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中的异域书写

2020-02-25 07:00管新福
关键词:魏源图志国人

管新福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01)

中国对域外世界的认知在历届封建王朝中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尤其对西方世界的关注和想象最为薄弱。虽然在明末清初中西文化的交流就已零星展开,如以利玛窦、汤若望、艾儒略等传教士为代表的西方人最先向明清上层人士介绍西方的科技、宗教、历法等知识,但影响较小,范围也未涉及底层民众。“鸦片战争以前,西方传教士是输入科学文化的主要桥梁,他们同中国士大夫合作翻译的书籍,几乎全是宗教神学和自然科学等方面的著作;鸦片战争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虽然先进的知识分子已认识到学习西方文化的重要性,并积极主张翻译外国书籍,也主要限于自然科学、机械制造以及政治、经济、哲学等社会科学著作”[1],鸦片战争之后,面对西方世界的坚船利炮、实打实的科学技术,晚清知识分子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由鄙夷、恐惧、妖魔化等逐渐趋向客观,意识到文化交流的互补价值和参照意义,开始引导民众理性认知世界。其中《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对于民众认知外部世界有着重要的作用,二书是当时民众想象和研判外部世界的文本基础和窗口。当然,由于受到时代背景和作者知识谱系等限制,二书对西方世界的描摹,主要还是以他者形象进行建构的,某种程度上并不完全真实可靠。

一、客观纪实与尊华卑夷

晚清以降,中国人对外界的认知逐渐由周边地区扩展到整个世界,从东方延伸到西方,作为他者的西方开始进入中国人的想象世界和书写谱系。巴柔认为,“形象即为对两种类型文化现实间的差距所作的文学或非文学,且能说明符指关系的表述”[2]155。而中国历代对周边世界的表述,本质上是一种文化间差异性的主观臆测。《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在某种程度上也不例外,它们对外部世界也有着主观性想象的成分。众所周知,中国文化是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多种地域文化聚合体,由此形成的华夷之辨历时久远,这早在先秦时期就已有了论述,《礼记·王制》云:“中国夷狄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四夷外也,中国内也。”[3]116华夏中心论的观念持续千年而不易,桎梏了国人眼界的拓展,这难免会影响到魏源和徐继畲对域外文化的价值判断。极端例子如乾隆在十八世纪末期召见英国马戛尔尼使团时云:“朕不认为外来的或精巧的物品有任何价值。尔等国家制造的东西对朕没有任何用益。”[4]94后来使团成员之一安德森说:“我们如象乞丐一般地进入北京,如同囚犯一般地居住在那里,如同贼寇一般地离开那里。”[4]94在国人眼里,中华大地物产丰富,外来文化和器物在中国封建精英的眼里一文不值,要打破这个观念并不容易。

