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军 刘东芝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党要管党、从严治党,从严必有法度的意识不断深入人心,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党内法规”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显学,特别是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报告中创造性地将“党内法规体系”纳入了“社会主义法治体系”,使党内法规成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重要内容。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总是对概念的源头进行考察,从而获得原初意义上的认识。当前,对于“党内法规”的研究也应该如此。从历史的事实来看,党内法规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日起就与中国共产党的成长相伴随了。在中国共产党漫长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过程中,党内法规见证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发展和时代进步的足迹。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刻阐述大会的主题时提出我们党应该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懈奋斗。”参见本书编写组:《党的十九大报告学习辅导百问》,党建读物出版社、学习出版社2017年版,第1 页。。这个“初心”就是早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所凝练的内在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深刻地阐释了共产党人应牢记立党之初,中国共产党人所肩负的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的历史使命和责任。回望历史,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华民族遇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抛头颅、洒热血,励精图治,经过长期的艰苦斗争和牺牲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人民当家做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个命题深刻地包含了中国社会特殊的历史发展逻辑。这个历史逻辑与西方社会传统意义上的国家生成逻辑在历史的起点上是不一样的。“党内法规”只有放置在这样一个极为特殊的历史起点上,才具有真实的历史学意义。如果没有这样的历史起点作为整个解释的参照系,完全“套用”西方的语义体系,带来的结果就是“削足适履”。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应该从中国本身的历史事实中寻找中国的历史性存在。回到真实的历史叙事中,从文本考察的视角来探究毛泽东首倡“党内法规”这个理念的背景,对于当下深入研究党内法规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党内法规”的出现是一种历史现象。毛泽东作为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之一,他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发展道路有十分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在经历了长征路途上张国焘的严重破坏党的纪律的行为后,他对党的建设的思考深入到更为关键的制度层面。1938年,抗日战争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中国共产党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工作会议,即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会议上做了《论抗日民族战争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展的新阶段》的政治报告,在报告第七部分“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中谈到“党的纪律”时,毛泽东指出:“鉴于张国焘严重破坏纪律的行为,必须重申党的纪律”①《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8 页。。这些纪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四个服从”。在阐明这些纪律的时候,毛泽东认为,必须对党员进行有关党的纪律的教育,避免再次发生张国焘事件。毛泽东指出,要使中国共产党的党内关系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必须要制定更为详细的党内法规,以便于用来规范党内关系。②“为使党内关系走上正轨,除了上述四项最重要的纪律外,还须制定一种较详细的党内法规,以统一各级领导机关的行动。”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8 页。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文献中首次明确出现“党内法规”的提法。在毛泽东的历史视野里,“党内法规”不是一个空泛的说法,而是用来调整和规范“党内关系”的。③这些被党内法规调整和规范的党内关系就是党内法规关系。本文作者曾多次进行过论述,在这里就不再赘述。毛泽东十分明确地把党内法规指向了党内的关系。党内的关系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出了问题,出台更为详细的党内法规就是为了规范党内关系,从而使党内的这些关系更加规范有序。党内关系是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而存在的,这些党内关系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镶嵌在当时的中国社会内在关系体系里的。