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话语生态下中国声音的对外叙事:翻译的视角

2020-02-21 16:03李志凌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话语政治

李志凌,杨 燕

(云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新时代下的中国声音

当一个国家具有足够影响他国的实力,并且这种影响在不断扩大的时候,这个国家就会而且理当在国际舞台上拥有自己的地位,表达自己的立场和对国际事务的态度,发出特有的声音。21世纪的中国,正是这样一个快速影响着世界的国家。无论是在经济、科技,还是政治和文化领域,世界舞台都不能缺少中国的参与,更不能忽视中国成就,以及由此形成的中国意见、中国特色和中国风格。随着中国融入国际活动的广度与深度不断增加,一些根据中国立场和愿景提出来的新观点、新理念不断向世界输出,成为令世界耳目一新的术语或概念,如“新常态”“和谐世界”“不忘初心”“一带一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等等。由于这些新提法颇具中国特色,往往前所未有,或者是对旧有相似概念的发展、改造,以至于在国际话语体系中难以找到对应的表达形式。此外,这些新概念多以汉语为原始语境,有鲜明的汉语构词特征,如爱用典故俗语、多隐喻、善用四字格、讲究格律对称、常用数字缩写等。这些形式新颖、意蕴丰富、具有中国特色的时代新词在鸣响了中国声音的同时,也构成了外宣的难题。

现实情况是,在正式场合下,我们对外的政治话语传播很少直接以外语作为叙事工具语,而是基于汉语的叙述文本进行的外译活动。汉语虽是联合国认定的6种官方语言之一,但尚未成为除英语外的第二种全球性通用语。负载于汉语里的中国声音不能完全以原有的语言符号、原汁原味地向世界传递,获得直接的国际认知,因此只能借助国际性话语程度更高的语言文字(如英语)加以转化、翻译与阐述,这便构成了原始意义的二次、甚至多次叙事。根据传播流理论(communication flow),信息在大众中的传播过程是复杂的,信息经过传播介质的处理后会发生总量的增减与变异。在信息流、影响流和噪音流的作用下,传播信息及其意义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因此,当我们用其他语言符号去诠释原产自汉语的中国声音时,难免在对外讲述、传播与宣示中产生概念的偏移,导致意义丢失或效果偏差。外宣翻译似乎是其中的主要媒介渠道和责任承担者,但这背后却不是简单的语际符号转换关系,本质上是特定语言文化生态下叙事思想与表现手法的外向疏通与接轨的问题,也就是对话与沟通。

本文所论及的中国声音,正是一种在国际性语言文化生态中,由中国官方发出、代表着国家意志和精神的政治性话语符号,重点关注其在对外传播中所具有的叙事特征及其外译时须做的必要思考。

二、中国政治话语生态的基本性质与时代特征

严格意义上,政治话语生态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系统,是明显带有认知特征,人为界定出来的抽象概念。但是,它的确是存在于文明社会中的一种意识流动系统,影响着人们的社会生活。

(一)中国政治话语的性质与意义

话语生态与生态语言学的概念有关联,但又不完全一致。后者关注特定语言与其存在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尤其是它同语言族群、社会、文化、自然地理、历史渊源等方面的关联特点。生态语言学的研究对象被置于一个生态系统之中,语言的存在和作用过程就像一个生命体的发展过程。前者也用类似于生态系统的概念来看待事物,但它的研究对象更呈现为一种系统性和多元性,关注的是同类或异类语言因子建构起来的互动体系,考察在话语编织的文化网络中,特定的话语类型在结构形式、交流方式和语言功能上所产生的社会性意义。话语类型是语言社团中约定俗成的一种社会活动(马丁,1984;斯韦尔斯,1990;巴沃什,2003)(1)Martin, J. R. Language, Register and Genre. F. Christie,Children Writing: Reader, Geelong. Vic: Deakin University Press, 1984, pp.57-66. Swales, J. M, Genre Analysis: English in Academic and Research Setting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21-23. Bawarshi, A. S. Genre and the Invention of the Writer, Logan: Utah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03, pp.11-13.,是集形式、语义、语用于一身的范畴化用语类型。根据这个认识,中国官方使用的时事热词,具有明显的政治文化背景及政治意义,是一种针对广泛社会成员的行为规范和思想认识,旨在形成统一主张、引导思想认同,有其典型的语用场域,符合政治话语的类型特征。中国的政治话语首先反映的是中国的问题,传播的是中国的立场,在其根本利益上也是要服务于本国发展的。从这一点上说,中国的政治话语首先就有一个意义“原色”,不仅仅是表达出一个意思,这个意思还常常具有中国特色,有中国的人文背景,反映了中国社会生活的现实,烙着深刻的文化符号。然而,也正因为这种国别性话语特征过于鲜明,给它的转译和对外传播造成了一些困难。

