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天堂》看菲茨杰拉德的创造性自我

2020-02-26 10:50化宪宪
宿州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人间天堂菲茨杰拉德自卑

化宪宪

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著名作家菲茨杰拉德是美国一战后的青年代言人,菲茨杰拉德的大部分作品中具有强烈的自传色彩。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人间天堂》也不例外,小说的主人公艾默里的创作原型正是作者本人。鉴于此小说是一部以作者个人经历、情感及思想为基础加以虚构的自传体小说,作者与小说之间的关系自然成为国内外研究的重点。例如,美国文学评论界评论视觉纷呈:沃尔特·劳比契克从宗教思想的角度深入挖掘了菲茨杰拉德在艾默里身上体现的天主教浪漫主义观点[1]145-156;赛·卡恩则从对《人间天堂》的理想、宗教信仰以及爱情幻灭的解读中探究了菲茨杰拉德创作所有作品的主题[1]157-169;柯克·柯纳特将《人间天堂》看作成长小说,从小说的创作和结局两个方面研究菲茨杰拉德自我意识中的具有不确定性的青春体验[1]193-203。国内学者吴建国从《人间天堂》的创作历程和人物刻画两方面,分析作者和妻子泽尔达之间的关系对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创作影响以及相似之处[2];程锡麟从图像叙事的视角分析菲茨杰拉德在小说中在分别刻画人物和场景时所采取的创作策略以及在图像叙事方面所受的影响[3];陈志娟提到,菲茨杰拉德创作《人间天堂》的曲折过程以及出版后给作者的人生带来的巨大改变[4]。但从心理学的视角对小说创作进行分析的较少。

文本试从阿德勒个体心理学中人格发展观出发,探究作者与《人间天堂》创作之间的互动与影响。作者为克服自卑,奋力向上发展,从而实现创造性自我的实现。小说的创作历程是作者在逆境中不屈于现实、勇于挑战现实、不断追求卓越、实现人生目标的过程。作者通过自传性书写虚构期望中的理想人格,美化自我、重塑自我、发展自我,并从中获取超越的感受。

1 菲茨杰拉德的自卑感与创造性自我

阿德勒说过,“每个人都有某种程度的自卑感,因为每个人都无法生活在绝对满意的境里,在这种相互比较中,就会产生相对的自卑感。”[5]33菲茨杰拉德的自卑感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菲茨杰拉德出生于19世纪末成长于20世纪初,此时的美国实行对外经济扩张,在一战中大发战争财,实现了国内经济高速发展。经济繁荣使人们沉醉于物质主义享乐,金钱的多少成为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穷人受到社会遗弃,越是富人,越能得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认可,也越能跻身于上流社会的大门。而菲茨杰拉德来自美国中西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的一个没落的中产阶级家庭,正如他的最著名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一样,出身成为他一生自卑的根源。即使在成名许多年后,菲茨杰拉德在给美国作家奥哈拉的信中依然对自己的出身背景心存不满,自卑不已:

“我一半是黑色爱尔兰人,一半是传统的美国人,我的家族来源被夸大。黑色爱尔兰家族很富有,但看不上来自马里兰的家族;然而,来自马里兰的家族真正拥有可怜的破碎的旧词语‘教养’(现在说法是‘压抑’)所包含的含蓄和责任之意。我生于充满吹牛、讽刺以及反讽的语言环境中,我发展出双重的自卑情绪。即使明天我从伊顿毕业,被选为苏格兰的国王,保卫抹大拉,还和金雀花王朝有着深入的联系,我骨子里仍是个暴发户。年少时,我不是在厨房女工面前爬玩,就是在侮辱老人。”[6]3

“黑色爱尔兰家族”是指其母莫莉·麦奎兰的家族,从闹马铃薯饥荒的爱尔兰而移民至美国,靠食品生意白手起家,虽然富裕,却没什么社会地位。在菲茨杰拉德及其同龄人眼中,母亲品位底下,穿着邋里邋遢像个农村人,与人交流时总是不合时宜地戳别人的痛处,又喜欢吹牛和爱出风头。由于菲茨杰拉德出生前两个姐姐夭折,受到创伤的母亲几乎把所有的溺爱都放在这个儿子身上,甚至到他21岁还在剪贴簿上记录儿子的身高和体重[6]23。没有社会地位的母亲极度渴望并执着于将儿子介绍给社会上层,因此常常在社会名流面前过度炫耀儿子。这些都让敏感的菲茨杰拉德感到羞辱不已,“给他造成最持久的心理阴影”[6]13,自尊心严重受创。

