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彩 综述,杜 权 审校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麻醉科,重庆 400010
手术会引起局部炎性反应,严重者甚至发生全身炎性反应综合征(SIRS)。在2016年以前,学者们大多认为炎性风暴之后,是成比例的代偿性抗炎反应(CARS),发生CARS后,机体表现为免疫抑制,且免疫抑制的程度与初始炎症因子峰值有关,因为免疫抑制可保护机体免受过度炎性反应的影响,直到OSUCHOWSKI等[1]第一次提出CARS与SIRS几乎同时发生,术后呈现的是两者的“净效应”,从而揭示了术后恢复是一个双向的、相互的、持续的炎性反应过程。严重炎性反应可引起发热、血象变化,甚至多器官功能障碍,代偿性抗炎反应带来的免疫抑制又会使机体发生感染、脓毒症,并可能致使肿瘤细胞的增殖和转移,影响术后恢复及远期预后。可见,炎性反应程度在术后恢复中具有关键作用。有研究总结了常见的4种临床标志物与术后炎性反应程度之间的关系,发现只有白细胞介素-6(IL-6)和C反应蛋白(CRP)能确切反映术后炎症的程度[2]。本研究将结合术后炎性反应机制及CRP检测方法,从CRP的特点、术后变化规律及其与术后并发症、康复情况、预后的关系等方面对CRP在炎性反应中的价值进行综述。
1.1炎性标志物CRP CRP主要由肝细胞分泌,极少部分由肾脏、内皮细胞、单核细胞、血管平滑肌细胞产生,是机体对组织损伤、感染、肿瘤的一种非特异性生理生化反应指标。无论是急性反应阶段,还是慢性疾病患者,CRP水平都比健康人高。系统性炎性反应涉及多个器官,但一般常用白细胞及急性蛋白反映炎性反应程度,CRP是第一个被描述的急性反应蛋白。人类CRP在肝脏中代谢,因此,血浆CRP水平取决于肝脏合成速率而不是外周代谢[3]。CRP具有高度的磷酸亲和力,在正常细胞中不能接触到磷酸胆碱,仅在受损细胞或病原体中结合这些分子,因此,CRP水平可反映术后组织炎症程度和性质。CRP主要受IL-6的调节,此外也受白细胞介素-1(IL-1)、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的调节,通过激活经典补体途径,形成膜攻击复合物或补体,介导的功能造成损伤部位DNA的破坏,被视为天然免疫细胞的调理素及激活剂,同时也招募C4b结合蛋白,抑制经典补体途径[4],并干扰血小板的激活与聚集,因此,它具有抗炎和促炎双重作用。CRP在术后4~12 h开始升高,24~72 h达高峰,能维持两周的升高状态,半衰期为19 h。术后患者呈现的是长期不同程度的炎性反应,CRP半衰期长,检测方便,而且费用低廉,因此,可作为术后持续性炎性反应的标志物。
1.2其他炎性标志物 皮质醇在术后0~4 h就达高峰,不受手术方式的影响,有类似于“全或无”的现象。白细胞也与手术种类和方式无关。IL-6由多种细胞和组织分泌,术后1~3 h开始升高,12~24 h达到高峰,48~72 h逐渐下降,半衰期为1 h左右。大量研究表明IL-6相较于CRP有较高的灵敏度及相对较低的特异度,但因其半衰期短,不能作为反映术后持续性炎症动态变化的标志物。随着检测技术的提高,用超敏感的方法测定的CRP,称为高敏C反应蛋白(hs-CRP)。一项关于是否使用能量的胆囊切除手术研究发现,手术开始后4 h,使用能量组与未使用能量组IL-6、hs-CRP都升高[5],手术4~24 h,使用能量组上述两项指标再次升高,而未使用能量组IL-6下降,hs-CRP再次升高,可见hs-CRP的灵敏度高于IL-6,也更能反映轻度炎性反应变化情况。但大部分手术创伤所致炎性反应程度都是中到重度,且由于检测方法的不同,使hs-CRP至今还没统一的标准,所以hs-CRP不适用于指导患者术后恢复。降钙素原(PCT)虽然对感染性并发症极其敏感,特别是细菌感染,但它不受炎症状态和抗炎药物的影响,不能很好地反映术后非感染性炎症变化。淀粉样蛋白A是一种趋化因子,也能反映术后炎性反应,但其灵敏度和特异度并不优于CRP[6]。其他的炎性因子如TNF-α,由于检测手段及费用等问题在临床中应用较少。