比如,2016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了“四个自信”的政治要求:“我们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最根本的还有一个文化自信。”这样的思想如何向外界传达?“道路自信”不是对行走的路途的信心,而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方向和未来命运的自信;“理论自信”不是对一般理论的信心,而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科学性、真理性、正确性的自信;“制度自信”不是针对泛指意义下的任何制度,而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先进性和优越性的自信;“文化自信”不是对任何文化的肯定,而是对中国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是对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坚定信念。若将其简单翻译为“confidence in ways, theories, systems and cultures”显然不准确,应该解释为:“confidence in the path which assures a promising future of Chinese socialism; confidence in the correctness of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Chinese socialism; confidence in the system that manifests an abiding faith in the strengths and advanced nature of Chinese socialism as a political system; confidence in China’s culture that demonstrates a full confirmation of the nation’s own cultural values and a deep trust in their vitality.”概括起来就是“confidence in the socialist path, guiding theories, political system, and China’s culture”,简化下来的专有名词“四个自信”便是“Four Matters of Confidence”。可见,在对外诠释这些关键概念的时候,必须充分解释其背后丰富、确切的文化意义,而非仅作字面的逐字对译。

(二)中国政治外宣话语的阶段性特征

回顾多年来中国政治话语的发展历程,在步入国际政治话语体系的进程中大致经历了如下三个阶段。

(2)自我话语意识发力阶段——21世纪前十年(约自2000年至2010年)。这个阶段并没有确切的时间起点,但此间有几样标志性的话语事件。2000年江泽民总书记在广东省考察工作时,提出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成为全国思想政治工作的一个核心内容。它的英文翻译“The Three Represents”最初令国外媒体颇感陌生,甚至质疑其表述的文法合理性。但国内官方坚持该表达的权威性,并对Represents的三重含义进行了深入阐发,最终将其固定为一个极具中国特色的英文说法。这个案例似乎是新时代开启中国特色外宣话语的一个成功发端。此后,中国官方每年发布的两会热词更受国内外媒体的关注,中国特色的外文时事用语不断成为社会热议的话题。2008年中共中央决定用一年半的时间在全党开展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统筹兼顾”“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等一时成为全国上下的热词,也成为国际社会关注中国发展的焦点。这时,很多外宣文献和场合里所用的相关概念及提法凸显了中国的话语特色。

(3)发出中国强音的阶段——2011年后至今。2011年被称为中国政务微博元年,首个部委微博——外交部的“外交小灵通”开通,其轻松的语言受到追捧。11月,北京市政府推出“北京微博发布厅”,成为全国首个省级政务微博发布群。12月,《2011年新浪政务微博报告》发布。这一年,随着网络工作和生活方式的进一步深入,年度热词的网上发布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时尚,成为一种传播度很高的话语现象。“限×令”“穿越”“围观门”“‘××体’网络文本”“公民环保”等成为大众话语度很高的流行语,同时也与政治话语相互交织,外宣用语中的中国化味道愈加明显。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8月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提出要“加强话语体系建设,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走出去”“讲好中国故事”“发出自己的声音”日益成为国家语言生活中的重要任务。各种中国特色的政治主张、生活理念大量涌现,“创新型政府”(pro-innovation government)、“工匠精神”(craftsmanship spirit)、“二孩经济”(second-child economy)、“获得感”(sense of benefit)等新术语带上了更多的中国成色。

