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戏剧的心灵之旅

许小兰

2015 年9 月15 日，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 《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 该 《意见》明确提出要开设丰富优质的美育课程。 学校美育课程主要包括音乐、美术、 舞蹈、 戏剧、 戏曲、 影视等。 这是教育戏剧首次以正式文件的面貌进入全体教育工作者的视野。 音乐、 美术、 舞蹈早已不再陌生， 而戏剧、 戏曲和影视为什么会并列提出？ 它们不就是老百姓常说的 “演戏”？ 这是演员才要做的事，普通学校和普通老师需要了解这些吗？

然而， 当我第一次参加常州市首届全国中小学教育戏剧课程与教学高峰论坛时， 心中的疑惑就完全消除了。 接受了太多沉闷且同质化现象严重的讲座， 这次招募海报就让人心动不已。 更不用说在现场了， 台下听课的我热泪盈眶、 心潮澎湃。 专家一出场， 不只是台上的孩子， 就连台下的老师和场边的工作人员也都个个热情高涨、 表情丰富。 戏剧不仅让培训多了新鲜的气息， 更丰富了我对教育的认知。 戏剧把权利和阵地重新还给了个体，让每个人都可以思考、 判断、 解决问题。

“大家都照过镜子吧？ 现在我要照镜子了， 你们就是镜子里的我。” 老师缓缓伸出右手， 对面的孩子伸出左手， 也有个别孩子伸出右手， 又害羞地缩了回去。 接下来， 老师以较慢的速度往左侧平移， 一步， 又一步； 下蹲、 坐在地板上； 踮起脚尖， 捋头发……孩子们越来越放松， 动作也越来越自如。 我逐渐认识到李婴宁教授所讲的： 教育戏剧不是戏剧教育， 它不是以表演为目的， 而是以游戏的方式模拟人生。 孩子在这样的过程中通过模仿打开自己， 学会运用肢体语言， 同时也懂得倾听， 学会尊重。

接下来的游戏是让孩子们在舞台上奔跑， 老师要求大家尽可能地疯狂跑， 前提是不可以撞到别人。这真是一场刺激又紧张的训练啊！当老师连拍四下， 发出指令时， 所有孩子瞬间变成了一尊塑像。 我仿佛坐上了时空穿梭机， 来到了童话剧 《睡美人》 的沉睡现场。 “非常好！ 保持！ 不要动， 眼神、 气息，包括表情， 还有哈喇子……” 台下老师一阵哄笑， 孩子们却像入定似的， 一动不动。 孩子们的注意力和反应力真是惊人！ 怎一个精彩了得！

教育戏剧既是娱乐， 又是学习， 也是一种社交， 更是孩子们表达情绪和想法的一种方式。 它带领孩子去探索生活百态， 帮助他们摆脱时间、 空间、 经验的限制， 带来了更高的眼界和对生活的深刻认识。 孩子们就是在这样虚幻又真实的场景中发现自己， 了解自己， 也改变着自己。 教育戏剧帮助孩子更好地认识自己内心的感受， 并把它呈现出来。 这个世界是活的， 空间是活的， 人与人之间有气场流动，我看到和感受到了那些平时不容易看到的很多东西。

回到小城， 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冲动， 我在英武社区组织了一场 《丑小鸭》 体验式读书会。 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啊， 不同于往常的正襟危坐读文本， 而是一群大人和小孩经由童话阅读进入了故事戏剧情境。 他们通过肢体律动、 台词创编、 配乐鉴赏、 角色扮演等丰富的戏剧活动， 用整个身体去深度阅读， 去体验与传达故事情景及人物性格心理， 去勇敢而富有创意地表现自己。

在这样的教学过程中， 受教者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在学习。 教育戏剧并不会训练孩子的台词、 发音和肢体动作， 注重激发的是参与者学习的内驱力。 “丑小鸭呀丑小鸭！当春天来临， 当你见到不远处那美丽优雅的洁白大鸟时， 你的内心为何挣扎？ 你在想些什么呀？” 老师作为引领者只是适时发问， 剩下的空间就交给参与者自由发挥了。 只见他们有的因为见到美好的天鹅而激动兴奋， 忍不住高歌， 有的则因自惭形秽低头沉思， 还有的注目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

“我们希望让孩子保有探索世界的热情和好奇， 用艺术家的创造力和严谨的工作能力去呈现他所理解的世界， 找到自己生命的价值。”诚如一位教育戏剧实践者所言： 老师的作用， 是帮助孩子去实现， 引导孩子去创造。 这样的阅读方式让我们将注意力从自身转移开， 使我们都能减少自我批判， 而全情投入到文本的角色中去。 教育戏剧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次学习和亲近自己的心灵之旅……

在这样的 《丑小鸭》 戏剧阅读课上， 大人和小孩一起登台 “现艺”： 农场里， 你可以一会儿化身为一只来拜访她的老鸭子， 一会儿化身为想吃鳝鱼头流下涎水的鸭妈妈， 一会儿又化身为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 当然， 你也可以是农场里的一汪清波、 岸边的一棵树木， 或者是低飞的那只小鸟。 只要你想得到， 没有什么不可以！ 在切身的体验中， 你扮演了什么不重要， 你的表现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感受到了文本的乐趣， 你开始去发现并努力地思考。 教育戏剧就是这样一种聪明、 体贴、 有趣， 而且经常让人哄堂大笑的幽默方式。

