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视角探究林译《迦茵小传》引发的社会效应

2020-02-25 11:10李雅琳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林纾译本

李雅琳

(山西工程技术学院 基础部,山西 阳泉 045000)

清末民初文学翻译初潮中,英国作家哈葛德迅速成为我国读者广为熟知的西欧作家。他的作品之一Joan Haste在近代中国有两个译本:其一是蟠溪子的半译本;其二是林纾的全译本。林译本问世之后,在国内引起巨大的反响,评论界褒贬不一,产生了极大的社会效应,翻译界在近年来也展开了对二译本的思考和比较。概括来讲,关于林译本社会效应的研究大致集中于如下几个话题:分析林纾的修辞重构和道德话语[1];探讨林译本的文学价值和对中国文学产生的影响[2-3];思考林译本中彰显的女权意识和对男权、父权的瓦解[4-6];分析林纾的译文风格和文论思想[7-8];从操纵派翻译理论入手,分析林译本中的改写和操纵[9];等等。这些研究都试图从某一特定角度入手,考究林译本所产生的社会效应,颇有见地。基于此,本文尝试从意识形态视角思考林译本所产生的社会效应,探究林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意识形态操控下,如何在翻译实践中,采取语言和文化方面的选择和适应策略,以期使译本社会效应实现最大化。

一、意识形态视角的翻译理论

早在1966年,雅克布逊在《论翻译的语言问题》里就在“翻译即背叛”这个论断的基础上,引导翻译理论界去思考:“翻译者翻译的是什么,叛逆者背叛的又是什么?”[10]由此引发了翻译理论界多少年的思考和关注:翻什么,怎么翻?留什么,去什么?

尤其在翻译界开启“文化转向”之后,翻译研究就增加了新的思考维度,不再视翻译活动为简单的语言转换过程,而是将目光拓展到语言之外的因素。翻译中涉及语言层面的忠实与否之类的问题,很多都能从文化层面得到解释,而意识形态恰恰是文化研究中至关重要的因素。正如并不是所有的生活素材都可以成为文学创作的源泉;同理,看似一场文字游戏的翻译,什么可翻,怎么翻合适,并不是译者单方面决定的,同时也受制于特定时代和历史时期的社会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所对应的英文单词“ideology”由“idea”和“logos” 组成,早在十八世纪,法国学者特拉西就认为意识形态是指有关观念的学说。通常状况下,意识形态可以从广义和狭义两个层面认识。广义来看:一切有关于人类行为的理论都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而狭义来讲,它包含以下五方面:第一,它是对人类行为和外部世界的综合性阐释理论;第二,它以笼统而抽象的方式提出一些有关社会和政治的理念;第三,它坚信要实现社会和政治理念必须要进行斗争;第四,它不仅旨在说服大众,吸纳忠实的信徒,同时更希望秉持该意识形态的大众履行某些职责;第五,它面对大众,但对学者要求更高,赋予其更多的使命。

作为形成于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上层建筑,意识形态引导着社会中持有该意识形态的个人和群体的态度立场,并指导着他们的行动,翻译活动自然也不例外。在倡导“文化转向”的操纵派代表勒弗维尔看来,社会意识形态指人对世界和社会的系统性理解,通常是盛行于特定社会和某个群体的信仰,它隐藏于政治活动和人们的理想之中。很多社会学科,诸如哲学、政治、艺术、美术、宗教、伦理等,都是社会意识形态的反映。而对于翻译家来说的个人意识形态,指涉的是他们的个性特征,教育、工作、生活经历,以及美学倾向等。社会意识形态和译者的个人意识形态相融合,共同影响和操纵着译者的选材,对原文本的理解和目的语文本的表达,甚至决定着目的语文本生成后的社会效应和流行程度[11]。

根据勒弗维尔所持有的“折射”理论,译本作为“两套文学系统边界上产生的文本”,就是通过各种“误解和误释”来“获得曝光并产生影响”[12]256。并且由于译本所生存的接受环境中有一整套操纵因素和赞助人群体,“如果希望将一部文学作品从一个系统带入到另外一个系统,就表现为两种系统间的妥协,这样,它也就同时显现出两种系统中的约束机制”。而这一整套意识形态系统所决定的文学系统所处的进化状态,也决定了译本的被接受程度。进化程度越高,“翻译就更接近原文”,即越“确切”[12]256。

