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社会批判视阈中的马克思“公人”思想及其当代启示

2020-02-22 21:45闫艳芳
实事求是 2020年5期
关键词:共产主义资本主义市民

闫艳芳

(上海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240)

“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1](P53)这句话作为《共产党宣言》的经典表述,高度概括了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的设想。而《论犹太人问题》中所出现的“公人”作为马克思区别“私人”的存在——“人分为公人和私人,宗教从国家向市民社会的转移,这不是政治解放的一个阶段,这是它的完成。”[2](P32)——则为理解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文章从社会存在的根基出发,围绕何为“公人”、“公人”何以可能的问题论述了市民社会人的二重性状态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人的最终规定形态,进而论证了市民社会的暂时性和局限性。

一、市民社会与市民社会批判

对市民社会的论述,最早散见于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洛克、康德等早期哲学思想家们的著作中,在那些著作中,“市民社会”和“国家”尚未实现分离,“市民”也只是生活在市民状态和政治状态的人所特有的专属名词,直至黑格尔才完成了两者之间的彻底决裂。黑格尔认为,市民社会是处于家庭和国家之间的一个差别阶段,是人与人进行交往的基地。他这样论述到:人作为利己的存在,“其他人便成为特殊的人达到目的的手段。但是特殊目的通过同他人的关系就取得了普遍性的形式,并且在满足他人福利的同时,满足自己。由于特殊性必然以普遍性为其条件,所以整个市民社会是中介的基地”。[3](P197)也就是说市民社会是特殊性发生的场域,是世俗社会的现实体现。与之相反,他认为国家则是超越了特殊利益的普遍形式,是“绝对自在自为的理性东西”,[3](P253)个人本身只有成为国家成员才能超脱市民社会所特有的主观性、特殊性和意见性,从而达到客观性、普遍性和真理性。也就是说,在黑格尔眼中,国家在特殊性的基础上超越了特殊性实现了自身的统一。基于此不难看出,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市民社会已经褪去政治色彩,成为“私人利益跟特殊公共事务冲突的舞台”。[3](P309)国家则是自在自为的绝对理念,它赋予了市民社会独特的定位,以及这种特殊性无限伸张的权利,即拥有“以证明自己既是特殊性的基础和必要形式、又是特殊性的控制力量和最后目的的权利”。[3](P198)在这里,我们暂且不谈黑格尔关于市民社会和国家概念的总体论述正确与否,而仅就市民社会的阐述来看,黑格尔的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马克思对此也表示了认同。在《论犹太人问题》中,他这样写到:“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的原则。”[2](P52)不难看出马克思这里的“利己主义”实际上就是黑格尔所指的“特殊性”。同时马克思在资本主义经济的基础上对市民社会进行了历史唯物主义范畴的定性,提出“受到迄今为止一切历史阶段的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反过来制约生产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会”。[2](P540)本文中所提及的市民社会正是马克思黑格尔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社会。

