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演绎风花雪月
——《父母爱情》剧评兼论其对《红楼梦》的借鉴

2020-02-26 07:58周哲良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周哲良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四川遂宁 629000）

一、引言

电视连续剧《父母爱情》首播于2014 年，颇受好评，而最近又再度火爆。2020 年央视春晚力推此剧，并以《父母爱情》之同名小品组织部分演职员参与表演，一时引起各界很大反响。紧接着，央视电视剧频道和国际频道等相继再播此剧，各地方电视台也紧跟着重新推播此剧，而网络电视平台上，该剧也因此转为付费节目，可谓一时引起不小的播放热潮。

该电视剧的确是近年难得的一部优秀电视剧。笔者以为此剧最为突出的特点在于，故事架构和叙事方法上明显有中国传统叙事文学的影子，吸收了其中很多优秀的东西。个人尤其认为，该电视剧的编导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中国古代人情小说特别是《红楼梦》的叙事写人方法，把它运用于现代影视艺术上，使得故事有味，人物鲜活而耐看。因此，笔者拟就电视剧《父母爱情》叙事写人方法及其对《红楼梦》等人情小说的借鉴作一个粗陋的分析，略呈浅见。

二、连缀日常生活场景，抒写平凡人生

电视剧《父母爱情》在故事的选择与结构上很有特色。具体表现就是，剧中的故事并不具备严格意义上的情节的完整性，也不具有复杂离奇性，所叙写的事几乎都是平常小事。但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构成了一组组锅碗瓢盆的生活交响曲，非常成功地塑造了人物，表达了思想情感。这与《红楼梦》等古代人情小说的写法非常相似。关于《红楼梦》故事情节的特点，蒋和森说：

在中外许多小说中，迫求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往往成为作者吸引读者而又容易收效的一个惯用手法。出现在《红楼梦》以前的中国小说，如《拍案惊奇》《今古奇观》等还特地用“奇”字来作为标榜。这种矜奇炫异，曾经成为中国古典小说产生与发展的原因之一。它的历史相当长久，唐代的小说，就是因为具有这一特色而号称“ 传奇”。可见，“奇”与中国古典小说的风格或内容，关系甚为密切。然而，曹雪芹却完全打破了这一传统束缚。在《红楼梦》中，无论是人物和情节并不是以奇取胜，而是描写了大量的日常生活。在那里面活动着的，大都是一些平常的、并没有甚么特异之处的普通的人。但是，这些看来好象是“琐屑家常”的描写，却把读者深深地吸引住了，反而觉得那种追求惊奇的手法实是无味而平庸[1]。

《红楼梦》这种写法在《父母爱情》中得到了很好地复制。《红楼梦》是人情小说的代表，它“写了一个贵族之家的日常生活，并把它的兴衰变化展现在错综复杂的政治历史背景里，但又并不游离世俗情态的描绘，而是在万象纷纭中把它们统统纳入笔端。可以说它的全部情节，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日常生活场景、场面以至画面的交织、连缀而成。”[2]电视剧《父母爱情》写江德福、安杰二人的恋爱、婚姻、家庭生活，时间跨度几十年，在这几十年的生活中，电视剧并没有演绎什么重大的事件。如果非得要整理出几件大事，有如下几件：二人恋爱婚姻、安杰的家庭与被逼上岛、不断演进的姑嫂关系、子女成长与婚姻、德华的婚事、江德福的家乡及第一次婚姻、退休及养儿育女的烦恼。仔细辨析，这几个事件（当然还可以照此列举若干）都不是什么具体的事，准确说只能算是婚姻家庭生活中涉及到的几个方面。比较而言，几件事中只有江德福与安杰的恋爱算是电视剧比较集中笔墨叙写的一件事，是前面部分的中心事件：江德福主动追求、安杰嫌弃，江德福锲而不舍追求、产生好感；江德福坦言离过婚而关系再次破裂，为救侄子找药、兄长与姐姐的极力撮合，安杰与江德福重归于好而谈婚论嫁，这是恋爱之前半场。剧情又出现反转是组织上不批准二人的婚姻，江德福为此甚至准备不惜解甲归田，这算是故事发展到高潮。当然，结局是美好的，通过多方努力，最后终成眷属，故事完美收关。主要人物登场表演，情节相对紧凑集中，有波澜、有起伏，而且围绕一个中心故事展开，基本形成结构比较完整的情节结构。但就此故事来看，无论内容还是时长以及对人物的刻画，都只是整部电视剧的一小部分。

