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架构与政治话语生态批评

林宝珠

(福建商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350012)

后真相时代真相和谎言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人们迫切需要对话语尤其是政治话语进行去伪存真的批评性分析，纠正偏离真相的话语，分析话语中扭曲的架构。鉴于语言要通过概念、意象、原型等认知方式才能表征客观世界，而且后真相时代情感与想象先于事实和真相，有必要将Lakoff的隐喻架构理论用于解释和指导政治话语实践、阐释话语理解和接受的认知过程。21世纪生态问题是一个全球性热点话题，西方全方位服务于“经济发展至上”目标的主流话语体系加剧了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因此从生态视角分析话语，把语言看作是生态问题的组成部分，研究话语的生态取向，提倡生态有益性话语，抵制破坏性话语，并从世界不同文化中寻找建构有益性话语的故事来源，承担起语言研究者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作用和对社会的责任。批评话语分析、隐喻架构理论和生态语言学理论三者融合，互相取长补短，为后真相时代政治语篇的生态话语分析提供操作性更强的分析框架。在政治领域，隐喻被比作人的血管，向政治输送维持生命所需的营养和血液。“隐喻是政策分析中策略性表述的重要手段，表面上看，隐喻只是把一事物与另一事物类比，然而隐喻往往以巧妙的方式隐含一个完整的叙事故事并提供行动的建议。”[1]传统的批评话语分析从宏观的社会文化视角解释话语结构、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因忽视认知联系而操作性不强。隐喻架构理论侧重从认知层面分析话语在社会文化语境中生成与理解的认知机制，可以弥补批评话语分析的不足，改善认知语言学对文化动因关注不够的局限性。认知语言学的隐喻架构理论为生态语言学提供理论分析工具，因侧重人际关系以及人际互动对意义生成和构建的影响，较少关注更广泛的生态事件对意义生成和构建的影响，生态语言学给“环境”所赋予的丰富理论内涵有助于丰富认知语义学对意义构建的研究[2]52-53。

国内外对政治语篇的分析主要集中于隐喻架构分析(Lakoff 1993、2004、2006、2008;汪少华2011、2014；汪少华，袁红梅2016；汪少华，张薇2017、2018；汪少华，纪燕2019；袁红梅，汪少华2016；梁婧玉2018；梁婧玉，李德俊2020；陈钦，陈娟，陈斌峰2019；霍颖，刘薇2018)，目前CNKI的文献中尚无从批评话语分析、隐喻架构理论和生态语言学理论三者融合的角度分析政治语篇生态取向的研究。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独特的视角将这三个理论结合起来运用到政治语篇的生态话语分析上，探索政治语篇分析的新路径。

一、理论基础

(一)隐喻架构与故事

根据王馥芳[2]50的研究，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认知语言学以体验哲学为哲学基础，基于“语言结构与概念结构同构”的理论假设，致力于通过研究语言结构揭示概念结构的组织原则。认知语言学认为，作为人类的一种基本认知能力，语言具有现实建构的作用。认知语言学与生态语言学的关联在于语言不但影响生态环境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对生态环境具有建构作用，认知语言学为生态语言学提供揭示那些“我们赖以生存的故事”的语言分析框架，阐释隐喻、架构(framing)等对生态话语生成和理解所起的作用，以及如何利用“隐喻映射”和“架构”等理论工具去建构和理解富有建设性的“环境框架——人们大脑回路(circuitry)中一种理解环境事件的概念结构”[2]53-54。

英国生态语言学家Stibbe[3]64把隐喻定义为“用一个特定的、具体的和可想象的生活领域的框架(frame)来构建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领域的故事”。在此隐喻被看作是一种架构方式，是从源框架到目标域的映射，隐喻推理“使用源框架的结构，但插入目标域对应的元素”[3]67。隐喻“暗示了不同事物之间的身份”[4]，“将一个公认的知识领域应用到另一个领域”[5]。然而隐喻是认知和理解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选择错误的隐喻“可能会导致我们物种的灭绝”[6]。隐喻是分层次的，概念隐喻是深层次的概念性机制，隐喻表达则是概念隐喻系统的浅层体现[7]。

