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黄恩彤,字石琴,山东宁阳人,官至广东巡抚,曾参与《南京条约》及《天津条约》签订等一系列重大政治活动。其一生学养深厚,著述格外丰富,著有《知止堂集》、《知止堂续集》、《飞鸿集》和《余霞集》等多部文集,还主持参与家乡《宁阳县志》编写。虽历来对其从政功过多有争议[1](p.350),但从农学史角度看,黄氏不失为一杰出人物,在成长和隐居期间,曾长期村居宁阳,家族成员多从事农业生产,更有为泰安及周边农业种植做出巨大贡献者。其父黄宗皋为生计放弃科举,力耕持家;其岳丈齐沐清把姜引进宁阳,使得宁阳重新恢复姜的种植;岳丈之弟齐镇清引进花生,花生始在泰安及周边地区种植[2](P.34),身处农业环境,使黄恩彤对农业生产颇为熟悉。编撰《宁阳县志》时便对宁阳农业有“既乏商贾之利,亦亡林泽之饶,所赖以养生者,为力田耳”[3](P.94)的认识,他又整理撰写了《蚕桑录要》、《去螣必效录》和《河干赘语》等多部农书,在编撰《宁阳县志》时把“里社”置于“秩祀”之前,并其孙名字——力田、守田、福田、开田、稔田均与农业有关,这些行为无不体现出黄恩彤对农业之重视。
黄恩彤作为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学术界多有研究,但多集中于其外交和文化贡献,如《黄恩彤与<南京条约>的善后交涉》(金鑫,《历史教学》)、《试论黄恩彤的对外观念》(陈享冬,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等。对于其思想研究,仅有周绍华《黄恩彤生平思想研究》学位论文一篇。其农业贡献关注更是偏少,仅有魏伯河《黄恩彤农学成就述略》[4]一文,也偏重于撰写农书、农副作物推广等具体实践方面,今以其农学思想为研究侧重点,阐述黄恩彤在农业生产的实践中,形成的有关防灾抗灾、农业工程建设、作物种植和农业政策等多个方面的农学观点,以及这些方面所构成的独特农学思想体系。
清末山东地区旱灾蝗灾频发,据《中国气象大典》统计,嘉庆以降,蝗灾达几十起,泰山周边地域也数次遭劫,既“春旱秋蝗”、“蝗食谷殆尽”,又“冬十月,蝗蝻生汶河两岸麦苗几尽”[5](p.628)。 而宁阳也连年灾生,嘉庆便达三起:“七年秋蝻生”、“八年秋蝗”、“二十二年虫”[3](p.180),致使“咸丰六年旱蝗大饥”[4](p.181)。
蝗灾常因旱灾而起,二者“蝗旱必相资,妖虫助魃威”,并“频番助旱沸蝗螟,天醉龙痴唤不醒”[6](p.126)。在与旱灾的共同作用下,蝗灾的危害便也加大,“蝗蝻,春大饥,死者枕藉”,“飞蝗黻天,害稼,岁凶;东平:旱蝗为灾,秋无收”[5](p.628)。 黄恩彤多次亲经蝗灾,对蝗灾景象多有深刻刻画:“戢戢多于蚁,幺么略辨形。顿教禾陇黑,渐失草塍青。馋腹惟思饱,痴肠本不灵。眼看成盗贼,腾趠遍郊坰。”[6](p.124)“汶南足螟螣,鲁北限隅隈。悉族倾山下,前行阻水回。崩腾塞坑谷,咀嚼逮蒿莱。便假刘兰节,妖氛扫不开”[6](p.124),“衔尾向北飞,一半阻汶回。沙堤若邱阜,群聚缘其隈。是时贼甫退,四野嗷鸿哀。欲捕惜无力,田间任徘徊。秋稼早登场,宿麦初抽荄。 馋口恣大嚼,莫辨麰与?”[6](p188)对其所致危害更有亲历:“昨岁罹饥馑,吁嗟今奈何”[6](p.124),“今兹兵火馀,饥馑恒愁灾”[6](p188),“老农辍耒叹,老妇吞声哭。起视麦苗干,活者十无六”,“老农对苗泣,陇畔枉徘徊”。[6](p241)