通过对中国语境下政治话语发展历程的梳理,我们认识到中国的政治话语无论从内部还是从外部都呈现出一种生态特性。从其内部来讲,中国的政治话语孕育于特有的文化土壤,经历过初生与发展,社会生活关联面逐渐拓展,不仅仅作为一种单一的政治话语,而且涉及到经济、科技、文化、教育等领域,以及各方面的思想建设;中国的政治话语有着高度的社会化作用和思想引领性,语义内涵超越政治学意义本身,对社会制度与全面建设有着重要的保障作用;它同社会生活的现实融合不断增强,愈加生动化、深刻化,语义聚合变体也更加丰富多样(如“供给侧改革”衍生出了“需求侧管理”)。从外部来讲,中国的政治话语在对外宣传、与国际话语交流的过程中,经历了早期的效仿、迎合,中期的比较与内省,以及成熟期的自我意识强化,自信发声、发自我声音的一个过程。而就国际社会的话语反应而言,对中国话语的陌生感也开始逐渐消退,一些核心概念逐渐被认同和接受。可见,国际话语生态也在对其主动适应并不断消化。譬如,“一带一路倡议”(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的理念已被国际社会广泛认可;中国对“大国”理念(用major country替换power)的新阐释在国际政治生活中获得了接纳。这些都体现出中国的政治话语同外部环境不断相适应,在实现自我进化式发展的同时,也推动着外部因素做出适应性调整,生态化的存在意义与作用明显。

三、政治话语的对外叙事学特征

就普遍特征而言,政治话语同普通话语的基本特征一样,不只是指称和描述事物,还能展开丰富的意义维度。

(一)政治话语的一般叙事特征

政治话语具备一般话语类型的三种特殊性表征:多义性、不精确性和动态性。在叙事特征上,它同样具有话语使用的一般规律,即话语类型本身是一个多层级的语义单位;另一方面,它又是一个语用单位,因为在不同的语境下,它表现出不同的意义,完成不同的功能(李美霞,庞建荣,2006)。(4)李美霞、庞建荣:《话语类型概念探疑》,《外语教学》2006年第1期,第1—5页。这些基本表征让我们看到了政治话语的语言属性,但尚不足以反映出它们的叙事性特征。

叙事学,尤其是后经典叙事学视域下,政治话语不只是一个文本的符号,仅仅研究语言本身是不够的,还要关注语篇意义、语境意义,涉及与之关联的一切文化范畴,以及从中施展的权利形态,需要挖掘“隐藏于人们意识中的深层逻辑,它在黑暗中控制语言表达、思维以及所有不同群体的行为标准”(5)Shapiro, M, Language Politics. Oxford: Basil Blackwill, 1984, p.206.,“理解那种创造出社会、政治、文化和经济空间的各种机制”(6)[美]艾莉森·利·布朗:《福柯》,聂保平译,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42页。。“什么故事”(叙事文本)、“谁在讲”(叙事者)、“怎么讲”(叙事方式)、“为何要讲”(叙事目的和缘由)、“讲给谁听”(叙事接受者)是叙事学逻辑框架中的五个中心环节,也正是政治话语叙事中的五大要素;它们既是一度叙事中话语形成的根本,也是对外进行二度叙事的必要考虑因素。