电视剧中其它的故事都是零零碎碎，情节不集中、完整。就拿姑嫂关系变化来说吧，从开始之紧张到最后亲密，中间的变化虽然错综复杂，但却没有一件要紧的大事件，全是生活琐事的碰撞。两人见面前，江德福就非常担心，果然初次见面就因为看对方时的眼神的原因给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接下来就是用什么扫帚扫地、洗手、冲厕所、吃饭吧唧嘴、怎样给孩子喂饭等等，生活琐事产生冲突，加剧矛盾，最终因为德华给孩子喂奶激化，以至于小姑子德华回老家，算是暂告段落。然后小姑子又来，来了又走，进岛后又来，直至关系非常融洽，起起伏伏，时间跨度好几年，中间又夹杂了很多其它的事，但就没有一个用较多剧情集中展现的故事。

这样的叙述方法我们还可以与同样是孔笙导演的作品《闯关东》进行比较。《闯关东》主角是朱开山及其一家人，全剧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展开，叙写到关东之难、创业之难、立足关东之不易，发展壮大之更难，最后是大浪淘沙，叙述家国情怀。按照这样的故事发展脉络，剧情依次推进，故事情节紧凑集中，矛盾突出。每一阶段集中展现一件大事，如发展壮大阶段在哈尔滨开餐馆、开货栈，谋求发展，主要矛盾是与热河帮的争斗，故事均围绕这个中心来展开，虽有鲜儿以及土匪震三江故事之介入，仍然围绕的是如何在争斗中取胜的中心。《闯关东》故事性很强，朱开山的故事具有较强的传奇性，作品试图以朱开山及其周围众多的人构成闯关东人物群像，以朱开山英雄般的传奇人生来展现闯关东这样规模宏大的社会历史事件。这种故事性强、富于传奇色彩的影视剧往往能吸引观众，这与历史演义、英雄传奇小说受普通读者喜欢是一致的。

《父母爱情》的故事情节选择明显与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相异，而与《红楼梦》相似。这种相似性，或许有人认为是一种偶然巧合，毕竟成功之作总会有很多相似的特点。但笔者认为，《父母爱情》的编导是有意识地借鉴了《红楼梦》的许多优秀之处，把它运用到电视剧中。《父母爱情》电视剧剧情中比较多地关涉到了两部中外艺术名著，一部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另一部是《红楼梦》。编导这样安排，特地以此两部作品来铺设情节，不是随意为之，应该有其深意。《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小说在电视剧中出现，并由此铺展开两个重要的情节：一是母女讨论怎样感知安娜的美，通过它在那个文化荒芜时代点燃了一盏灯，照亮了像江亚宁这样成长中的孩子的心田，使她们萌发并保持一颗追求美的心。另一个情节是照片风波，这是编导安排的重要关目，使我们能管窥安杰的少女时代。另一部小说《红楼梦》是江德福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要读《红楼梦》而出现在剧中。这一举动为他的小女儿江亚宁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在那个无书可读的年代，江亚宁偷偷地、如饥似渴地读完这一部小说，而且小小年纪比她的父亲更能深刻理解小说。江亚宁痴迷于文学，后来也考上了山东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父母爱情》的编剧是刘静，而电视剧就改编自她的同名小说。小说是以第一称叙述的，很多评论均认为小说故事与作家小时候的生活有密切的关系，小说中那个成为作家的秦（江）家小女儿应该与电视剧中江亚宁的人物吻合，都明显有作家自己的影子[3]。一个从小受到过《红楼梦》滋养、酷爱文学的人写出的《父母爱情》，应该是有意或无意中都有《红楼梦》的印记吧。

连缀这些平常、琐碎的生活场景，并把它们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这一点上，《父母爱情》也借鉴了《红楼梦》。脂砚斋评价《红楼梦》说：

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至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傅粉，千皴百染诸奇[4]。

郭英德认为《红楼梦》有网状结构：

《红楼梦》受到《金瓶梅》的直接影响，形成“一树千枝，一源万派”(庚辰本十九回脂批)的网状表层结构，而且更切合一般的生活逻辑，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5]222。

全书安排了秦可卿出殡、贾元春省亲、贾宝玉挨打、众姐妹结社、贾探春理家、抄检大观园等重要事件;而在每一个重要事件之中又穿插了一系列小波澜，使整部作品丰赡而匀整。脂砚斋称叹道:“世态人情尽盘旋于其间，而一丝不乱，非具龙象力者其孰能哉?”[5]223

