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汉陶残片（外四首）

刘鹏

一片汉陶残片

一不小心，滑落桌面

躲进母亲怀抱里沉睡了许久许久

文字组合成皱纹，在沉默中

反复谦让，愈发酸涩

因为密集，潮湿的江南水汽

给记忆蒙上阴影

抚摸之中，推测，分析，考证……

紧张与忙碌，疲惫阵阵来袭

火花寂冷之后

晦暗爬满身体每一个角落

由黄土经受烈焰而

锻造淬炼的骨骼，性格

在阳光和风声里氧化与风化

命若琴弦

怀念漫过生命线

一场旷日持久的冷雨浇灭了

祭祀时的神坛

泥塑的器皿将血淋淋牲劳高高托举

轻轻放下

直到不可预测的塌方崩裂成为

我手中的残片

一个朝代

向我们交代了最后的遗言

临水而居

我向波心走去

走上石砌拱桥

目光洒在粼粼波濤里

父辈、祖辈的影子

在波心摇曳生姿

没有人翻阅河流的履历

复述故事的人都傍水而生

从山里伐木

在水中放养

渔网轻叹一声

散开一圈圈香火

直抵河流与苍天的肺腑

鱼虾是祭品

也是犒劳村庄的礼物

河流离不开大地的怀抱

村庄也从未萌生漂泊的杂念

几千年来，一只只船

犁开肥沃的田畴，种下子孙后代

老人

空荡荡的地铁十号线上

一位老人

把自己紧锁在孤独的角落里

拐杖磨光了棱角

剥离出无奈

空包袱压迫肩膀

瘦弱已经失去分量

像一棵稗草被季节蒸干了水分

他张开嘴

代替鼻孔呼吸的功能

眼里看到的世界

因为滤镜的过度使用而空洞模糊

如果不是向某一个儿女乞讨生活

他可以躺在柔软的泥土上晒太阳

也忘记了呼吸时不可避免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