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斌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089)
所谓“自觉”,是指“自己有所认识而觉悟”。说得详细一点,是指人们对于客观世界特定事物所做出的主动和能动反应。本文所言的“思想自觉”是指对于特定客观事物人们在主观意识上所做出的主动和能动反应。而“自觉行为”是指在实现某一目标过程中因在主观意识深处内蕴着思想自觉而在行动上所做出的主动和能动反应,最终积淀为类似于本能性的动能,即从思想自觉转化为最终的自觉行为。本文以“思想自觉”和“自觉行为”为主题词,是因为目前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的基础外语教育尚未达到思想自觉,更谈不上自觉行为。我们调研了少数民族相对较为集聚的云南、贵州和新疆,掌握了一些一手资料,发现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现实问题,本文拟做较为如实的报告和剖析,并提出解决问题的一些对策建议。外语教育是少数民族地区语言扶贫的重要途径之一,外语相同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打破地域区隔、传播信息和先进技术的工具,也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基础。换言之,外语教育是语言扶贫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我国少数民族地区和教育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学习外语并提升少数民族子女外语能力是语言扶贫的基础路径。需提及的是,我国大部分基础外语教育所开设的课程虽都是英语,但也有一些地方所开设的课程是日语、法语、俄语或西班牙语等语种。因此,本文谈的虽大多数是英语教育,但还是以“外语教育”冠之。
我国目前的外语教育研究,大部分都是研究高校外语教育,其成果斐然。这固然有其可嘉的一面,但缺陷明显,这是因为我国外语教育不仅仅是高校外语教育,应该还有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基础外语教育。基础外语教育是外语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界似乎有一种惯性思维,即高校外语教育与基础外语教育的关系是纵轴标上一高一低的两个点,高校外语教育在上,而基础外语教育在下。这是一种误判。高校外语教育与基础外语教育其实是横轴标上的两个点,基础外语教育在前,高校外语教育在后。若基础外语教育搞不好,作为后一个点的高校外语教育也就很难搞好。基础教育不牢,高校教育就会地动山摇。目前高校外语教育中出现的许多问题,如学生的外语基本功问题、学习兴趣问题、情感态度问题、学习策略问题、外语发音问题等,多半是因基础外语教育尚未抓好而带入高校。况且,有许多完成基础教育学段的学生,尤其是地处偏远的少数民族学生,就因外语差而再也没有机会迈入大学之门,基础教育学段的结束就意味着他们人生接受正规外语教育的终结,他们作为国家公民,其外语素质就停格于基础教育阶段。由此不难判断,就全民整体性的外语水平而言,基础外语教育远比高校外语教育重要。
需强调的是,没有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我国的基础外语教育是不完整的,我国的整体外语教育也是不完整的。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现阶段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就我国的基础外语教育水平而言,不仅存在区际差别、城际差别、校际差别、城市与乡村差别,其实还明显存在少数民族地区与非少数民族地区的差别,外语教育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尤为突出。
我国少数民族共有55个。据最新的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显示,各少数民族人口达到11379.22万,占全国总人口的8.49%。这些少数民族是以大杂居、小聚居和相互交错居住为其主要特征,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大部分县级行政区都有两个以上的少数民族。我们国家一直实行平等、团结、互助的民族政策,并根据历史和现实需要,扶助各少数民族加快经济、文化和各项社会事业的发展。然而,一个不容漠视的现实是,与居住于我国发达地区的其他人群相比,少数民族大多居住于边远地区,其基础外语教育水平不能高估。若他们的基础外语教育水平抓不上去,势必带来至少5种后果:(1)就眼下而言,因种种客观原因,外语是少数民族地区中小学最为薄弱、也是最不受重视的课目,水平普遍偏低,而外语,尤其是英语,为中考必考科目,若水平低下,初中毕业生就会失去升入高中的机会,其学业也就会因此而停止于九年义务教育水平。