一直以来,世人对马克思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误解,认为他对资本主义社会持偏颇的批判态度。通过深入了解和研究马克思的思想,我们会发现其实不然。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赖以存在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是在封建社会的基础上得以形成的,当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发展到资本主义阶段,“它(即封建所有制关系)变成了束缚生产的桎梏。它必须被炸毁”。[1](P36)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论证了资本主义产生的历史必然性,并在此基础上充分肯定了市民社会的革命性和创造性。他在论述资本主义的政治革命所带来的人的解放时这样写到:资本主义社会斩断了束缚人们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1](P34)“政治解放当然是一大进步……它是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2](P32)对于资本主义全球化所带来的精神产品公共化及其创造性,他则如是说到:“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1](P35)同时面对资本主义所蕴藏的巨大生产力,他毫不吝啬地赞扬到:“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P36)由此可见马克思从未抹杀资本主义的历史地位和历史作用,而是在唯物史观的视角下论述了它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尽管资本主义把人们从封建束缚中解放了出来,但是“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1](P34)金钱利益成为评价一切是非对错的标准,在资本构建的利益至上的庞大体系中,主体被客体奴役、权利被权力控制、道德被非道德绑架、爱和友情也成为遥不可及的幻想……人日益丧失批判的理性思维成为非自由的单向度的人。此外,资本在创造相对富裕的资产阶级的同时,也创造了绝对贫困的无产阶级。“劳动力占有者……不得不把只存在于他的活的身体中的劳动力本身当作商品出卖”,[4](P196)并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逐渐沦为机器,沦为资本的奴隶,在新的竞争中导致更多的行乞和饿死。同时,由所有制关系所导致的生产资料贫困还进一步衍生出劳动者的生活贫困、精神贫困、文化贫困等,在资本主义生产和积累的过程中,“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4](P744)换言之,经济发展在挣脱了封建经济的藩篱之后重又陷入了资本发展的桎梏,人权自由在摆脱了封建专制的压迫之后重又陷入了资本权力的沼泽,文化共享在冲破了地域限制的局限之后重又陷入了资本意识的灌输,资本主义社会在创造财富、自由、开放、共享的同时也创造着贫困、压迫、狭隘和专断,自由、平等、博爱等普世价值也仅仅是资产阶级意义上的普世价值。

基于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全盘否定者,他在唯物史观的视角下对资本主义进行了既肯定又否定的论述,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基本矛盾中揭露了资本主义的局限性和暂时性;同时他主张,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P592)也正是在市民社会批判这一视域下马克思论述了何为“公人”以及“公人”自我扬弃何以可能的问题。

二、“公人”的出场语境与内涵表征

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基于国家的本质批判了鲍威尔对基督教国家的批判,认为他只看到了基督教国家的神学性质对国家政治性质的束缚之外观,而没有看到国家的政治性质对人本身自由的限制之内在,深刻揭露了国家和宗教在自由层面上的相同作用——“国家也是中介者,人把自己的全部非神性、自己的全部人的自由寄托在它身上”。[2](P29)因此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在问题不再是神学问题的地方,鲍威尔的批判就不再是批判的批判了。”[2](P26)既然政治解放不是彻头彻尾、没有矛盾的人的解放形式,那么在这场解放中人又是处于何等处境呢?正是基于对这一问题的回答,马克思援引出了“公人”的概念,并进一步指出“政治解放并没有消除人的实际的宗教笃诚,也不力求消除这种宗教笃诚”。[2](P32)换言之,市民社会中的人虽然实现了宗教神学中的政治解放,但仍未摆脱宗教神学的现实束缚,依然处于分裂式的存在,既表现出公人性质的一面又表现出私人性质的一面,而这种二重性又根源于市民社会的存在性。利润最大化作为市民社会运作的基本法使其以极大的包容性不断延展空间范围、以极大的灵活性不断调整具体举措,实现了宗教和国家的对立与统一,调和了人的私人性与公人性的矛盾。一方面,宗教作为市民社会共同体是“市民社会的、利己主义领域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精神”,[2](P32)是私人意识的任意抽象,是人们躲避现实又用于现实的存在;另一方面,国家作为国家共同体则实现了人的现实的、实际的最后解放形式,使“人——虽然是以有限的方式,以特殊的形式,在特殊的领域内——是作为类存在物和他人共同行动的”。[2](P32)也就是说,人在宗教领域中的对立性被政治领域中的统一性所稀释,人的二元对立和解于市民社会的包容多样,人仅仅实现了有限的解放而非真正的解放。

这种有限的且局限的解放是人的全部真正解放的必经阶段,是历史发展的阶段性产物。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的二重性必然趋于瓦解,也将最终实现瓦解,从而达成人的真正统一性,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同样也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公人”作为与私人相对立的存在,本身就包含着超越私人成为人的主导性存在之可能,虽然它出场于市民社会的政治领域,却指向于共产主义社会中普遍意义上的人,虽然它是私人在实然状态下的抽象存在,却是私人在应然状态下的真实写照,是人把自身“当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的最终实现。[2](P161)这也是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最大不同,他始终以发展的、辩证的观点来分析问题,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理解中包含着否定的理解,始终从事物的不断运动和暂时性方面去理解,也正是从这一角度出发马克思指出了市民社会的暂时性和私人的暂时性,科学预测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必然性和“公人”之一般的必然性。虽然我们无法具体描绘共产主义社会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的具体形态,但是却可以从“公人”于市民社会抽象性的特殊存在而窥探出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的真实性存在之一般的特征。具体来说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有以下几个特征:

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是社会的人,这种社会性表现为条件式的相互性,区别于市民社会中手段式的相互性。由一定社会存在决定的人在本质上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体现出了当下所处的生产关系。在市民社会中,“人与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金钱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1](P34)而“共产主义则是以扬弃私有财产作为自己的中介的人道主义”。[2](P216)对于前者是一种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利己关系,一个人之所以和另外一个人进行交往,仅仅是因为那个人对自己有经济利益,一旦这个人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交往将面临破裂的危险,因此这种手段式的相互性关系表现出一种极强的脆弱性和背叛性;至于后者则是一种建立在类本质基础上的非利己关系,交往仅仅作为交往本身而发生,不带有交往需要之外的任何目的,人与人之间“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用信任来交换信任”,[2](P247)因此这种条件式的相互性关系表现出一种纯粹性、持久性和稳定性。

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是统一的人,这种统一性表现为人与自身的统一、人与他人的统一、人与社会的统一以及人与自然的统一。人作为类存在物,首先要实现自身的统一才能实现与他人、与社会以及与自然的统一。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不需要国家作为中介得到有限的政治解放,也不需要宗教作为中介得到有限的精神解放,人消解了现实和虚幻、物质和精神、有限和无限的二元对立,真正成为自身统一性的存在,现实中的我就是想象中的我,想象中的我就是现实中的我。在交往中,他人也不再需要作为追求自我利益的手段,仅仅是自我肯定和自我实现的存在,我因他人的存在而存在,因他人的快乐而快乐,因他人的满足而满足。在社会中,人也不需要牺牲自我意志去适应社会规则来获得基本的生存权利,规则的外在性转化为人的内在性,规则的强制性消逝于人的自觉性,人与社会的对立基于人自身的统一而达成和解。在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继续从自然界中获取生命赖以生产和再生产的生活资料以及生产手段,但是这种获取不再是简单粗暴式的掠夺,而是将自然看成是与自身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是一种客体主体化和主体客体化的共生关系。简而言之,人与自身之外的任何一切联系都表现为一种条件式的相互性,都是不可分割且相互成就的统一体。

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是真正的人,这种真正性表现为自由的真实性和精神的实在性。在市民社会中,生产资料私有制导致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劳动者和劳动资料的对立,在这种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中,劳动成为人们的谋生手段,“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2](P159)但是,资本本质导致的利润率下降现象使空闲时间也表现为一种异己的力量:消费成为人们摆脱现实劳苦的麻醉剂,借贷则为虚假消费提供了物质支持;电子产品成为人们躲避现实冷漠的安慰剂,科技则为虚拟自由提供了技术支撑。与之相反,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没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可以在任何部门发展,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自己的职业,实现“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2](P537)此时劳动摆脱了谋生手段的异己性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人们不再受时间、空间、内容和规则的限制,表现为生命长度的相对延长和生命厚度的显著增加。

总而言之,“公人”作为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在市民社会中的特殊性存在,为我们了解共产主义社会人的存在形态提供了一个视角。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公人”摆脱了现阶段人的抽象性,成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不仅在政治领域将自身看作是社会存在物,而且在社会领域、经济领域等其他一切领域把自己看作是社会存在物。那时,人已经不需要诉诸任何中介而是直接通过人实现人自身的解放,每个人都将他人的发展看成是自身发展的条件,人挣脱了“私人”的狭隘性,表现出一种社会性、统一性和真实性,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性的类存在物。