这次会议十分重要,在充分酝酿和讨论的基础上,批准了以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政治局的方针路线。这次会议是在抗日战争的特殊历史时期召开的一次极为重要的历史性会议。毛泽东在报告中提出“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这一历史命题,就是要使全党同志在抗日战争这一特殊历史时期,深刻地认识到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应承担人民所赋予的重大历史责任。毛泽东首倡“党内法规”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对毛泽东思想的深入研究是我们共产党人在历史的脉络里寻找信仰的力量、凝心聚力、接力传承的独特方式。当前,随着中国社会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国的改革进入了“深水区”,国内外的斗争形势复杂多变,要求我们共产党人能够保持住从历史中传承的“初心”,将民族的使命扛在肩上继续奋斗。当然,阐释原初意义上的党内法规不仅仅是历史学研究的需要,更是当前政治学、法学研究的需要。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当代中国不仅仅是历史中的中国,更是世界体系中的中国。在新时代深入阐释全面从严治党所面临的问题时,习近平总书记深刻地阐释了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推进,应不断地完善党内法规制度体系,着力解决人民群众最为关心的问题。①“党的建设制度改革深入推进,党内法规制度体系不断完善。把纪律挺在前面,着力解决人民群众反映最强烈、对党的执政基础威胁最大的突出问题。”参见本书编写组:《党的十九大报告学习辅导百问》,党建读物出版社、学习出版社2017年版,第6 页。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问题意识。这种问题意识与毛泽东当年在抗日战争时期所面临的问题,外部环境可能发生了变化,但是问题的内涵却是一样的,即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都要抓住这个时期的主要矛盾,解决这个时期的主要问题。当前,党内法规在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方面具有极为重要的时代价值。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为了能够对党内法规进行全面、深入地理解和认知,我们应走进历史,走进党内法规作为一个理念最开始出现的历史场域中,去理解和认识党内法规出现的历史背景和内涵。只有真正地理解了一个理念产生的历史背景和内涵,才可以从原初意义上认识到其内在的历史属性和意蕴。马克思曾经深刻地阐释到:历史的创造不是人们随心所欲创造的,而是在历史的传承中创造的。②“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5 页。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是由中国共产党人自己创造的,是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华民族危难之际,不断地探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道路上,披荆斩棘、共克时艰创造出来的。毛泽东也曾深刻地指出,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应从历史的维度来看待历史本身。③“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4 页。从研究的视角来看待党内法规的生成及其历史,应从“党内法规”成为一个理念的初始历史来理解它以及它所存在的意义,只有这样才不会断章取义般地肢解“党内法规”,而是以历史观对待“党内法规”。只有基于这样的历史观,才可能从本源的意义上理解“党内法规”,对于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法治道路具有极为重要的当代意义。
1938年10月14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体会议上作政治报告,在阐释“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这一历史性问题时,提出了“党内法规”这一个历史性概念,从此镶嵌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历史坐标轴上。对于历史,列宁认为:“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①列宁:《论民族自决权》,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列宁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75 页。。任何时代都有反映这个时代特性的问题,在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往往就产生了伟大的思想。历史脉络里的问题和思想存留着历史本身的价值和意义。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世界是在发展的过程中体现各种变化的,而时代的思想就是这样历史发展变化的真实写照。②“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即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尽管有种种表面的偶然性,尽管有种种暂时的倒退,前进的发展终究会实现。”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4 页。毛泽东之所以提出这一问题,他的目的就是要使全党同志在抗日战争的特殊历史时期,深刻地认识到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战争的重大历史责任。毛泽东在报告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部分中,共论及“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共产党员在民族战争中的模范作用”“团结全民族和反对民族中的奸细分子”“扩大共产党和防止奸细混入”“坚持统一战线和坚持党的独立性”“照顾全局,照顾多数及和同盟者一道工作”“干部政策”“党的纪律”“党的民主”“我们的党已经从两条战线斗争中巩固和壮大起来”“当前的两条战线”“学习”“团结和胜利”等13 个问题。