同时,外语也是高考必考科目,若基础外语教育水平不高,很多少数民族子女就无法与其他发达地区的考生公平竞争,而一旦考不上大学,他们中很多就会被打回贫困的原型,终生走不出偏僻的大山和乡村,重新过上祖祖辈辈难以摆脱的生活窘境,并终生与先进的文化隔离。因此,对许多少数民族子女而言,目前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依然是:上大学是改变自己穷苦命运的最佳路径。(2)外语教育能使我国公民扩大视野,了解世界不同文明,提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包容能力,增进与世界不同民族的相处能力。换言之,外语教育有利于提高我国公民的国际化水平。但是,公民的国际化水平并不只是大城市公民的国际化水平,其实也是少数民族地区的国际化水平。少数民族地区的国际化水平能决定我国的整体国际化水平。这就如同木桶定律,一只木桶能盛多少水,并不取决于木桶最长的那块木板,而是受制于那块最短的。由此不难想见,少数民族外语教育水平在很大程度上能决定国家国际化的整体水平。(3)根据国家相关政策,少数民族地区为尽快脱贫,正在大兴生态旅游业,推动富有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化走向世界,期待大量的国外游客参访并了解少数民族文化。显然,若要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旅游业,增进与国外游客的交流与沟通,能使国外游客真正了解其文明果实、风土人情、文化特色,外语水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说,在蓬勃发展的少数民族生态旅游区,外语教育的重要性不亚于送政策、送资金、送项目。若掌握不好外语,真正以少数民族为主体并以此为特色的生态旅游就难以达到预期的目的。(4)若不抓好少数民族地区基础外语教育,青年学子不但上不了大学,还难以走出国门去拥抱世界,也难以向国外学习先进的技术和先进的文化,纵然有才华,也难以为世界贡献自己的智慧,更难以返乡为自己的民族家园脱贫致富奉献力量,因此也就会严重阻滞民族文明发展的进程。而且,目前存在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这一基本社会矛盾也将难以消除。(5)少数民族学子若因外语水平问题而失学或上不了大学,那就难以进入高层次的人才培养队伍,也难以成为高层次的人才,随之也难以参与国家的治理,更谈不上参与国际治理。试想,我国要是仅仅几个民族才具有国家治理能力并进入国家治理体系,缺少对多民族特性的了解以及欠缺对多元文化的涵量,其后果将不难想象。2015年9月,习近平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上提出:“当今世界,各国相互依存、休戚与共。我们要继承和弘扬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1)习近平出席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并发表重要讲话[N].人民日报,2015-09-29(1).这是对全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构想,富有远见卓识,而在我们国内,56个民族之间也需打造民族命运共同体,同舟共济、相互依存、相互合作,达到共同进步。梅德明说得好:“外语教育要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必须帮助学生在学习和掌握外语知识和语用能力的同时,形成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所需要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发展全球胜任力。”(2)梅德明.新时代外语教育应助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N].文汇报,2018-02-09(6).发达地区的年轻人需要通过外语教育增强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少数民族地区的学子也需要通过外语教育提升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发展全球胜任力。
总而言之,少数民族若要脱贫奔小康,首先是需要教育扶贫,而且要精准扶贫。习近平指出:“扶贫必扶智。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贫开发的重要任务,也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途径。”(3)习近平总书记给“国培计划(2014)”北师大贵州研修班参训教师的回信[EB/OL].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09/c_1116512910.htm.习近平还指出:“治贫先治愚。……古人有‘家贫子读书’的传统。把贫困地区的孩子培养出来,这才是根本的扶贫之策。”(4)习近平.做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5:24.绝大多数的少数民族都生活于相对贫困地区,习近平总书记的话无疑也适合于少数民族的子女教育。十九大报告提出了七大战略,其中科教兴国战略被置于七大战略之首,足见科教兴国之重要。教育是强国兴邦之根本,教育兴,则民族兴;教育强,则民族强。