因此黄恩彤对蝗灾格外重视,蝗灾治理思想在文集中多有体现,《去螣必效录》一书专论蝗灾的治理,又有《捕蝻》、《说蝗》等单独论述,还有与宁阳董邑侯关于蝗灾的讨论。黄恩彤对于蝗灾治理的思想,主要体现在蝗患成因和蝗灾的治理方法。黄恩彤认为,蝗灾易生的原因有二:“一则冬暖无雪,不足杀虫,而遗子不致腐烂也;一则春雨愆期,涸出之湖乏水灌入,故遗子不得复为鱼虾,必将他变也。”[6](p267)蝗灾产生初期是由气候引起,一是冬日无雪,(黄自注:是冬两得快雪,而蝗子埋沙中如故。或云雪能杀蝗,坡诗亦云入地千尺,皆臆说也。[6](p188))一是春日无雨,皆和前面论及的干旱有关。而蝗虫产生后,是因多方治理不力而成大患:“一则,民不关利害。盖濒湖之民,利在湖涸,因其肥淤,种麦往往倍收。或且导水他注,以为麦田。虽连阡芃茂,而鱼虾遗子杂糅于坡垅壤块之间,迨至小满节后,地气郁蒸,偶得雨润,蝻子必出湖。民但种麦,不种禾,而是时麦秋渐近,蝻不为害,且捕蝗必致损麦,自惜其麦不得不姑置其蝻。及割麦登场,则并湖田委而弃之。此所以有蝻而不报也。一则,官不顾考成,捕蝗不力,处分綦严,然必俟勘报成灾,方罹吏议。今民既不报官,亦不禀上司,无从察知,驯致贻患。邻封长吏为之旰食,里下靡不骚然,而濒湖牧令因蝻成蝗,蝗已出境,转得置身事外。此所以有蝻而不捕也。 ”[6](p267)因此对于蝗灾的治理,黄恩彤认为,首先应明确治理责任,“将不力之地方官严予纠劾,勿任其讳蝗灾而报旱灾”。并利用官府力量选派责任人并设立处罚制度,“即希案下速发谕帖,选派妥实强壮差役二名,于日内前来敝庄,督夫捕打。 如有推诿取巧之人,准其禀请责罚”[6](p143),如此,“愚民咸知畏惧,而公事有所责成矣”。而蝗灾治理的关键,在于纠结民众力量齐力捕打,先集齐人力:“各乡民已公议按户抽丁,趁此萌动之初,齐力捕打。敝社地方亦间有发生之处,连日均即纠众扑灭一切,连村合捕章程不佞已邀请同社衿耆议定,剋期举办”[6](p143),后则捕捉:“责成济宁及所属各地方官民,遇有蝻孽发生,立即集夫设法亟捕,或聚柴焚之,或引水灌之,悉绝祸根,免致以邻为壑”。[6](p267)而对于蝗虫的捕捉,黄恩彤专门有关于时机和方法的总结。关于时机,认为应在蝗虫产生五日之内捕捉,“蝻生五日之内,捕之尚易;五日之外,捕之较难;十日之外捕,之尤难;半月之外,必且长翅飞腾,为患滋大[6](p143)。 ”而对于捕法,黄恩彤介绍了两种:一是掘子法,即在蝗虫为蝗子时,掘土而灭,但此法耗时耗力并效果不明显,“爬掘一漏万,翻嫌天网恢”,“掘子亦成法,惟掘不胜掘。”另一方法为沟捕法:“鸣钟集丁壮,助势呼童孩。榆柳缚长帚,合队声喧豗。部勒用兵法,什长督以催。掘堑防窜逸,疾击纷崩摧。(注:此沟捕法,详余所著《去螣必效录》)”即挖沟掘堑后,集合人力引蝗虫于沟内,后正面击打蝗虫。黄恩彤也鼓励以食用蝗虫来提高民众捕蝗积极性,并充饥以度蝗旱饥荒,在《去螣必效录》里详细介绍蝗的食用方法:“力携入釜中,水煮一沸,取出晒极干,碾成粉末,收储以为菜作御冬之计。或搀和米面作饼饵,或拌入蔬均可充肠,亦颇适口,盖蝗本鱼虾子而化,性味相近,且曾经煮晒,燥熟已除,食之更于人有益无损。谷诸草茎树叶,相去鸡翅百倍,此亦救荒之一策也。”不仅去除民众蝗虫不可食用的观点,还详细介绍增加营养性的做法。