一个民族对外部世界的印象和想象,即为异国形象,这样的形象有可能是好,也有可能是坏;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它的生成是极为复杂的,是一个民族审视、解读、想象另一个民族的总体看法,不但有体制、文化等想象,亦有着地域、环境等推测。上文提及,中国在明清之际就有借鉴西方科技和文化的大好机会,但当时并未引起国人重视,西方技术反被看成是雕虫小技。后来更因为清朝政府的闭关锁国政策,使得国人对异域、异民族的了解和认识比明末清初时更为退步。鸦片战争之后,开明知识分子终于从天朝大国的梦中醒来,被动地接受外来文化,开始意识到中国之外的世界、外民族也有着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而《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两书是晚清睁眼看世界的代表人物记载域外地理、制度、民俗、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书籍,两书作者的立场、价值观等与西方存在差异,虽然他们想以客观的手笔将域外世界呈现给国人,但是书里亦有不少对西方文化的想象性描写和主观性判别,这也代表着国人对世界的时代认知和价值推断。当然,早在1839年,在这两本书面世之前,林则徐到广州查禁鸦片,就组织人员翻译了源自英人慕瑞《世界地理大全》的摘译本《四洲志》,它是晚清中国人翻译的第一本世界地理著作,后林则徐将该书交付魏源,魏源以之为基础,并参考其他书目编纂了《海国图志》。《海国图志》详细介绍了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西班牙、挪威、俄罗斯等西方国家的情形,对东南亚也着墨甚巨,是当时国人全面认识世界、想象异域的中介和桥梁。当时参考的地理文化书籍精度和准确性都不高,甚至存在着很多想象性的描述,而这些想象性的描述在当时的国人心中,仍然具有知识谱系学的功能。魏源虽然属于晚清睁眼看世界的知识分子,其眼界和见识无疑远远超过当时的士大夫和一般知识分子,但他也不可能完全超越时代背景和传统文化的限制,毫无错漏地呈现真实的外部世界,主观表述和失真之处在所难免。“在中国这个东方国度里,自上古到近代,生活在古老的天下观之下,中国向来存在着超越自身所处国度的思想”[5]13,因此,《海国图志》的书写话语和晚清政治外交对外描述的词汇高度一致,仍然有着华夏中心主义的强烈倾向,晚清对外之称,如夷商、夷酋、夷船、夷炮、夷技、夷语、夷言、夷情、夷事等,都充满着鄙视意味,都还处于凸显我为中央、四方皆是蛮夷的华夏中心主义思想中。而以这样的观念去看待外部世界,即便魏源极力客观,也不可能达到真实呈现外部世界的效果。“中国的史学家迄今为止很少能超越中央王国的界限。受到对其他文明中心的无知之限,中国的史学家有着与埃及人、希腊人和罗马人一样的人性上的弱点,将自己的国家视为世界的中心,而把外国人视为野蛮人,仅仅在他们同中国发生某种关联时才对他们产生兴趣”[6]7,也就是说,在人类世界的交流还处于相对封闭和小范围的阶段,对弱小民族有过征服经历的强势国家和民族对周边世界的想象一般都不是以平等视域出之,而是有着明显的优越性和俯视性。

作为晚清开明士大夫,魏源在《海国图志》中提炼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学习理念,鸦片战争的失败引起了国人的恐慌和思考,魏源认为主要症结在于技不如人,因此学习夷人之技即可反制取胜,而并不认为是文化上的差距和落伍。他总结说:“夷之长技三: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7]26引起当时国人的广泛共鸣,在他看来,只要将西方列强的这些技能熟识,就能扭转颓势。这可以说代表了晚清时期知识分子对外来文化的直观了解,他们并不承认中国在文化制度上的落后,并没有深层次思考西方科技强大的文化基础是什么,亦不明白技高者文化亦强的道理。在书中,魏源更是无法理解哥白尼的日心说,他有限的科学知识还难以到达接受地球非中心论的程度,为此,他以佛教的四洲说为地球架构,抵制西方的五洲说。从这样的处理方式,不难看出魏源受到传统根深蒂固的华夏文化中心论的影响,他以自身文化传统为依据,来审视作为“他者”的西方世界。而他的看法对国人的影响十分深远,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民众的世界判断。也就是说,像魏源这样先进的文人都持这样的观念,则一般民众对外部世界的认识也就不可能客观真实了,这也说明,在短期内改变国人的知识结构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徐继畲在《瀛寰志略》中的“坤舆大地以中国为主”[8]之说可谓与魏源一脉相承,也不承认中国在文化和体制上的世界性落伍。该书以亚、欧、非、美为序次第展开,先对各大洲进行宏观性的介绍,之后再具体描述各洲各国的情形,可使国人客观、直观地认知西方世界。但在阐释异域世界时,《瀛寰志略》还是秉持本土文化的价值立场,如对欧洲的介绍云:“欧罗巴一土,以罗经视之,在乾戌方,独得金气,其地形平土之中,容蓄沧海,数千里回环吞吐,亦与他壤迥别。其土膏腴,物产丰阜。其人性缜密,善于运思,长于制器,金木之工,精巧不可思议,运用水火,尤为奇妙。火器创自中国,彼土仿而为之,益叫精妙,铸造之工,施放之敏,殆所独擅。造舟尤极奥妙,篷索器物,无一不精,测量海道,出处志其浅深,不失尺寸,越七万里而通于中土,非偶然也。”[9]114这样的描述颠覆了国人对西方世界的原初认知,以中国的阴阳五行八卦方位来想象和介绍欧洲,虽然大致和世界地理知识差异不大,但已经过作者的文化处理,作者对世界地理的描述被儒家思想和传统观念所支配,这是一种立足本土文化的新知识想象。此外,文中对欧洲商业繁盛的表述亦是中国式话语:“欧罗巴诸国,皆善权子母,以商贾为本计。关有税而田无赋,航海贸迁,不辞险远,四海之内,遍设埔头。固因其善于操舟,亦因其国计全在于此,不得不尽心力而为之也。”[9]115虽使国人对西方的航海优势和海外贸易有着真切的体会,但亦是以中国商业习惯进行比附和阐释。当然,《瀛寰志略》的表述非常耐人寻味,这样想象和描述的欧洲更加具有亲和力,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和期待,这样的对比建构,更能凸显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引导人们去思考二者的异同。可以说,《瀛寰志略》虽以“他者”眼光来审视和表述西方,但更具有参照性,也更能使国人直观了解外部世界。