1.云南省
云南省是一个多民族集聚的省份,人口总数约4597万,其中少数民族人口占33.37%左右,除汉族之外,世居的少数民族达25个,分别是彝、白、哈尼、壮、傣、苗、回、傈僳、拉祜、佤、纳西、瑶、景颇、藏、布朗、布依、阿昌、普米、蒙古、怒、基诺、德昂、水、满、独龙。这些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分布较广。彝族主要生活于滇东北,苗族主要生活于滇东和滇东南地区;傈僳、独龙、哈尼、拉祜、景颇、布朗、纳西、阿昌、德昂、怒、傣、佤、藏等族主要生活于滇西、滇南、滇西北广大地区。此外,各少数民族的分布也较为立体。白、回、壮、纳西等民族大多生活于平坝,傣、阿昌民族多居于低热河谷,景颇、布朗、哈尼、拉祜、德昂、彝、佤、瑶各族多居于半山区或边远山区,苗族多居于高寒山区;藏和普米民族多居于滇西北高原,傈僳、怒和独龙等族则多居住于怒江、独龙江两侧的山区。
2.贵州省
贵州省也是多民族共居,除汉族外,世居的少数民族多达17个,他们是苗、布依、侗、土家、彝、仡佬、水、回、白、瑶、壮、畲、毛南、满、蒙古、仫佬、羌等。全省人口总数约3580万,其中少数民族人口占36.11%。这些少数民族的居住地几乎杂居于全省各地。如苗族主要生活于黔东南、黔南、黔西南3个自治州各县以及毕节、铜仁市各县和六盘水市、贵阳市郊区等;布依族主要生活于黔南、黔西南两个自治州各县以及安顺市、六盘水市等;侗族主要生活于黔东南自治州各县以及铜仁市玉屏侗族自治县、江口县、石阡县和万山区等;土家族主要生活于铜仁市沿河县、印江县以及黔东南自治州镇远县、岑巩县和遵义市道真自治县等;彝族主要生活于毕节市各县以及六盘水市水城县、盘州市和六枝特区等;仡佬族主要生活于遵义市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以及安顺市平坝区、普定县、铜仁市石阡县和毕节市黔西县等;水族主要生活于黔南自治州三都水族自治县、荔波县、都匀市、独山县以及黔东南自治州榕江县等;回族主要生活于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兴仁县以及平坝区、普定县和六盘水市各县等;白族主要生活于毕节市大方县、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毕节市、织金县、黔西县、赫章县以及盘州市等。
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
新疆同样是一个多民族地区,人口总数约2233万人,其中少数民族人口约占60%。其世居民族有汉、维吾尔、哈萨克、回、柯尔克孜、蒙古、锡伯、塔吉克、乌孜别克、满、达斡尔、俄罗斯和塔塔尔。这些民族分布于广袤的新疆地区。维吾尔族主要生活于南疆,以喀什地区居多,次之为和田地区、阿克苏地区和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等。哈萨克族主要生活于北疆,其中以伊犁地区最为集中,有小部分生活于阿勒泰地区和塔城地区。蒙古族在南北疆均有分布,具有大分散、小集中的特点,在北疆主要生活于伊犁地区、塔城地区和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在南疆主要生活于巴州和昌吉州等。回族分布区域较广,全疆各地均有居住,但以北疆居多,有小部分生活于南疆各地。满族主要生活于北疆,其次是伊犁地区。柯尔克孜族主要生活于南疆,以居住于克孜勒苏自治州境内者居多,其次是北疆的伊犁地区等地。锡伯族主要生活于北疆,集居特征明显。塔吉克族主要生活于南疆,并以居住于喀什地区者居多。乌孜别克族虽南北疆均有分布,但主要生活于北疆,其中以伊犁地区为最多,其次是喀什地区和昌吉州。俄罗斯族主要生活于北疆,其中以居住于塔城地区者最多,其次是乌鲁木齐和伊犁地区。塔塔尔族主要生活于北疆,也有小部分居住于南疆。达斡尔族也主要生活于北疆,并以生活于塔城地区者占绝大多数,其次是伊犁地区和极少数的克拉玛依市。
由此可见,不论是云南、贵州还是新疆,多民族共居以及少数民族人口众多是其明显特征,而且相比较而言,这两省一区均地处我国的边陲或相对欠发达地区,基础教育条件薄弱,而其中的少数民族又大多生活于这两省一区内更为偏远的地区,基础教育条件更不理想。这说明考察这两省一区的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具有较大的代表性。我们于2018年和2019年考察了这两省一区一些偏远又具有代表性的少数民族地区基础外语教育状况,既为当地教育工作者长期献身于穷乡僻壤的教育事业而感动,同时也为所观察到的一些问题而不安。为保密,我们暂不交代调研的具体地点及所参访的具体人姓名。