现代叙事学认为这是多线索叙事，以一个中心事件为核心，穿插交织叙事，使诸多事件交织、滚动向前发展。《父母爱情》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江德华的恋爱婚姻故事。时间从老丁进岛始，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历经差不多有十年。江德华对老丁的暗恋最初是没有说破的，所以剧集也采用不紧不慢的速度叙写，安杰很热心，江德福很冷静，安杰主动说合而碰壁。后又有老与丁葛老师的恋爱，老丁与牙医恋爱，张桂英的热心相助，江德福看似无意却有意地“撮合”，最终老丁无可选择的无奈。在这个时间跨度中间，电视剧并没有集中叙写德华的恋爱故事，而是交错穿插了众多的事情：老丁与江德福的战友情谊以及江德福对老丁照顾、帮助；大儿子江国庆对警犬的酷爱以及由此惹下祸端；桃酥事件；军庆挨打、江德福教育大儿子江国庆等一系列子女教育问题；安杰与葛老师的关系处理；老大、老二参军以及打靶与否引发的家庭矛盾、工作问题；情窦初开的江亚菲与王海洋的初恋。这其中还重点穿插了安杰大哥安泰一家来访、姐姐安欣一家来访，江德华主动邀请农村老家的亲戚来访。总之，事情很多，而江德华的恋爱史，虽然没有占用很多故事情节集中叙写，但往往时不时旁敲侧击一下，时不时点染一下，引线穿针，把一些片断、细节串连起来，让脉络留存，以便延续后面的故事。这些事在时间上交错，在发展轨迹上相互纠缠，在内在逻辑上又相互影响，要把它们有机地组织起来、有序地叙述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三、烟火气息，人间温情

《父母爱情》中的场景充满生活气息，散发着扑鼻的生活芳香。《父母爱情》很少直接展现剧中人物的社会、政治环境甚至工作的场景，只有少部分间接描述的内容。当然不是说社会政治与剧情无关、剧中人物生活在真空之中，而是编导尽量把社会、政治弱化，其对人物的影响从侧面展现，所以剧中镜头几乎都是生活场景，吃喝拉撒、油盐柴米样样俱全。主人公夫妻结婚不久，两人在青岛有很多磨合、碰撞，产生了一系列的冲突，这集中表现就是吃喝拉撒。比如吃什么，江德福要吃得多，馒头稀饭管饱；安杰讲究精致、营养，牛奶、煎鸡蛋、小煎饼，煎鸡蛋还不十分熟，这产生了冲突。安杰特别爱干净，屋子每天打扫，床上也用笤帚打扫得一尘不染，而江德福大大咧咧，最初甚至不愿饭前便后洗手，不洗脚就上床睡觉，很随意地在衣服上擦手，这自然也产生了矛盾。甚至安杰与娘家嫂子以及姐姐、姐夫产生矛盾，也都是江德福吃饭吧唧嘴，被娘家人瞧不起，安杰又气又恨，与自己的丈夫和娘家人都怄上了气。电视剧就是通过这些生活琐事中交织的矛盾冲突来塑造人物，所以故事充满了浓烈的生活气息。也因为如此，《父母爱情》中不仅人物塑造非常成功，而且这些人物还都接地气，有明显的烟火气息，好像生活在你身边。就如江德福，他是军人，还是军队的高级将领、司令，但电视剧中只是给了他一个身份，编导并不想展示他的军队高级干部的一面，所以基本没写这方面的故事，倒是把他作为丈夫、一个从农村到城市、娶了一个漂亮老婆的男人形象展示得非常生动形象，因为编导要表现的是“父母爱情”而不是“军营生活”。

这些生活不光有扑鼻的生活芳香，更充满着脉脉的人间温情。编导当然不会把生活中的场景、故事事无巨细全部搬上荧屏，肯定会选择那些打动人心的场景，这在电视剧中有很多。比如剧中多次提及安杰的床：小姑子江德华刚到炮校的时候，与嫂子不睦，江德华向王秀娥夸口：嫂子有洁癖，不让人随便坐她的床，而俺偏坐。但当后来二人关系融洽以后，农村来的亲戚来岛上，坐在安杰的床上，江德华直接咆哮、怒吼：谁让你们坐俺嫂子的床，俺嫂子的床你也配坐！在炮校时，江德华挤兑安杰说：这是姓江的家，不是安杰的家。二人大吵，以致气得安杰跑回娘家。但后来家乡来的亲戚嘲讽江德华是克夫的寡妇，嫁不出去而寄人篱下，安杰更是怒吼：你说她算老几！她是这家的姑奶奶，这个家她说了算！这些姑嫂间关系融洽的场景，充满了脉脉温情，看后让人感动。