这13 个问题是围绕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从多个方面相继展开阐述的。这些问题共同构成了毛泽东对于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的历史展望。在展开这13 个问题之前,毛泽东指出,我们党对抗战以来的历史经验已经进行了深刻的总结和归纳,尤其是针对时局的深刻变化,我们党已经从多个方面做了估计。似乎,围绕抗日战争,我们已经考虑得很全面了,那么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的问题是什么?强烈的问题意识使毛泽东深刻地指出:我们共产党人在抗日战争进行到了一个特殊时期,我们面临着在民族战争中处于何种地位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毛泽东进一步指出这关涉到我们共产党人在这个历史时期应该如何认识自己、团结各种力量,最终的目的就是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对1938年的中国社会来说,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民族的生死存亡。毛泽东敏锐地抓住了当时中国社会的主要问题,以这个主要问题为切入点,从13 个方面展开了对于这个核心问题的剖析。党内法规就是镶嵌在这个大的历史参照系里的核心理念。从党内法规的角度而言,毛泽东把党内法规的理念融入到“共产党员在民族战争中的模范作用”“扩大共产党和防止奸细混入”“干部政策”“党的纪律”“党的民主”“我们的党已经从两条战线斗争中巩固和壮大起来”等几个方面,并以此作为阐释“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处于何种地位问题”的重要内容。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党内法规是毛泽东在那个时代认识中国社会和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地位的重要坐标轴。
历史的问题必须在历史的画卷中展开才具有历史的意义。恩格斯曾经说过:在面对历史的时候,我们应该用唯物史观来正确地看待历史。③“要精确地描绘宇宙、宇宙的发展和人类的发展,以及这种发展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就只有用辩证的方法,只有不断地注视生成和消逝之间、前进的变化和后退的变化之间的普遍相互作用才能做到。”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36 页。毛泽东是伟大的思想家,他对中国革命的发展进程洞若观火。党内法规是规范党内关系的,共产党员是党内关系存在的主体性基础,是党内法规
所规范的主体。在“共产党员在民族战争中的模范作用”部分,毛泽东指出,抗日战争是在十分困难的环境中进行的。1938年,抗日战争之初,中国国内的抗战处于十分困难的时期,尤其是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叫嚣着“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压力,国内很多人都感到了极度的困难。毛泽东不仅看到了这些困难,更为关键的是,他在面对这些困难的时候,能够准确地分析和梳理这些困难所呈现的状态,并根据这些状态提出了中国共产党人所应承担的历史责任。因此,共产党员不能不自觉地担负起团结全国人民克服各种困难的重大的责任。这种责任是共产党员历史使命的必然秉性。这种秉性体现在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上。毛泽东指出,在这些困难面前,我们共产党人所领导的人民武装能不能战胜敌人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这支人民武装的组织性和纪律性。①“在这里,共产党员的先锋作用和模范作用是十分重要的。共产党员在八路军和新四军中,应该成为英勇作战的模范,执行命令的模范,遵守纪律的模范,政治工作的模范和内部团结统一的模范。”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2 页。共产党员如何成为模范?在共产党员的发展中,我们必须把握组织性和纪律性。在“扩大共产党和防止奸细混入”部分,毛泽东论述了当前克服各种困难,建设新中国,我们共产党人就应扩大自己的武装力量,并使我们这支武装力量要有严格的纪律性和明确的信仰,从而使中国共产党成为一个伟大的群众性政党。②“为了克服困难,战胜敌人,建设新中国,共产党必须扩大自己的组织,向着真诚革命,信仰党的主义,拥护党的政策,并愿意服从纪律,努力工作的广大工人、农民和青年积极分子开门,使党成为一个伟大的群众性的党。”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3-524 页。这是党内较早将党的纪律与党的信仰进行内在阐释的表述,即党内法规从一开始就具有纪律和信仰的属性。在信仰的指引下,用纪律规约领导干部就成为关键。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性的因素。③1934年斯大林在《党的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关于联共(布)中央国债的总结报告》中说:“在正确的政治路线提出以后,组织工作就决定一切,其中也决定政治路线本身的命运,即决定它的实现或失败。”斯大林在这里说到了正确挑选人才的问题。1935年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红军学院学员毕业典礼的讲话》中,提出和说明了“干部决定一切”的口号。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斯大林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43 页、第371 页。在“干部政策”部分,毛泽东指出,我们共产党人在任用干部的时候,我们应该是本着“任人唯贤”的路线,这样的话,我们才能选拔出优秀的人才,而不是像张国焘那样采取“任人唯亲”的路线,从而导致我们党内出现结党营私、拉拢私党、为己谋利的现象。④“共产党的干部政策,应是以能否坚决执行党的路线,服从党的纪律和群众有密切的联系,有独立的工作能力,积极肯干,不谋私利为标准,这就是‘任人唯贤'的路线。过去张国焘的干部政策与此相反,实行‘任人唯亲',拉拢私党,组织小派别,结果叛党而去,这是一个大教训。”