黄恩彤对于蝗灾的认识较为全面,捕蝗的时机和方法也介绍较为详细,并利用自身影响联合官府集合民众进行抗灾,对蝗灾的治理做出了重要贡献。尤其他所遵循的“无烦问巫祝”思想,对破除民众对自然灾害求神问卜的迷信思想具有积极作用,是能发动群众积极抗灾的重要原因。但是在科学技术发展较为缓慢的时代,黄恩彤对蝗灾的看法也有一定误差,比如对于蝗虫的产生,其便只按观察经验,认为蝗虫是由鱼子或虾子变化而来,并曾对此观点多有论及[4],《去螣必效录》序中言到:“蝗之初生多由传变,或云鱼子化生,或云虾子。谛观其形色纹理,大抵与虾尤相似云。盖鱼虾子失水而变蝗,蝗遗子而生蝻,一而三,三而一,皆气化使之然也。”《说蝗》一文中也是此观点:“蝗之为害,皆以为天灾实,则不尽然也。原其所由,盖陂泽沮洳之区,萑苇丛生,鱼虾集焉,所遗之子,附著草间,得水则仍为鱼虾,失水则化为螟螣。观其肌理之斑驳,股爪之瘦劲,跳跃之灵便,性味之腥热,可知其种类固相嬗也。”于是便认为蝗虫起于多河湖的河北地区,“则其始生必于济宁州属濒湖各县境,而飞腾四出,每在五六月间有定地,有定期,历历不爽。”并因旱灾使河湖干涸后“鱼虾遗子失所依也,故遗子不得复为鱼虾,必将他变也”。此种错误判断虽对蝗虫治理会产消极影响,但因时代局限性,不应过度苛责。
黄恩彤在县志《风俗》中就有对宁阳有民多椎鲁,质朴力田者十九,皆仰藉天时。妇女劳于嗑饷,少纺织(蚕桑亦罕)。贸易不出乡土,工技不作淫巧[3](p.94)的描述,表达了他对宁阳只依靠田力、天时而纺织、贸易等家庭副业不足的生产方式的认识。因此他大力提倡发展家庭副业,认为“古者蚕事与农事并重”,倡导恢复蚕的养殖,对衰落失传的传统作物生姜也倡导恢复生产。同时积极推广甘薯、花生等外来物种。
黄恩彤鼓励发展鹌鹑、羊等和杞柳、桃等家庭养殖和种植业。如为介绍历代饲养鹌鹑之法作《河干赘语》,《河干赘语》共七卷,小序中云:“野人退处汶水之滨,闭门却轨。一日读《伐檀》之诗,喟叹曰,此古君子有托而隐焉者也,檀而以造车,而河足以陷轮,故车以轮行遇河辄止,止则竟止矣。忧焉游焉,一无事事,素餐之媿,非而安也。稼樯之余,出而特猎,爰瞻其庭,有悬焉,悬之者,囊之也,畜之也。”在正文中首先对鹌鹑饲养之源流作了追溯:“四部正典经 《诗·魏风》:‘不狩不猎,胡瞻而庭有悬鹑兮’,《鄘风》‘鹑之奔奔’(郑笺言: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礼》表记注:又云贲贲,争门恶貌也)。《礼月令》:‘田鼠化为鴽’(注,鴽,鹌鹑之属)。”此下再缕述其饲育经验方法。黄恩彤还曾作《牧羊赋》,仿东坡《赤壁赋》中客与己对话的形式充满了对羊的赞美。