(二)政治话语对外叙事的基本特征

从对外叙事话语的生态意义出发,就中国政治话语的对外叙事而言,有三个因素是相对固定的:一是叙事者。主要由精通国际交流话语,深谙中国社会与文化,熟悉中国国情、政情的决策人(群体)、传媒人士(机构)和译者构成。二是叙事目的和缘由者。中国政治话语外宣的基本目的是宣示主张、沟通海内外,主体作用是准确而明晰地表达中方意图,理想目标是传播中国的声音。可以说,不论话语内容是什么,由谁来讲,怎么讲,这个基本目标和动机不变。三是接受者。政治话语的对外叙事一般把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地区,以及一切国际事务团体、组织作为对外政治话语的对象。这种时候,政治话语往往有某种针对性,为国家意志、政治主张服务。因此,外宣中政治话语的立场是以我为主、从我出发的,务必维护本国利益,强调话语的本我特性,尽量保留汉语原有的构词理据;话语针对的受众是国际社会,因而必须兼顾国际话语的语法规则——这是基本要求,体现在使用外语进行转译时,尽量贴近外译文法规则下的语义关系、搭配语式、隐喻习惯等,以便缩短外语受众对传播概念的理解反射弧,及时跟进、消化话语意图,形成有效沟通。

三是GDP“绿色成分”更浓、“生态账簿”更厚。特色生物、清洁能源、现代林产业、休闲度假养生四大绿色产业基地建设成效明显。各项生态环境指标节节攀升、持续领跑,好生态换来好生活,好环境支撑好发展。“十二五”全市GDP、人均GDP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现翻番,绿色GDP占比达94%,2016年全市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达5028.1亿元。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五年,全市贫困人口减少38万多人,贫困发生率从30.4%下降到14.09%,宁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成为云南省首批脱贫摘帽县,脱贫攻坚取得阶段性重大成果。全市呈现出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民族团结进步、边疆繁荣稳定的大好局面。

除了以上三个常规要素,叙事文本(话语内容)和叙事方式(话语表达)是最为关键的两个变量因素,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外宣叙事的成效。

虽然对于作为二度叙事者的话语传播者而言,译介宣传的文本内容大致是预先设定的,讲什么故事、再现什么主题等基本已在源语文本中有了答案,但是,选择在多大范围上诠释原有意义,再现哪些必需概念,或为回避误解如何做话语内容筛选等,则是可以进行选择的。从这一点来看,对外叙事中话语意义的传达在完整性上可能与原有内涵略有出入,大致成约等关系,这是二度叙事中信息在目标语境下经历再加工导致的必然结果。外宣叙事中信息的绝对等值并不一定能取得理想的传播效果。2013年《中国武装力量的多样化运用》白皮书中一处标题“新形势、新挑战、新使命”翻译为“New Situation, New Challenges and New Missions”,给读者强烈的“新”的阅读印象,这同当时国际社会对中国武力壮大的担忧,存在“中国威胁论”的舆论背景形成一定程度的映射关系。其实,中文叙事只是遵照了一般的标题叙事结构——词组化、排比化、重复用字,并无对“新”的实质性强调,也就是说,政治话语原本的叙事内容并不强调中方政治战略的“新”转变,而只是叙事话语惯式上的一种常规表述而已。所以,有学者建议应该“抹除一些过度表述的字眼”,因为“所表达的内容也并没有过多需要强调的内容”,可以精简内容将其译为“Emerging Situation”(7)王一多:《叙事学视角下的国防白皮书英译研究》,《外语研究》2019年第2期,第77—81,95页。。可见,对叙事信息量做合理削减,并控制意义可能被诠释的幅度,正是符合传播利益的必要做法。所以,话语的再度生产过程伴随着内容的选择(option)、控制(control)和引导式阐发(oriented interpretation),这是叙事操作的结果。

(三)中国政治话语对外叙事的两种基本方式

如何讲述中国故事,发出中国的声音?确保对外宣传的叙事方式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跨语境的信息交流是这类叙事活动的本质。在跨语境和对外宣传的性质前提下,叙事方式上有两个主要取向:一是采用“纯叙事”的方式,二是用“完美模仿”的方式(笔者按:这是柏拉图所区分的两种叙事类型)。前者是叙述者直接面对读者,以自己的名义讲话,呈现出“讲述”的叙事风格,叙述者的评论意见可见;后者的叙事尽量采用他者视角,叙述形式尽量隐身,意见不介入或很少体现于文本之中,属于“展示”性的叙事风格。两种叙事方式就是两种叙事策略,形成表达方式的不同、意见的存隐性以及审美效果的不同。二者都能适应外宣叙事的不同需求。

