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燕兰
(四川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二系,四川绵阳 621700)
贡布里希说:“我们的时代是一个视觉时代,我们从早到晚都受到图片的侵袭”[1]55,随处可见的图片、图像成为了一种独特的叙事方式。绘本是图与文相辅相成的图画书,图与文在叙事中承担独立而又相互合作的叙事内容与功能。李欧·李奥尼一生创作大量绘本,多部绘本获得凯迪克大奖。《纽约时报》这样评价他,“如果绘本是我们时代一种新的视觉艺术,那李欧·李奥尼就是这种风格的大家。”绘本从叙事方式来说是静态的图像叙事,日本的杉浦康平认为:“书籍和电影、电视一样是每个瞬间的重叠,它伴随着戏剧性的变化流动着,而图画书正是充分利用这种戏剧性成为纸上电影。”[2]在幼儿阅读中,图像比文字更具有吸引力,因为图像作为一级符号,代表了相对复杂、熟悉的经验,儿童很容易识别;词汇作为二级符号,则与直接经验分离,更具抽象性[3]。图像的直观、细节、中介性,更能让幼儿理解故事。
插画是瞬间动作的定格,单独的一幅画是孤立的,只有将一幅又一幅图画连接起来才会感受到动作连贯与故事发展。图像叙事中常见的是重复叙事与对比叙事,李欧·李奥尼的图像常常表现出主体行为的重复性。田鼠阿佛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田鼠,在空间方位上,阿佛总是背对着其他田鼠,在动作上,它处于观察与沉思的静态,看起来在“偷懒”。图像叙事与文字叙事虽然存在不同的功能,但是他们只有融为一体,才能完成叙事。通过阅读文字我们明白阿佛“偷懒”也是一种工作的状态,文本三次重复“我采集……”的句式,插画中重复它的采集动作。重复采集的动作为故事的发展提供动机,它又在冬日里为田鼠们分享它的采集。分享既是采集的结果,也是一种不断重复的行为。阿佛的两次重复行为为故事发展建构了一种平行的叙事节奏,这种平行让阿佛与其他田鼠的冲突由紧张变为放松,一张一弛让故事呈现一种平缓的风格。《佩泽提诺》的小p在插图中不断重复滚动的行为,在文本中重复“我是你的一小块吗?”的询问,不断的滚动与询问推动故事的发展,最后也在滚动与询问中找到答案。滚动与询问的重复行为就是叙事的一条连贯线,贯穿叙事的始末。《一寸虫》不停蠕动的重复行为,既是它的物理特征,也是它渡过危机的方式。强化的丈量行为暗示故事的紧张,也不断消解故事的紧张,推动故事的发展。叙事在反复中推进,反复的行为建构了李欧·李奥尼故事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这种不断重复的行为,类似电影的“匀称剪辑”,一方面让图画具有观影的动态感受,另一方面也强化人物的特征,为幼儿分辨人物与形成记忆提供依据。
绘本是一种视觉的艺术,不但图像是看的对象,文字也是视觉内容的一部分。与传统的小说仅靠文字叙事相比,绘本的叙事更丰富。除了文字叙事的功能外,图画也能暗示故事信息,补充文本的叙事,甚至超过文字的能指,将叙事复杂化、丰富化。
1.色彩
茱莉亚·克里斯蒂娃认为视觉中的颜色不仅能传达约定俗成的意义,更能超过意义述说令人满意或困扰的事情[4]95。李欧·李奥尼被称为色彩大师,他的色彩与叙事相契合,起到关联情感、暗示情节的作用。《小黑鱼》主要运用红与黑两种颜色。在传统的色彩意义中,红色象征温暖、愤怒、热情,黑色象征恐怖、睿智。当小黑鱼碰到黑色的金枪鱼时,黑色暗示了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与文本对金枪鱼“一条又快、又凶、又饿”的细节描述一致。当小黑鱼和小红鱼排列成一条大鱼时,黑色和红色的组合暗示了一种反抗,两种小小的鱼类终于有勇气正面面对大鱼。颜色的组合使用反转了故事情节,它们把大鱼吓跑了。图画中红黑的亮眼色彩占据画面的中心位置,大鱼成为了图画的背景,故事结束。色彩赋予了图像的语境叙事功能,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阐释,比如小黑鱼用黑色的身体充当大鱼的眼睛,这一抹黑和一大片红形成了鲜明对比,数量的多寡不是关键,聪明、睿智才是取胜的关键。