2.1术后CRP的变化 有学者研究了大手术患者术后1周CRP的变化趋势,在非感染患者中,术后CRP立即升高,直到第3天后逐渐下降,但术后第7天仍高于基础值,而术后发生感染的患者中,CRP持续升高,且升高幅度大于非感染患者,直至感染得到控制后开始下降[7]。该研究很好地描述了不同手术术后患者的炎症变化,但由于样本量太少,使结果的推广性受到限制。CRP峰值与手术种类有关,小手术患者一般在40~52 mg/L,中等手术中,如神经外科手术患者约为74 mg/L,结直肠癌切除手术患者约为123 mg/L,人工髋关节置换术患者约为145 mg/L,大手术中,如腹主动脉瘤修复术患者波动在163~186 mg/L。有研究指出急诊小手术患者术后发生SIRS的概率更高,而择期小手术术后炎症更倾向于局部反应[8]。另有研究表明较大的腹部手术,术后1周中若有一个较大的幅度增加,特别是在术后第4天,预示着可能发生了术后感染,例如CRP可有效地预测结直肠癌患者术后吻合口瘘的发生[9],但究竟术后哪一天的CRP有更好的预测价值尚存争议[10-11]。由于腔镜手术患者术后CRP远低于开腹手术患者,有人认为前者术后CRP预测感染发生的阈值比后者低,但FACY等[12]认为发生术后感染与手术方式无关,所以两种手术方式都可以采用CRP来预测感染的发生,并且他们提出若CRP大于100 mg/L,建议进一步行CT检查,特别是腹腔镜手术患者。而在神经外科手术中,术后第1天CRP超过104 mg/L则能较好地预测术后感染。当术后患者CRP长时间大于1.5 mg/L,未发生脓毒症或死亡,却表现为持续炎症状态,同时合并免疫抑制、分解代谢增强,可导致ICU住院时间延长,有人将其称作持续炎症/免疫抑制分解代谢综合征(PICS),成为多器官功能障碍的新表型[13]。可见术后CRP的变化趋势可反映不同手术的炎性反应程度及相关术后恢复情况。
2.2CRP与术后快速康复(ERAS)及肿瘤手术预后 ERAS这一概念早在20多年前就已被提出,但目前仍存在一定的问题[14]:仍处于“国外”阶段;很多建议都有争议或相关证据不足;有些推荐只适合特定领域而非所有手术;判定结局的指标有限,仅住院时间及再住院率,而最终结局应该是器官功能障碍最小化,加强康复等。然而,CRP正好可以作为炎症指标反映患者术后创伤程度及炎症状态,从而评价ERAS的效果。有研究将结直肠手术患者分为ERAS组和非ERAS组,单因素分析发现前者术后3 d的CRP均低于后者,且两组的术后并发症的发生都与CRP水平增加有关,可见CRP可用于评价ERAS的临床效果[15]。该研究也提出,与CRP的绝对值相比,更应关注CRP的术后变化趋势对不良事件的预测。ERAS可通过降低胰岛素抵抗来减轻术后应激,减少术后并发症,缩短住院时间,促进术后康复,但并非所有的ERAS措施都会降低炎性反应。
术后高的CRP水平意味着肿瘤患者高的病死率,特别是胃肠道及肾脏恶性肿瘤患者,而最近日本的一项关于术后非小细胞肺癌预后的研究发现术后第3天患者CRP水平越高,生存率越高,复发率越低[16],并将其解释为CRP通过抑制黏附因子表达,促进血管内皮生长因子产生、细胞因子的分泌及中性粒细胞的活动来实现抗炎,抑制肿瘤远处转移等。该研究第一次提出了术后较高CRP与较好的远期生存率有关,这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