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7 页。在“党的纪律”部分,毛泽东旗帜鲜明地指出了张国焘所犯的严重错误,并强调我们党应该制定一种较为详细的党内法规,用来规范党内关系。⑤“鉴于张国焘严重地破坏纪律的行为,必须重申党的纪律,(一)个人服从组织;(二)少数服从多数;(三)下级服从上级;(四)全党服从中央。”“除了上述四项最重要的纪律外,还须制定一种较详细的党内法规,以统一各级领导机关的行动。”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8 页。在文本的表述里,党内法规是统一各级领导机关的行动的。也就是说,党内法规是调整党内各种关系的,以信仰为纲,以纪律为绳,从而达到令行禁止、步调一致。由此,“党内法规”作为毛泽东深刻思考中国社会面临的历史问题,并针对当时的历史问题,确立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时的一个重要理念创造出来。
面对历史的紧要关头,毛泽东提出“党内法规”这个理念是有战略目的的。在“党的民主”部分,毛泽东认为,我们共产党人只有高度地发挥了我们的积极性,在抗日战争的困难时期,我们才能够战胜困难,并最终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①“处在伟大斗争面前的中国共产党,要求整个党的领导机关,全党的党员和干部,高度地发挥其积极性,才能取得胜利。”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8 页。而这些积极性的发挥,有赖于党内生活的民主化。在毛泽东的语境里,党内生活的民主化是为了巩固党的纪律和增强军队的战斗力。②“无论在军队或在地方,党内民主都应是为这巩固纪律和增强战斗力,而不是削弱这种纪律和战斗力。”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9 页。在“我们的党已经从两条战线斗争中巩固和壮大起来”部分,毛泽东深刻地总结道:自我们共产党人建党以来,在长期的斗争中,我们学会了使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斗争武器来解决我们实际工作中的问题。③“十七年来,我们的党,一般地已经学会了使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斗争的武器,从两个方面反对党内的错误思想。”“至于张国焘的组织路线,则是完全离开了共产党的一切原则,破坏了党的纪律,从小组织活动一直发展到反党反中央反国际的行动。”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0-531 页。这些教训和成功,给了我们今后团结全党,巩固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的一致,这是抗战取得胜利的必要的前提。在“团结和胜利”部分,毛泽东指出:我们共产党人的内在团结是关涉到中国人民抗战胜利和建设新中国的一个基本条件。只有我们党内团结一心,形成一个坚强的核心,我们才能够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和建设一个新的中国。④“中国共产党内部的团结,是团结全国人民争取抗日战争胜利和建设新中国的最基本的条件。经过了十七年锻炼的中国共产党,已经学到了如何团结自己的许多方法,已经老练得多了。这样,我们就能在全国人民中形成一个坚强的核心,争取抗日的胜利和建设一个新中国。同志们,只要我们能团结,这个目的就一定能够达到。”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5 页。从文本的基本架构上来说,毛泽东在相当长的篇幅里把党内法规作为他论证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问题的重要支撑。毛泽东赋予了党内法规重要的历史内涵和使命。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党内法规是中国共产党实现团结和胜利的重要保障。通过对历史文本的深刻发掘,我们会发现,毛泽东从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处于何种地位问题的整体性角度出发,通过理顺诸多要素的相互关系,层层推进做了阐释,尤其是针对党内出现的错误思想和苗头,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从而达到统一全党意志,团结全党,凝聚战斗力,达到胜利的目的。
也许有人会问,毛泽东首倡“党内法规”这个理念是率性而为的随意之举还是深思熟虑的成熟之举?通过对历史文本的研究,可以揭示出历史伟人在特殊的历史时期首倡“党内法规”的理念是顺应历史发展需要的深刻思考。这些思考深切地关涉着共产党人的历史使命。
制度治党是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的基础性保证。坚持全面从严治党,建立健全务实管用、系统完备的制度体系至关重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是中国共产党从革命党到执政党发展过程中一直面对的历史问题。毛泽东首倡“党内法规”的理念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制度治党方面作出的重要历史实践。中国共产党是革命党,是一个要破坏“旧世界”的革命党。①破坏“旧世界”的观念是毛泽东1949年3月5日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及的。原话是“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参见《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39 页。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这样就要求我们必须用无产阶级的世界观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重新考虑自己的历史问题。②这个观点在毛泽东的《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有过深刻的阐释。参见《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71 页。唯物史观认为,人们头脑中的思想、观念和意识都是从人们最为直接的社会生产和生活过程中产生的。发端于此的宗教、政治、法律、道德等精神生产也是这样产生的。