黑色成为睿智的象征,扩充文本的叙事意义。有时为了叙事风格的完整,李欧·李奥尼还会使用色彩的对应辅助叙事。阿佛在第一次采集阳光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圆圈即黄色的太阳,黄色与其他田鼠们正在搬运的黄玉米相互对应。玉米在冬日会给田鼠们带来饱腹的温暖,而阳光会带来精神的温暖。图画中阿佛与田鼠们采集的成果形成了物质与精神的对立,但是李欧·李奥尼运用颜色的对应打破了现实的对立,确立了精神与物质的平等地位,实现了叙事的融合与平衡。这种对应也暗示了叙事的走向,当阿佛分享它的阳光时,石头上黄色的阴影显示了精神的力量,田鼠们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
色彩的主调变化也是情节推动的一种暗示,这主要表现为色彩的前后对比。《玛修的梦》关于阁楼的色彩不断重复在图画1、8、9三个对跨页中,但是前后的色彩与空间布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图像1、8中的色彩以暗色系为主,灰色、褐色、暗绿相互重叠,搭配上破损的蜘蛛网、撕裂的旧报纸、褶皱的布娃娃,营造了一个灰暗、杂乱的视觉空间,暗示玛修混乱无序的人生状态。图画8是图画1的重复,衔接图画7的色彩是亮色系,以亮红、亮黄、翠绿、蔚蓝为主,暗示玛修参观美术馆后的心理变化,以梦境呈现。但图像8是梦醒后的现实,图像7、8的对比一方面暗示玛修内心的失落,另一方面暗示故事情节的推进:玛修会因为这个梦做出改变。图像9的阁楼色彩又变得明亮,此时的变化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玛修寻找到自己的梦想。前后色彩的变化,形成前因后果的连接,一步一步推进叙事,色彩成为一个关键信息点。拥有梦想的玛修,生活中充满明亮的色彩,暗示它的欢乐,而这种欢乐又成为它绘画的风格。明亮的主调色彩扭转了故事悲伤的氛围,完成了一个由悲到喜的故事建构。
2.线条与形状
视觉经验是动态的,人对图像的感知并不仅仅在于对象本身,最重要的是对象自身产生的张力。线条与形状是绘本的视觉对象,会传递角色与环境的信息。在《这是我的》中,简短的白色线条被勾勒为暴雨,粗重的线条被设计成水边的植物,密密麻麻占据图画的上半部分,特别是天空中出现的闪电,形状张裂、尖锐,像一把被折断的匕首挂在天空,暗示环境的恶劣。这些线条共同指向了水中的三只青蛙,三只青蛙站立在三个不同的方向,共同凝视天空,而彼此没有交流。这密集的线条组成的封闭空间,暗示青蛙们的分裂状态,气氛压抑。《压力山大和发条老鼠》中,亚历山大被一把巨大的扫帚驱赶,扫帚底部的线条尖锐有力的指向它逃跑的方向,暗示亚历山大的悲惨境遇。在图画书中,尖锐的图形暗示角色正处于危险中,而圆润的图形揭示角色与环境的和谐关系。玛修的梦境中,虽然线条杂乱,但是形状是圆弧形,这样的图画既揭示了梦境的特点,也传达玛修放松的状态。李欧·李奥尼善于用简单的线条设计边框,边框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将文字插入其中,提醒读者的注意,也巧妙的成为环境的一部分,比如黑夜中的圆月,地下的隧道,海上的小船等,再配上黑白的色彩,与彩色的图画形成强烈的对比,暗示人物的心情,同时强调画面的表达效果。
1.空间关系中的聚焦
聚焦是指视线关注的焦点。读者读图时需要将视线集中在作者需要我们集中的地方,才会更好理解图画的意义。除了文字的提示功能外,图画常利用中心位置和尺寸大小来聚焦。《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中有一个对跨页,巨大的蘑菇重重叠叠的交错占据了一整幅画面。巨大的尺寸和中心的位置一方面呈现了蘑菇的奇观,另一方面暗示西奥多内心的压力与紧张,因为它的谎言将被揭穿。一寸虫是一只非常小的虫,而它遇到的知更鸟、火烈鸟、巨嘴鸟、苍鹭等鸟类体积相对较大。一般而言图像的尺寸越大,质量越大,越容易被人注视,而尺寸小的事物更容易被人忽略。李欧·李奥尼采用了中景镜头叙事,将大鸟们设置为一寸虫的背景,一寸虫被设计在画面的中心。