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胜群
作家孙少山在《二元一斤国富论》一文中说,他在地摊上花二元钱买了一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亚当·斯密被奉为现代西方经济学的鼻祖,其《国富论》主旨宏大,研究如何富国裕民。巧了,笔者逛书摊,也看到一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旁边还有一本《韬略大全》(中国卓越出版公司出版),都是二元一本。没出息的我,只买了《韬略大全》。
民俗有“抓周”,新生儿周岁时,将各种物品摆放于小孩面前,任其抓取。如果小孩抓了印章之类,意喻长大以后官运亨通;抓了铲子、勺子之类生活用具,便注定长大后是劳作的命,没出息。孙少山胸有大志,读《国富论》。我目光短浅,读的是有关个人生存之道的《韬略大全》。难怪同样舞文弄墨,孙少山拿了全国大奖,笔者连市级奖项都望尘莫及。
1999年马森亮的《韬略大全》甫一发表,便“获得空前的轰动,报纸争相转载,几年间此书一版再版竟达十几版之多”。看来,没出息的不光我一个。
说韬略,似乎有些高深。其实,马森亮先生的《韬略大全》,基本上是古人“三十六计”的演绎。说起“三十六计”,大家自然熟悉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小孩子都能张口就来。马森亮先生借助古今中外故事,解读了“三十六计”。意犹未尽,马先生自己又新编了十一计续后。笔者感兴趣的,是其后续十一计中的“诈癫扮傻”。
在这一计中,马森亮先生讲了“孙膑诈癫避大难”和“燕王装疯起义兵”两个故事,都与生存之道有关。鲁迅先生说:“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鲁迅《华盖集》中的《忽然想到》)。孙膑诈癫,燕王装疯,都是发生在其没有发迹之前,关乎自己小命能否活下去的紧要关头。
虽然比较可信的《史记》中,谈及孙膑与庞涓笔墨不多,但孙膑诈癫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燕王装疯,起因于建文帝“削藩”,燕王朱棣为了自保,便“王乃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日不甦。张昺、谢贵等入问疾。王盛暑拥炉摇颤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堂堂燕王,跑到大街上装疯卖傻,煞是热闹。
其实,为了自保而诈癫扮傻之类的故事多了去了。汉高祖刘邦说:“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自己不如人,便要多加防范,萧何派人给前方送军粮,刘邦每次都要问送粮人:“萧相国在长安做什么?”来人回答:“相国除了办军需,还爱民如子,安抚、体恤百姓。”刘邦听了,总是默不作声。萧何是何等聪明人,天子无声胜有声。于是,萧何不仅力辞封邑,将大量家财拨入国库,移作军需;还低价强行购买民间土地房屋,巧取豪夺,故意让百姓咒骂,自污名节,不得不装“坏”。说实在的,萧何装“坏”自污名节,比起孙膑诈癫、燕王装疯,看似文雅不俗,但在“名节如璧不可污”的封建社会,装“坏”自污名节的萧何,内心的痛苦,未见得会比躺在猪圈里披头散发,往嘴里塞猪粪的孙膑好受。
商纣王昏庸无道,通宵饮酒,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问左右的人,大家战战兢兢,都说不知道。纣王便派人去问自己的叔父箕子,箕子长叹:“一国之君都没有时间和月日的概念,天下就危险了。一国之人都不知时日,只有我知道,我也就危险了。” 于是,以喝醉了为由,推说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的时日。大家都装傻,谁都不说真话。最后,商纣王玩了“自焚”的大结局。
举国上下,难道都不知道时日?商纣王如果连这个也信,岂不傻透腔了?但故事就是故事,什么屎盆子都可以泼,谁让你昏庸无道来着。
无论是孙膑诈癫,燕王装疯,还是萧何自污,箕子托醉,说到底,都是故事。官修《明史》只是说朱棣装病,没有装疯一说。历史上那点儿事,你说我说他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编成故事当然越热闹越好。朱棣装疯卖傻,玩人间蒸发,更能博得眼球。
作家李庆西说:“在国人的记忆中,從田忌赛马的古老寓言开始,智谋就成了弱者的取胜之道,至少藉以获得某种精神优胜。从王允连环计到周瑜打黄盖,从诸葛亮空城计到姜维谋结钟会,那些故事情节让人津津乐道,亦无疑印证了某种智谋崇拜的文化心理。”(《三国如何演义》三联书店)
由此看来,我读《韬略大全》,也是文化心理使然。比起读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并不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