三、市民社会的矛盾:超越“公人”抽象性的必然性依据

私人的暂时性源于私人的狭隘性,私人的狭隘性源于市民社会的剥削性,虽然我们无法超越或取消自然发展阶段所带来的局限性,却可以预见它们的最终归宿。

基于利润最大化的运作法则,生活在市民社会中的人表现出一种极端利己主义的私人特性,这种利己性又呈现出一种排他性、非人性和抽象性。具体来讲,自利的特殊性要求取得法权形式上的普遍性,于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基于特殊性需求成为国家法律的普遍性核心,并在合法性的基础上规定了排他性。同时,这种自利性也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带有极强的利己主义目的性,在这里,除我之外的一切存在都是自我利益实现的手段,他人成为自己手段的同时自己也成为对象化对象的手段,这种手段式的相互性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排斥性。此外,自利性作为私人的本质属性,使人与人之间的合类性和统一性仅局限在国家的政治领域,使人们只有在参与政治生活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社会性,“人在其最直接的现实中,在市民社会中,是尘世存在物……在国家中,即在人被看作是类存在物的地方,人是想象的主权中虚构的成员……却充满了非现实的普遍性”。[2](P31)但是,政治领域的合类性根植于经济领域的离群性,这种应然的政治存在也只是实然的抽象存在。同时,资本创造了庞大物质世界,也创造了异化的人。一方面,人将财富看成是人生全部价值体现,货币作为万能的存在,可以将只在个人想象中存在的本质力量“变成现实的本质力量和能力”。[2](P247)为了满足自身无穷尽的欲望,人将毕生精力耗费在物质追求上,于是,商品、货币、资本成为人的主宰者,主宰着人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充斥着整个社会。另一方面,劳动沦为谋生的手段,人“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2](P159)简而言之,“私人”将除我之外的一切存在看成是自己的对立物,一切非我的存在都是自我的手段,此时,人还只是自我欲望的被奴役者,表现出一种极强的狭隘性。

毋庸置疑,基于社会存在的狭隘性而带来的人的狭隘性必然随着市民社会的消亡而消亡。因为市民社会在创造自身生存条件的同时也创造了使自身灭亡的物质基础和对立阶级,它“用来推翻封建制度的武器,现在却对准资产阶级自己了”。[1](P37)资本作为市民社会得以正常运行的前提条件,具有自身不可调和的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一方面,资本追求无限增殖的本性要求不断提高两部类生产的有机构成,要求将工资保持在维持工人生命再继续的基础上没有剩余,从而瓜分更多的市场利润,占领更多的市场份额,因而随着不变资本投入的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产业工人沦为无产者和产业后备军。加之资本家为了节约流通费用、缩短再生产周期、减少市场波动带来的冲击,不仅在横向上加大资本投入力度,而且在纵向上延长产业链长度,在竞争机制的运作下资本不断集中和积聚在少数大资本家手中,小资本家则被排挤出市场或充当大资本家的代理人或充当产业后备军的一员,进一步扩充了无产者和产业后备军的规模,同时也壮大了资产阶级掘墓人——无产阶级的力量。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竭力追求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价值,本质上包含着不顾市场限制而盲目生产的内在动力以及要求信贷的外在张力。在信用制度不断发展、交易市场不断完善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资本、商品经营资本、货币经营资本和生息资本从社会总生产的过程中分离出来,不仅以利润、企业家收入、利息等不同形式掩盖了剩余价值的真正来源,而且以生产过程和消费过程的非直接联系性营造了市场的虚假繁荣。在信用体制下,货币常常作为支付手段,而非购买手段执行职能,也就是说支付往往要在商品重新被卖出以后才能进行,但在现实生活中生产者往往将商品被让渡等同于商品被消费,这种简单的等同关系误导了商品生产者对市场行情的正确预估,使其忽视了流通中断带来的商品堆积和货币短缺所隐藏的经济危机风险。而信用借贷带来的流通时间缩短和资本周转加速更是增加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盲目性和资本主义经济的脆弱性。除此之外,资本主义的分配关系“使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消费缩小到只能在相当狭小的界限以内变动的最低限度……受到扩大资本和扩大剩余价值生产规模的欲望的限制”。[5](P273)这种无限扩大的生产和有限支付的消费之间的矛盾作为资本主义生产固有的矛盾,是伴随生产方法的不断革命以及固定资本的不断贬值而产生的,是“由普遍的竞争斗争以及仅仅为了保存自身和避免灭亡而改进生产和扩大生产规模的必要性决定的”。[5](P273)但是,随着市场的不断扩大,“市场的联系和调节这种联系的条件,越来越采取一种不以生产者为转移的自然规律的形式,越来越无法控制……实现这个剩余价值的条件之间的矛盾,恰好也会随之而增大”。[5](P273)概而言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带来了劳动者的绝对贫困和生产的相对过剩,这一对抗性的矛盾只有通过经济危机的周期性爆发来缓和,但是资产阶级用来解决危机的手段却是一方面不得不消灭大量生产力,另一方面夺取新的市场,更加彻底地利用旧的市场,这种方法“不过是资产阶级准备更全面更猛烈的危机的办法,不过是使防止危机的手段越来越少的办法”。[1](P37)换言之,资本主义在发展和自救的同时也创造出了炸毁自身的物质条件和阶级条件。因此,随着私人存在的社会土壤——资本主义社会被共产主义社会取代,公人也必然超越现阶段的抽象性成为人的最终形式。