如上所言,在调研过程中,我们为许多身处少数民族地区的中小学校长、教师扎根于偏远的学校,为我国的基础教育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而感动。但是,为把《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真正落地,让少数民族地区的孩子不输在基础教育的起跑线上,解决在基础教育层面存在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矛盾,我们也需要正视问题,并如实反映问题。看不到问题,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下文就我们在云南、贵州和新疆这两省一区所观察到的一些共性问题做一归纳和陈述。
1.《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尚未完全落实到位
在义务教育阶段开设外语课程(目前我国大多基础阶段所开设的是英语课程,一般从小学三年级开设,条件好的一些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开设),其目的就是为提高我国的整体国民素养,培养具有创新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才,为提高国家的竞争力和国民的国际交流能力奠定基础。外语是义务教育的必开课,也是义务教育的有机部分,与语文和数学等主课具有同样的重要地位,不能有丝毫的偏颇。但是,目前在少数民族地区的相当一部分学校,常出现以下7种情况:(1)在师资配备方面,常优先考虑语文、数学等课程的师资配备。有些学校因受教师编制限制,只能优先配备语文、数学等课程的师资,专业化外语教师的配备被置于可有可无的地位;(2)尽管开了外语课,但课余的复习或答疑时间常被其他课程所挤占,外语课几乎被降格为副课,成了一门可随时让位的课程;(3)就总体情况看,无论是校级领导还是教师,对小学阶段的外语教育都不够重视,外语课有时只是一个摆设,只要稍懂外语的老师都可以被指派去承担外语的教学,常让美术、地理或体育专业毕业的教师承担外语教学。语文、数学专业毕业的教师同时承担外语教学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4)在与语文、数学等课程教师竞争职称晋升时,外语教师常在同等条件下被首先出局,严重损伤了外语教师的工作积极性;(5)外语教师所承担的课时数常比其他课程教师所承担的多,有时每周会多出5~6节课,使外语教师精力不济,疲于上课和批改作业,几乎无暇充实自己的专业知识,也难以精神饱满地讲好每一堂课;(6)因乡村教育经费短缺,教育经费的下拨常常滞后甚至拖欠,教师们原本就不高的工资难以养家糊口,晚上或周末只得常骑摩托车去镇里或县城给其他学生补课以补贴家用,对自己所承担的正常教学任务则只能被动应付;(7)正因为教育经费划拨不够及时甚至拖后,相当一部分的外语教师无法参加国培,即便有指标可以参加,但也常需自己垫付费用。这严重阻碍了教师的专业发展以及专业水平的提高,由此也影响了教学质量。所有这些现象都在不同程度上剥夺了少数民族地区学生享受正规外语教育的权利。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于1986年7月1日开始实施,并于2018年12月29日通过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修改。该法的根本宗旨就是为了保障适龄儿童、少年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保证义务教育的实施,提高全民族素质。该法第四条规定:“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适龄儿童、少年,不分性别、民族、种族、家庭财产状况、宗教信仰等,依法享有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并履行接受义务教育的义务。”第六条规定:“国务院和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应当合理配置教育资源,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改善薄弱学校的办学条件,并采取措施,保障农村地区、民族地区实施义务教育,保障家庭经济困难的和残疾的适龄儿童、少年接受义务教育。”第三十一条规定:“各级人民政府保障教师工资福利和社会保险待遇,改善教师工作和生活条件;完善农村教师工资经费保障机制。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当不低于当地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第四十七条规定:“国务院和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根据实际需要,设立专项资金,扶持农村地区、民族地区实施义务教育。”
如果按照义务教育把外语课与其他必开课置于同样重要位置,再如果《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中明确规定的以上各条都已落实到位,那么何以会出现上述7种现象?
