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萌
【摘要】在日新月异的技术变革浪潮推动之下,文化产业得以建构自身的传播土壤也不断焕发出新鲜的生命力,依托数字技术实现了文化观念、产品创作、文化消费等方面的重构与再生。栖居于尼葛洛庞蒂笔下“数字化生存”的语境中,数字化的新常态正以前所未有的形塑着文化产业的新面貌。一方面,技术的方便大大降低了文化创作的门槛,使当下的文化产品呈现草根化、去中心化趋势;传播平台的多元格局催生了文化传播的交互性、广场化、碎片化等特征,颠覆了传统大众传播格局,受众在文化领域的话语权得到很大程度的强调和彰显。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使“工具理性”的思想过度泛滥,一些相关从业人员易受经济利益的驱使而盲目追求流量效应,造成文化产品内容质量低下、缺乏深度、泛娱乐化。
【关键词】传媒技术;文化产业;文化传播
中图分类号:G21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2246/j.issn.1673-0348.2020.24.059
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阿多诺和霍克海姆将现代工业社会中的大众文化定义为文化工业,意为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下文化产品的标准化,程式化,商品化等弊端。但我认为这种单维度的批判是片面的,世间万物的矛盾总是既对立又统一,呈现斗争性与统一性的一体两面。在科学技术高度变革更迭的融合传播生态中,文化产业不可避免的将受到先进技术的冲击与鼓舞而涅槃重生,以鲜活灵动的面目融入数字时代的洪流。我们首先应该看到此种现象于人类发展进程的积极影响与推动意义,进而再剖析反省其中存在的冲突和悖论,做出相应的对策。
1. 雨果的命题:媒介技术造就传播时代
15世纪末,活字印刷术的广泛应用打破了教会和王权的话语垄断,开启了欧洲社会迈向近代化的大门。而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用较长篇幅讲述了建筑艺术和印刷品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认为印刷品的出现正在消弭建筑物文化符号意义,从而将人类历史分为建筑物时代和印刷术时代。这体现了雨果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对于经典正在逝去的忧思,同时也揭示了技术变革对文化传播造成的空前撼动力。这股“解放的力量”是如此之不可阻挡,以至于印刷术诞生以后,改变世界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报纸、广播、电视直至今天的互联网,任何一项技术的出现都给先前的文化传播格局带来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革与重生,一次次重新定义、改写了时空内涵。技术究竟如何影响文化产业,我认为可以从传播学角度出发,以创作、传播、接受三方面为维度进行分析。
1.1 创作的去中心化趋势
首先,“文化”这个名词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因为它看上去是精英的、知识分子的、阳春白雪的东西。但其实恰恰相反,文化不仅不能脱离大众生活,并且还包含一定历史阶段中特定地域范围内全部大众生活的总和。因此文化的范围几乎不可定义,一切与人有关的行为都或多或少带有文化的烙印。
我认为技术对文化创作领域最为深刻的变革在于创作观念的颠覆。曾经谈起创作,第一反应都是作家、艺术家等专业人员的竞技,与普通大众较为疏离。这很大程度上源于过去的作品发布途径极为有限,例如文学作品只能向一些杂志、期刊投稿发表,或是通过出版社出版发行,并且要经过众多相关人员的审视、检阅而不断修改直到满足要求,专业化程度和创作门槛都很高,话语权主要掌握在职业作家手中。但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新媒体技术的应运而生,涌现出许多几乎毫无专业门槛的创作平台,只要你想写,随处都有让作品与读者见面的机会。不管是起点中文网、晋江文学城这些成体系的网络小说,还是微信公众号、微博中发布的随笔文章,甚至是QQ空间、朋友圈或140字以内的日常微博无不参与着创作过程。除此之外手机里众多优质的拍照软件、修图软件让人人可以成为摄影师,而不需要接受专业知识的培训,消弭了相关领域的专业性垄断。互联网开放、平等、协作、快速、分享的精神最大程度上渗透进了文化产品的创作过程,形成“草根化”、“去中心化”趋势。
1.2 传播的多元格局
当下文化传播的主要舞台是各社交媒体,而这些媒体平台最大的特点是其交互性,互动性,体现在文化领域中就是创作者和受众之间无障碍的即时沟通、分享观點。这是一项意义重大的变革,传统大众媒体时代的传播格局主要是单向传播,由媒体单方面输送内容,创作者和读者不曾有如此紧密、休戚与共的联系。如果想要向电视节目制作人提出意见和建议只能通过写信的方式,但是找到制作人通讯方式就极其困难,再加上路途遥远,信件丢失的风险极大,所以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而在数字化生存的融媒体时代,绝大多数创作团队都开通了微博、微信、抖音的官方账号,受众发出的私信和留言有很大的可能被创作团队看到而得到重视。交互的双向传播格局不仅体现着媒体技术的进步,更是受众话语权提高、中心地位确立的反映。