前一种以“讲述”的方式容易带出叙述者的立场,表达对事物的观感和导向性意见,但它并不妨碍交际效果,反而会在情感上接近受众,更易于实现感染型表达(expressiveness)和呼唤式的(vocative function)交流效果。如在政治话语中采用第一人称视角“我们”(We),“叙述动机是切身的”(8)罗钢:《叙事学导论》,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9—170页。,折射出现实经验和情感需要。在政治性话语的外宣中,采用这种话语方式将明确表明中方立场,以情感贴近的方式进入受众的视野及主观世界。同时,“讲述”型叙事方式艺术表现力强,隐喻运用频繁,意义含蕴也更加丰富。相比之下,“展示”型的第二种叙事方式虽然隐藏了叙事立场和意见,生动性不强,却更容易客观地陈述事实,将信息严密化,可信度提高;语言风格庄重严肃,降低感情色彩;不留以太大的引申、譬喻的空间。

从话语生态的意义出发,两种叙事方式都是能同话语生态(包括基于语篇特点的言内语境和基于外部交流空间的言外语境)相适应的表达方式。根据政治话语对外宣传的不同、内涵和交际目的,外译政治话语无论是采用文学性更强、更具表达性文本特征的叙事方式,还是采用信息突出的叙事方式,都各有千秋,可以满足不同的交际需求。值得注意的是,新时代下中国的政治话语既有一贯的严肃风格,也开始带上越来越多的亲民色彩。“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打楔子”“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着才知道”等等,大量引用典故、俗语、成语、诗句、名人名言的形式,在政治话语中增添了雅俗共赏、意蕴丰富的文学化元素。这种话语符号形成了大众化的叙事风格,很大程度上推进了政治话语情感化、隐喻式的叙事表现,这一点需要对外传播者注意,应在二度叙事中尽量保留或再现这种特色。

四、翻译的传声方式

按照生态翻译学观念,政治话语翻译就是译者能动地适应并整合文本内部语境与外部生态环境,从语言域、文化域与交际域等维度上做出优化选择(9)胡庚申:《生态翻译学——译学研究的“跨科际整合”》,《上海翻译》2009年第2期,第3—8页。,以适应话语生态网络中诸如语言、文化、社会、交际、读者等因子的语言活动。中国政治话语外译不是一个孤立的语言转换活动,而是话语源本、译者、传播受众三者之间信息流动的一个连续体,因此,必须考虑各个环节上认知结构的互动关系。同时,由于外宣翻译的政治属性,政治话语外译必须遵循基本的原则,并以恰当的翻译策略为指导。

(一)政治话语外译的三个原则

在翻译中传播中国的声音,需要遵循以下基本原则。

(1)以我为主的政治优先原则。政治话语外译本质上是一个政治活动,应以服务于中国的政治利益为根本,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任何可能导致破坏、妨碍中方利益的不当转译都应该首先杜绝。邓小平多年前主张的“韬光养晦”的外交策略,被别有用心的美国媒体翻译为hide the capability and bide the time(隐藏实力,等待时机),这种表达向世界传递了一个负面的中国形象。它是国际话语么?是,但我们不能照搬借用。这损害了政治话语对外宣传的根本利益。

(2)以我为准的内涵释义原则。用外语讲述中国的故事,实质是以二度叙事的方式对已有故事文本(汉语话语文本)进行复述(retelling),或是在源语意义的基调上做出重新表述(paraphrasing)和阐发(explication)。这是一个话语文本被重新赋义的过程。话语意义的核心是中文语境下原始的话语概念和政治动机。当外译话语存在不确定性或多义性,概念边界模糊时,必须以中方的阐释为准。如“钓鱼岛”就应该用中国官方的说法the Diaoyu Islands,而不是日本采用的the Senkaku Islands或the Pinnacle Islands(尖阁列岛)的说法。同理,“南海(问题)”“东海(问题)”也不应用其他名称,而当用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和the East China Sea (issue)。

