隐秘地展现了他们心灵深处的幽微世界。但同样执着于“梦”的描绘,苏轼与晏几道一“喻”一“醉”的艺术风貌差异又是如何形成的呢?这与二人的思想以及生平遭际是分不开的。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苏、晏都经历了人世的苦海颠簸,但由于自身的性格、修养、胸襟不同,他们最终创造出了不同的“梦”。“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自题金山画像》)苏轼青年得志,但满肚子的“不合时宜”使他大半生都在宦海浮沉中度过。乌台诗案使他差点葬送了性命,暮年又流落人迹罕至、瘴病肆虐的儋州。他时而是名震京师的才子,意气风发,位极人臣;时而是被捕入狱的阶下囚,潦倒不堪,性命堪忧。种种反差使他对人生的虚幻性有了更深的认识。赵令畤在《侯鲭录》中记载了这样一则轶事:“东坡老人在昌化 ,尝负大瓢行歌于田间。有老妇年七十 ,谓坡云:‘内翰昔日富贵 ,一场春梦。’”[10]由此可见,连一位普通的村妇都把苏轼的一生总结为“一场春梦”,那么作为一位自叹“崎岖世味尝应遍”和“人生识字忧患始”的善于思考的文人,苏轼就更会发出 “人生如梦”的浩叹了。

人生如梦,惟醒者知其为梦。苏轼虽经一生沉浮,却始终对生命保持热爱,用审美的眼光拥抱大千世界:被贬黄州,他感叹“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不觉环境之恶劣反觉“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初到黄州》);远放海南,也做出了“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的乐观评价。另外,宋代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时代,他揉和儒家的积极入世、佛家的四大皆空与道家的“虚静”、“自然”等思想为己所用,“尽人事,知天命”,采用一种通脱、圆照的态度去处理矛盾。因此他跳出了世俗的圈子,勘破真实与虚妄的分界,以不喜亦不惧的心态来观望人生,纵浪大化。这样的认识结果不是否定了人生本义,而是使心灵更趋于平静,以返归自然的态度对待现实人生,最终抵达超越小我而与宇宙时空融为一体之大我的高度。“身外徜来都似梦,醉里无何即是乡。东坡日月长。”(《十拍子》)苏轼的梦,如飞湍瀑流复归茫茫大海。阅读他的涉梦词,我们感受到的是一颗充溢着温情与平和的心,是一种舒畅愉悦、跳脱超然的境界。

虽然与苏轼的时代背景大致相似,晏几道的生活经历则截然不同。《小山词序》云:“考其篇中所记悲欢离合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怃然,感光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11]52晏几道出身贵族家庭,作为宰相之子,他从出生到二十几岁一直生活在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而这却造就了他过于单纯的性格。诚如黄庭坚说他的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而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11]51这样不谙世事、纯良痴情的性格直接导致他把自己隔绝在现实世界之外,始终难以融入世俗社会之中。另一方面,心性仁厚之人往往秉性柔弱,心理承受力不高,有时甚至难以直面困境。自从家世巨变后,生活的困顿、政治的失意、优越感的丧失,使晏几道逐渐产生了心理危机。他博学多才,意气纵横,自视颇高而期许不凡,但终其一生仕途不顺,一度还因友人反对新法而被牵连入狱,连曾经纵情相爱过的女子都失而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逃避。酒成了他放纵自己的道具,而醉酒之后超现实的梦境则成为他安慰白己的温床。在梦境编织的过往云烟中,他追忆着逝去的情事,也抚慰着失落的心灵。“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无情的现实世界把晏几道拒之门外,梦的避风港却收容了他,他从而义无反顾地沉迷于自己所织造的梦境。他的涉梦词是绚烂的、梦幻的、迷醉的甚至是痴人说梦一般的,具有令人心动神摇、心驰神往的艺术魅力。

综上,如果说苏轼是以梦为喻,最终超越小我而与宇宙时空融为一体,那么晏几道便是以梦为酒,沉醉于迷离恍惚的梦幻家园。这一切是梦的特质与两位词人自身的思想经历、脾气秉性等各种内外因素综合产生的结果。

三、苏、晏涉梦词创作的意义和价值

苏轼与晏几道的涉梦词不仅以量的优势,更以作品的美质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其创作意义价值可以从涉梦词自身发展历程与词体的发展脉络两个角度去探析。