因此,从操纵学派所倡导的意识形态视角去思考近代中国翻译史上出现的关于哈葛德作品Joan Haste的两个译本的社会效应和接受程度,特别是林译本所产生的轰动和社会影响,就会有新的认识。

二、Joan Haste的两译本

英国作家哈葛德是一位高产作家,一生写了57部小说和10部杂著,其作品以充满异域情调和新奇构思而闻名。他的小说在译入中国后风行一时,其本人也称得上是晚清文学界的一个热门作家,成为当时的文学人士效仿的典范。其中,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清末文学翻译大师林纾对哈葛德作品的偏爱,以及对其作品倾入心血的精湛翻译。当时的林纾,几乎达到了见一本哈氏作品,就译一本的钟爱程度,而哈葛德也就成为“林纾及其合译者翻译最多的作家”[13]。

哈葛德善写通俗小说,Joan Haste是其中的一部言情小说。用林纾的理解来概括:“哈葛德之为书,可二十六种。言男女事,机轴只有两法,非两女争一男者,则两男争一女。”[14]88在林纾看来,《迦茵小传》就属于前者。这部情节并不复杂的小说,讲述农村姑娘迦茵邂逅贵族公子亨利,两人情投意合。然而他们的感情却遭到男方家庭的反对,迦茵为了成全亨利与爱玛的婚事,毅然牺牲了自己的感情。之后迦茵发现有孕,只能违心嫁给另一追求者洛克。在作品的结尾,迦茵为了挽救心爱的人,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这部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爱情小说,在英国销售平平,译入中国后,却引起极大的社会效应。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近代,哈葛德的这部作品共有两个译本。在林纾全译本问世前三年左右,蟠溪子(杨紫麟)和天笑生(包天笑)的半译本《迦因小传》开始在杂志上连载,直到1893年单行本发行。译本的合译者当时解释道,因故只得半部,且上半部残缺,所以译者通过人为改写和删减,在半译本中成功展现了一个纯情少女的爱情故事,契合中国传统封建道德理念,从意识形态层面很好地解释了半译本在发行之后,受到目的语读者的欢迎和肯定。

林纾对半译本也非常欣赏,认为其“译笔丽赡,雅有辞况”,但对该译本的不完整性,还是深表遗憾。后来自己有幸能弥补这个残缺的美,林纾非常激动。联系蟠溪子重译遭拒后,就决定自己和魏易合译。全译本中,林纾相对忠实地再现全文,包括所有追求个性解放的内容。在译文中,林纾以赞美的心态,刻画了迦茵不幸的一生,描述了她纯真的爱情、磊落的人格、果敢的性格以及女性特有的善良和美好。林纾通过集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心理描写、细节描写等为一体的描写手法,让主人公迦茵带有中国风的古典诗情画意。同时,林纾通过倒叙、设置悬念等写作手法,使得译作的结构紧凑又严谨,为原作增色不少。

总之,二译本通过各自的翻译特色和对原文的处理方式,共同提升了其在中国的知名度和阅读量,也引起了评论家和翻译界大量的对比和褒贬。

三、林译《迦茵小传》的社会效应

林纾的全译本中所传达的婚恋观和家庭观,这在当时的中国实属新鲜和罕见,不符合清末的封建意识形态,因而受到守旧人士和改良分子的严厉批评,认为迦茵不守妇德,而亨利违抗父命,展开了对林译本激烈的道德争议。

(一)负面抨击

由于全译本译出了之前半译本中没有的主人公迦茵未婚先孕的情节,这在当时的中国是大逆不道的,大大超出了中国传统妇德的底线,引起了评论家猛烈的抨击。比如金松岑觉得,虽然林译本翻译全面,但破坏了迦茵的美好形象,导致社会影响恶劣。相比,半译本“半面妆文字,胜于足本”[15]167。寅半生也认为,蟠溪子二人之所以译半本,就是为了迎合封建礼教,描绘出一种令人向往和肯定的女性美德。而林纾的全译本,恰恰暴露其丑,不能不使人鄙夷和耻笑。在寅半生看来,小说家就该传品传德,因此不符合清末社会意识形态教条化的创作都应该被谴责和批判,那么林纾对原文的处理,就使得自己成为封建意识形态的叛徒。更有甚者,比如学者辜鸿铭甚至秉持绝对否定的态度,判定道:就因为林译言情小说,使得“莘莘学子就只知男欢女悦,而不知有礼义,于是人欲横流”,故“以学说败坏天下者,不是严、林又是谁?”[15]305