③“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2 页。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时候,中国人民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中国共产党是代表着人民的利益和意愿推翻了“三座大山”的剥削和压迫。在这种历史语境里,中国共产党与当时的国家形态是相悖的。在中华民国的体系内,中国共产党既不是“执政党”,也不是“反对党”,而是整个国家形态的“反对者”,即革命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就必须有一套基于自身实际斗争需要的制度体系,以便于使共产党能够在艰难困苦中管党治党。这是革命斗争的需要,也是中国共产党自身建设的需要。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曾深刻地阐释道:历史上的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独特的历史内容,每个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这个时代的历史产物,体现了这个时代的历史发展要求和内容。④“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从而我们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参见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4 页。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自1840年以来,中国社会各个阶层都展开过救亡图存的历史努力。但是,这些努力都因缺乏历史的一些基本要素而没有取得成功。自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开始,中国革命的历史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创立了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是被实践证明了的关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正确的理论原则和经验总结,是中国共产党集体智慧的结晶。“翻开”那个时代的历史篇章,我们发现,毛泽东的“党内法规”理念是共产党人在深刻思考中国社会的发展道路的集体认识和制度表达。这些认识和表达与中国共产党人在每一个特殊历史时期所面临的历史使命息息相关。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由普通的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组成的。从生理学的角度而言,他们与中国历史上任何时期的军队都是一样的;从精神信仰的角度而言,他们又与中国历史上任何时期的军队是不一样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以马克思主义为精神信仰,以救亡图存和民族复兴为己任的军队。这种军队基于内在的精神信仰而具有超强的生命力,最集中的体现就是党内法规的制度性规定。毛泽东提出“党内法规”这个理念时,就给党内法规赋予了制度性的内涵和要求。同时,任何制度性的规定如果没有基于这个制度所需要的精神性因素的丰富,只能是一些僵化的条文。对于这一点,在论及党的作风所关系到的党的精神问题时,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中曾经深刻地阐释了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的内在精神性因素①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中讲到:“以上所讲的局部和全体的关系,个人和党的关系,外来干部和本地干部的关系,军队干部和地方干部的关系,军队和军队、地方和地方,这一工作部门和那一工作部门之间的关系,老干部和新干部的关系,都是党内的相互关系。在这种种方面,都应该提高共产主义精神。 防止宗派主义倾向,使我们的党达到队伍整齐,步调一致的目的,以利战斗。”参见《毛泽东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825 页。。这些精神性因素使得中国共产党达到队伍整齐,步调一致的目的,以有利于战斗,从而取得战斗胜利。在革命战争年代,毛泽东是极为擅长总结革命经验的。他对于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有着深刻的认识和理解。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毛泽东所阐释的这种共产主义精神是党内法规所体现的最核心的精神意蕴。同时,中国共产党人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不仅仅要与外在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还要在内部的斗争中拨乱反正、正本清源,达到争取胜利的目的。1945年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毛泽东对当时的党内的路线斗争有着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并且这种认识和理解又与党的制度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②1945年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毛泽东认为:“错误的党内斗争,成了领导或者执行左倾路线的同志们提高其威信、实现其要求和吓唬党员干部的一种经常办法。它破坏了党内民主集中制的基本原则,取消了党内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民主精神,使党内纪律成为机械的纪律,发展了党内盲目服从随声附和的倾向,因而使党内新鲜活泼的,创造的马克思主义之发展,受到打击和阻挠。”参见《毛泽东选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86 页。毛泽东在总结若干历史问题的时候,对于党内所存在的斗争问题做了深刻的总结。他认为,错误的党内斗争破坏了党内的民主精神,而这种民主精神本身又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社会发展的一种表现。