这里所说的“故事”(story)是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的故事。Stibbe[3]207把它定义为“一种存在于个体心理中并能影响个体感知世界方式的认知结构”。故事类型包括意识形态、隐喻、框架、身份、评价、信念、消除和突出。Stibbe把“我们赖以生存的故事”界定为“跨文化中诸多个体心理中的故事”。作为思维模式的故事不能被直接显现出来，需要借助隐喻、架构等认知工具才能通达，我们可以通过揭示塑造人类社会生活的种种故事来审视人类的行为。

“架构”概念由Lakoff从认知科学和社会学领域引入政治学领域，并创立架构理论(Framing Theory)。Lakoff[8]把“架构”(frame)定义为“人们用来理解现实并时而建构我们以为是现实的心理结构”，由角色、角色间的关系以及角色参与的事件场景构成。架构通常以隐喻、意象、文化故事等思维构块为工具来体现，以神经回路(掌管快乐、满足等积极情绪的多巴胺回路和掌管恐惧、愤怒、怨恨等消极情绪的去甲肾上腺素回路)的形式存在于大脑中，有情感的参与，与道德有关。作为一种决定人们如何看待世界的根深蒂固的认知结构，架构始于叙事，为思考和推理提供逻辑，反映人们的价值取向。Stibbe[3]47把“框架”(frame)定义为“通过特定的触发词在头脑中激起的关于某一生活领域的故事”，而“架构”(framing)是“运用故事以某一生活领域来建构另一生活领域”。在思维和交际过程中，架构被大脑自动或无意识地激活，影响行为和处事原则[9]9。架构分为表层架构和深层架构两种：由词语激活的心理结构为表层架构，表层架构激活深层架构，即高层次的社会价值观、道德系统、故事、意识形态。在政治领域，架构即是运用符合某党派自身价值观的语言来阐述、维护和巩固该党派的政治观点和政策。重新架构(reframing)是改变公众看待世界的方式[9]xv。政治主体往往诉诸架构和重新架构等概念操纵策略，利用政治语言说服受众，达到政治目的。在情感与信念先于事实的后真相时代，受众并不是按照所谓“理性”的方式去接受事实，而总是以架构和隐喻的方式去接受事实[10]。只有当架构和重新架构符合受众大脑的深层架构时才能被接受。

(二)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的评价系统

Stibbe[3]1把语言学和认知科学的诸多理论聚合起来形成一个揭示那些“我们赖以生存的故事”的语言框架，其列出了8种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故事形式，评价(evaluation)是其中的一种。评价系统是批评话语分析的重要理论分析工具之一。依据Stibbe[3]84的观点，评价是人们脑海中关于生活某个方面是好是坏的故事。分析语言中的评价模式可以揭示潜在的评价——人们头脑中的故事，语言分析者可依据生态哲学观对这些故事进行质疑和挑战。有许多语言特征可以积极或消极地评价生活领域，Martin &White[11]称之为评价项(appraisal items)。评价项可以是明示的，如好、坏、对、错，也可以是具有积极或消极含义的含蓄表达，如新鲜、自然、聪明等。一个语法结构如“A threat of X”(“山体滑坡的危险”)是一个评价项，是对X的负面评价。某些隐喻也可以是评价项，例如如果消费主义被描述为一种疾病，那么会自动触发一种消极评价，因为在源框架中，世界对疾病的认识是消极的。根据Martin &White[11]的观点，评介系统包含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子系统。态度涉及情感、判断和鉴赏；介入分为自言和借言；级差体现态度和介入的程度，有语势和聚焦之分。

(三)生态语言学与生态哲学观

Stibbe[3]1认为语言影响了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广告语言可以激发人们购买破坏环境的不必要产品，而自然写作可以激发人们对自然世界的尊重。思维方式会影响行为，语言可以促使人们去破坏或保护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生态语言学即是批判破坏生态的语言形式，并帮助寻找新的语言形式来激励人们保护自然世界。在Stibbe[3]202看来，生态语言学的作用在于通过语言分析揭示人们赖以生存的故事，从生态学的角度来判断这些故事，抵制破坏性故事，宣传、推广有益性故事，并寻找新的故事来生存。生态语言学[3]9-11的“生态(eco)”指人与人之间、人与其他物种之间以及人与环境之间的生命可持续性关系；生态语言学的“语言学(linguistics)”是指任何能够分析语言并揭示人们生活背后故事的语言学理论框架或工具。

