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关上岸疍家人的生存现状与发展研究

蓝永常

（韶关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疍家人”是指在水上生活的居民，又称为疍民。近百年来，韶关市的江面上生活着大批的疍家人，他们沿江居住，生活起居都在船上，而且呈现了一片繁荣的景象。但是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自然生态环境的变化，韶关“疍家人”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狭窄。韶关市政府于2009 年起开展对市区流域“三江六岸”住家船整治工作，通过制定一系列切实可行的措施，引导了大部分的疍家人上了岸，使他们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房子。但是拥有了房子的疍家人，在生活、生产和发展过程中面临着哪些新的挑战，以及他们的疍民文化在现代文明的进程中该如何保护和传承，是疍家人以及韶关市面临的新问题，亟待有效的措施使疍民文化传承下去。

一、上岸居民基本概况

韶关市农业局2009 年初的调查，在韶关市区范围内共有124 条住家船,住家船居民134 户,人数523 人。2009 年3月,韶关市公布了《韶关市区沿江住家船整治工作实施方案》,力争用2 年时间,使住家船居民的居住条件得到改善,就业能力逐步增强,就业渠道不断拓展,收入逐步增加,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社会保障逐步落实。[1]据走访了解，目前水上居民主要居住在武江区天子岭、浈江区十里亭两个安置点，分房的原则是以户口本家庭登记人口为准，6 人以下的家庭可以享受一套廉租房，7 人（含）以上的家庭则可以享受2 套廉租房。大部分获得分房的水上居民也已经顺利入住安廉房，但也有少部分年长的水上居民虽然获得了分房，由于房屋居住面积条件有限，房子让子女入住，自己则选择居继续居住在船上。

二、上岸疍家人的生存现状

1、蜕变

（1）身份蜕变。在过去，水上居民被认为是社会的底层人士，身份很卑微，他们虽然居无定所，但是当时的政府通过成立湖泊所、水上居委等管理部门，加强对疍家人的户籍和日常管理。在当前，市政府为了加快推进疍家人的上岸工作，对非韶关市区户籍的水上人家，由公安部门办理户口迁移,申请居住廉租房或经济适用房。从此疍家人便有了城镇居民的身份，他们能够享受社会进步所带来的一切，身份的转变，也是上岸疍家人最直接的改变。

（2）生活方式的蜕变。疍家人传统的生活方式是群居在江面上，生活起居主要依靠江水，一日三餐依靠捕鱼所得，而且在面对洪水等自然灾害时，更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在搬入了廉租房后，疍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他们的下一代开始融入现代化的教育进程，移动支付、网络购物等消费方式也紧跟时代的步伐。

（3）劳作方式的蜕变。疍家人传统的劳作方式是打渔、渡江等，极少部分是从事船上旅馆获得生活费用。但随着沿江住家船整治工作的推进，上岸的疍家人，一部分通过参加市政府举办的各类型技能培训后，到珠三角工厂或者企业工作，极少部分疍家人，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岸上经营士多店、菜市场卖鱼档口等小本生意，劳作方式一改过去单一的模式而呈现多样性。

2、岸上生活的焦虑

（1）家庭经济收入的焦虑。据走访的疍家人反馈，尽管水上居民能够享受政府的一系列优惠政策，住上了廉租房，但他们每个月仍然需要承担150-300 元不等的租金和卫生费，每月增加了一笔固定的开支；再加上子女就读的学杂费用、日常的医疗费用等，家庭经济支出压力大。而反观经济收入状况，由于长期依赖捕鱼，脱离了熟悉的生产工具，不适应岸上的工作，导致收入不稳定。尽管市政府对退渔船也给予了一定的补助，具备渔船证件的船只，每条船按3 万元的标准赔付。虽然船卖掉了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但就长远发展而言，没有了船只，疍家人最基本的生产方式也没有保障，经济收入面临更大的困难，难免造成了上岸疍家人经济收入方面的焦虑。