“马里兰家族”则指其父爱德华·菲茨杰拉德家族,虽属于早期殖民地的名门望族,但到父亲这一辈已经没落。父亲是个没有上进心的生意人,在事业上屡次失败,全家最后不得不依靠母亲继承的遗产度日。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全家自菲茨杰拉德出生至他11岁期间经历过数次搬迁,这给他幼小而敏感的内心留下“居无定所的不安全感和永久的自卑与创伤”[6]7。最终,菲茨杰拉德发展出双重自卑情结,一方面源自无社会地位的母亲向社会攀爬时的不体面带来的痛苦,另一方面源自对没有上进心和人生目标的父亲的鄙视。总之,既无社会地位,也无丰厚财产的家庭出身给菲茨杰拉德留下挥之不去的自卑感。

创造性自我是阿德勒在个体心理学中人格发展观中提出的重要概念,指的是“一种个人主观体系,它解释个人的种种经验并使之有意义。它索求经验,甚至创造经验以帮助个人完成它独特的生活风格。”[7]创造性自我这一概念的提出被认为是阿德勒“作为一位人格理论家的最高成就”[8]。人具有主观意识,对于遗传或环境不是简单、被动地接受,而是人们自己书写人生的意义,决定自己的行为和选择,从而建构、重塑和发展人格。人们根据自己的经验、能力以及对人生追求的目标等主动地、创造性地应对或者超越环境或遗传的影响,建构和发展自己所期望的人格,形成属于自己独特的稳定而又统一的生活风格。在阿德勒看来,自卑感会使人产生一种压力,这样人“就会期待朝向优越感的努力,并做出一系列补偿性的举动”[5]34,就是所谓的自卑补偿。例如,在外貌方面有了自卑感后,有的人会转而在行为举止或者学业事业方面进行努力,争取获得优越感;有的人则会更加敏感,更加在意别人的眼光,加重自卑情结,甚至放弃提升自己。个体对这两种补偿的不同选择就在于创造性自我的不同。为了克服家庭出身带来的自卑感,菲茨杰拉德的创造性自我属于前者,他努力在文学创作方面有所成就来获取优越感,《人间天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作者创作《人间天堂》的创造性自我主要表现在创造历程和自传性书写两个方面。

2 在创作历程中追求卓越

《人间天堂》的问世历程并非一帆风顺,而是作者在人生中不断寻求突破,主动追求卓越,勇于实现创造性自我的艰难求索和人生积累。菲茨杰拉德从小就受到父亲爱德华文学素养的熏陶,在文学方面表现出很高的兴趣和天赋,善于将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读所感当做素材融入到写作中。例如,在最早写的故事中就把父亲为他讲述南北战争的故事融入其中。10岁时就开始写侦探小说,13岁在中学的校报上发表第一篇故事《雷蒙德抵押品之谜》。个体心理学认为,每个人天生都有种向上发展的心理、追求卓越的心理和动力,从自卑到优越,从差到好,从失败到成功,人们总是不断努力中取得相应的进步。正是这种追求卓越的动力,促使其成长,不断设定和完成新的目标,推动着个人与社会的不断发展[5]33-38。