2.专业外语教师的主导性作用尚未得到充分的认识
教师是塑造学生心灵的工程师,是人类文化科学知识的继承者和传播者,是学生健康成长发展的保健师,是促进社会全面进步的播种机。
若暂时撇开这些大的话题,单单就实际的教学活动而言,无论是以学生为中心的课堂教学还是微课、慕课等,教师的主导作用贯穿于学生接受教育的全过程。教育计划和教学大纲等的实施都有赖于教师去组织。教师不仅需要具备丰富的知识储备来培养和教育学生,还要教给学生获得知识能力的正确方法。授课之后,教师要针对学生实际,将前人的研究成果加以内化,经取舍、加工和组织后借助授课形式转化为学生的知识、能力和创新。教师的角色不仅仅是向学生讲授课本知识,而且还需要根据教育目标、要求和学科特点以及学生的学段、年龄和诉求等发展实际,在特定的环境中采用特定的教学手段,促进学生成长。教师的这些能力要求极其复杂,其扮演的也是一种复杂的职业角色,而一个人要具备这样的能力以及成长为这种角色,往往需要经过长期和复杂的专业教育熏陶。外语教师也概莫能外。他们只有经过长期的专业培养并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和宽阔的国际视野,才能从事外语教育工作。
由此可见,外语教师不是拉郎配,拉谁谁就能胜任,或者表面上懂点外语的教师就能任教。然而,在许多少数民族地区的基础教育过程中,外语教师的主导性作用尚未得到清楚的认识,往往会存在至少3个严重的问题:(1)外语教师的入职门槛低。许多教师未经专业培养,为填补外语教师的缺位而被聘用承担外语教学工作。不说其专业知识是否全面、语言基本功是否扎实、教学手段是否合理、教学理念是否先进,单单就外语的语音,问题就很大。有一次我们在一所学校听小学四年级的英语课,任课教师所说的课堂英语,我们几乎难以听懂,当时真的怀疑我们自己的英语水平是否已达到小学水平。这样的英语教师所教出的学生,其英语发音很有可能被石化,进入初中、甚至考上高中和大学之后,其语音是很难矫正的,既影响他们对英语正确语音的理解,也影响他们日后的英语交流。(2)不同学科的教师转岗为英语教师的现象较为普遍。为因应时代发展需要,落实“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战略指导思想,2001年1月教育部颁布了《关于积极推进小学开设英语课程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从2001年秋季开始,全国城市和县城小学逐步开设英语课程;2002年秋季,乡镇所在地小学逐步开设英语课程。实际上,到了2003年秋季,全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已基本开齐英语课。但在这热火朝天的背后其实隐藏着许多无奈。很多农村小学,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存在赶鸭子上架现象,许多教师由教语文、数学、美术、音乐、体育等科目转岗教英语,有些地方甚至几乎全是转岗教师承担了英语课的教学工作,或者是兼英语课的教学。时至今日,这种情况虽有较大改观,但在少数民族地区,却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在小学尤为严重。专业外语教师的主导性作用受到严重的忽视,似乎任何教师都可以上外语课,无需专业方面的长期培养。(3)地处穷乡僻壤的许多农村学校,尚未彻底完成“撤点并校”,教学点仍然分散,小班额班级比例大,造成师资配置零散,出现“一个教学点、一个教师、多个教学班”现象,外语课程似乎成了常识课,谁都可以去蹭一下。尽管有些教师在中专或大学学过公共外语,但其专业知识远未达到系统性和专业性,其水平通常情况下远未达到科班水平。可以说,这些教师的外语专业水平与科班出身的外语教师水平,在多半情况下根本难以同日而语,严重影响了外语的教学质量。
3.地方政府和社会不够高度重视
从国家层面看,如上所言,外语教育能提高整体国民素养,提升国家的竞争力和国民的跨文化交际能力。从青少年的个人层面看,外语学习能培养他们用外语获取、处理和传达前沿信息的能力,提高他们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用英语思维和表达的能力。同时,学习外语不仅助益于他们及时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更好地传播中国文化,增进他们与各国人民的相互沟通和了解,塑造开放和包容的性格,还能为他们提供更多接受教育的机会和职业发展机会,能为他们未来更好地顺应世界的多极化、文化的多样化、经济的全球化、社会的信息化构筑坚实的基础。