同时作者巧妙的使用了线条的指示功能,鸟儿们的长嘴、长尾巴的线条类似一个箭头,全部朝向一寸虫,引导读者关注渺小的一寸虫,也暗示一寸虫与周围环境的紧张关系。此外,背景留白也是聚焦的方式。背景留白能将图画对象从背景中分离出来,关注对象的动作或表情,更容易让读者获取信息。李欧·李奥尼的背景图画大部分是空白的背景。《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里,西奥多被朋友拆穿说谎话,从画面的左侧开始逃跑一直到故事结尾,它的背景都是空白的。当西奥多被朋友追赶成为背景时,它和朋友的关系是图画的中心,当背景变为空白时,读者关注到的是西奥多的动作和表情,它在不停的逃跑,表情惊恐。
2.角色的位置
角色在空间中的位置具有隐喻和暗示的作用。在艺术构图上,角色之间的位置往往会形成不同的形状,比如三角形构图,正方形构图等。一般而言,正三角形暗示角色之间的张力小,而倒三角形则暗示彼此的关系张力大。《这是我的》米尔顿、鲁伯特和莉迪亚一直处于争吵之中,以个人为中心,不关心彼此。在构图上,这三只青蛙呈现的是倒三角形的形状。虽然三只青蛙从外形上,难以区分,但是每一幅都有一个底部的角来帮助我们认识画面的中心人物。当弥尔顿大喊:“这水是我的”,我们知道站在岸上的是鲁柏特和莉迪亚,它们组成倒三角形上面的两个角,弥尔顿是底部的角。这种头重脚轻,不和谐的构图形成了张力,正是三人之间对立的表现。当它们学会分享时,它们的构图不再是倒三角形,变成了正三角形或者一条直线。角色在空间中的位置还存在上下关系和左右关系。在李欧·李奥尼的作品中,主要表现的是左右关系。加佛龙认为我们看图习惯性的遵循从左到右的路径,这条路径是“浏览曲线”[4]172。因为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左边的图景,便会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认同这个角色。阿佛被误认为偷懒时,它一直处在左边的图画中并且背对着其他田鼠,从空间上暗示阿佛与田鼠们的距离,它遭受排斥的现状,令人对它产生同情。当角色是面对面的左右关系时暗示他们是敌对的关系。一寸虫每次面临被吃掉的危险时,画面中它都和其他动物处于面对面的注视,环境氛围紧张。每一次一寸虫的危险解除,她又处于图画的右侧,暗示它放松的状态。当角色们朝向同一方向时,暗示它们是亲密的关系。梦境中,玛修和尼可莱塔手牵手一起走在路上,暗示它们的和谐亲密。
3.视点的变化
绘本是一部可供观看的电影,可以借用镜头的转换,仰视、平视、俯视人物,使读者在视点的变化中,多角度关注人物。李欧·李奥尼的绘本利用视点的变化,建构中景、近景的图画,制作较多的动感,增加阅读的趣味[5]63。仰视是低处看向高处,展现中景图景。《帝莉和高墙》中,帝莉仰视高墙,帝莉成为中心,帝莉的视点关注到一部分的高墙。这一部分出现的墙和没有出现的墙一样重要,暗示墙高无止尽,也渲染了帝莉的渺小,想要攀登高墙看世界的愿望。平视是画面主体的水平观看,能更好的展现角色之间的关系。在《鳄鱼哥尼流》中,哥尼流平视世界,看到的世界比爬行的鳄鱼更丰富,但彼此之间的平视表达了不屑,暗示他们的关系紧张。当哥尼流面对能倒立的猴子时,两人的平视暗示了朋友的亲密关系。前后的平视对比,更能揭示哥尼流面对他人的主体反应以及和他人的关系。一寸虫丈量夜莺的歌声时,平视的观察点建构了一幅近景图,一片平静的花草成为图画的中心,暗示一寸虫脱离危险后的放松。俯视是高处看向低处,展现角色成为环境的一部分,被环境限制。《世界上最大的房子》从上往下看,大房子充满整个画面,特写镜头下的蜗牛壳展现出奇形怪状的形状与沉重的重量,画面感十分震撼。而房子下蜷缩的蜗牛被挤出画面,与文本呈现的“很高兴”形成矛盾,画面表达出小蜗牛与大房子之间的不和谐,也暗示它悲剧的结尾。
影像叙事结构是对人物生活中一系列事件的选择,可以分为激励事件、进展纠葛和危机、高潮、结局[6]39,而绘本中的叙事结构是有头、有身、有尾的[7]76。严格按照现实时间来组织安排的叙事是线性叙事,呈现断裂、闪回、非单一线索的叙事是非线性叙事。根据叙事学的结构分类,图像叙事的结构也可分为线性叙事与非线性叙事。线性叙事指的是故事情节单一、内容完整,呈现封闭的结尾。而非线性叙事的叙事时间是多重的,呈现开放式的结尾,给读者留有思考的空间。
