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旻昉 ◇
川人好茶,自汉唐至今,长盛不衰。西晋文学家张载《登成都白菟楼》有云:“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人生苟安乐,兹土聊可娱。”诗中所述,四川的香茶在各种饮品中堪称第一,盛名享誉天下,可见在当时成都,饮茶已成为百姓生活中的乐事。茶圣陆羽在《茶经·七之事》中亦节录了该诗的下半部分,用以说明巴蜀茶饮流播于九州的情景。到了唐朝时期,四川的茶叶生产已经成为全国之冠。《茶经》载:“剑南:以彭州上,生九陇县马鞍山至德寺、堋口,与襄州同;绵州、蜀州次,绵州,龙安县生松岭关,与荆州同,其西昌、昌明、神泉县西山者,并佳……”可见茶已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四川饮茶风气历来很盛,受乡情民俗的影响,喝茶亦是许多川籍作家的爱好。作为喝茶的一个重要公共空间——茶馆,也受到了不同的地域文化的影响,并展现出其不同的民俗风情和社会现象。这一点在文人笔下多有体现,如老舍的《茶馆》、汪曾祺的《如意楼和得意楼》、鲁迅的《药》等作品,就写到了北京的茶馆,扬州的茶馆以及绍兴的茶馆。周作人在《地方与文艺》中指出的:“风土与住民有密切的关系,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各国文学各有特色,就是一国之中也可以因了地域显出一种不同的风格……在中国这样广大的国土当然更是如此”①周作人:《地方与文艺》,尚海、夏小飞编:《周作人小品散文》第2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第212页。。由此可见,作家因为不同地域文化背景而呈现出文学的风格差异性。现当代作家书写的中国的茶馆,从各自独特的视角,也展示着不同的空间寓意,以及各自不同层面的样式面貌。鲁迅写作的茶馆,可以视作旧中国宗法制社会的一个缩影;老舍笔下的茶馆,承载了三个时代的变迁;周作人笔下的茶馆,散发着“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①陈平原:《茶人茶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第210页。的文人情怀;汪曾祺笔下的茶馆,是平凡人生中的点滴生活,而沙汀笔下的茶馆,蕴蓄着对人性痼疾的批判。
四川的茶馆在这百年多的历史中,尤为引人注目,也别具一番巴蜀特色。它从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直到今天,依然是四川的一道靓丽风景线,同时也成为不少川籍作家作家书写的对象。他们以茶馆为依托展开不同方式的叙事,例如四川的哥老会、保路运动、抓壮丁、卖官鬻爵等社会事迹都在茶馆里发生,文人们用自己的笔墨方式营造出了四川茶馆的时代面貌和传统空间情调。由此展现出的民俗生活相及风物风景成了民族性、国民性特定内涵及气质的一部分,尤其是川人气质的一部分。这为文艺创作中民族性格的塑造以及作品的民族化表现,提供了深渊悠长又纯正清香的生活之源。沙汀的《某镇纪事》《风波》《公道》《淘金记》开篇就是以茶馆为故事背景,《模范县长》《在其香居茶馆里》更是全文以茶馆为唯一环境进行文学创作;李劼人《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展现了茶馆在时代中的变迁,同时也通过茶馆的变化隐射时局的动乱以及川人生活心态的起伏;马识途的《清江壮歌》《巴蜀女杰》等等也都出现了各种与茶馆相关的情节,《京华夜谭》和《夜谭十记》更是以“喝茶”为全文的线索,《三战华园》是完全以茶馆为背景讲述发生在其中惊心动魄的革命故事。这些文学作品不仅展现出了茶作为饮食文化中的“饮”文化的内涵意义,更丰富了“茶”之所在地茶馆的各种功能性意义,再与喝茶的形式、喝茶的习俗一起共同构成了以“茶”为核心的“茶”文化风情图卷。