(二)正面启迪

然而与此同时,林译《迦茵小传》因其优美的文辞和曲折的情节,首先有着极大的文学价值,译本对人物的外貌描写和心理描写等,都刻画得淋漓尽致,完美地凸显了人物的个性,促进了情节的推进。同时,主人公身上所展示的自由平等的恋爱婚姻观以及善良的女性美都在进步人士中产生了极大的感染和启迪。所以,译本在饱受苛责的同时,也赢得了极高的赞誉。不少读者和评论家认为林译的迦茵是一个反礼教、反传统的现代女性,译本成功地融中国传统美德和西方女性独立气质于一体。

当时中国的进步人士,深感封建意识形态的落后,急需西方先进人文思想来唤醒国人,奋发图强。林纾作为当时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亲历清末众多历史大变革,迫切想要通过引介西方先进文化理念,教化国民,救国强国。所以,林译《迦茵小传》中所传达的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和女性的自由独立思想,正好符合进步知识分子的观念和期待,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共鸣。

总的来讲,对于林纾的全译本,有人指责“晦淫”,有人从中接受了诸如“自由”“爱情”“民主”等的启迪,使得这部作品成为林纾继《巴黎茶花女遗事》之后又一部引起轩然大波的译本。原作通过林纾的妙笔生花,在“情”与“礼”的调和下实现了其在目的语文化中的文学和社会价值。不论读者反映是属于负面的批评指责,还是正面的表扬称颂,林译《迦茵小传》引起了极广泛的社会效应都是不争的事实,这与清末的社会大背景和意识形态有着极大的关系。

四、清末意识形态对林译本社会效应的影响

(一)清末意识形态和翻译

甲午战败以后,当时的中国社会内忧外患,封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开始摇摇欲坠,不得人心。求变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迫使清政府做出让步,打算进行制度变革,促进了一大批边缘意识形态和社会思潮的活跃化以及意识形态大系统的多元复杂化。在当时多元意识形态的指导下,社会上涌现出了一大批有识之士。他们通过选择翻译事业,将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思想寄托在翻译实践中,实现开民智、救中国的政治抱负,因此这一时期的翻译活动的共性就是,具有特殊的政治倾向和历史意义。

在清末救亡图存的大背景下,各种西方作品通过翻译涌入中国。怀有爱国情怀和夫子之道的翻译家们期望为落后而保守的中国输入新鲜的理念,让国人拓宽研究,感受西方的自由和平等。他们想通过翻译这种手段,把西方思想引进中国,以一种中国读者可以接受的方式引入异质的文化,让中国读者有机会认识西方世界,逐步改造自身文化,最终强国保种,促进了当时社会落后的意识形态的改变。正是翻译所产生的强大政治力量,影响了无数读者的思想和认识。审视近代中国翻译史上翻译所起的作用,不仅有因自身的美学因素和文学价值对文学的进步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更有历史和社会的价值。当时的翻译是“体现和推动社会的力量”[12]6。根茨勒也认为:“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关于推翻封建制度,并为社会主义制度铺平道路中,翻译起的不是小作用,而是关键作用。”[16]意识形态操控翻译活动,翻译对意识形态产生反作用。

(二)林纾的翻译实业

人生,如同近代中国历史一般,是矛盾的结合体。多重人生矛盾,成就了多面的林纾,他“亦新亦旧,亦狂亦侠,亦忠亦武,骂人也敬人,被人骂也被人敬”[17]引言。中国近代史,充斥着屈辱和悲壮,展示着复杂和深刻,有生死苦乐,有跌宕顿挫,屈辱和奋争并存,危机和希望同现,林纾生逢此时。“七上春闱,未及一第”,悲愤之下,成就了中国近现代史上致力于“输送西风”的旷世译才[17]引言。

作为“介绍西洋近代文学的第一人”,林纾“一生翻译了180多种外国作品”[17]167,都用古文翻译。这样一来,他的译作既有古典文化的悠长韵味,又恰到好处地引入了新鲜的事物,内容使人耳目一新,有极其重要的启蒙意义。承古又启今,无论新派文人还是旧派雅士,都对林纾及其译文投以极大的肯定和认同,逐渐抬升了林纾的翻译成就,以及其在翻译界的地位。其时,康有为赋诗答谢林纾时写道:“译才并世数严林,百部虞初救世心。”[17]173