四、马克思“公人”思想的当代启示

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思想多元化日益成为世界发展的常态,它们在给各国发展带来时代红利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现实问题,当代社会中的人们既表现出“私人”的利己性又表现出“公人”的利他性。在抗击新冠疫情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人们抢口罩、酒精、药品等行为表明了人作为“私人”的一面;医生、公务员、公职人员等奔赴一线或坚守岗位则体现了人作为“公人”的一面,所有的宣传、倡议、捐赠、志愿活动等也都张扬了人的“公人”属性,这表明现代社会人的二重性存在,现代社会还处在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所指明的历史时代。因此重新探讨马克思“公人”思想的理论渊源、内涵表征以及超越自身抽象性的历史必然,不仅对于理解马克思人学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而且对于超越“公人”抽象性的实现路径具有重要的现实启示。

第一,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超越“公人”抽象性的根本保障。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他们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则,用以塑造无产阶级的运动”。[1](P44)在实践上,他们是“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1](P44)在理论上,他们推崇“这些原理不过是现存的阶级斗争、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1](PP44~45)在当前抗击新冠疫情的实践过程中,无数共产党员身先士卒,用他们的行动书写着共产党人的责任担当,彰显着共产党人的革命本色,更诠释着“公人”的内涵本质,充分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一优越性。因此,只有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才能确保我国指导思想的科学性和实践道路的正确性,为超越“公人”抽象性提供根本保障。

第二,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是超越“公人”抽象性的制度保障。基本经济制度作为生产关系的总和,是国家依据社会性质及基本国情,通过法律对社会经济秩序中生产资料归谁所有作出明确规定的经济制度。其中,生产资料私有制决定了资产阶级在生产过程中的支配地位以及产品分配过程中的绝对优势,从而也就决定了其根本目的是攫取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价值,其结果必然是社会的两极分化、权利资源的不平等以及人的私人状态。因此,我国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避免两极分化带来的消极后果,为超越“公人”抽象性奠定制度基础。

第三,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社会实践是超越“公人”抽象性的思想保障。现阶段各种思潮纷繁复杂,西方自由主义思潮更是打着“自由”和“人权”的幌子对我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给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带来严峻挑战。此外,拜金主义、消费主义等现象日益侵蚀人们的价值观,私人的冷漠性、自私性、虚假性日益凸显,因此如何营造良好的意识形态环境对超越“公人”抽象性尤为重要。中国共产党在筚路蓝缕、砥砺前行的奋斗历程中,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成功结合起来,领导中华民族实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也将继续引领我们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从而在新时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在新的历史方位中,我们既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为我国“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提供方向指引和理论保障,也要毫不动摇地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理论成果武装头脑,凝聚社会发展的合力,保持理论上的清醒和政治上的坚定,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提供深厚的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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