生态语言学研究无论采取何种视角和途径，都离不开生态批评(ecocriticism)。生态批评必须基于一定的思想理念和行为标准，这就是生态哲学观(ecosophy)。奈斯[12]提出的“生态哲学观概念”是一种生态和谐哲学，是规范性的，涵盖标准、规则、条件、价值取向和关于事态的假设。Stibbe[3]14-15继承了奈斯的深层生态思想，提出带感叹号的“生活!”(Living!)生态哲学观包含重视生活(valuing living)、福祉(wellbeing)、现在和未来(now and the future)、关爱(care)、环境极限(environmental limits)、社会公正(social justice)和复原性(resilience)七个要素，旨在促进人们保护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生态哲学观是生态话语分析的重要指导思想，是揭示人们赖以生存的故事的生态性评判标准。

本文基于Stibbe的生态哲学观，在生态语言学视角下，运用隐喻框架和评价理论对2020年6月25日福克斯商业新闻(FoxBusiness)刊登的专栏作家Justin Haskins撰写的一篇题为“Al Gore,UN Secretary-General,others now demanding ‘Great Reset’ of global capitalism”(“戈尔、联合国秘书长和其他人现在要求全球资本主义进行‘大重置’”)的政治语篇进行批评话语分析，揭示话语的意识形态和生态取向，判断话语的生态类型。语篇分析采用批评语言学家Fairclough的批评话语分析三维模式，在语篇层次上通过词汇、词组、句子激活表层架构的心理结构，以表层架构分析话语的生态意蕴；在阐释推理过程和话语结构之间关系的话语实践层面，结合认知理解和社会语境阐释经表层架构通过系统概念映射激活的深层架构，探析话语中潜在的意图和意义，揭示深层架构所激活的生态或非价值观与故事；在解释隐喻框架推理过程与社会结构之间关系的社会文化实践层面，以生态哲学观为指导思想，以道德模式为分析工具，揭示道德模式与架构之间的内在联系，分析语篇隐藏的生态或非生态意识形态，探讨架构扭曲和权力操控的根源，判定话语类型。

二 、语料分析

世界经济论坛2020年6月3日发布新闻公报，第51届世界经济论坛年会将于2021年1月举行，年会主题为“世界的复兴”。出席当天年会主题视频发布会的有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施瓦布(Klaus Schwab)、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英国查尔斯王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吉娜·戈皮纳斯、国际工会联合会秘书长夏兰·伯罗(Sharan Burrow)、万事达卡首席执行官彭安杰、英国石油(BP)首席执行官伯纳德·鲁尼、微软总裁布拉德·史密斯等人。同日，世界经济论坛(以下简称论坛)网站发布了施瓦布撰写的一篇题为“Now is the time for a ‘great reset’”的文章。福克斯商业新闻专栏作家Justin Haskins针对论坛与会者的讲话和施瓦布的上述文章撰文发表评论。根据福克斯商业新闻在Haskins文章末尾的介绍，Justin Haskins是哈特兰研究所的执行编辑和研究员，也是StoppingSocialism.com的主编，是《社会主义是邪恶的：反对马克思激进梦想的道德案例》一书的作者。

既然是评论文章，Haskins采用借言“论坛精英”承认异于自己观点的声音的存在，但同时明确坚持自己的观点，以反驳的否认压缩形式关闭了异音的话语空间，文章的标题和副标题(例1)就体现了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这种“态度”介入。

例(1)

Al Gore,UN Secretary-General,others now demanding 'Great Reset' of global capitalism

These are truly dangerous times for those who support individual liberty and free markets

大标题说“戈尔、联合国秘书长等人现在要求对全球资本主义进行‘大重置’”，副标题是作者Haskins对此发表的评论，“对于那些支持个人自由和自由市场的人来说，现在是真正危险的时刻”。大标题借言论坛的“大重置”观点，副标题通过诉诸表示情感负值的态度评价资源“dangerous”意在受众头脑中激活“不安全”的情感和意象，借助表示性质强度的副词“truly”作为评价系统之强势极差介入子系统。作者把“大重置”定位为极高的危险，旨在激起受众强烈反对“大重置”的态度。