因此,毛泽东深刻地认识到在中国共产党内部的路线之争是一个拨乱反正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中国共产党在不断认识和理解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践的一个历史进程。党内法规所蕴含的信仰因素和历史使命就是对于党内错误路线的一种纠正。党内法规的目的是要产生和维护一种包含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践相结合的价值观,并用这种价值观来指导和引领党内生活的制度性规范。在如何认识历史以及从历史的发展脉络里寻找时代的规律问题上,列宁曾深刻地指出:“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③列宁:《评经济浪漫主义》,载中共中央编译局:《列宁全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54 页。。毛泽东首倡党内法规的理念为中国共产党管党治党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基础。
中国共产党是靠革命理想和铁的组织性、纪律性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政党。高度的政治性和严明的纪律性是中国共产党的光荣传统和独特优势。毛泽东曾经说:“我们党是一个有纪律的,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武装的,采取自我批评方法的,联系人民群众的党。”④《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80 页。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党出身的政党,其内在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直接关系到政党本身在斗争中的存在与否。毛泽东在革命战争年代首倡“党内法规”的理念就是加强共产党组织性和纪律性的深刻思考的结果。在一定意义上讲,任何一种有生命力的理念的出现并不是某些思想家凭空杜撰出来的,而是思想者对所处的历史时代进行深刻思考沉淀下来的。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领导中国人民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从其内在来看,是有历史原因的。尤其在革命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凝聚力、战斗力远超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也是远超国民党军队的。1937年,毛泽东在与英国记者贝特兰的谈话中论及人民军队的内在战斗力的时候,就深刻地指出了人民军队的内在纪律性使得军民团结一致,并得到最广大人民的欢迎。①1937年毛泽东在《和英国记者贝特兰的谈话》中谈及政治工作问题的时候,讲到了八路军的政治工作的基本原则中有关军民一致的原则时说:“秋毫无犯的民众纪律”“因此军民团结一致,到处得到人民的欢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到处得到人民的欢迎。”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9 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就是那个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组织性、纪律性的体现,而这些组织性和纪律性就是党内法规在长期的建构中嵌入到军队的日常行为中的结果。这种组织性、纪律性体现的党内法规的内在诉求与中国共产党人内在的历史使命和时代责任是高度契合的,而这种特质是其他军队从来没有的。这种不为个人利益而为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内在精神,正是党内法规所体现的共产党人的历史责任和历史使命。②在与英国记者贝特兰在谈话中被问及“八路军的这些长处,是否也能适用于其他中国军队”时,毛泽东认为,“那时军队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这种制度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靠了这种制度使军队一新其面目。1927年以后的红军以至今日的八路军,是继承了这种制度而加以发展的。1924年到1927年革命时代有了新精神的军队,其作战方法也自然与其政治精神相配合”“因此,获得了北伐的胜利。”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0 页。
黑格尔曾经说:“要想了解历史和理解历史,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取得并且认识这种过渡里所包罗着的思想。”③[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79 页。我们要深刻地认识和理解党内法规,就要从这个理念所蕴含的中国共产党人组织性和纪律性要求的党内法规所肩负的历史使命去认识和理解。在革命战争年代,毛泽东基于党的建设需要首倡党内法规理念,这个理念包含了毛泽东对于中国革命和中国社会的思考。这些思考不仅仅只在战争年代有着深远的意义,在当下也是深刻认识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尺度。正如梅因所言:“如果我们能通过任何方法,断定法律概念的早期形式,这将对我们有无限的价值。这些基本观念对于法学家,真像原始地壳对于地质学家一样的可贵。这些观念中,可能含有法律在后来表现其自己的一切形式。”④[英]梅因:《古代法》,沈景一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 页。同样道理,党内法规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历史的关头用生命和信仰擎起中华民族历史脊梁的最为真实的写照。这些历史的写照往往沉淀在历史的文本里了,通过对文本的历史梳理,可以探究中国共产党人在中华民族的历史关头对中国革命的经验总结和历史思考。通过对党内法规的源起的研究,可以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党内法规的原初意义和价值,从而更好地指引我们当下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