(3)融入国际话语的目的语适应原则。翻译中国的政治话语不能死板追求中国特色的原样再现,强用外语文字符号包裹汉语的表达惯式和中国人的思维模式。输出的语言毕竟是外语,政治话语外译是一种跨文化交际活动,使用符合目的语的语言规则,融入国际通行话语体系,应作为对外传译的一个基本前提;其次务须具备相当程度的读者关怀,重视国外受众的理解效果和接受程度。有学者指出,我国的外宣翻译中主要存在两种类型的失误,一种称之为“甲状病毒”,指译文中出现词法不当、文法不通的情况;第二种称为“乙状病毒”,指的是译文无明显语言失误,但译文生硬,或同国外人士的认知习惯不协调,文本的诗学风格与目的语不一致,令受众感到诧异、晦涩、质疑等。(10)段连城:《呼吁译界同仁都来关心对外宣传》,杨自俭、刘学云:《翻译新论》,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第195—214页。与“甲状病毒”相比,“乙状病毒”在数量上虽不多,但影响则往往更坏(11)林茂荪:《改进中译外工作更好地向世界介绍中国——在全国中译英学术研讨会上的报告》,《中国翻译》1991年第1期,第4—7页。,“严重制约了中国政治话语走向世界”(12)李伯利:《生态适应观照下的中国政治话语翻译》,《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第115—120页。。消除无谓的话语病毒,融入对象话语体系,事关政治外宣的利弊效果及最终成败。

由于政治话语对外传播的重大意义,政治性影响和政治化内涵的特殊要求,以上三个原则是外译工作的底线准则,也是政治话语外宣策略与方法的根本依据。

(二)政治话语外译的主要方式

1. 以异化翻译为主,保持政治话语生态平衡

国际话语生态中,由于偏见的制约、国力的贫弱,以及中外话语系统的差异,中国的声音长期受到压抑,无法充分彰显中方诉求与立场。在这种背景下,异化翻译正是强化中国声音的必要做法。异化翻译较少采用意译的方式去处理原有的政治话语形式,通常采用完全音译、音译加解释、完全按照汉语形式直译,以及直译加解释等方法(13)朱天文:《美国新闻期刊中汉英翻译采用的策略和方法》,《上海科技翻译》2005年第1期,第33—35页。。“异化策略可确保一种文本本身具有的异质性,这样读者就可以确信他们面对的文本来自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系统。”(14)[英]苏珊·巴斯内特:《把消息带回家: 同化策略和异化策略》,辜正坤、史忠义主编:《国外翻译学新探》,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156页。异化翻译的传播方式并非完全以中方利益为出发点,对于国外受众来说,异化译法同样是必要的。一些西方记者翻译中国特色的词汇时也惯用音译加注、直译注释的方法,原因大致有三:一是认为英语中原有词汇不能准确传达中国原有词汇,异化翻译的方法更加准确;二是使用中国专有的词语在西文中能显示第一手信息来源,而从增加报道的准确性和可靠性;三是可以提升译介文本的专业性和学术性。(15)黄海军、马可云:《也谈美国主流英文媒体对中国特色词汇采取的翻译策略》,《上海翻译》2007年第3期,第52—56页。

异化翻译处理的政治话语是本色叙事的结果,它保留了汉语原有叙事文本中的基本结构和叙事特色,将语汇、修辞、诗学、思维、艺术手法等予以很大程度的保留,使之成为一种具有国别特征的话语风格,是对国际话语生态体系的充实;也因为它保留了更多的原声效果,能够矫正甚或对抗国际社会上的一些“噪音”,从而实现话语势差的平衡。并且,它可以从一定程度上抵制民族中心主义和种族主义,反对文化交流中的不平等现象(16)郭建中:《韦努蒂及其解构主义的翻译策略》,《中国翻译》2000年第1期,第49—52页。,这也是符合政治话语生态平衡运作的客观要求的。目的语形式的异化外事用语能够体现汉语原有思维及文化的内生态及音、形、义合成的外生态要素特征及关系,可以“提升源语文化的地位,拓宽源语文化的影响范围,即扩展了源语的文化生态圈,从而也就扩展了源语的生存空间。”(17)李丽生、刘旭阳:《从生态语言学的角度探讨异化翻译的必要性》,《昆明理工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第97—101页。