对于这些理念,地方政府和社会应该具有一定的共识。但是,在实际的外语教育政策实施过程中,这些理念未必都能付诸行动或落到实处。每当财政发生困难,首先需要让位的很可能就是外语教育。在偏僻的少数民族地区,教育经费短缺现象明显,往往造成以下5种后果:(1)教学的基本条件欠缺。有些小学外语教师缺少最基本的教辅材料(如学生卡片、教学挂图、活动手册等),有些学校的外语教师甚至连一台基本能用的录音机都没有。教师只能借助一本教科书、几支粉笔和一张嘴巴就上讲台开展教学,使得学生只能在缺乏较好教学设备的课堂上被动地接受低层次的知识灌输。(2)大班型教学难以获取良好的教学效果。为节省教学成本,外语教学往往是大班授课,教师声嘶力竭地讲课,满堂灌,而许多学生整堂课下来也得不到任何发言或练习的机会,教学效果十分不良。(3)不肯花经费加强区域个性化的教材研究。我国区域差别大,文化多样,可教材同质化明显,有些教材中的内容很不适宜于个别民族的教学,造成教材所陈述的内容与少数民族学生的实际生活经历和人生体验格格不入。(4)缺少对本民族外语教师的培养。受观念和财政困难的制约,加之因恶性循环,少数民族的学生难以考上大学而不可能成为外语教师,地方政府也未着力去培养本民族的外语教师,因而在少数民族地区只能聘用只会普通话和懂点外语的教师来承担外语教学,造成少数民族学生处于既要学外语又要学普通话的“两语都要学”困境。(5)应试驱动明显。由于对外语教育重视程度不够,加之财政又捉襟见肘,因而某些小学首先保证被人们认为几门实用而又必考的课程如语文和数学等的教学力量,而外语课被降格为次要或可让步的课程。即便开设了英语课,也因没有考试要求而常被其他必考科目所排挤,外语语言技能的练习得不到系统的加强。
少数民族地区的外语教育之所以存在以上种种问题,固然与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有关,但更为直接的缘由是与落后的观念相关,上至地方政府的领导,下至学校领导和教师的观念,对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的重要性尚未走心入脑,由此尚未转化为思想自觉,更未形成自觉行为。
2019年4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考察调研时强调,要保障义务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是习近平对教育百年大计、兴邦大略的深层次思考。他还强调,建设教育强国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是促进公平、改善民生的需要。(5)教育部课题组.深入学习习近平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19,155.2016年习近平在北京市八一学校考察时明确指出,要优化教育资源配置,逐步缩小区域、城乡、校际差距,特别是要加大对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边远地区、贫困地区基础教育的投入力度,保障贫困地区办学经费。(6)习近平在北京市八一学校考察时强调,全面贯彻落实党的教育方针,努力把我国基础教育越办越好[N].人民日报,2016-09-10(1).习近平的所有这些讲话思路十分明确,已把基础教育作为强国和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路径,并把缩短各种教育差距作为脱贫攻坚、精准扶贫的有力措施,也是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有效途径。如上文所言,外语教育是基础教育的有机部分,也理应着眼国家的长远发展,将其纳入基础教育的通盘思考。
但是,对于基础教育中的外语教育,少数民族地区有些地方可能尚未完全领会中央领导的思想,可能只是听说了重要,或者只是感觉到了重要,但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常以短视眼光看待外语教育。如上文所提,其根本原因在于外语教育的重要性尚未真正地入脑入心,尚未转化为思想上的自觉。思想上自觉的缺席,就不可能有自觉的行为。
觉悟取决于一个人对事物及其产生和发展规律的认识以及对其的理解程度。一个人觉悟的高与低会直接影响其能否能动地参与社会活动的方式及其方法,并能决定其社会活动的最终效率和成果。对基础外语教育重要性的觉悟不到位,就很难能主动或自觉地去支配自己的行动去谋划基础外语教育工作。因此,觉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态度,同时也是世界观和方法论。
如果一个人对基础外语教育尚无觉悟,那么对自己行为的目的及其社会意义就不可能产生明确而深刻的认识,自然也就很难产生思想上的共鸣,从而形成思想上的自觉。人们常说,思想高度决定行动高度。只有思想上自觉了,一个人才会积极主动地去认识外语教育的规范及目标,并在认识上对这一规范和目标具有高度的认同,在行动上也体现出心甘情愿的行动,达到自然的律己精神和律己行为。方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基础外语教育已然成为思想上的自觉,那就必然体现于其自觉的行为,在合乎外语教育实际的基础上,以少数民族学生的健康成长和为民族和社会培养有用之才作为自己的工作追求,在思想深处养成基础外语教育规范自觉和基础外语教育认同自觉,并在灵魂深处响应基础外语教育行动自觉的内在要求,以此自觉地服务于国家的百年大计。