客讲其作用,称其既能作祭品又能佐筵席,而己述姬周以羊作卿裘、司马氏之羊车与苏武牧羊等古来之典故,此首作品已抽离具体羊的养殖,对牧羊的描写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对家庭种植业,黄恩彤作品中也有很多反映。如家乡泰安特产肥城桃有“琼浆溢硕肤,雪肌劈香缕。甘芳妃沆瀣,滑腻奴修脯。弱不胜齿牙,清足凉肺腑。老佛心槁木,抬手思摩抚”的贴切描述,对家乡宁阳的桃更充满赞美:“至今有肥桃,万口欣同嗜。孰知宁山产,硕果出乎类(宁阳佳桃八月晚熟,味不异肥桃而加大)”。并且有涉及宁阳县建制之历史:“汉置东平郡,新桃仍旧治。(新桃,汉县,与宁阳县俱属东平郡)县废曰桃乡,(王莽于汉县例改乡亭,桃乡即新桃旧县所改也。一曰桃聚,光武破庞于此地,在济宁州城北)遗封未失坠”。其他蔬果类在其农事诗中也有体现,如《园蔬十咏》中就咏颂了十种蔬果,每诗之后还均有小注,“以注、序形式考农业习俗及村镇沿革等,保存丰富详实的农业知识,为清代学人之诗的特点”[7](p.10)。 可增加人们对所咏作物的的了解。
宁阳北枕汶河,每至夏秋霖潦,奔湍冲突,一经决溢,下游宁阳便受其害,渠道淤泥堆积而致阻塞后更易溃决,河水泛滥致使河旁良田受害。又因清末干旱频发,引水为农田抗旱也成为水利兴修一大需求。黄恩彤也有“就田作沟洫,纵横成十字。引水归正渠,宣泄存古意。车戽取不穷,御旱恒有备”的意识。
宁阳有龙泉,沟渠过窄且淤泥堆积,两旁一经雨水冲刷,必致阻塞。若能开渠,东起龙泉,西至跃渊泉,又西至小龙尾泉,及大龙尾泉等泉便皆能至郭河口入汶。虽开此渠为民生之必然,但因堙塞多年,且泉夫里民,又多赤贫无力,骤欲开通,大非易事。黄恩彤提出若欲开此渠,需春旱水涸赶紧兴修,若转瞬夏秋霖潦,将致无从措手。并应以工代赈,就地雇佣人力,纠集各佃户,酌给工资。而开渠工程需“先将两旁积泥全行运远,然后加展渠面,次第开通。计上自葵湾渠起,下至西岸石桥,止长约二百丈,宽以七八尺为率。并将淤泥随挑随运,散布田中,又于上游挑出一泉,下游挑出二泉,导入正渠,会合从龙之水,源源西注,颇形通畅。惟葵湾渠以上从龙泉以下,长约数十丈,渠面尚窄,未及一律加展,而两旁淤泥日来渐已运开,不至阻阏为患,似已略有眉目,若夫润泽,以待来年”。此为集中开渠之计,至于全渠的疏通,因宽长填塞过甚,需仰居民日常梳理,“俾于河身挖泥培田,运土打坯,庶泥去一尺,则渠深一尺,积以岁月,可期渐次疏通”,从而有不役一夫而收岁修之功,不縻一钱而获运远之效。
宁阳北境导遏汶水的为刚城、石梁二堰,因此黄恩彤对此二堰有“今之堰,则田庐保障也”的评价。此二堰起初为闸,按时启闭,导汶入洸。后闭闸用来遏汶,考虑其决溢为患,于是改闸为堰,用土埂以抗怒涛。但獾穴鼠窟动滋隐害,以致旧堰渐圮,又逢夏秋霖潦,汶水盛涨,居民昼夜防虞,为防旧堰冲塌,便集资重修。对于修理工程,黄恩彤在《重修刚城石梁各堰记》里有详细记述:“爰于癸酉春,诹吉鸠夫,计方授役。拨其浮沙,填以实土,浆其粉壤,杵以夯硪。仆者起之,庳者崇之,罅者塞之,陂者平之。恐其内岸之啮也,则钉桩下楗以御之;防其外岸之坍也,则锐上丰下以坦之。”工程完成后,“偃若长虹,屹若坚垒,阳侯息警,闾井大欢”。
黄恩彤身为朝官,多有对农政的思考,其中包括对土地制度、社仓制度的思考和就赋税制度设身为乡邻考虑的桑梓之忧。