林译小说之所以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除了得益于他典雅的古文功底之外,更在于他的译作内容符合时代的需求。通过林纾翻译作品的副文本,可以清楚地推断出他的翻译动机。在对作品的评价和自我感受的抒发中,跃然纸上的除了故事情节,更有他的爱国情愫。虽然他没有走到政治的前台,但通过手中的笔,展开了另一种方式的救国实业。他自喻“叫旦之鸡”,为当时的中国读者打开了一扇了解和认识西方社会的窗口,唤起了当时热血未凉、关心国事的中国人。也正是因为林纾选择了虽然文学价值不高但却引人入胜的通俗小说,才使得其译作很容易接近各类读者,并向他们有效传递了其翻译的主旨和动机。恰恰是诸多学者所诟病的庞杂题材造就了一个尽管需求不同、层次不一,但相对固定的林译小说庞大读者群。

在林纾的译作中,除了影响极大的政治小说,还有不少言情和伦理小说。他通过译介那些忠贞、纯洁的爱情故事,传播了西方追求解放个性和自由爱情的新思潮。林纾给予那些大胆而豁达、执着而专一的女主人公由衷的赞美。这无疑在当时封建意识形态还占主导地位的中国,是极具颠覆性的大胆突破,因而成功地为当时的中国开启了文学界的维新风气[14]80。也正因为如此,林纾的文学翻译,和徐光启的科学技术翻译以及严复的哲学社会科学翻译被认为是中国近代翻译史上的三面旗帜[14]91。

(三)林译《迦茵小传》的选择和适应

翻译是有目的的社会行为,译者通过自己的翻译实践,想要实现特定的社会影响。尤其是清末民初的翻译家,更是试图通过翻译展示自己的政治抱负,实现政治理想,颠覆当时落后的封建意识形态,传播西方先进的人文理念,倡导“自由”“平等”的意识形态。因此,为了使译本的读者反应和社会效应实现最大化,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就要为之做出各种努力。而“译者的翻译过程,就是不断进行适应和选择的过程”,“适应、选择、做决定渗透在翻译实践中,他们共同导致了译者更好、更有意识的翻译实践”[18]。林纾在翻译《迦茵小传》时,就充分通过自己对译语和异域文化的选择和适应,最大程度上增强译本的社会效应。历史证明,尽管评论界对译本有批判谴责,但从整体的社会效应范围之广和读者反响波及面之大来看,林纾成功实现了自己的翻译目的,使得《迦茵小传》成为“十大著名林译小说”之一[14]80。而林纾在翻译时,就考虑到译入语文化中的意识形态因素,所以为了使译作达到良好的社会效应,他在语言和文化两个层面不断地尝试各种选择和适应性策略。

1.语言的选择。林纾的身份,除了是我国文学翻译史上虽不审西文,但译著颇丰、影响深远的杰出西方文学翻译家,更是近代著名的文学家、文论家和诗人。虽然他跟人合译,靠的是听,但在领会和下笔时靠的是心。所以关于林译小说,一个有趣的事实是:林纾作为译者,自己不懂西文;而很多林译小说忠实的读者,本来懂西文,却宁愿读译文,不喜原文。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纾的语言功底较为深厚。他的中文文笔,比哈葛德之类的原文作者,高明而轻快得多,深受钱钟书、郭沫若等读者的钟爱。正是在一部部的译作中,林纾不断地锤炼着自己的古文风格。同时,他对自己的翻译速度也深感自豪,曾道:“口述者未毕其词,而纾已书在纸,能限一时许就千言,不窜一字。”[15]164

林纾选择文言文作为自己的译出语言,既是对自己古文功底的自信,也是出于对译文受众的考虑。一方面,林纾多年浸染于古文习作中,练就了在很多人眼里仅次于司马迁的写作能力,这是林纾除了翻译、绘画等技艺,最为自信的能力。另一方面,白话文当时刚刚兴起,力量还不强大。而古文却是和当时的封建意识形态相一致的流行语言,认可度更高。所以选择文言文翻译,从语言形式上也印证了,林纾的翻译没有脱离中国的古代文明,却又不知不觉译介了西方的民主、平等理念,实现了最佳对接和无缝连接。值得说明的是,林纾的译文也不是传统意义的古文,他的译文语言更具灵活性和幽默感。林译《迦茵小传》中有不少口语、白话文,甚至还有欧化的外来语。在他看来,翻译小说的语言,最重要的是贴近人物个性。而通俗且富有弹性的文言,更能活泼生动地展现人物的心灵世界,打动读者[15]168。因此他的译文实现了继承传统,又不拘泥于传统的大突破,文笔明快俏皮。甚至评论家常挑剔的林译本中的误译,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归因于林纾的文化修养和文学感受性,使得林译本的语言富于非凡的艺术感受力和语言表现能力。