沙汀的茶馆书写主要集中在以茶馆这一故事背景及空间环境中的人、事、物,来挖掘出隐藏在社会各个角落中的黑暗腐朽、落后又悲凉的的现实人世。而在马识途的书写中,茶馆并不是纯粹的休闲,更非“浴足保健”的霓灯闪烁,它有着深藏而伟大的“革命性”及民间风味的丰富性,带有抗战时期中革命党人的血性与刚健,以及百姓们的民间生活风貌。他为茶文化构建出了一个时代的独特意味,也使茶馆所在城市的文化基因更加丰厚和健全。
在《三战华园》和《在其香居茶馆里》两篇同样全文以茶馆为主要背景的文章中,他们的共同性在于,两则故事都是发生在四川成都,两人笔下的茶馆都展示出四川一种特有的地方文化。通过作者描述的茶馆,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四川各式风土人情,还能领会其不同的功能性意义。它保有了许多其它地方不可替代的文化积淀,通过两位作家的语言表述,凸显出四川人的麻辣火爆以及爽直坚韧的性格。而不同之处在于:一是茶馆所在区域并不完全相同。华园茶厅在成都市区中,而其香居茶馆在四川的回龙镇上。二是主旨不相同。马识途在《三战华园》中展示了当时的共产党人如何有效地利用四川茶馆这一独特的空间,进行接头、传消息、保护同志的,同时也体现了地下党人对周遭环境之敏锐,善于利用各方面资源之聪慧,以及敌人的险恶用心,和暗流涌动的斗争之复杂。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讲述的是土豪刑幺吵吵因儿子被抓为壮丁与联保主任方治国说理,曾是哥老会头目的新老爷作为调解人三人之间发生的故事,通过他们在茶馆中的表演,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刻画出的是贪婪无比的方治国与蛮横无理的邢幺吵吵,隐射出背后袍哥地方权力之大,并对“吃讲茶”的实质是依照实力强弱评判对错关系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抨击。三是依托茶馆为背景叙述的立足点不同。《三战华园》更多在描摹茶馆整体环境以及周遭环境本身,一方面突显出茶馆鱼龙混杂,人员样式复杂的地域环境;另一方面体现的正是这种环境才能为我所用,不光以此为手段打击了敌人。同样的,正是因为地下党人的聪明机智和随机应变,才保护了己方的同志,并达到了最初“接头”的目的。而《在其香居茶馆里》的立足点在各种各样的人物。无论是故事的主角,还是看客们均放置进了茶馆这个空间中,一方面让茶馆这个空间发挥出自己本来的功用意义;另一方面借助这个空间的成像来揭露社会结构的松散、风气的颓败。
与马识途和沙汀相比,另一位川籍作家李劼人更倾向于通过不同时代的茶馆空间书写来构建宏大历史叙事。他的代表作《死水微澜》,虽在内容上同样与活动在茶馆中的袍哥组织有关,袍哥头目罗歪嘴、教民顾天成及蔡大嫂等人,各有其质,人有其形。但李劼人主要将大量的笔墨放在写袍哥组织的活动上,茶馆作为其重要的活动场所也使这部小说成为了中国最具代表性的茶馆文学的力作之一。在《死水微澜》前记中,李劼人曾谈到:“把十几年来所生活过、所切感过,所体验过,在我看来意义非常重大,当得起历史转捩点的这一段社会现象,用几部连续性的长篇小说,一段落一段落地把它反映出来。”①李劼人:《死水微澜·前记》,《李劼人选集》(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页。由此可见,对四川重要社会事件的记叙是李劼人创作《暴风雨前》《大波》等作品的主要原因,而对茶馆这一空间的叙事也是对四川民俗生活与社会历史变革记叙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文学“白话”运动中,推动了文学品格和趣味的通俗倾向,四川作家们在这场文学运动潮流中也是一样。文学内容上体现出对现实社会的关注,对市民生活的反映体现出作家们的通俗文学视野。茶馆作为普通市民公共生活的首要选择,一方面,它是四川土生土长的作家们生活中必然存在且不可或缺的社会活动场所;另一方面,茶馆在创造四川公共空间中的重要性,必然使得茶馆成为作家文学题材摄取的首要对象。三位作家自幼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们对民间文化的主动接受以及对民间通俗文化的喜爱,而与茶馆生活的相接近也为三人积淀了对四川社会风貌以及民俗人情的关系把握与了解,同时促成了他们文学创作风格的民间性与通俗化。