此外,在两本书里还介绍了英国和美国的议会制度,但作者并不认为其适合清帝国的现实语境。鸦片战争失败之后知识分子看到了国家和民族的惨败,但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技不如人,而非本国文化和体制上的毛病,这无疑影响到后来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观。对于教育和文化,虽然“欧罗巴诸国皆尚文学。国王广设学校,一国一郡有大学、中学,一邑一乡有小学”[7]1098,但是魏源等并不认为这样的文化教育模式有什么优势,认为其不见得比中国的科举制度好,传统士大夫的思维定势限制了他们进行客观的比对。当然,虽然魏源等人在接触西方文明时,主观情感上持一种鄙夷和不服气的心态,但是在客观上却以较为真实的笔触记载着西方的科技文明和商业文化,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近现代转型,这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是比较普遍的现象。

二、经世致用与异国情调

“经世”意为经邦治国、济世安民。经世之学一直是儒家学说浸润下文人的终极追求。尤其是晚清时期,中华民族面临历史上最大的外部挑战,知识精英的入世性更被时代推向了前台,经世济民成为知识精英的历史使命。魏源与林则徐交好,属于晚清睁眼看世界的第一批知识分子,经世致用思想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为直接。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说:“‘鸦片战役’以后,……经世致用观念之复活,炎炎不可抑。”[10]59晚清救国启蒙的时代语境,使经世之学更加得以彰显。