2.1 坚定信念、无畏挫折

在进入普林斯顿大学之后,菲茨杰拉德虽然在运动方面因身体不够强壮而表现不够出色,在学业方面也濒临失败,但他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作家。他热衷于各种文学活动来发挥创作才华,在文学写作方面取得成就,为社团“三角俱乐部”创作剧本和歌词,为《老虎》杂志写稿,“仅在1917年春季,他在《拿骚文学杂志》上就发表了一个剧本、4篇故事、3首诗歌和5篇书评。”[9]202-203大学期间,菲茨杰拉德虽曾因形势所迫渴望通过参战的方式来实现人生的荣耀,但从未放弃“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文学的)痕迹”的理想[4]。1917年在美国威尔逊政府的鼓动下,热血沸腾的菲茨杰拉德像大多数美国青年一样响应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号召。在参军之前,他因担心自己会战死,将一部收录了他的一些自传小品和曾在学校刊物中发表的诗歌、故事等的手稿——《人间天堂》最早的雏形,交给他所敬仰的高斯教授。然而高斯的推荐并未获得出版社的认可而出版。但这次失败并未使他退却,他集聚勇气,重振旗鼓,迎难而上。在服役初,他利用奔赴战场前的三个月里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对小说进行重写或修改,打算在他生命最后时间里“留下一部作品”——某种形式的遗嘱[4]。然而,战争并未到来,战死沙场的荣耀未能实现。他因此获得了更多时间来进行写作,在1918年3月休假期间完成了名为《人间天堂》的初稿——《浪漫的自我主义者》。在友人的帮助下,小说被推荐给了美国著名的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并收得到了出版社的修改意见。菲茨杰拉德看见了些许希望,马不停蹄地按照意见进行了修改,于10月份再次进行投稿,收到的答复仍然是否定的。此时作者没有立即投入修改,不是因为受到屡次被拒的打击而心灰意冷,而是发生了一系列置他于死地而后生的挫折——与泽尔达的爱情危机。正是这场人生中的重大压力和刺激,直接导致他在最后期限里卯足了无穷的精力和能量完成了《人间天堂》终稿。

2.2 实现超越

在金钱和社会地位两方面倍感自卑的菲茨杰拉德正如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盖茨比和艾默里一样,努力在爱情方面追求优越感,所以他总是迷恋于上流社会的年轻貌美女孩。例如,在相识妻子泽尔达之前他就对家世显赫的玛丽·赫西和吉妮芙拉·金等展开过热烈追求,但最终都因家庭背景悬殊使他爱而不得。泽尔达·赛耶是菲茨杰拉德1918年7月在蒙哥马利市的一场舞会上认识的上层社会女孩,父亲是当地大法官,从小衣食无忧,因美貌而闻名。两人一见钟情,并很快陷入热恋。泽尔达个性骄纵奔放,即使与菲茨杰拉德交往,也不回避其他男孩的追求。泽尔达虽是他所渴望的恋爱对象,但其放荡不羁的行为举止让他心生妒忌与不安全感。在跟埃德蒙德·威尔逊的信中,菲茨杰拉德写道,“如果她(泽尔达)死了,我不在乎,但我无法忍受别人娶她”[6]89。心神不宁的他迫不及待地于1919年3月给泽尔达寄去一枚订婚戒指,渴望尽快与之结婚,将爱情套牢。然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数次求婚都未得到泽尔达的回应,因为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刚刚退伍在纽约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收入微薄的穷小子。从小养尊处优的泽尔达看到他事业与前途渺茫,更无法忍受婚后的“卑微无趣”生活,于是在家人的支持下断然与他解除了婚约。这让菲茨杰拉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爱情上的创伤无疑会进一步加重他在金钱和社会地位两方面的自卑。起初他感觉人生无望,选择在酒吧借酒消愁,麻痹自己,可数周后禁酒法案的实施让他不得不戒酒,内心的焦虑再也得不到缓解。自卑感积聚得越深,压力越大,菲茨杰拉德追求卓越的动力就越强烈。这一次他做出破釜沉舟的决定,离开纽约回到家乡圣保罗,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小说的继续修改中,志在一举成名,赢回泽尔达[6]89。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奋战,在他第一部长篇小说曲折而艰辛的创作历程中,菲茨杰拉德终于实现了最终的超越,完成了小说的修改,并改名为《人间天堂》。小说在9月份得到斯克里布纳出版社的认可,1920年3月26日一经出版发行就受到读者的喜爱,销量惊人,出版一周销量超过20 000册,不仅如此,电影公司还以4位数的价格购买此小说。小说更是好评如潮,最著名的赞誉来自于H.L.门肯:“《人间天堂》是近年来所见到的最为精彩的美国小说……是一部真正令人惊叹的处女作——结构颇有独创性,表现手法极为老练精妙,闪烁着文学光彩,犹如美国政府罕见的诚实一样,在美国文学中极为罕见”[9]5-6。菲茨杰拉德因此财富巨增,还成为美国文坛上一颗闪耀新星,声誉斐然。从之前在广告公司每周赚取35美元工资挣扎中的底层生活,一度跃到“每天清晨醒来面对的都是一个令人无以名状的、璀璨的、满载希望的世界”[10]。《人间天堂》不仅让菲茨杰拉德实现了成为作家的目标,还让他的爱情起死回生,泽尔达因他的功成名就而恢复了婚约,两人在4月3日举行了婚礼,最终实现了他终于娶得富家女的梦想。《人间天堂》一波三折的历程表明了菲茨杰拉德在实现创造性自我的道路上不断地追求卓越、超越逆境,实现了人生的逆袭。