姐夫欧阳懿很自负，瞧不起江德福，认为是大老粗，文盲掌天下，这个情况江德福很清楚，当面进行回击，很不客气地叫他“老欧”。但当欧阳懿被打成右派，一家人落难小岛时，江德福却不避嫌、不怕影响政治前途，主动去认这门亲戚，着实令欧阳懿和安欣感动。老欧摘帽平反，到岛上与江德福一家告别的时候，电视剧精心设置了一个吃饭的场面：首先是吃饭的规格，按照过年的标准安排，江德福动用司令的权利，亲自打电话让小灶安排送餐，喝的是最好的茅台酒；吃饭前打招呼特别告诫江德华不能叫“老欧”，得称“欧阳”；饭桌上非常诚恳的向欧阳懿敬酒，祝福他们，真诚而又不失家庭之温情。此时观众看见的江德福，那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亲情第一，个人得失在考虑之外，有情有义而且心思还很周到、细致，展现了在安杰口中口口声声说“注意影响”的正直军人的另一面。剧中还有很多吃饭的场景，或表现江德福的组织性，或表现他对子女的教育，就连电视剧的结束也是落幕于一碗充满温情的家庭手擀面中。

《父母爱情》中的这种故事选择与以《红楼梦》为代表的中国古代人情小说的故事选择极其相似。人情小说取材于现实社会中的普通人物，并以他们的人生遭际和喜怒哀乐感动受众，作品的审美意识由猎奇变为对平凡人生的体察。通过对现实生活的透视和剖析，发现生活的美和人生的崇高价值，把自己的感情和对现实人生的理解凝聚在对平凡生活现象的深刻体会和细致描写之中。在历史演义、英雄传奇那里，美可能存在于历史，存在于创造出惊天动地大事业的古代英雄豪杰、绿林好汉身上，甚或存在于金鼓震天的战场或校武场上。而在曹雪芹和其他人情小说作家看来，美在柴米油盐、朋来客往的家庭生活里，在平凡而平淡的世俗生活里[6]。《父母爱情》就充分展示了平凡、平淡的世俗生活美。

四、生活如诗，浪漫温馨

看完《父母爱情》，你会感觉到全剧都充满一种浪漫温馨的情调，与那个年代应该有的社会政治氛围不太一致。《父母爱情》所处的年代并不具备浪漫温馨的氛围，甚至有点严苛，从较早的“反右”到“十年浩劫”，再加上资本家出身的小姐的身份，按常理安杰的生活不会很舒服，但实际上她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安欣、葛老师、老丁，他们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但编导并没有让这些印记出现在安杰的生活中，反而让安杰的生活温馨而小有浪漫，尽管风吹雨打、风云变幻，却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这种效果，笔者认为，首先是编导有意为之，与编导的主观选择有关，他们或许就是要努力营造这样一种氛围，给人希望，展现美好。为此，他们为电视剧中人物的生活设置了一个独立的小环境——松山岛守备区，一个远离大陆的小岛，而且岛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就是剧中的男主人公，这样，女主人公顺理成章就可以在丈夫的庇护下，过上她安逸的小日子。

这样的设置有理想化的成分，很容易联想到《红楼梦》中大观园的设置。大观园是曹雪芹为小说中的少男少女们设置的一个理想国，是污浊混乱世界中的一块清净地。余英时的《红楼梦的两个世界》中明确提出：

大观园是一个把女儿们和外面世界隔绝的一所园子，希望女儿们在里面过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以免染上男子的龌龊气味。最好女儿们永远保持她们的青春，不要嫁出去。大观园在这一意义上说来，可以说是保护女儿们的堡垒，只存在于理想中，并没有现实的依据[7]。

《父母爱情》中的理想化设计与《红楼梦》中的“桃花源”式设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就连安杰的家也都有“桃花源”式的安排:一座独立的首长院落，一个很大的小院子；安杰把院子一分为二，一半种花，另一半种菜，烟火气与花香交融；安杰负责种花，她是一个教着书的“隐士”，江德福负责种菜，他就是“一个坐着小车上下班的‘农民’”。这种理想化的环境设置，为江德福、安杰的婚姻家庭生活抹上了一层田园牧歌式的色彩，与大观园中为女儿们如诗的青春设置的“桃花源”的环境如出一辙，异曲而同工。