“reset”和“capitalism”分别激活“机器”和“制度”架构，而“dangerous”激活“安全”架构。就此，Haskins构建了两个隐喻叙事故事：制度是机器、全球资本主义‘大重置’是一场危险的运动，分别对应论坛视角和作者视角，正文部分沿着这两个视角展开，作者视角是对论坛视角的评论。

(一)论坛视角之概念隐喻分析

从Haskins对论坛“大重置”话语的摘引可以看出，论坛建构了“全球资本主义是一部机器”的概念隐喻，表1展示了隐喻的映射机制。

表1 “全球资本主义是一部机器”的隐喻映射机制Tab.1 The metaphorical mapping mechanism of GLOBAL CAPITALISM AS A MACHINE

源框架机器由某些元素组成，机器有工程师和机修工组成的维护团队。当机器出现严重故障不能运转时，需要解体检查，发现问题，然后彻底翻修。工程师需要制定修理目标和设计修理方案，机修工要按照方案进行修理。团队合作非常重要，修理工作刻不容缓，否则整台机器有彻底瘫痪的危险。在分析Haskin对论坛的借言中，我们作为语言学者，看到论坛把源框架的这些元素映射到目标领域资本主义制度。新冠肺炎疫情暴露了追求股东利益最大化(例2中的the profit-at-all-costs mentality)的现代资本主义制度的种种弊端，这种制度造成不平等加剧，使气候变化和自然环境可持续性问题恶化，这些问题不解决，人类将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例3)。在例2中伯罗强调人类尊重星球界限(即自然及其有机体的领地)的重要性。享誉世界的英国灵长类动物学家珍·古道尔说，新冠病毒疫情是人类漠视大自然和蔑视动物造成的。因为在我们毁灭自然比如森林的时候，森林中不同的动物被迫相互靠近，导致疾病由一种动物传染给另一种动物，而第二种动物又很可能在被迫与人密切接触时把疾病传染给人类(见注释①)。这一大流行病为我们提供一个难得的机会(例4)，让我们反思、重新想象和重新调整我们的经济和社会基础(例5)。例6中的“re-”和“greater”体现的就是“大重置”的建设内容，“rebalance economies”(再平衡经济)指的是改革股东利润最大化的资本主义制度(shareholder capitalism)，向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stakeholder capitalism)转变，利益相关者不仅包括股东，还包括劳动者、消费者、当地社区和自然环境等利益群体。疫情不仅仅是一场人类悲剧(例7)，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一线希望，展示了人类前所未有的合作和抱负，瞬间人们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场危机迫使企业和个人放弃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做法，如频繁乘飞机旅行、在办公室工作等。这一隐喻的推理模式是机器坏了，能够被修理，只要工程师和技工精诚合作，一定能打造出性能更好的机器，因此论坛的领袖们坚信如果我们迅速采取行动、共同努力(例5)，我们就能走出这场危机，打造一个更加平等、包容、可持续和更具韧性的美好世界(例7)。论坛认为“大重置”建议是可行的(例4)，前提是每个国家都必须参与(例8)。

例(2)Sharan Burrow,…,said,“We want an end to the profit-at-all-costs mentality,because if we don’t build an economic future within a sustainable framework in which we are respectful of our planetary boundaries,and the need to change our energy and technology systems,then we will not have a living planet for human beings.”

例(3)At the World Economic Forum’s June meeting,one speaker after another cited climate change and environmental sustainability as the key justifications for radical economic changes ….

例(4) It’s a proposal they acknowledged has only been made possible because of the “opportunity” provided by the economic destruction caused by the novel coronavirus.

例(5) The purpose of the Great Reset isn’t merely to enact policies that would lead to additional wealth redistribution,but rather to completely overhaul the world’s existing structures and institutions.Among other things,Schwab has said of the Great Reset,“the world must act jointly and swiftly to revamp all aspects of our societies and economies,from education to social contracts and working conditions.”

例(6) The WEF meeting featured a powerful line-up of global leaders,all of whom seemingly agreed the Great Reset is necessary to “rebalance economies,” promote “fairness,” and create greater “equity” within societies and among nations.

例(7) “The Great Reset is a welcome recognition that this human tragedy must be a wake-up call,” said U.N.Secretary-General Guterres.“We must build more equal,inclusive and sustainable economies and societies that are more resilient in the face of pandemics,climate change and the many other global changes we face.”