林纾的翻译理念是“存其旨而易其辞,本意不亡失”,使得他的“翻译自然带着我国传统古文的某些特色,质朴简练,通达流畅的文风和写照传神、富于情韵的艺术”。因此,有学者说林纾在翻译时做到了“存其旨,入意境,保情调,存幽默,译隽妙”[14]85-87。

2.文化的适应。当维新派提出“向西方寻求真理”的共同要求时,“警醒人心,反帝救国”,也就成为林纾翻译思想的灵魂[14]75。他认为不了解西方,却意欲和西方对抗,类似于“不习水而斗游者尔”[14]76。译书可以勉国人,启民智,救国图存,是文人的强国之路,更是一种“实业”,这种爱国主义的翻译思想在他的很多翻译副文本中得到了体现。

对于林译《迦茵小传》在中国反响强烈,究其原因,除了语言因素,还有文化的契合。首先,译本内容符合中国的实际和中国人的需求。这部看似平淡的爱情小说,通过描述迦茵在爱情遭遇封建势力的阻挠时,能够坚守自己的感情,即使最后是以生命为代价,也是在为民主和自由唱颂歌。因此,译本给近代中国迫切进行思想解放的年轻人输入了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爱情至上的理念。而通过翻译,促进年轻人的思想解放,激发国民反帝反封建思想的觉醒,这正是林纾的翻译目的之一。其次,当时的中国正处乱世,但更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翻译《迦茵小传》正处于1894年年末,身处北京的林纾,每天被各种思潮轮番轰炸,有孙中山游历美国大陆宣传革命的信息,有康有为、梁启超在国内的喉舌——《时报》在上海创刊的消息,有黄兴的华兴会在长沙起义流产的消息,有蔡元培被推选为会长的另一个“光复会”在上海成立的消息,乱世中的林纾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给这个社会以及这个社会的国人注入新鲜的思想和活力。他积极勇敢地承担起了当时的意识形态大系统赋予学者的使命,为推翻落后的封建意识形态,促进新的意识形态的建构做出了自己的尝试和努力。

林纾在翻译西方小说的过程中,虽然加入了许多中国礼教文化的内容,但对西方文学中迥然不同的思想文化和道德情感还是做了大量的保留。“文化是具有地域性的”,“文化的输入和输出都会带来文化的同化和渗透,但不是文化的替代”[19]。就这样,西方的爱情故事夹裹着欧式的人文精神和意识形态,通过翻译文本在当时的中国得以传播。

由于在林译全译本出现之前,半译本已经存在了两三年,人们对作品部分内容和思想理念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所以清末的文学系统和西方文学系统之间的约束机制相对变小。正因为人们接受文化的进化程度有所提高,使得林译本自然也可以相对更接近原文,更“确切”。此外,林译本所引出的各种评论,不论褒贬,曝光度增高,影响自然也就更大。因此,从操纵学派所倡导的意识形态视角,去思考近代中国翻译史上出现的关于哈葛德作品Joan Haste的两个译本的社会效应,特别是林译本所产生的轰动和社会影响,就会有新的认识。

在清末民初社会动荡、新旧交替、各种意识形态层出不穷的历史时代中,当时的翻译家们牢记救国保种、开启民智的翻译使命,通过语言和文化方面的选择和适应性对策,尽可能实现译本社会效应的最大化。不管是林纾对哈葛德作品做出的翻译选择,还是在翻译过程中,他对原作的阐释和表达,以及译本在完成后,带给读者的反应和社会效应,都受到当时意识形态的影响和操控。而译者也通过个人意识形态范畴内的文学修养、生活阅历、美学鉴赏等,积极调整适应策略,做出选择和决定,以期更好实现翻译目的,达到译作最佳的社会效应。翻译作为一个充满选择和适应的过程,和意识形态保持着动态和永恒的双向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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