魏源虽然是晚清睁眼看世界的首批士大夫,但毕竟属中国旧派知识分子,其一生皆贯以经世致用之学,不管是辅佐帝王,还是启蒙民众,这都是其出发点。郭嵩焘在《魏默深先生古微堂诗集序》中对魏源的经世之学就给予了高度赞赏:“默深先生喜经世之略,其为学淹博贯通,无所不窥,而务出己意,耻蹈袭前人。人知其以经济名世,不知其能诗。”[11]3魏源一生积极入世,忧国忧民,头脑清醒,有着修齐治平的家国情怀。因此,《海国图志》的撰写,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引进先进的西方科技,以此扩展民众的世界眼光,经世致用,抵御外辱,以强国保种。他对外部世界的想象和描写,不管存在何种瑕疵和不足,都开启了国人全面认知西方世界的时代,这是有着时代先见和宏大格局的谋划。与魏源一样,作为晚清睁眼看世界的先驱之一,徐继畲亦以经世致用之眼光来看待国民的启蒙,故他对时局的评论能切中要害:“海外事势要情,平日置而不讲,故一旦海船猝来,惊若鬼神,畏如雷霆,夫是以衰败如此耳。”[12]47直接点出中国失败之因果关系,那就是不管是作为上层的统治阶级,还是作为底层的民众,都不重视对外部的学习和了解,一旦外敌来犯,就会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因此他就不断学习新知,以普及晚清知识分子的海外历史、地理、文化等知识,在当时引起了极大反响,使伏案书斋、皓首穷经的中国知识精英们如梦初醒,他们开始认识到在中国之外的世界还有异常广阔的天地,有完全不同的民族和文化,有不同的教育体制和政治体制,甚至有着更为先进的思想理念,这对晚清民智启蒙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魏徐开启了西方史地知识的大门,逐渐改变了国人对世界的认知,进而导致知识分子改变了看待世界的思维和方式,也逐渐矫正了国人千百年来坚守的一些错误观念。后如严复的社会学翻译,梁启超的政治学翻译,林纾的外国文学翻译,都是和魏徐经世之学相沿袭的。如梁启超“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13]之论,就是将经世致用观念延伸到文学的具体体现。再如林纾在《译林·叙》中的表述亦可作如是观:“今欲与人斗游,将驯习水性而后试之耶?抑摄衣入水,谓波浪之险,可以不学而狎试之,冀有万一之胜耶?不善弹而求鸱灵,其愚与此好耳。亚之不足抗欧,正以欧人日励于学,亚则昏昏沉沉,转以欧之所学为淫奇而不之许,又谩与之角自以为可胜,此所谓不习水而斗游者尔。吾谓欲开民智,必立学堂,学堂功缓,不如立会演说,演说又不易举,终之唯有译书。”[14]161可以说,魏徐等人的开拓性贡献,使国人对外部世界的了解逐渐深入,由技术到文化,由粗浅到深刻,由主观到客观,由想象到真实,实现与世界近代思想文化的接轨,慢慢开启了中国文化的近代转型。

上文提及,早在明清易代之际西方传教士东来,就已零星翻译过一些域外地理学书籍,但并未引起国人的重视。我为中心、四方皆是蛮夷的中华宇宙观使时人不屑于去学习西方文化、接收受西方科学技术。从这个意义上说,《海国图志》与《瀛寰志略》是中国学者编纂的最早的介绍西方的地理学著作,它们是晚清拓展国民知识素养最为重要的理论书籍,二书尤其将重点放在介绍海外各大洲的地理、民风、政治体制、文化制度等方面,是晚清国人了解外来文化和外民族习俗的重要窗口。因此梁启超评价二书云:“此两书在近日诚为刍狗,然中国士大夫之稍有世界地理智识,实自此始。”[15]323-324但是由于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受到作者知识视野的限制,二书在记载外国相关文化时并不完全客观,对异域文化的描叙还有早期国人的自大心理和华夷之辨,特别是文化自负心态使二书在西方文化的介绍方面显得客观性不足而主观性有余。也就是说,虽然作者相对来说比较努力地记载了西方文化和文明,但书仍然表现出一定的失真性。魏徐二人书写的终极目的是为鸦片战争中失败的中国人寻找失败的原因,在于救国和启蒙,引进异域的参照,借以引起国人奋发的志向。二书对异域的描写,确实打开了国人的眼界,不但有域外文字、钱币、舰船、火器、制度等的陈述,也包括对中西纪年表不同的比较,更对西方天文、地理等科学知识进行了详实的介绍。魏徐在呈现西方世界时,基本上秉承着客观的眼光,对于域外优秀的文化、政治体制等进行较为中性和客观的评价,以此启迪民智,以推动国内民众(至少是士大夫和知识分子)知识谱系的更新。特别是国人落后而荒谬的地理学知识,急需得到颠覆性的扭转,否则国人还会是井底之蛙,一旦冲突再起,失败也会如期而至。但是,对于深受传统儒家文化和诗学思想影响的晚清士大夫来说,要想在短期内改变其人生观和世界观是比较困难的。故魏徐等人以翔实的资料和相对精确的地理学知识,使得晚清士大夫终于从晚明和清初对传教士的鄙夷情态中抽身出来,被动甚至很不情愿地去接受文化的失落和相信异域民族的优秀,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国人对世界和中国文化的固有视域。后来一系列社会活动的展开,包括洋务运动、戊戌变法等都是在魏徐的知识谱系上得以推进的。可以说,他们对中国现代性思想的生成和文化的更新具有开拓性的贡献,虽有其局限,但进步性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在介绍域外文化和地理知识的时候,魏徐对本土文化的优越感还是广泛存在的,尤其对东南亚的一些小国和部落,他们以瞧不起的眼光给予审视,认为这些国家的历史较短,地理位置偏僻,民族文化落后,有的甚至还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没法和中华文明相提并论,简直不值一提。由此可见,国人恐惧的是西方文明和文化的冲击,对于自己周围的世界却并不重视,即便时局更改,外来冲击不断,也难以在短期内改变他们的思想观念。正如有论者指出:“近代中国是被动进入世界现代性的时代潮流的,传统农耕文化自给自足和相对封闭的体制和空间,使得中国在进入近代社会之前对自身以外的世界了解有限,对近代处于强势的西方文化了解极少,更缺乏对中西方文化的比较和审视。”[16]