线性叙事的起因都有一个激励的事件,打破故事主体的生活平衡,产生对事件的反应。这样的激励事件一般表现为决定和偶然[7]231。决定是主人公有意识的选择,然后开始一段不同于往常的生活。变色龙因为没有自己的颜色,决定出去寻找;帝莉面对高墙,决定出去看看;小p怀疑自己是别人身上的一块,决定出去找答案。它们的决定成为了故事的开端。偶然是一次随机的事件,打破了主人公的生活平衡。小黑鱼是偶然遭遇了大鱼的袭击,才开始在海底独自旅行和思考;玛修是偶然参加美术馆展览寻到自己的梦想;亚历山大是偶然发现发条老鼠,想要变成和它一样被人喜爱。
经过与发展是故事的主干部分,这部分一般会呈现平行结构和渐进结构。平行结构是前文论述故事主体的重复行为,而渐进结构是行动升级,解决问题,走向结局。在《亚历山大和发条老鼠》中,亚历山大羡慕威利,想要变成威力,魔法蜥蜴的出现是实现愿望的机会,但它提出用紫色石头进行交换的要求。寻找石头成为故事的一个关键事件,衔接起因与高潮。当亚历山大发现威力被遗弃时,它流下了同情的眼泪,紫色石头出现,高潮来临,它会如何选择?这是故事的又一个关键事件。亚历山大选择用鹅卵石交换威力的自由,这个选择看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它在前文的铺叙下,似乎也成为唯一合理的选择,情节的反转让故事的意义更崇高。最后两只老鼠在花园中起舞,故事结束。故事在一个又一个关键事件中渐进走向结尾,并且是闭合式的,揭示主题:珍惜自由。
李欧·李奥尼的作品被称为是“20世纪的伊索”,寓意深刻,蕴含多重主题,巧妙的图像设计呈现时空交错,开放性的结尾启发读者思考。
《鱼就是鱼》中青蛙向鱼描述鸟、牛、人的外形时,鱼幻想他们的形态,是陆地世界与水底世界的融合。它想象他们的身体结构以鱼身为主,在每一幅图画上都虚构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与蝴蝶嬉戏的鸟,草地上吃草的奶牛,与父母一起玩耍的孩子,最后还将这些幻想出现的人物,融合在一张跨页图上,构成一幅和谐、欢乐的全家福,分裂了青蛙的个人叙事。故事呈现双时空的并轨,一个是青蛙讲述故事的时空,另一个是鱼幻想的故事时空。这种分裂的时空形成一种冲突与张力,打破了原本平衡的状态,促使鱼想跳出水面看世界,推动故事的发展。这种想法制造了一个假结局,它终于跳出水面,观看外面的世界,最终认识到水底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陆地世界和水底世界的融合被打破,水底世界又恢复到最初的平衡。《自己的颜色》文本是诗歌的句式,图画与图画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相对独立。虽然用变色龙的颜色来暗示时间的变化,但是变化的时间没有产生衔接的事件,没有明显的情节变化。故事结尾出现的另外一只变色龙,告诉它永远不会有自己的颜色。这个故事开篇抛出来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只是告诉我们一个事实。绘本需要我们关注的是变色龙变色的细节与孤单的情感,虽然问题无法解决,但是它们决定陪伴彼此的做法,会引发读者思考:两只变色龙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走在一起?在现代社会中,作为独立的个体始终没有接纳自我,彼此真的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吗?拥有变色的功能究竟是一件不错的隐蔽武器,还是一个终生的烦恼?我们究竟应该肯定自我,还是要不断寻找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地位?在《世界上最大的房子》中李欧·李奥尼使用了插叙,用故事套故事的方式讲述了两只小蜗牛的故事,一正一反,改变了单一的叙事结构。这类非线性叙事的绘本使李欧·李奥尼的故事呈现出超现实主义的图像风格,虽然对幼儿来说存在解读的困难,但是可以唤起“儿童的参与”意识,令她们主动发现其中的乐趣。图像风格和多层次的主题探索也是幼儿喜欢李欧·李欧尼绘本的原因之一[8]。