（2）生活方式差异带来的焦虑

由于疍家人独特的生活文化，也带来了岸上生活方式的差异。根据笔者走访，对疍家人岸上生活影响最大的还是住，较之以往疍家人在水上群居，群体的保护意识和生活气息比较浓厚，相互间的帮忙、问候、娱乐等，形成了独特的群居文化；而移居岸上后，疍家人被划分到不同的安置区，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比较少，生活环境相对比较孤立，对于原来就充满未知因素的岸上生活更是添加了几分焦虑。学者方礼刚也指出：“陆居后，一切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楼房和小区的高墙深院也将人心隔开了。”这也体现了疍家人上岸后生活重心回归到生存，更多的是思考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上生存。

3、社会适应性和接受程度带来的焦虑

疍家人上岸后，面临着外界环境、市场经济和医疗保障等社会问题的挑战，对社会的适应程度和接受度也是上岸疍家人焦虑之所在。岸上生活，伴之而来的是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但是由于长期以来疍家人对教育认识不到位，使得适龄儿童没有享受应有的教育，所以在面对陌生的社会，使得孩子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弱，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疍家人开始重视下一代适应赖以生存的外界环境能力的培养。在市场经济的体制下，疍家人缺乏有效的竞争力、交际能力，无法适应高节奏、高强度、高效率的工作环境，从而产生适应社会生存的焦虑。长期以来，由于没有完善疍家人的医疗保障体系，上岸后尽管得到改观，但对于医疗问题如何得到有效保障，也是他们的焦虑之一。

三、疍民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1、疍民文化

历经千百年的发展，疍家人形成了自身独特的文化，如舟居文化、饮食文化、方言与歌曲文化、服饰文化、婚俗文化、宗教信仰等。

（1）舟居文化。疍家人以船为家，吃、住均在船上，因此他们对船也有了独特的设计，韶关市区流域大部分的住家船都是以席蓬式的为主，长约6-8 米，宽约1.5 米，底舱隔为九格，用于存放捕鱼工具和锅碗瓢盘等生活用品；居住则主要是在板房式的住家船，长约8-10 米，宽约3 米，底舱以平整的木板为主，可居住10 人左右。

（2）饮食文化。据笔者走访，老一代疍家人基本以河鲜为主，捕捞到的鱼为基本食材，由于当时条件有限，只能生吃。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和环境的变化，现在的疍家人饮食已和岸上居民一样，差异不大。

（3）方言与歌曲文化。韶关地区的疍家人传统的语言主要是“虱姆话”，但由于长期的沿江居住，被岸上居民所同化，目前以莞城话和广州话为主。以粤语歌唱为特点的咸水歌，以生活和劳作为内容哼唱的一种歌谣，也成为了疍家人独特的歌曲文化。

（4）服饰文化。疍家人传统的服饰，“除了结婚时穿长衣绸群的以外，男女所穿的衣服，多用土布。男子衣对襟，女子衣大襟。男衣较短，而裤较长。女子则衣长及膝，而裤则有短至胫上的。”

（5）婚俗文化。婚嫁过程形式繁杂多样，讲究礼仪，有固定程序和约定的礼仪物品，主要有“坐高堂”、“上头”、“叹家姐”、“花船迎亲”、“回门”等。送亲时唱高堂歌、叹情歌、姑妹歌来表达快乐、感恩和孝顺的情感以及美好的愿望，迎亲时要敬拜“船太公”、“海龙王”等。

（6）宗教信仰文化。“疍民之中除了少数信仰基督教者外，其余都崇拜佛道两教。”受居住环境和生活空间的影响，疍家人对图腾和地方神十分崇拜，主要信奉的有妈祖、北帝和南海神，以祈求河道上生活的平安，寻找心灵的寄托。

2、政策引导与自我造血相结合

韶关市自2009 年3 月实施《韶关市区沿江住家船整治工作实施方案》以来，对疍家人的安置工作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依托政策引导了大部分的疍家人上岸居住，使他们享受了社会进步带来的实惠。但在上岸后，随着家庭的不断壮大，也可以看到疍家人的生存和发展存在一定的困扰，迫切需要解决疍家人的生存问题。