在沙汀的其他有关茶馆的作品中,如同样讲述“吃讲茶”评理的《淘金记》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关注,借此显示自己的袍哥身份和地位;以及《还乡记》《公道》《呼嚎》中基层乡镇官员在茶馆设“公断处”;《磁力》表现对理想和光明的向往等作品,主题核心集中表现了沙汀对四川社会生活散漫怠惰、人们普遍缺乏革命热情的一种谴责。尤其是在《磁力》中将有革命民族情怀的爱国青年小袁与众多只知八卦新闻,全然不顾革命战斗民族意义的茶客们进行了鲜明对比,展示出他对民族革命战斗前景的忧虑和担心。
李劼人则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示出茶馆空间变化,从一个侧面见证了四川社会的时代变迁过程。《死水微澜》中传统朴实的茶馆独占鳌头,到《暴风雨前》新式精美的茶馆出现,再到《大波》里新式茶馆的兴起繁荣,作者正面立体地塑造了一批如罗歪嘴、郝又三、楚子材等一代代茶客的茶馆生活,以此描绘出四川的历史沿革。作为一个接受过欧美现代思想教育的新式知识分子的李劼人显然与沙汀一样,对“吃讲茶”这种民间自我调解的方式持否认的态度。在《暴风雨前》中,他同样暗含讽刺地写到了在茶馆里,争吵的双方是由哪方人多势众就判哪方赢的,这明显不是一种公平的处理方式。他否认了“吃讲茶”的正面功能,并与沙汀一样对这种现象予以批评。
马识途与沙汀认为茶馆是滋生人们不思进取之心、碌碌无为逃避现实之行为、消耗人们意志的地方不同;与李劼人通过展示茶馆的空间变化,反映社会变迁也不同,在他的笔下,更多地将茶馆当成是革命的一种手段和工具,是一种隐藏自己身份,并与敌人斗智斗勇展现革命党人机智勇谋的方式。就连“吃讲茶”,也与前两位作家讽刺和批判不同,倒是符合王笛讲到的“吃讲茶”,在当时的成都社会中,“吃讲茶”是有着相当的稳定的作用,“成功地在茶馆解决纠纷是一个常态”①王笛:《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342页。。在马识途笔下,《京华夜谭》中的肖强开始在茶馆中“吃讲茶,断公案”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是对其真实身份的有效掩饰,展示出了对革命工作积极的作用。即使是在同样表现茶客们众说纷纭,传故事讲传说的《雷神传奇》中,作者也同样表现出对茶馆这样的传言渠道的赞赏有加,因为有效地利用了茶馆这一公共空间,使地方恶霸们查不出传言的源头,甚至还感到了害怕与恐慌。
三人的作品中,亦都围绕茶馆描述了相关的人物。沙汀写作描摹了一些“闲”人,这些茶客们在街上闲逛或在茶馆中吸着烟袋打发时间,不管有事无事,茶馆都在他们生活占据了许多时间的一个区域,甚至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淘金记》中为排解心中不快到茶馆找人替他挖耳的白酱丹;《困兽记》中在吵嚷之下怀着闷气在茶馆里坐了一上午田畴等等,展示出的是茶馆这样一个为各式各样的人们提供疏解情绪,或排忧解难的场地。
