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梅
(贵州财经大学文法学院 贵州·贵阳 550000)
为了解决“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地区贫困人口脱贫问题, 我国从21 世纪初开始实施以易地搬迁为核心的生态移民政策, 至2010年已搬迁安置了700 多万贫困人口。 “十三五”期间,国家进一步加大易地扶贫搬迁力度,计划搬迁的贫困人口达至1000 万, 其中包括居住于深山区的大量少数民族人口。 如此规模巨大的移民搬迁,牵扯的不仅是地理位置的改变,而且也意味着众多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与异质文化之间将遭遇碰撞、 融合以及变迁。 因此,少数民族移民的文化适应问题解决不好,不但影响着移民从“搬得出”到“稳得住”的顺利衔接,造成移民管理上的困难,而且也将对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带来破坏,甚至严重影响民族之间和谐稳定。 为此,本文基于对乌蒙山区四川省叙永县石厢子彝族乡堰塘移民安置点的调研,力图对少数民族生态移民在文化适应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讨论,并试图提出相应的调适路径。
石厢子彝族乡位于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叙永县城南面,距县城79 公里。 全乡幅员面积37.7平方公里,辖4个行政村。2016年,在当中的堰塘新村选址修建该乡最大集中安置点。 截止2017年,堰塘村总人口2596 人,少数民族1575 人,占总人口的60.1%。 该安置点项目投资3300 余万元,规划建设用地44 亩,配套建设村党群服务中心、卫生站、民族文化广场等公配设施。
1.生产条件变化
搬迁前, 移民主要分布在石厢子乡的深山区、石山区,居住分散,以传统农耕为主,年轻人虽有外出打工经历,但农忙时节多会返乡参与农作。 搬迁之后,赖以生存的土地耕种方式被迁入地务工方式所取代,迁出地原有土地大部分或流转,或退耕还林,仅少部分农民还保留耕地,但耕地面积均大幅度较少。
2.生产活动的变化
首先,发展规模化的种植业。 陕西海升集团在堰塘打造了1000 亩高标准甜橙示范基地, 村里力图借海升之力,大力发展现代农业,实现产业扶贫。
其次,发展养殖业。每户搬迁户通过产业周转金入股专业合作社,实行股本化运作,按照“合作社+村集体公司+支部+农户” 的模式发展养殖业带动贫困户增收。 目前,村里已经成立养殖基地,移民可以自己养牛,也可以将自家的牛寄样在基地里面。
最后,发展乡村旅游。 村里与公司合作,连续在堰塘开展山地骑行活动,目前正在打造石林公路换线,将石厢子乡的四个特色村寨连接起来,通过城投公司建设的商铺免租搬迁户发展小商业增收和民宿旅游创收。
3.劳动力就业结构和地域变化
搬迁前,移民家庭除了耕种土地之外,还主要依靠男性外地打工获取家庭收入。 搬迁后,由于安置点产业的形成,一定程度上为移民提供了就业机会,尤其为大量的家庭妇女获取工作提供渠道。
1.住房及交通变化
“安居乐业”自古就是农民最朴素也是最关切的生活诉求。 搬迁前,居住地交通不便,移民的房屋多为土墙房、木房甚至茅草房等,大部分家庭甚至自来水都不通,住房条件十分恶劣,且人畜混居现象突出。 搬迁后,安置点实现了通路、通水、通电、通广播电视和通信息。 移民全部住进了砖混结构的小楼房,多为两层或三层,独立成栋,一家或两家一栋,房栋之间有较大距离。 其风格按照政府提出的“彝家新寨”进行定位,统一为彝家仿古民居建筑,房屋内部区域分工明确。 毫无疑问,城镇化的居所条件大大提升了移民们的物质生活水平。 然而,若从文化的角度观之,这样的居所风貌同时又冲击着少数民族传统的建筑文化,例如,搬迁前在堂屋所设的终年不熄的火塘在搬迁之后则不再设有。
2.饮食变化
据调查, 移民们的饮食口味虽然并无明显变化,仍然以喜食酸、辣、咸为主,但饮食结构由于居所的迁移和生活条件的改善, 还是出现了一些变化。 例如,搬迁之前,移民们的食物自给自足,按照当地自然条件和家庭成员喜好种植时令蔬菜。 搬迁之后,集市上丰富的菜品让移民的餐桌上食物选择变得多样化。 与此同时,因居住场所的变更也影响了一些传统特色食品的制作与加工,比如山区彝家长年在不熄的火塘上烤制洋芋、包谷等“吹灰点心”以及烤茶的风俗,皆因新居所不适宜设置火塘而逐渐从生活中消失。