一是进一步调整优化疍家人安置房分配方案，切实围绕疍家人长远发展这一目标，充分利用现有的安置房，积极实施有效可行的分配方案，减少安置房的空置率，充分发挥每一套安置房的效能，让更多的疍家人享受安置房。

二是完善各项就业保障政策，加大产业扶持力度。在推动相关产业落地时，能够充分兼顾韶关疍家人的实际，拓宽就业面和工作渠道；全面推行社保政策全覆盖，贯彻落实上级部门的各项社保政策待遇；加强相关工作技能培训、创业就业指导，提升疍家人就业率，提高家庭人均收入水平。

三是韶关疍家人要不断增强自我造血的功能，实现自我增值。积极主动参加各类技能培训，以适应现代化产业发展的用工需求；重视对下一代的教育培养，接受先进的教育理念，与时代接轨，满足现代社会的生存需求。

3、疍民文化保护和传承相结合

学者杨帆曾指出：“一个特有族群之所以存在，最重要的维系纽带就是族群成员对其特有文化的认同。倘若造成疍民离开世居的水上环境和其固有的经济生活，则恐怕在路上居民的强势文化和现代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其传统文化将受到严重冲击，造成大批优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流失。”这也恰恰反映了当前疍民文化保护和传承的紧迫性。

一是韶关市政府相关部门依托当前疍家人集聚的流域，通过精心选址，打造疍民文化保护区，保留疍家人原有的基本生活模式，感染一代又一代的疍家人，让疍民文化得以有效地传承下去，避免疍民文化在时代的印记中逐渐消逝。

二是依托天子岭和十里亭安置区，精心打造疍民文化展览馆，通过图片、音像资料、实物等展示疍家人的生活、传统服饰、歌谣和生产工具等，唤醒新生代疍家人对疍民文化的认知，这也是对疍民文化传承的基石。

三是积极协办疍民文化学术研讨会。广东省社科联分别于2011 年、2013 年、2016 年举办了三届疍民文化学术研讨会，参会人数总计150 余人次，目前已出版了疍民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 本，出版的论文90 余篇，对疍民文化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通过承办疍民文化学术研讨会，吸引广大学者对韶关疍家人的更深层次的研究，从而挖掘粤北片区疍民文化的深刻内涵，形成相关的文献资料，以利于记载和传承粤北地区独特的疍民文化。

4、挖掘文化潜力与打造特色疍民文化游相结合

学者张开城教授、张国玲副教授指出：“从一定意义上讲，现代经济也是“文化经济”。要积极发掘本国本地区的文化资源优势，促使文化与经济互动，多方面、多渠道的加快经济的发展。疍民民俗文化在旅游方面的开发价值不可低估。”这也是很好的解决疍民文化发展问题的重要途径。

一是基于韶关市“大丹霞、大南华、大南岭、大珠玑”四大景区平台，依托疍民文化保护区、疍民文化展览馆，开发疍民文化体验游，融合住宿、生活体验、服饰、歌曲、婚嫁习俗等一系列疍家元素。暨可以让游客深度体验疍民文化的魅力，让疍民文化得以有效保存，又可以解决上岸疍家人的就业，拓宽收入渠道，达到双赢的效果。

二是基于粤北地区独特的疍民文化研究，全力打造韶关疍民民俗文化节。东莞市沙田镇就曾举办过以“情定沙田、缘牵今生”、“展疍家文化、建魅力沙田”为主题的大型水上疍家集体婚礼节庆活动，以沙田龙舟文化、疍家文化、咸水歌文化、海鲜文化、滨港文化等为核心的水韵文化节。通过举办这类主题民俗文化节，使疍民文化得到更好的诠释和演绎，也增强了当代人对疍民文化的体验感。

总而言之，韶关市在疍家人安置方面的工作，成效十分显著，但随着社会的演变、时代的进步，疍家人的生活方式、劳作方式、生活技能、家庭经济收入、社会适应性等方面也面临着新的挑战。只有通过充分的调研论证，出台科学有效的制度和政策保障，才能使疍民文化得以有效的保护和传承，疍家人这一群体才能够在岁月的长河中继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