手术过程中,体温过低、缺血缺氧、神经内分泌紊乱等都会导致应激和细胞损伤,使细胞释放化学物质,如透明质酸、活性氧、腺苷、非组蛋白高迁移率蛋白1(HMGB-1)、组蛋白、线粒体和DNA等,这些物质能被一些蛋白受体感知,即模式识别受体(PRRs),其中研究得最多的是膜结合型Toll样受体(TLR),相应的配体被称为病原相关分子模式(PAMPs)或损伤相关分子模式(DAMPs),后者来源于机体本身,又被称为“警报素”。手术创伤时,受体和相应配体结合,又造成机体产生和释放大量炎症因子,当然这些炎症因子不仅在血液中升高,在术后脑脊液中同样升高,提示术后认知功能障碍可能与炎性反应有关[8]。
抗炎反应所带来的免疫抑制的关键是吞噬细胞功能失调、T淋巴细胞凋亡及Th2极化。炎性反应同时也引起骨髓造血干细胞上调和分化,大量不成熟骨髓细胞及骨髓驱动抑制细胞(MDSCs)产生,MDSCs扩增,进一步降低T细胞反应性,并直接通过CD40受体导致调节T细胞(Treg)产生,上调程序性死亡配体-1(PD-L1),促使T细胞凋亡。迄今为止发现4种炎症小体的受体,包括NLRP1、NLRP3、NLRP4、AIM2,它不同于跨膜蛋白TLR,而是作为胞质内感受器,不仅识别特异性配体,还感受细胞内环境的变化,通过caspase-1依赖型途径使IL-1β和IL-18前体分裂为成熟形式,caspase-1也能介导保持细胞核完整的细胞程序性死亡[17],同时caspase-1的激活,也与淋巴细胞凋亡及生物能量障碍有关。代偿性抗炎反应的结局为轻者炎症消退,患者恢复健康;重者发生持续低度炎性反应,呈“疾病”迁延状态,甚至发生PICS,使患者易发生术后感染及菌群失调[18],有人认为这种炎症状态类似于老年人的持续低级别炎性反应,即与年龄相关的免疫功能障碍[19],这有助于进一步了解术后炎性反应的机制。CRP作为最常见的炎性因子可以反映机体术后复杂的炎症综合状态。
目前CRP的检测方法有非标记免疫及标记免疫两种。前者包括单向免疫扩散、乳胶凝集法、免疫比浊法(免疫透射比浊法和速率散射比浊法),后者包括免疫层析法、酶联免疫法、电化学发光法、放射免疫法等。其原理都是利用特异性CRP抗体与待测标本中CRP反应,根据沉淀环直径、沉淀峰高度、凝集程度、呈色程度等检测CRP的水平或性质。放射免疫法因稳定性差已被淘汰,乳胶凝集法、单向免疫扩散因准确度较差现临床上已少用。免疫透射比浊法和速率散射比浊法因检测速度快、灵敏度高,价格便宜,在临床中常用。另外,乳胶增强免疫比浊法能检测更低水平的CRP,且在高值段较速率散射比浊法线性更好[20],临床中更为常用,但仍存在操作复杂,易受外界干扰等缺点。酶联免疫法同样能检测hs-CRP,检测所需血液标本量少,临床运用也较为广泛。由于磁性纳米粒子粒径均一、蛋白吸附高、不需要离心就能分离杂质,也是CRP检测材料中的一个研究热点。纳米材料与CRP抗体形成复合物后,去感应待检测标本,最后通过化学发光磁酶联免疫体系检测光信号,从而测得CRP水平[21-22],这不仅减少了外界干扰,还提高了CRP检测的灵敏度,降低了检测成本。但免疫磁珠表面的非特异性吸附常常是研究者需克服的难题,尽管可以通过颗粒空白位点封闭、复合两性离子等途径降低非特异性吸附,但该问题仍未彻底解决。
随着检测技术的提高,CRP被应用于感染性疾病、心血管疾病、代谢综合征、妊娠性高血压等疾病的诊断及研究中。CRP是术后并发症,特别是感染性并发症的一个独立预测因子,将其与其他指标如清蛋白、淀粉样蛋白A、乳酸等结合,可以明显提高预测率,但其预测阈值及检测最佳时间尚未统一,需要更多的临床实验加以证明[23-24]。同时CRP与肿瘤手术远期预后又有极其紧密的联系。尽管医疗技术不断提高,仍有部分患者出现PICS,长期的PICS又会导致慢性疾病的发生或患者死亡。因此,监测术后CRP的变化情况以反映机体的炎症状态,可以帮助临床医生判断患者的恢复情况,有助于临床决策、术后管理及远期预后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