李劼人的“大河小说”系列,则围绕辛亥革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从三个阶段描写了众多独具个性的人物群像,围绕着茶馆这一活动中心的也包括了具有民间势力的袍哥大佬、奉行洋教的平民、安于守旧的官绅、爽直泼辣的民间妇女、针砭时弊的官家太太等。在处理这些人物群像时,作者让他们在茶馆中悉数登场,并展示出他们因各自利益不同而形成错综复杂的矛盾从而推动社会日常生活的变迁,最后又悄然消失在历史的后台,刻画出“大河小说”的民间世界和人物的复杂性。其中特别突出的是在他的小说中勾勒出一批在茶馆中的女茶客形象,这在当时封建礼教制度下的社会中,是出现在公共空间中一批比较特殊的群体。《暴风雨前》里伍平带着妻子伍大嫂去悦来茶园看戏,男女是分坐的,伍大嫂作为女宾坐在楼上,而伍平坐在楼下正座看戏;郝又三与妹妹香芸、香荃游青羊宫劝业会,在茶铺中歇脚,茶铺“向左是女宾坐的,凭中悬了一条短幔,但家属男女,也可坐同一处,这也是会场中的一个特点”②李劼人:《暴风雨前》,《李劼人全集》(第二卷),四川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130页。。虽然茶馆中不乏各种女性顾客的进出,但那些“不过打扮出众、穿着考究的上等社会的太太奶奶们,还不肯放下身份,在这些地方进出”③李劼人:《大波》(重写本·下),《李劼人全集》(第四卷),四川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1185页。。即使如《大波》中的黄太太这样一个敢爱敢恨、性格泼辣爽直之人,由自己的情人楚子材带到商业场的宜春茶馆吃茶时,仍旧犹豫不决,最后坐在特设女宾座上,面对楚子材的同学来打招呼,她神色紧张摇头拒绝握手,更是在他相邀一同饮茶时直接离开茶馆。由此可见,在以男性为中心的茶馆里,即使是她这样一个不甘受婚姻束缚的女人,思想依旧停留在传统的价值观念中,潜意识中认为公共的茶馆属于男人的世界,并非是有身份地位的女性应去之地。
马识途与这两位作家都不同,在其革命文学的背景下,展现出的是云集了多种身份的茶客。有时稍微缺乏理智的判断,或忽略了细节,导致的可能是生命的危险。除此以外,茶客们在茶馆中往往都是为了各取所需,喝茶是他们的一种伪装,真正的目的是开会谈事,聊天接头,又或者利用茶馆这个有利的空间,别有用心地传递着相关的信息,从而更好地为革命工作服务。同时,他也描写了不少出现在茶馆中的女性,只不过他描写的是那些到茶馆中卖艺的女性们,她们不同于其他男性表演者的差别对待,比如《亲仇记》中的盼盼在茶馆中卖唱,也多次受到了男性茶客们的调戏。她们多为生活所迫,尽管拿到了进入茶馆的“通行证”,但由于社会中男女的差别待遇以及女性现代思想的浅薄使得她们依然没有主动实行权利的勇气。由此可见,尽管女性的社会地位在不断改变提升,但女性自身对茶馆的态度、对空间活动的认知度依然有限,她们仍然表现出对茶馆这一公共空间的胆怯与排斥,从这一点来说,无论是女招待、卖艺的女子还是女茶客,都是一致的。
除了茶客,沙汀与李劼人笔下都描写出热情地招呼客人、及时掺水倒茶、快速地清理桌子茶具,且眼观八方,即时相应顾客需求的能力的茶房们。特别在“收茶钱上”对顾客们的了解程度。在成都,一个茶房经常遇到茶客争付茶钱的情况,也被称为“招呼茶钱”,即帮其他茶客付茶钱,是四川茶馆的民俗风尚之一,也是表示人际关系亲疏远近的一种礼节形式。“喊茶钱”的人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己被尊重。喊的人越多,那么那人就越风光。《在其香居茶馆里》最能展现四川人对“喊茶钱”的卖力,当作为中间调解人的 “新老爷一露面,茶客们都立刻直觉到:幺吵吵已经布置好一台讲茶了。茶堂里响起一片零乱的呼唤声。有照旧坐在坐位上向茶倌叫喊的,有站起来叫喊的,有的一面挥着钞票一面叫喊,但是都把声音提得很高很高,深恐新老爷听不见。其间一个茶客,甚至于怒气冲冲地吼道:‘不准乱收钱啦!晦!这个龟儿子听到没有?……’于是立刻跑去塞一张钞票在堂倌手里”①沙汀:《在其香居茶馆里》,《沙汀文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8页。。沙汀描写的这一段展示出喊茶钱的原因是新老爷既是秀才又是原哥老会头目,从辈分和地位来说都是镇里的重要人物,所以当他进茶馆时大部分的茶客都在忙着喊茶钱。