“哇， 这个故事这么好玩啊！”“天哪， 这个故事原来不仅仅是在说一只鸭， 难道它不是曾经自卑的你和我吗？” 活动结束后， 一位绷着脸进门的妈妈突然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 “老师， 我……我……谢谢你！ 谢谢你， 老师！”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 真诚又可爱。 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刚进门的那一刻， 我就注意到她的面无表情和时不时流露出的焦躁感。 现在的她应该是暂时放下了一些背负的重荷， 我对着她笑笑， 抱了抱她。 临近的一位爸爸面带羞色地跟我说：“谢谢老师呀！ 我仿佛重新回到了童年， 真是特别幸福！” 他的告白更让我倍感幸福， 也坚定了我将教育戏剧和阅读教学融合的尝试。

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 为学科教育带来一些新的思路。 “教会孩子独立思考和对世间万物的尊重， 要比替孩子事无巨细地安排他们的人生更重要。” 我们现在都追求个性教育， 个性化学习不是每个人学习不同的内容， 而是每个人用不同的方式学习同样的内容， 这就是学习方式的重要性。 当认识到这点， 在课堂上我们跟孩子会玩更多的设计， 学生可以在美术老师的带领下鉴赏莫奈的画作， 学习光与影的科学知识； 在数学课上， 通过设计个性书桌， 学习比例和尺寸的数学知识等等， 这样的设计会比传统课堂多花费一点时间， 但孩子的学习体验是更真实、 更丰富、 更审美的。

教育戏剧作为一种创新学习方式， 能够低成本、 高效能地实现个性化学习。 我记得2017 年5 月的专刊 《教育戏剧学校攻略》 的卷首， 李斌总编记录了自己的一次体验： 六月流火， 走访北京一所名校， 所有的学生都在备考， 他从那些辉煌的墙面文字、 崭新的3D 打印机与智能设备、 被刻意提炼过的学生作品前走过， 内心有些许失望。 突然， 在一个教室里， 一位老师带着几十位学生在上戏剧课， 老师的声音远远而清晰地传来： “你们还有一分钟创意时间， 想想有没有另一种告别母校告别同学的表达方式……”

一位学生身体开始飘动， 仿佛在汪洋中划船； 另一位学生滑倒在地， 蜷缩成为 “孤独的石头”； 有孩子做 “仰天大笑出门去” 的样子； 有几位学生连成一串， 修了一条回家的 “路” ……整个过程， 指导老师没有纠正任何 “不妥”， 只是鼓励大家用个性化的创意， 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这一幕与前面枯燥的参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仿佛生命本来的光彩因戏剧而绽放， 这是那天最美的一个 “景点”， 这堂课让人对学校生出敬意。

教育戏剧课程就这样播下了真、 善、 美的种子。 在一年级的新生起始课堂， 我专门设计了一堂《抱抱》 教育戏剧课， 课堂融入了绘本、 音乐、 舞蹈元素， 糅合了戏剧中形塑、 定格、 即兴表演、 肺腑之言等技术， 用抱抱传递对孩子的爱， 是最直接最温暖的方式。 对孩子来说， 抱抱永远不嫌多。 孩子们通过这节课的 “找朋友” “真情告白” 和 “魔法画笔” 等环节记录下了自己的欢乐时光和丰富视角。

分享完一个同名的有爱绘本故事后， 首先播放儿歌 “找朋友”，在欢快的韵律节拍中， 和孩子们进行了角色扮演活动。 有的孩子四处游弋， 嘴里念叨着 “其实我是一条鱼”， 有的孩子低垂着脑袋， 蔫蔫地趴在桌上， 原来这是一朵还没有绽放的小花， 最令我惊奇的是短暂失控后孩子们安静沉醉的模样。 教育戏剧让一个人的感觉和头脑在一起， 从身体的自由到表达的自由，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

在 “真情告白” 环节， 孩子们拥抱在一起。 天真的笑脸极具感染力， 这样的学校生活谁不爱呢？ 活动结束后， 还不会写字的他们画下了自己眼中的 “抱抱”。 教育戏剧就是这样拥有创作和表演的部分，但是它不需要预设， 也无法排演。它是让孩子通过肢体的放松、 语言的练习， 自由创编的演练， 来表达自己的认知和感受。

培养一个听话的孩子应该有很快的方法， 而培养一个会思考的孩子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取决于教育者对孩子教育方式的认知，在整个教学过程中， 运用教育戏剧这一媒介， 会让孩子们收获很多的风景， 这些风景恰恰就是孩子们需要习得的技能， 如沟通的能力， 倾听的能力， 团队协作， 集体决策，他们需要应对压力， 应对冲突， 承担责任， 建立契约， 建立规则感，还有时间管理等等。

看着她们的肢体由僵硬到放松， 目睹着孩子们从拘谨到熟悉，你会发现这是一次情绪的疗愈； 看着一首首充满灵气的小诗， 欣赏着一幅幅内容丰富的画作， 你会感慨这是最佳的写话练习。 来， 走进教育戏剧， 带孩子进入一个充满创造力的魔法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