例(8)Klaus Schwab,…,wrote of the Great Reset,“Every country,from the United States to China,must participate….”

对论坛来说，“大重置”是一场拯救地球的英雄行动(to have a living planet for human beings,见例2)。语言学者依据Stibbe的生态哲学观，可以判断论坛视角的“全球资本主义‘大重置’”是一个生态有益性话语，因为“大重置”倡导尊重星球界限、财富再分配(例5)、社会平等与公正、包容性、可持续性和应对流行病、气候变化和其他全球性变化的韧性，鼓励向利益相关者经济转型，因此世界经济论坛的“全球资本主义‘大重置’”话语值得宣传和推广。

(二)作者视角之架构分析

文章是Haskins对评价对象“大重置”所做的评论。从副标题可以看出，作者把“大重置”架构为“危险”，把预期读者归类为崇尚所谓“个人自由和自由市场经济”的人(例1)。福克斯新闻(Fox)属于保守派的媒体，一直和共和党的立场相近，是美国右翼保守派的代言机器。福克斯受众群体大多数是共和党支持者，尤其是特朗普的基层支持者。可以看出，作者构建了自己与预期读者和福克斯共同的身份属性——共和党社会价值观认同者。作者怎样运用危险架构，通过架构和重新架构等认知策略，将评论的话题与自己认同的道德观联系起来，从而进行概念操纵，引导受众朝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作者通过“slip”“touting”“scaring”“terrify”等激活了恶魔行径的架构，“大重置”是论坛精英们趁COVID-19疫情爆发和“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在美国所引发的经济、社会和政治混乱的时机(opportunity)，在人们不注意时偷偷兴起的一场运动。“to slip beneath the radar”(躲藏在雷达之下)中slip 意思是“do cunningly”，“touted the ‘Great Reset’”(吹捧这一“伟大的重置”)的“tout”表示“sell illegally”(非法兜售)，根据人际功能评价系统中的态度资源，这两个动词表达了作者对论坛精英的行为在社会伦理方面判断为“不诚实和不正当”。同时论坛视角的“反思机会”被重新架构为趁火打劫的时机(taking advantage of the chaos)，论坛领袖也被框定为“机会主义者”(例4)。通过scaring(例9)论坛的行为被升级为吓唬民众接受他们的观点——大重置是必要的，因为疫情结束后世界将面临另一场大“危机”，那就是气候变化。借助表示低情态值的语言手段——加双引号的危机，作者质疑气候变化这一环境问题的真实性。众所周知，气候变化是铁的事实，为什么作者明目张胆地把事实扭曲为“谎言”呢？他知道后真相时代的受众是按照架构提供的逻辑来推理，当事实与架构不相符合的时候，架构被保留下来，事实却被遗忘。对气候变化的怀疑与特朗普的态度一致，体现了共和党的非生态价值观，其深层架构是经济利益至上。特朗普就环保政策发表演讲时，曾多次强调“强劲的经济对保持一个健康的环境至关重要”，在例10中，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戈尔被贴上“气候杞人忧天之王”的标签。至此，作者把论坛的领袖定义为“散布恐惧心理者(fear- mongers)”。最后，terrify(例11)一词把论坛的行为和论坛本身再次分别升级为“恶魔行径”和“恐怖分子”。为了激发读者强烈的憎恨情感，作者通过连词“while”(与…同时)(例11)把“大重置”可能带来的毁灭场景跟美国民权抗议活动中有些城市被烧毁、开国元勋雕像被拆毁的景象并置，并置是一种隐喻，表示“相同”，“terror”架构深入美国公众的内心，成功激活受众头脑中的去甲肾上腺素回路，激发了厌恶、憎恨的情感，触发了读者强烈反对“大重置”的立场。例6中的三个双引号表达了作者对论坛“大重置”建设内容的怀疑，进而把它重新架构为大重置意味着大量的新规定、对经济活动的限制、集体控制财产、政府印钞、公司裙带关系、类似绿色新政的庞大政府项目等“大政府”架构。美国众议院议员Alexandria Ocasio-Corte推出的绿色新政倡议计划让美国在十年内成为碳中和(carbon neutral)的国家，即全国能源100%来自再生能源，全国总碳释放放量为零。把“大重置”架构为“大政府”透析了作者深层的共和党的小政府价值观和“严父”道德模式，与受众大脑的深层架构一致，因而能引导受众得出“大重置”是一场“危险”运动的结论。小政府理念主张政府权力应该受到限制，不应过多干预市场，贪婪追求利益是好的，而新法规、财产集体控制属于政府干预，因此是不道德的。框架化与意识形态是相似的，向人们“提供一个阐释事件、界定问题、诊断问题及寻求解决办法的架构”[13]。作者在文章的末尾指出大重置还处于萌芽状态，整个计划要到2021年1月世界经济论坛在达沃斯召开年会时才能推出。在此作者向预期读者暗示了解决方案：将这场运动消灭在萌芽状态。