2. 充分地解疑释惑,消除政治话语盲误两区

政治话语外译中最常见的问题不是出错,而是讲不到位和没讲清楚。外宣翻译的使命就是要把意思讲真、讲对、讲全,消除一切可能的误解和疑虑。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翻译协会常务副会长黄友义指出,应“尽力把对外翻译变成解疑释惑的过程”(18)黄友义:《中国站到了国际舞台中央,我们如何翻译》,《中国翻译》2015年第5期,第5—7页。。译者需要在对外翻译中特别注意信息传递的有效性,缺失的背景可以适当增加,可能引起的误会要尽量删除。前者解决的是信息盲区,后者处理的是信息误区。这两个问题都是对外传播中至为重要和极难处理的问题。相比之下,信息盲区仅仅是信息量差所导致的结果,一般通过提供补充背景解释,适当增译处理就能填补;而信息误区却是危害更大的传播结果(19)林戊荪:《改进中译外工作更好地向世界介绍中国——在全国中译英学术研讨会上的报告》,第4—7页。。因为受众对翻译产品的误解可能滋生不满,误导决策,形成歪曲的印象,而印象一旦在受众中形成,便很难化解,会造成长远的负面影响,而后期的补救、解释可能造成巨大的危机公关资源耗费,导致信用成本受损。因此,在译释政治话语时,必须常做概念预判(conceptual evaluation),对译文的理解效果深度评判,以选择适当增减诠释性信息,甄用妥帖话语,避免误会。

中国翻译研究院副院长鲍运川提出,政治话语翻译既要注重原文的政治准确性,忠实于原文的政治内涵,又要照顾受众的语言文化习惯;当语言的地道性与政治的忠实性相冲突时,表达以忠实于原文的政治内涵为主。(20)杨平:《从“中国关键词”看中国特色政治话语的对外传播——专访美国明德大学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鲍川运教授》,《对外传播》2017年第4期,第1,2—25页。这也符合“外宣三贴近”(21)黄友义:《坚持“外宣三贴近”原则,处理好外宣翻译中的难点问题》,《中国翻译》2004年第6期,第27—28页。的主张,即要求政治话语贴近中国发展的实际、贴近国外受众对中国信息的需求、贴近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一切形式的外事翻译应坚持以目的语为外宣话语的叙事形式取向,以汉语的政治内涵为叙事意义导向。《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的英文定稿人王明杰指出,译文既要忠实原作,译出原文风格,也要语言通顺流畅、明白易懂且具可读性。(22)邱大平:《论政治话语外宣翻译取向的二元统一》,《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第205—212页。

五、结语

“中国崛起一定要伴随自己话语的崛起,否则这种崛起是靠不住的”(23)张维为:《中国崛起一定要伴随自己话语的崛起——走访百国后对中国的思考》,《文汇报》2014年8月19日,第10版。。政治话语是有力量的,可谓之“话语力”(24)江时学:《进一步加强中国对外话语体系建设》,《当代世界》2016年第12期,第26—29页。,它能传播感召力、公信力和渗透力。做好中国政治话语的外宣工作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对外而作的政治话语宣传,实质就是同国际话语体系的接触、碰撞、融合、较量,这个过程必须借助叙事话语方式的有效变通,一方面要守住底色,发出原声;另一方面又要主动靠近国际话语体系的规则,利用好翻译这个传播轨道,保证传播话语与我们的根本政治利益相一致,话语内容的丰富性与层次性相统一。在以我为主,以我为准,与国际话语通畅兼容的前提下,真正讲好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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