简言之,对基础外语教育重要性的深刻认识是落实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思想自觉的前提,而实施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的自觉行为是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思想自觉的结果,由此可见,其思想自觉既是对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重要性深刻认识的升华,同时也自然就是其自觉行为的必要思想准备。
根据上文对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存在的诸种问题的呈现以及对其根本原因的分析,本文在此提出两个建议,供相关部门和人员参酌。
1.要深刻领悟习近平总书记一系列相关讲话精神,切实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从国际视野和家国情怀等大格局、大胸怀来谋划这些学生的当下和未来。不仅要考虑国际人类命运共同体,也要思考我国各民族的命运共同体建设。
2.要从根本上消解民族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矛盾的角度考量少数民族的基础外语教育。这不仅仅是关乎少数民族地区的脱贫攻坚工作,其实更关乎我们国家的长治久安、社会稳定和民族的均衡发展。
3.要认识到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是义务教育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外语课程具有独立性,与语文、数学等课程具有等重地位,充分认识学生若因外语水平低而落后于他人甚至因此而掉队,输在了接受优质教育的起跑线上,这会直接影响到对少数民族地区贫困代际传递的成功阻断、对精准扶贫目标的顺利实现和对教育公平的有效促进。
4.要充分认识到优质教育资源必以师资为要,外语教师对提高外语教育水平具有主导性作用,是提升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水平的关键因素。外语教师需要专业化,外语教师强,外语教育水平则高。
5.要深度了解少数民族地区许多学生难以上高中升大学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外语水平不高,这直接关涉这些学生的国民素养和未来参与国家治理和国际治理的能力。
1.务必开源节流,筹措经费,大力度加强少数民族地区外语教师队伍建设,建立具有长效机制的外语教师的外引和内培工作体系,推行“扶贫先扶志”“扶贫先扶智”“走出来送进去”“学校对口”“区片联动”“强弱结对”“志愿支教”“退休支教”等精准教育帮扶措施。
2.务必完善基础外语教育设施,配齐外语教育基本条件。优化优质教育资源配置,有效解决民族、城乡、校际3个方面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
3.务必从政策层面坚持政府宏观调控与地方自主创新两条腿同步走,制定有利于促进教育均衡发展的系统性政策,加强外语教育体制机制创新。
4.务必从技术层面加强现代教育技术的义务性、可及性、兼容性、多样性、共享性和开放性,充分开发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等教育技术,使优质外语教育资源进一步真正惠及少数民族学生。
5.务必促进社会资本投入,积极扶植多元办学主体,采用公办为主、民办为辅和公民合办、公办民助、民办公助等多种方式,实施各种性质的办学主体相互联动、互为促进、互为补充,构筑有益于少数民族地区基础外语教育均衡、充分和公平发展的现代教育体系。
6.务必提高外语教师入职或转岗的门槛,在尽可能情况下,加快少数民族本族外语教师的培养,加强外语教师培训,提高教师待遇。同时,加快分类指导,因地制宜,推进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材研究。
少数民族地区的基础外语教育近些年虽有较大进步,但存在的问题不可漠视。现代社会受教育的人越多,社会经济才会越发达;受外语教育的人越多,国民的整体素质和国际化程度才会越高,参与国际竞争和国际治理的能力才会越强,同时,助推少数民族社会经济发展的脚步也会越快。本文首先强调了少数民族基础外语教育的不可或缺性,并介绍了云南、贵州和新疆少数民族的人口、居住地及其基础外语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然后就存在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进行了分析,最后提出了两大对策建议,其宗旨就是为了进一步推进少数民族地区的基础外语教育,强化基础外语教育的思想自觉,最后达到其自觉行为,以期加快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文明进步,尽早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早日实现全国各民族的均衡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