例(9)By scaring people into believing that these changes are essential for stopping the next great “crisis” the world will face when the COVID-19 pandemic finally subsides:climate change.

例(10)And if that weren’t enough,Al Gore,the king of climate alarmism,recently touted the “Great Reset” during an interview on NBC’s “Today” television show.

例(11)If these quotes don’t terrify you,they should.Here we have some of the world’s most influential people calling for the destruction of global capitalism,all while American cities burn,statues of founding fathers are torn down and the world economy struggles to recover from its worst collapse in a century.

以上分析看出，隐喻架构认知机制起着把话语结构和社会结构联系起来的媒介作用，通过识别政治话语中用于影响或操纵受众的那些语言表达、认知心理和心理因素，说明意识形态或道德价值观是如何通过话语进行实施、机构化和合法化的，阐释意义建构的概念本质。

(三)社会结构视角之道德模式与非生态意识形态的实施

认知语言学、生态语言学和批评话语分析三者融合构建“多层次认知生态批评话语分析模式”，自上而下可用于阐述所选语料的话语建构过程。第一层次是基于道德模式的深层架构及其折射的生态价值观，美国保守共和党的“严父”道德模式，主张“小政府”执政理念，倡导限制政府权力，奉行经济自由意志主义：经济利益至上及市场是最高权威，而环境监管是市场中的政府干预，因此是不道德的；第二层是以道德价值观为指导归类具体生态事件，把“全球资本主义大重置”架构为“危险”，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戈尔被重新架构为“气候变化杞人忧天者”，联合国秘书长和世界经济论坛的精英们被架构为“散布恐惧心理者”；第三层次是运用包含隐喻、架构、意向图式和文化故事的话语来表述归类后的事件，戈尔、联合国秘书长和世界经济论坛的领袖们发起的旨在“建设更加平等、包容、可持续及在面对大流行病、气候变化等全球变化时更具韧性的经济和社会”的生态有益性大重置运动通过概念操纵被扭曲为“这些世界经济论坛的精英们旨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控制全球经济活动的恶魔行径”；第四层次是按照深层架构和道德模式从社会实践视角探究问题的解决方案，作者Haskins希望受众按照隐喻所暗示的建议去行动，把这场现代资本主义“大重置”运动掐死在萌芽状态。自下而上是话语的解构过程，架构始于叙事，为我们思考和推理故事提供逻辑，词语激活隐喻表达、表层架构，由隐喻表达和表层架构激活的是能折射生态价值观和道德模式的概念隐喻和深层架构。

三、结语

认知、生态、批评视角合力能有效解释后真相时代话语如何参与操控、传递话语结构中隐含的意识形态并使其产生的权力合法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隐喻架构模式所提供的认知机制能有效解释话语结构与社会结构的联系。不管是自上而下的话语建构还是自下而上的话语解构，按照Stibbe的生态哲学观，这篇政治语篇属于生态破坏型语篇，应受到批评和抵制，而话语发出者借言的2020年6月初世界经济论坛与会者发表的关于“全球资本大重置”言论则属于生态有益性语篇，值得赞赏和推广。多层次认知生态批评话语分析为后真相时代话语研究的客观性、去伪存真性和理性提供了一个更具操作性、开放性、融合性和前瞻性的路径。

注释：

①珍·古道尔.人类漠视大自然和“蔑视动物”引发新冠疫情[EB/OL].(2020-04-14)[2020-08-20].http://www.cankaoxiaoxi.com/.

②本例案见https://www.foxbusiness.com/markets/al-gore-un-secretary-general-great-reset-global-capit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