风格是艺术作品与众不同的地方,它是一个复杂的特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某个人或某个群体的识别标志。图画书的风格由色彩、构图、形状等视觉艺术构成,而主题的选择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李欧·李奥尼的绘本主题以自我成长为中心,通过面临的困境以及解决的办法探讨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的关系。他笔下的角色都是独特的,有身体缺陷的蒂科,独立行走的哥尼流,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杰西卡,渴望探求世界的帝莉等。他们都曾被朋友孤立,陷入牺牲自我获得他人认同或者继续保持个性忍受孤独的两难困境。他者与自我的冲突构成人类的永恒困境,也是作者人生的独特经历。绘本中的人物以不同的方式进行探索,收获了不同的结果。阿佛坚持自我,用诗人的想象分享自己的精神劳动成果,获得了赞赏与仰慕。小p通过不断的碰撞认识到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用依附他人。虽然哥尼流并未收获同伴的友谊,但是猴子给了它温暖,正同杰西卡与“小鸡”打破种族的界限,成为好朋友一样。聪明的小黑鱼和一寸虫战胜了身体的渺小,用智慧摆脱危机,肯定自我存在的价值。它们勇敢的走出自己狭窄的天地,选择自信、勇敢、聪慧、好奇心等品质重构自己,建设与他人、社会的关系,最终收获他人的谅解与包容,也保存了自己的独特。作者不仅探索单独的个人,还关注群体、世界的关系。比如帝莉越过高墙后,促使不同地区的鼠类和谐相处,《字母树》对世界和平的呼唤,认识自己、了解他人,才能更好的理解世界。
李欧·李奥尼的绘本关注人的生存困境,反思人际的关系,探求不同价值观并存的途径,充满了哲学与诗意的探索,让人忍不住一读再读。
1.图像的拼贴
图像是绘本的视觉客体,人物之间的彼此关联是绘本图像叙事的重要表达内容。李欧·李欧尼善于使用拼贴这种抽象的表现手法来展现人物形象特征。
《小蓝和小黄》故事的两位主人公,造型简单,性别身份模糊,看上去只是两个黄、蓝纸片的拼贴。故事的文本简单但具有韵律,“这是小蓝”,“这是小黄”。各自父母的形象只是存在形状与大小的差异,需要读者在解读的过程中进行身份的猜测。人物缺乏表情,拥抱、奔跑等动作依靠图像的重叠阴影、运动轨迹完成。《佩泽提诺》中的人物是由无数的方块构成,玛修、阿佛、帝莉、西奥多等老鼠也是纸块拼贴的组合。李欧·李奥尼脱离自然的外在形象,不拘泥于现实细节,以直觉性和想象力作为创作的出发点,目的在于创造出一种内心的真实,这正是艺术的抽象表达。这种抽象的表达是梦幻与现实的组合,让故事更具有神秘的特征。
2.反讽与隐喻
反讽是指言语之间存在悖论与矛盾,图画故事中的反讽是文图叙事之间的分裂,互相破坏。《一只奇怪的蛋》中,杰西卡发现了一颗晶莹雪白的石头,它认为这是颗鹅卵石。当它把石头运回去,玛丽琳说这是一颗鸡蛋,因为它是万事通,大家相信这个说法。随后图画否定了文字的权威,一只小鳄鱼从蛋里出来,青蛙们称呼鳄鱼为“小鸡”。故事的结尾是“小鸡”找到了妈妈,文本中妈妈叫它“宝贝小鳄鱼”,这是鳄鱼妈妈对杰西卡错误观点的纠正,讽刺的是杰西卡和它的朋友们认为这个称呼很傻。图画中鳄鱼庞大的身躯与文本“奇特的动物”都是对杰卡西的否定。读者通过图文的结合叙事知道得比角色更多,而角色站在自己的角度固执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封底的杰卡西被一个圆圈住,形象地阐释了它囿于己见的事实。故事是关于蛋的身份求证,但真相被杰卡西们认为是无关紧要的,这构成了情景反讽,不管你是谁,友谊是不分族类的。同时在故事中还存在危险和快乐并存的语境反讽,如果没有杰卡西溺水的危险,“小鸡”不会去救它,它们不会延续快乐的生活。