在对井田制历史梳理中,看到“古之井田,其法必与封建相表里”,有了土地制度应与行政制度互为表里并且相互依存的认识。井田制这种土地制度是“缩封建而小之者也”,为行政制度的缩影,封建制度之下方能“区天下为万国,区国为万井,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各佃其田。其民世民也,犹巨家之臧获僮仆也。其田世田也,犹富室之庄宅园圃也。乡遂之师,比闾之长,一皆以土著之人为之。其耳目甚近,其性情甚习,其劝课甚勤,其督责甚便”。反之,统治者也是依靠土地制度进行行政统治,“天子何贵有天下乎?贵有其地而已。何所恃以系天下之民乎?系之以所居所衣食而已。所居者,尺寸皆天子之地;所衣食者,丝粟皆天子之地所入。民知非君靡所托命也,是以蟠固附离,而不忍叛,则井田之效也”。统治者占据土地,臣民赖其土地而进行依附,从而达到国家统治。而井田制被废除,并且卒莫能复,也是因行政制度的改变,即使后世如北魏等朝欲恢复井田制,但“盖民之势甚重,而不可以力挟也;其欲甚奢,而不可以理厌也;其流日下,而不可以法遏也”。皆因封建制变为郡县制后“授田之法与三代异,而在建国之制与三代殊也。古昔圣王疆理天下,其大者封建,次则井田。封建既废,井田必不可复。”黄恩彤在对历史反思后,对土地制度与行政制度的关系认识,是作为朝廷官员极为重要的理性认知,一定程度上能防止统治者制定与行政相背离的土地制度。
黄恩彤不仅在理论上对土地制度有较深刻的认识,在具体制定上也提供过较为妥当的建议。时下广东沙坦归屯遇到阻碍,黄恩彤在《与程晴峰漕帅论沙坦归屯书》一文中,不仅分析了广东沙坦开发之障碍,还提出了解决措施。所谓沙坦即海滨沙滩,被沿海百姓圈筑耕种后开发成的膏腴海田,沙坦开发成田有时需达百年,因所耗时力较大,易造成所属权的混乱,黄恩彤认为刁顽沙棍 “阳托首报归公之名,阴行侵占肥己之计”,是归屯的首要障碍。并且沙棍“挟嫌则肆行诬讦,甚或指官作私,得贿则互相包庇,公然坚匿不首”造成官私勾结。因此需限定沙坦所有权归属,“确查报垦原案,传到真正垦户,明白劝谕,俾晓然于隐匿之害,归屯之利,凡有便于民之事,一切与之能融,不复峻其文法,庶几可望其源源首报,免生畏沮”,从而使“而其田仍归原垦之户首报者,别有酬劳,则沙棍无可觊觎,而垦户顿释惊疑”。另外为防止官私勾结应“严谕本署书吏,敢有牵引升科旧例,挑剔归屯新案者,以舞弊论,立予责革”。如此之来,不仅保障田民利益使得重得海田所有权,也能使私占之田重新登记,使得朝廷“每年坐收十万租息,十年递增,数且加倍,于公帑大有禆益”。黄恩彤从源头厘清归田所面临的主要阻碍,并且提出解决措施,保证了归田的顺利进行。
对于民间自助性的社仓制度,黄恩彤也进行过深入思考。虽然推广社仓能发挥基层的自救作用,尤其在蝗旱较为频发的清末显得格外重要,但是往往废而不举,黄恩彤认为行之各有四难。其一难为经始,“敛之不均,则滋怨;措之不善,则滋扰;储之不慎,则滋蠹。未获振贷之益,先虞仓卒之弊”。因其自助性消耗品的性质使得在创建便难着手。其二难在春放,“择人而畀之,则富者每不肯借;尽人而予之,则贫者虑不能还。先近者,则远者怒;先疏者,则亲者哗。经理在民,迥异出纳在官”。