3 在自传性书写中获取优越感

菲茨杰拉德的创造性自我还体现在小说的自传性书写中。“每一种文学写作在某种意义上都是自传式的,作家不是凭空造物,而总是把自己的阅历、思考和性格气质等付诸笔端,渗透到创作之中”[11],更不用说《人间天堂》这部菲茨杰拉德“最为坦诚的自传体小说”了。在《人间天堂》中,作者采用自传性书写,用自己的生活以及情感经历为题材,加以虚构,创造出象征作者自我的主人公艾默里。作者本人曾说过,“我创造的所有人物都是菲茨杰拉德”[6]3。此话虽然过于夸张和绝对,但可以确定的是,小说里的世界是观照作者的人生并按照作者对人生的理解和构想而出现的,小说里的人物是基于现实并且按照作者所希冀的样子创造的。在自传性书写的过程中,菲茨杰拉德发挥创造自我的想象力,化身为艾默里。在小说虚构的那个世界里,获取了现实中缺乏的优越感,改造现实生活中的自卑感,注入自负,美化自我、重塑自我、发展自我,以实现对现实的超越。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3.1 美化家世、掩饰自卑

在《人间天堂》的世界里,家庭出身背景不再是象征作者和主人公感到自卑的羁绊,而是滋养他形成自负性格和贵族式自我的摇篮。菲茨杰拉德在自传性书写的过程中,充分利用想象和创造的权利,在《人间天堂》的世界里对母亲的形象、气质、出身进行了改造和美化处理,让自己从小在母亲那里受到的过度宠溺和被在上流社会的过度炫耀有了合理的基础。母亲比阿特丽斯不再是现实世界里让儿子感到难堪、愤怒和羞辱的莫莉形象:姿色平平、没见过世面、衣着、言谈、举止行为等方面有着各种不合体,例如“庄重地把衣袖浸到咖啡里”[6]11,而是几乎完全符合作者所期望的完美母亲形象。比阿特丽斯在各个方面都是莫莉无法企及的,“面容宛如一幅精美绝伦、富有感伤力的浮雕”,“年轻的时候在教育方面所享有的那种奢华待遇,只有特别富有的人家的女儿才能享受得到的”,“她身上的衣服做工也极其考究,款式简洁大方”,结交的朋友都是像意大利女王玛格丽塔这样的社会名流,在儿子眼中,她连一只手都是“光华四射”的[12]4-7。母亲保持一贯的贵族做派,生活上把儿子照顾得十分“娇气”,允许艾默里躺在浴缸里看书。艾默里生病时,家里为他配备专职人员包括医生、护士等十来个人伺候。教育方面,艾默里在10岁时就被母亲灌输《戏装游乐图》的诗篇,11岁时就能大谈莫扎特、贝多芬;在丈夫去世后,比阿特丽斯与儿子作伴,游历欧洲,饮酒作乐,开阔眼界。小说里的母亲给予了菲茨杰拉德一直渴望的富足、体面和气派,他化身为“浪漫的自我中心主义者”艾默里,尽情地将现实里的自卑转化、升华成“一种比其他人优越很多的优越感”[13]。