喊茶钱的茶客越多则代表这人地位越高,但其实喊茶钱就是一种形式表现而已,并未真正要付茶钱,而仅仅只是出于礼貌“深恐新老爷听不见”而已。有经验的茶房一定是明白应该收谁的而不该收谁的,他们一定要区别出那些真心付钱之人,和为了面子不得不做出姿态之人。因此需要茶房们根据经验从人们的语言、姿势、表情等去判断。李劼人在《死水微澜》中也写到的袍哥余大爷每日清晨都会到华阳县常坐的茶馆吃茶,他去茶馆里吃茶就常有熟识的人喊茶钱。除了给位高权重的人物“喊茶钱”外,茶客们还会为自己的亲朋好友“招呼茶钱”,《大波》中的傅隆盛与陈荞面是好友,两人在吃夜茶时会相互给茶钱;郝又三与吴凤梧、伍平到新式茶馆第一楼,便是由郝又三招呼茶钱。“喊茶钱”是一种茶馆礼节,只要双方关系亲近或某一方位高权重,都会“喊茶钱”,这也是示意友好、防止双方关系恶化的重要方式。
与他们两位作家通过茶房展示“喊茶钱”的习俗不同,在马识途笔下,无论是《三战华园》里的珠珠和小川,还是《京华夜谭》鸡鸣旅馆的茶房小任,茶房都只是他们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给予行走便利的一个职业。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具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侦查能力,茶厅中什么位置坐着特务,什么位置坐着需要留意的人,“即使他们装扮成生意人,还是从他们的眉眼和举止神态上,看出他们是这里的特殊人物。这样的人物,在茶厅当茶倌的小川一眼就能看出”①马识途:《马识途文集》(第六卷),四川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192页。,他们对周遭环境的敏锐程度,对茶客们身份样貌的熟悉,对各种人群的熟知分辨,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方面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另一方面也是革命身份与革命任务赋予他们的。因此,在马识途笔下的茶房们,仍然与其革命文学的特征密不可分。
茶馆作为四川环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在成都,“坐茶铺,是成都人若干年来就形成了的一种生活方式”,茶馆是四川地域集体群像的集合地。通过茶馆景象的描绘不仅能体现当时四川社会的生活境况,也能更直接地传达出作家自身立足于本土的创作诉求。“坐茶馆”作为四川人的一种生活方式,是了解四川社会文化及历史的一扇重要的“窗口”,也只有通过这个“窗口”,打开这扇“窗口”,才可能更深刻地了解四川历史的变迁以及文化的沿革。
与以开放与广泛为主要特征的海派文学和京派文学不同,四川本土文学在立足本土进行文学思考与创作,更关注对四川本土的民俗风情、精神风貌和四川的人文道义的描述。本土文学的产生总是与对本地区及本民族的文化的深刻认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某种角度说,文学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地域文化的丰富多样性”②王祥:《试论地域、地域文化与文学》,《社会科学辑刊》2004年第4期,第126页。。四川的茶馆文化以其本土化和民族化的特点成为了作家作品创作素材的源泉,并丰富了文化韵味,造就了一个属于四川茶馆的文学空间。对茶馆的描绘和叙写,无论是在创作表现中,还是对空间功能文学意义的展现上都彰显着本土色彩。茶馆作为一个汇聚三教九流之处,让人们得以在此休息、做生意,并成为平凡人谋生的搏斗场。在茶馆里可以看尽人间之事,听遍天下人生百态,这一点,不得不说,是大部分川籍作家的文学作品中都体现出的风韵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