春放即为外借,因民众自发经营,因此多有偏向。其三难在秋收,“丰可偿也,或丰于此而歉于彼;歉可缓也。或歉于甲而丰于乙,宽之则疲,急之则恨。黠者患其抗,懦者虑其逃,末可谁何。仍须鸣官,束以三尺,讼端易起”,在收归时也易产生争端。其四难在选人,“豪猾者趋之,而众莫信,官为所蛊,则必且作奸;殷实者避之,而众乐推,既入其中,则不免受累。盖虽民储其谷,固已官存其籍,既有主守之责,须严侵耗之条法,久则弊生,弊极则案破,作奸者必致罹辜,受累者卒归荡产。因而人怀畏沮,事鲜责成”。虽对社仓之弊未提出相应解决措施,但其分析也直指要害,对完善社仓制度有参考性作用。
黄恩彤在居乡期间,对征纳汶堤借款、征收秸料、均瑶和平籴赈灾等赋税问题多次书信与当地官员探讨。黄恩彤坚持赋税交纳应酌情而定,不应无论亩之多寡、社之大小统一交纳,并对邑侯提过因地制宜提供徭役的看法,形成了两则具体建议,一则“并村以均村,社有大小,村亦有小大,有一村可抵数村者,有数村不抵一村者,今拟先行酌并以小村归入大村,而以每社计之,阖社共为若干大村,几大村应出兵车一辆,综计每社应出兵车若干辆,则小大不致偏枯矣”。一则“输差以均差,每社既定以若干车,则阖境综计,约以十分为率确计,每次过兵之多寡,以为每社调车之分数,足用而上,事竣即放,俾已调者得以番休,未调者足资更代,周而复始,留其有馀,则民不劳而事易集矣”。不仅在赋税交纳上因富贫分别对待,在赈灾时,黄恩彤也秉此因地制宜的观点。黄恩彤认为,各地所受灾情轻重不等,就宁阳本县而论“西乡被灾较重,东乡正复不轻。此时西乡室如悬罄,而东乡亦野无青草,既未便专赈西乡,置东乡于弗顾,若一例给赈,诚恐力不从心,势难遍及”,但是辨别灾情轻重是为难处,得赈少者“一闻邻近得沾升斗,未免群相窃议,以为同一灾荒,何为厚于彼而薄于我。必将纷纷吁请,众口难调,剂量稍失其宜,或恐因而生事”,此为放赈之一难。每户受灾也轻重不一,“鳏寡孤独之家,查察已属不易,至有地、无地及有地五亩,而以区分其成灾与不成灾,则参差轇轕,隐漏多端。专委书差,既恐上下其手,易滋弊溷。兼资绅耆,又恐恩怨嫌疑之见交战于中,未必即肯和盘托出。甚至黠猾得以冒领,尪瘠转致向隅。况按户清查,动须旬月,饥肠火灼,讵能久延”。虽应按受灾轻重分别救助,但若按灾分别放赈操作十分不易,就此问题黄恩彤认为“合则易混,分则易明”,“以民就赈,不若以赈就民”,因此提出“一面集绅广为劝捐,一面悉心妥议章程”,“发米各乡,就近给领之为便”,“析各社之饥民而分赈之之为得也”等多种建议。其意在解决按亩之多寡、村之大小、受灾轻重分别放赈的问题。
黄恩彤涉及防灾抗灾、农业工程建设、作物种植和农业政策等各个领域的农学思想,是他对宁阳及泰安农业所作众多贡献的思想基础,正是在这些农学思想的指导下,使得黄恩彤的农业贡献不仅在当时取得具体成效,也成为后世农业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思想也和其政治外交思想、史学思想等共同构成了他多层次的思想体系,体现出在复杂的近代史政治格局下作为政治人物多面性的性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