现实中,菲茨杰拉德对父亲爱德华的感情是复杂而矛盾的,一方面,那个培养他从小朗读诗歌,给他讲南北战争故事的有文学素养的父亲令他敬爱和自豪,另一方面父亲爱德华身上生意失败、不思进取、穷困潦倒、酗酒成性等特征又令他感到蔑视、无奈、恨铁不成钢。令他五味杂陈的父亲的形象,菲茨杰拉德轻描淡写地用一句“不劳而获”进行模糊化处理。又让小说里的父亲斯蒂芬幸运地继承了两位哥哥的一大笔遗产,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顺利娶到富家女母亲,避免出现现实中因父亲破产而为人所不齿的令人尴尬痛心的一幕。艾默里“这户人家并不留恋任何一个大城市。他们归属于坐落在日内瓦湖畔的布莱恩家族……从帕萨迪纳一直到科德角,他们都拥有令人羡慕的地位。”[12]8这里,菲茨杰拉德年少时期因生活所迫随父母不停搬迁租房的不安全感使他在自传性书写中寻求到了保护,让他和家人拥有体面感,乃至后来的家庭没落,也是由于父母贵族式挥霍与经营失败所致,而并非原本就令他不耻的无财富、无社会地位的面貌。此外,作者的父母均属寿命正常之人,而在小说的世界里,菲茨杰拉德选择在艾默里跟一见倾心的富家女孩罗莎琳德相爱之前安排父母早早去世,也就消解了作者在与吉妮芙拉和泽尔达交往时令自己难堪的父母出场带给他的自卑。

3.2 美化自我、贬斥外界

获取优越感的小说创作法除了美化自我之外,还包括对他人以及外界其他因素的贬低、谴责。菲茨杰拉德借助艾默里之口痛斥了他感到愤愤不平的外部世界。事实上在大学时期,菲茨杰拉德的学业表现跟他在文学方面的成就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除了英文课程全部及格以外,其他课都在刚好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徘徊,几乎面临被退学的危险,用韦斯科特的话来说,“若不考虑他的文学天资,我认为菲茨杰拉德是世界上受过教育的人里最糟糕的一位”[6]32。但在小说中,艾默里自认为是努力受过良好教育的佼佼者、一位大学里的 “大人物”,他认为自己在大学因考试失败而被《普林斯顿人》编委会除名、无法参加高年级的学生会、甚至被留级,主要是因为学校课程体制的因循守旧以及讲课教师的无趣古板,他“非常蔑视地回避了那些深入人心的教授所上的课,因为他们每天晚上充其量不过是在给一批又一批崇拜者配制简单易懂的隽语箴言,或者讲几句略带点儿加尔都西会修道院的修士所配制的具有荨麻酒味道的诗歌……他对此感到很失望”[12]150。在描述因为贫穷而被挚爱的恋人罗莎琳德——泽尔达的化身抛弃后,菲茨杰拉德借艾默里之口抨击金钱至上的社会制度,“我恶心这样的社会制度,在这样一种社会制度下,最有钱的男人只要愿意,就可以把最漂亮的姑娘搞到手,而没有收入的艺术家却不得不把自己的才华出卖给制造纽扣的商人”[12]381。他不仅痛斥那些有钱人的财富,更谴责贫穷和“嫌恶贫穷的人”,因为“贫穷已经等于是堕落了。它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腐化堕落但腰缠万贯,要比清白无罪但一贫如洗本质上更加纯洁”[12]353,他声称自己还没有被贫穷所困扰,因他只是一个“目前还不是很出名”的“知识阶级人士”[12]371,是一个“将来能为全人类建立起富有生命意识而努力的人”[12]365。在书写这些人生困境时,菲茨杰拉德重塑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引以为豪的自我,建构了理想中期待的优于他人的人格,在对外界的贬低与痛斥中,强化了自己是一个“有性别特征、有自尊心、有血有肉的人”[12]365。他在书写中慢慢渗透着对自卑的克服,对自我的优化和重构,于无形之中发展出优越于其他人的自我,在小说的世界里主动为自己创造出超越现实的优越感。

4 结 语

综上所述,菲茨杰拉德在回避自卑的道路上创作了《人间天堂》。《人间天堂》的创作与成功也使作者的自卑获得了积极补偿,让一位收入微薄、生活拮据的23岁有志青年一跃登上美国文坛,开启了他闪耀的文学创作之旅。自此,菲茨杰拉德对于写作的信心与日俱增,在继续实现创造性自我的道路上创作出《漂亮冤家》《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夜色温柔》等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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