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瑞
忽然很想吃面疙瘩萝卜汤,散步回来,爱人已经做出来香喷喷的一锅疙瘩汤,盛在面盆里晾着,等我品尝。我吃了两大碗,连连夸赞,爱人得意地说:“味道不错吧?”她交代了打电话请教妈妈的过程。怪不得味儿清爽爽、筋道道呢,原来搬了救兵。
以前,疙瘩汤在农村是再寻常不过的汤食了。它简单易做,亦饭亦菜,一般是遇到了连阴雨,不好蒸硬饭了才做。阴雨天柴火潮湿,不易燃烧,即使烧起来也烟熏火燎呛人,所以不能做费火的蒸馒头、烙饼子、摊煎饼。我们鲁南一片都是吃煎饼,摊煎饼首先要推磨,把发泡好的粮食磨成糊糊,才能摊煎饼。可要是汛期连阴雨,就没法推磨了。每遇这种情况,庄户人家常做疙瘩汤对付两顿。
疙瘩汤主要用两类食材。一种是面粉。最好吃的是白面,不过早年间吃白面是富裕一些的人家,一般都是用杂面,高粱玉米面加全麦面,也有用瓜干面加少许面粉勾兑,做出来的汤有点儿青黑色。和面时要少量加水,用筷子快速搅拌,搅成晶亮、劲道的棉絮状。另一种食材是蔬菜。这要看做什么样的疙瘩汤了,萝卜汤自然要用水红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条;西红柿疙瘩汤要用那种青青红红的西红柿,做出来才有味道;也有做瓜菜疙瘩汤的,就要摘来当季的丝瓜、瓠子、嫩葫芦、冬瓜;还有做野菜疙瘩汤的,春天用荠菜、春笋,夏秋用野苋菜(银菜)、马齿苋、茭白。
做时,以油盐葱姜炸汤,把醒好和匀的面用竹筷一点点挑进锅里,不要挑的块兒太大,不易熟,也不好入口。放入花椒粉、胡椒粉,生面疙瘩滚上两滚,把所用菜蔬撒进去,除了萝卜条、冬瓜片、瓠子丁略煮一煮,其他的瓜菜焯一焯即可,出锅之前滤上适量香米醋。那色清凌凌,那香清爽爽,那味儿劲道耐口,确是简便快捷的一种美味。
生活宽裕时,也有人家做海鲜疙瘩汤的,就是加上几粒虾米提鲜。不过,靠海的人家疙瘩汤的花样多,什么海蛤蜊、海蛎子、海虹、海肠,都能做海鲜疙瘩汤。春天,老家河边沙滩上抠出的米蛤,东湾清水塘里的田螺,水煮之后挑出它们的肉,用以做疙瘩汤,不过要用老醋煎之,做出来的汤汁白亮亮的,那味道鲜着呢。
小时候,我还吃过母亲做的鳝丝疙瘩汤,现在想来口里似乎还有余香。我年少时身子弱,疰夏,动不动就着凉发高烧。记得那年夏天我大病初愈,身子轻飘飘的像张纸。母亲要给我补补身子,问我吃什么,我嘴上乏味,想吃有味道的疙瘩汤。我们家乡水田多,夏天泥鳅、鳝鱼忒多,母亲杀了两条肉嘟嘟的黄鳝,一根铁钉拉成鳝丝,过了油、煎了醋,勾进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疙瘩,加上发泡好的笋片,撒入消食开胃的萝卜丝,还甩进去两只小鸡蛋。嗅着缕缕鲜香,我胃口大开,狼吞虎咽,直吃得热汗淋漓,两大海碗下肚,浑身轻松舒惬,病疴顿消。
疙瘩汤在我们家乡还有两个俗名儿,名曰“懒老婆饭”“懒汉汤”。顾名思义,说的是这种汤食简单,任怎样的懒汉、懒女人都会做。可就是这种“懒人饭”,而今也很少有人在家做了,是啊,“回家吃饭”已成为不少在外打拼的人一种奢望了。
前几年,记得有一个优秀廉政公益广告片,题目是《回家吃饭》,片中的三句台词我印象深刻,“幸福就是回家吃饭”“只有家人,才深谙更适合你的烹饪”“多一点时间,回家吃饭”。是的,像疙瘩汤这样的粗茶淡饭,爱人会做,我们自己会做,妈妈更会做,汤汤水水吃下肚,解渴抗饿,清爽舒服,那才更有家的味道。
潘光贤荐自《半岛都市报》2019年12月13日 童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