3.卫生习惯变化
为了保持移民点的环境,村里以400 元/月的工资请了4个移民打扫公共卫生。 据了解,刚开始很多移民喜欢乱扔、乱吐,对于打扫卫生的人还说风凉话,说他们“装洋气”“假洋鬼子”,后来村里自发组织群众成立了红袖标队伍维持村内卫生、 秩序,现在移民们普遍能学会规范自己的行为, 乱扔垃圾、乱吐痰等现象基本消失。
每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价值,族群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被解释为文化的不同。[1]传统文化作为人类族群价值观和生计生产的历史积累并非一成不变,一方面它在族群迁移过程中呈现优胜劣汰的发展进程[2];另一方面,移民搬迁也势必会对它产生冲击。 主要表现如下:
服饰往往承载着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 彝族服饰作为彝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在搬迁之前,部分移民的服饰已有汉化现象,主要集中表现在与外界接触较多的人群,如常年外出打工的村民和外出求学的年轻人。 搬迁后,据笔者观察,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无移民穿着传统彝族服装, 传统的纺织、刺绣技艺也面临后继乏人的严峻形势。
对于移民来说,语言沟通和交流是适应新环境的前提。 据调查,彝族移民在安置点并不存在任何语言沟通障碍,汉语是主要交流语言,反而是彝语交流在民族成员之间显得较陌生,部分青少年甚至不会说彝语,其语言汉化趋势非常明显。
少数民族文化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节日习俗。 据调查,由于彝族移民的搬迁时间较短,传统的节日习俗的变迁并未明显凸显,但一个明显的现象是节日氛围与过节观念呈现越来越淡薄的趋势。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一方面是之前年轻人大量外出务工,农村空心化现象严重,另一方面则是生产、生活习俗也逐渐变化所致。
价值认知的社会弱化严重制约着民族地域文化传承与发展的主体意愿。[3]据笔者调查,安置点绝大部分受访者尽管普遍认为彝族文化丰富多样,文化传承与发展很有意义, 但若追问其主要作用,都不约而同选择经济利益,并普遍强调自己与大凉山彝族不同,受汉化程度较为严重,甚至对于民族语言的丧失也并没有视为多严重,表现出对民族文化精神价值的轻视。 当务之急,应首先从思想上加强对移民的教育引领,让其对民族文化的价值有充分的认识。
对于乡村社区而言, 传统文化是其发展的重要生计资本。[4]这其中,文化资源的培育,尤其是文化资源的经济效益的开发利用应是关键。 在笔者调研期间, 村里正准备组织人到贵州大方和四川凉山去观摩学习一下,希望恢复当地彝族的漆器和刺绣传统,也为乡村旅游打造文化产品[5]。 类似这样的措施不但有助于解决移民就业、增加移民的家庭收入,而且对于增强移民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大有裨益。
注重彝族传统节日,有针对性地组织开展少数民族社区的文化活动,不但有助于增强移民的社区归属感和凝聚力,而且有利于扩大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加深移民的文化自豪感。例如,2017年8月19-20 日,堰塘彝寨举行了第一届火把节,从活动内容及现场反馈情况可以看出,此次活动通过传统迎火、赞(颂)火等仪式以及自编自唱山歌的活动,从而在内容的拓展和形式的创新中展现一些创造性转化,很好地彰显其时代魅力和现实价值[6]。 可见,在打造有影响力的文化建设活动上, 离不开政府、移民以及原住地居民的共同努力, 只有团结协作,移民的主体性与能动性才能获取更大的发挥空间,真正让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融入移民生活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