就涉梦词的发展历程而言,它发轫于晚唐五代。起初,温庭筠、冯延巳、韦庄等词人把梦作为一种单纯的情感意象,或寄托恋情相思,或感叹人生失意。而苏、晏以大量的创作实践开拓了梦态的抒情手法, 强化了涉梦词的主体意识,把对人生的思考与认识融入词中,使原本抒写绮情艳思的梦词亦能自创新意,由此将涉梦词的创作水平提高了一个层次[12]。此后的吴文英、陆游等人继续循着苏、晏所确立的路线,并依据自身独特的情感经历有所创新,最终将涉梦词的发展推向顶峰。

从词体的发展脉络来看,“词自晚唐五代以来,以清切婉丽为宗。至柳永而一变,如诗家之白居易;至轼而又一变,如诗家之有韩愈,遂开南宋辛弃疾等一派”[13]。词本是合乐歌唱的一种新诗体,晚唐词人将这一新兴的文学样式推向成熟,但香艳婉媚、柔弱感伤的风格也使词走上了狭隘化的道路。苏轼则高举革新的旗帜,以诗为词,力图打破传统的狭隘观念。他的涉梦词尤其可以反映出他为改革词体所做出的努力:首先,题材风格多种多样,跳出了以往儿女柔情的狭窄圈子。记人咏物、抒情言志、记游说理……可谓“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展示了丰富的内容,呈现了或委婉曲折或酣畅淋漓或空灵洗练等多样化的风格。其次,在苏轼以前,词多出现于歌宴酒席之间,较少有诗人在词作中寄托深意,即使是抒发本人的情感也往往用象征比兴借助他人之口。而梦适于传递幽微隐秘的情思,能够更好地表现词人的主体意识,因此涉梦词成了苏轼抒情言志的得力工具,便于以自我口吻生动反映自己独特的人生体验与理想抱负。如果进一步扩展,苏轼通过“喻梦”认识到无论荣辱祸福都只是人生旅途的表象,从物内的痛苦升华到物外的放旷,这标志着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处世哲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14]。

晏几道则可谓在词体发展脉络中回溯兼以开新。叶嘉莹先生曾评价小山词:“然而论其成就,则确实曾在发展中,虽未随众水俱前,而回波一转,却能另辟了一片碧波荡漾、花草缤纷之新天地。”[15]诚然,晏几道不同于苏轼在逆境中仍能保持清醒独立的精神,更不同于苏词从内容到形式的集体向外拓展,但他的涉梦词继承了花间词和南唐词细密深婉的笔法,艳而不俗,清雅纯正,沿着情感的垂直线向心灵深处开掘,从语言的精度和情感的深度两个层面上把小令推向了极致。那足以动摇人心的、至死不渝的追求与荡气回肠的痴情,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词境的开拓呢?难怪宋代道学家程颐在读到“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时也不免惊叹道:“鬼语也。”此外,晏几道的涉梦词大胆弘扬人性,揭示情感的复杂内涵,客观上对理学形成了一定冲击。程颐的赞赏,不就是对人情味淡化了道学气的最好证明吗?[16]

总的来说,苏、晏的涉梦词不仅确立了梦词自身的审美范式,也从不同的角度促进了词体的发展。同时他们的涉梦词都反映了作为一个封建文人对社会人生的深沉思考,我们可以从这些词作当中发掘他们更深层的人格精神,并从中获得理性的启示。

四、结语

梦是现实世界的投射,是内心世界的曲折反映。日常的“梦”或许微不足道,但涉梦词作为词人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有其独特的文学价值。可以说,分析苏、晏的涉梦词,便是与二人进行了一次灵魂之约。作为生活在词体发展逐渐达到鼎盛时代的词人,苏、晏二人通过编织多彩的梦境来宣泄心灵深处的隐秘情绪,升华超现实或反现实的理想追求。如果说苏轼是以梦为喻,最终超越小我而与宇宙时空融为一体,那么晏几道便是以梦为酒,沉醉于迷离恍惚的梦幻家园。他们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法推动了古代涉梦词的发展历程。千秋万岁后,我们依然能在他们如梦似幻的词境中,体会到一股直击心灵的感动生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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