晚清以降,“经世”之学的内涵和外延发生了新变和转型,由传统士大夫的出仕到民族危亡、抵御外辱转变,促使国人被动去认知西方世界。在这个大背景下,《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二书虽贯穿着“经世”之念,但与传统内涵已有差别。作者将其置于民族救亡的大背景下给予展开,并在此基础上对西方世界进行呈现,使二书成为国人认知西方、想象西方的节点文献,且长期占据着西学启蒙经典的地位。对于二书的时代贡献,时人王韬的评价最为中肯:“此二书者,各有所长,中丞以简胜,司马以博胜。”[17]273在资料的准确、叙述的科学性上,《瀛寰志略》立足于世界历史地理的客观介绍,篇幅较短,重在精当和通识,这方面《瀛寰志略》要比《海国图志》强;而《海国图志》明确提出向西方学习的主张,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顶层设计,尤其以《四洲志》为基础的编纂,即便有些错漏,广博和全面性上也是十分有优势的,在这一点上《瀛寰志略》难以企及《海国图志》的高度,因此二书各有长短和优劣。但毋庸置疑,二书在晚清中国应该说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价值,虽然二书对西方的想象和建构具有异国情调视域和“集体无意识”的主观性,且对西方世界的表述也不尽客观真实,但它们对当时国人认识外部世界起到的基础性作用是任何文献也替代不了的,我们若以今天的评价眼光审视,倒显得过于苛刻了。

三、结语

综上所述,鸦片战争之后,国人开始从数千年的文化自负和自我陶醉的沉梦中醒来,开始意识到“天朝上国”不但技不如人,在知识谱系上也弊端不少。以魏源等人为代表的开明士人开始反思民族文化之弊,意识到向西方学习的重要性,开始在国人中普及世界历史地理知识,冀此开启国人认知世界的意识,积极引导民众启蒙。可以说,《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两书,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介绍、建构着作为“他者”的西方世界,而“在‘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中,‘他者’是凸显‘自我’的参照,对‘他者’的言说主要是对‘自我’文化身份的确证”[18]。也就是说,本质上,魏源和徐继畲对作为“他者”的西方建构主要还是为凸显自身民族文化的身份,这种建构不管是否真实,其对国人知识的进步、视野的开阔,无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即便二书有着各种瑕疵,它们仍然是开启民智的重要文献,值得我们重视,并从社会学、文化学、文学等方面去给予关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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