其次,“两微一抖”等社交媒体还具有鲜明的平台化、广场化传播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创者、传者、受者的界限是模糊的。受众可以输出自己的观点成为创作者,也可以参与作品的分享推广过程成为传播者,“我传”与“传我”在广场式的传播平台上交织进行。这充分体现了受数字技术影响下文化产业的人本精神,用李彦宏的话来说就是“用户思维”。近年来的媒体生态变革发生得如此循序渐进、悄无声息,以至于其背后的深意显得晦暗不明。其实这种传播本位由媒体机构向受众的转向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可以称得上一场传媒的革命“,但由于我们无不身处洪流之中而没有意识到自身恰恰位于漩涡的中心。
此外,新媒体技术全面突破了传播的时间、空间限制,真正实现了随时随地随人的无障碍传播格局,给社会生活带来极大改变。时空界限的破除使文化传播显露出一个鲜明的特征—碎片化。这是由于手机等智能设备全面“入侵”并渗透进我们的生活,形成了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使用方式。我们等公交、坐地铁等各种碎片时间都被用来“分秒必争”浏览手机内容,同时这几分钟到十几分钟的时间又极为有限,不容许进行深度的、沉浸的阅读,因此一些细碎的、浅表的、娱乐化的文化内容就显得恰到好处,从而引发了短视频、公众号文章的蓬勃发展。
1.3 受众话语权的回归
卢因在《群体生活的渠道》中指出,大众传播的信息流动渠道中存在着一些“把关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才能进入传播渠道在传统大众媒体时代,媒体机构无疑就是这种“把关人”,受众在筛选、展示、制作传播内容方面的参与程度很低,选择的权力也极为有限。但在融媒体时代,媒体平台交互性、非专业性、广场式的传播格局则彻底颠覆了以往的面貌,话语权由媒体机构转向受众,受众由此成为自己的把关人。并且受众不仅能决定看什么、怎么看、在哪看、什么时候看,还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媒体机构的决策和偏向,并最终影响媒体文化内容。
2. 文化经典的消逝
在科学技术极大地丰富、便利、重构了大众社会生活的同时,却也成为了各种乱象借以滋生、发展的土壤。
2.1 工具理性过度泛滥导致价值本位缺失
科技的进步催生了马克斯·韦伯笔下的“工具理性”思想,即行动者受追求功利的动机驱使,从效用最大化的角度出发,借助理性达成自身目的。工具理性在现代社会的泛滥使人人都极度强调个人利益,投射到文化产业中则表现为对所谓“流量”的狂热追求。当下的文化产品生产链在流量的驱动下产生畸变,即创作不以质量为本位,反而去追求话题、噱头、明星效应,综艺节目和影视剧制作形成了一系列固有套路,市场内的绝大部分产品都是流水线产物。即使受众能够识别出这些产品在华丽外壳包装下粗制内容,但仍有许多人为此买单。一方面可能是出于猎奇心理,另一方面可能是确实找不出更为优质的内容。
由此产生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现象——“黑红”。被集中火力炮轰也是一种变相的流量,能够引发关注度和话题热度,因此许多创作者有意产出一些恶趣味、歪曲事实的内容,为博取潜在的经济利益。至于为何用到“可怕”这个字眼,因为“黑红”的现象在当下大行其道,代表了一种扭曲的、恶劣的、极具危害性的价值观的盛行。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作品的质量搁置到边缘位置,创作者优先考虑的反而是具不具备话题热度、能否引发爆点这些本不应该居主导地位的因素,形成文艺创作舍本逐末,百“花齐放的污浊空气。
2.2 文化内容的浅表化与泛娱乐化趋势
前面提到文化傳播因智能设备在生活中“见缝插针”的使用方式而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从而引发了短视频和公众号短文的勃兴。但碎片化“内容的过度泛滥同时也对文化产业造成一定的消极影响——当阅读直观的、浅表的、不需大脑加工思考的短篇”爽文“成为习惯,没有人再去沉下心来阅读晦涩的、枯燥的、大部头的严肃文学。这就像在温水里煮青蛙,人们会越来越难以将注意力长时间集中于某一项单频内容,而是期望不断地变更兴趣点而持续接收到更具冲击力的内容。特别是在媒介融合浪潮的推动之下,各媒体平台和创作者们都在致力于追求图、文、声并茂的视听盛宴,争先恐后地将色香味俱全又浅显直白的文化产品呈现给受众,免去受众因自身认识水平差异而产生的误解与偏离。
文化面向大众,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当这股通俗之风席卷整个文化产业,已然成为大众的心理定势,阻碍国民文化素养的提升,就必然要求我们对此做出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