其次，《父母爱情》描述了很多诗情画意般的场景。这些场景少有社会政治的印记，只有生活的浪漫温馨、岁月的沧桑，颇具代表性的是剧中三次喝咖啡的场景。电视剧中喝咖啡的场景出现过多次，在岛上有三次安杰邀请葛老师到家中喝咖啡，这三次喝咖啡的场景在情节上也是编导有意安排的三个特殊时期的关目。安杰初到岛上，外出挑水出尽洋相，是葛老师帮助了她。后来安杰到小学里教书，与葛老师成为同事加好朋友，因此，有了第一次安杰邀请葛老师去家中喝咖啡。咖啡和喝咖啡这个事，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应该是具有象征性的，它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也不是人的普通生活，所以连葛老师这个渔霸的女儿也不曾有喝咖啡的经历。这时的安杰，经历初到岛上不适应的阵痛之后，已经完全适应并开始很享受岛上的生活；加上葛老师说她很有女人味儿，安杰心里很受用，所以安杰邀请喝咖啡带有炫耀的成分，此时编导安排的是这样一种环境：风和日丽的天气，一个半封闭的小小院落之中；绿荫之下，一张精致的桌子，一套精美的咖啡具；两个漂亮而优雅的女人，喝咖啡品评人物。这一场景充满了浪漫的诗情画意，中间张桂英的出现使场面又略带了些许生活的轻喜剧色彩，但都属于生活的温馨画面，充满了笑声。这个场景可以看作此段时间安杰生活的一个缩影。第二次喝咖啡场景并不浪漫，江德福与安杰正因“模特儿” 的事情怄气，恰好又遇上安杰、葛老师和画家在院子里喝咖啡、聊天，为此江德福很生气，于是二人吵架了。这次喝咖啡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但是编导却在吵架之后安排了一个场景：安杰站在屋顶，微风吹拂着她的衣服，远望去，修长的身影，优雅的气质的确很美。她站在屋顶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神情茫然而略显孤单；在摄影师的近景画面中，却又坚定且心中淡然。远处安杰的目光所及之处，天上白云漂浮，海浪在微风的吹送下一圈一圈地被卷上沙滩又慢慢地退回海中，发出啪啪的声响。而在大海和安杰之间，则是稀稀落落的房屋、小山坡，以及不时缓缓移动的人影。在摄影师的镜头下，从近到远，从远再到近；从安杰到大海，再从大海到岛上静谧的气氛，一个长镜头向观众展示了如画的景色、如诗的情感体验。第三次喝咖啡的场景是葛老师离岛结婚前夕，安杰决定请葛老师再喝一次咖啡，作为送给她的结婚礼物。同样是风和日丽的场景，二人品着咖啡，畅快地说笑。葛老师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只是非常喜欢喝咖啡的感觉，而安杰则说喝咖啡和喝咖啡的感觉她都喜欢，引发葛老师半含酸地羡慕：有谁能像你一样出身也不好，却能过上那样安逸的生活。葛老师要嫁人了，但生活就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葛老师嫁的王政委正是以前千方百计阻挠自己和老丁婚姻的人，而老丁现在的妻子又是葛老师从前的竞争对手、安杰的小姑子江德华，你说这捉弄不捉弄人？几十年的人生风雨，面对这样的结局，三个女人（中间江德华闯了进来）说粗鲁话，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虽说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坦然接受：这就是生活嘛，它总是让人弄不明白，又时常给人惊喜，就像王海洋这个“执夸子弟”能考上北大一样，也像葛老师嫌弃张桂英、却最终作了她的“替补”一样。这一场景在几个女人的几次开怀大笑中结束，酣畅淋漓，笑声中又能让人沉思。

电视剧中充满诗情画意和脉脉温情的场景有很多。这种在众多的生活场景叙写中，总是忙里偷闲不忘展现一些富于诗情画意的场景的写法也与《红楼梦》相同。《红楼梦》具有诗情画意美，这是许多大家的共识，把环境诗化，人物诗化，像诗一样创造出优美的意境，将诗与小说完全融为一炉。周汝昌先生概括为“以诗心察物、以诗笔画人、以诗境传神、以诗情写照”[8]。《父母爱情》中这些诗意化场景让观众感动，也让人思考，它使电视剧脱离纯粹的故事叙述，增强了抒情性，也加强了思想性。使电视剧的格调提升不少，看完以后能闭目沉思，有所感悟。

五、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