隐喻在李欧·李奥尼的故事中大量存在。《帝莉与高墙》中的“墙”是一个障碍物,它阻断了老鼠们和彼岸的沟通。帝莉是一个勇敢探索的人,她越过墙的阻碍到达彼岸,发现彼岸与此岸一样。但是人心之墙的阻碍呢?这是作者对人类关系的思考,不同的读者对墙的喻义会产生不同的阐释。《西奥多和会说话的蘑菇》里蓝色蘑菇具有多层的隐喻意义。蘑菇是神性的象征,它的伞帽为弱者提供了保护,被赋予了救世主的意义。不能说话的蘑菇是失语的西奥多的隐喻,蘑菇生长的阴暗角落隐喻在社会中不被重视的西奥多的地位,因说真话被淹没,却因说谎话被奉若神明。会说话的蘑菇构成对语言的反讽,嘲笑语言的无力。作者设计逃跑的西奥多,从本质上否定了借谎言来获得尊重的做法。
3.缓慢的叙事节奏
绘本通过文字与图像共同叙事,文字侧重时间叙事,图像突出空间叙事。根据克里斯蒂安·梅次的说法,绘本的叙事节奏是这两种符码的统一,借用两种不同的材料共同暗示时间的推移。但在叙事节奏上,文字加速推进叙事,图像以同等强烈的节拍叙事,不断让人停下来关注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文字与图像各有停顿的方式,对叙事进程起间隔作用。特别是李欧·李奥尼的绘本具有诗性的风格,需要呈现缓慢叙事的节奏,留待时间引人哲思,体会图像背后人文主义的关怀。
在他的叙事中,文字经常以句意不完整进行停顿叙事。在《一只奇特的蛋》中对杰卡西的介绍就是这样。第一页的结尾是“还有一位……”,而第二页的开头是“那一位就是杰西卡”。当杰西卡带领“小鸡”寻找妈妈的过程中,同样使用故意的句意停顿。“后来……”“……她们碰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动物”。停顿的叙事阻断了时间的流动与事件的发生,对叙事起延宕的效果,延缓故事的发展,推迟结局。文本停下来的时间就是作者留给读者思考的时间,让我们关注图像的内容,思考它们的意义。第一处对杰西卡的叙述停顿是突出她的奇怪、与众不同;第二处的停顿一方面以省略号强调它们走的路程遥远,另一方面是对两人友谊的不舍,将“小鸡”与杰西卡的快乐做暂停的处理,也为最后两人的分离冲掉淡淡的悲伤,将快乐的情感延缓保存,使读者体会其中的温情。《一只奇特的蛋》图文的叙事呈现图文对位与非对位交替叙事的节奏。图像的叙事不断变换关注的焦点,提醒读者关注不同的内容。图像定格的瞬间是文本内容的部分再现。整个故事的情节围绕发现、讨论蛋——孵化蛋——证实蛋进行,全书共16个对跨页,而图画对文本的再现位置不断变化。
当图像展现的内容是文字的结尾时,起到加速叙事的效果。图像展现的内容在文本的中间或开头,主要是延缓叙事。图像展现的内容除第1、6、7、10、11外,全部在文本的中间,主要是加速推进故事的发展是让读者关注情节,而延缓故事的发展是关注人物或动作,这体现李欧·李奥尼的绘本不以情节取胜,更多让读者去认识人物,体验情感。此绘本的延缓叙事将焦点从关注情节转移到关注友谊,特别是彼此在一起的快乐。而结尾的延缓再次提醒读者,究竟什么才是值得关注的。故事中一直存在的反讽也令读者在叙事与主题上产生变换的焦点,对“蛋”的身份验证与结果的接受度之间形成强烈的反讽,而反讽的张力在延缓叙事中被消释,这正体现李欧·李奥尼绘本的的诗性风格,不管“小鸡”的身份是什么,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图画与文本延缓叙事的方式不同,但作用都指向哲思的主题,对差异的理解。
李欧·李奥尼笔下的主人公隐含出走世界、寻找自我、肯定自我的主线,这个主线不断以新的艺术与全新的叙事表达出来。他的图画故事就像一位智慧的老人在向孩子们传授人生的经验,但主体性的经验借用视觉化的手段,进行诗意与抽象的表达,充满趣味。他擅长跨页中、近景的图像设计,展示大自然的广阔空间,给人自由与美的感受。他认为大自然能传达人对生命的好奇与热爱,克服死亡的恐惧[9]11。他的故事温暖、平和,探索人与世界的关系。隐喻、象征、反讽的叙事手段、开放式的结尾,既能满足儿童的好奇心,也能启发成人的想象力,从而实现绘本的图像叙事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