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强
彼时,住半山腰上。父亲常坐在木瓦结构的屋檐下,吧嗒吧嗒地吸着自卷的烟卷,烟雾弥漫、久久不散,呛得父亲激咳。父亲的心事就像这缭绕的烟雾一样,常常霸占心头。父亲不停地叹气,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痛又无可奈何。
大石山区,用水匮乏,土地贫瘠。哪怕一家四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日子总是用“熬”字也诠释不了的苦涩。
俩儿子,早已年过30岁,依然形单影只,总也没法出双入对。之前大儿子在外打工,带过一个离异的女人回家,可没过几天,女人便被这穷山恶水吓得无影无踪。小儿子天生木讷,就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一年又一年,儿子们已从帅小伙子变成了小叔样,尽管模样依然俊朗,但再没尝过恋爱的滋味。
父亲心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父亲绞尽脑汁让儿子们成家立业。媒婆换了一拨又一拨,也没哪家姑娘愿意踏入这破屋,哪怕是身有残疾的姑娘。
那一天,有一外地媒婆,自个儿找上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媒婆说,他大哥,我告诉你个高兴事儿,保准你家儿子成双成对。
真有这好事?
那还能骗你不成?
缺胳膊少腿的吧?
哪有那回事?个个俊俏着呢。
父亲一听,心里凉了一大半,说得了吧,你说是半痴半傻、瘸腿拐手的我还有点相信,你这说的俊俏,蒙我的吧?你想讨个媒婆费也得看看我家情况再说吧?
哪个讨你媒婆费啊?我不都说了不要你媒婆费的吗?
不会吧?之前的都是我付了媒婆费人家才跑腿的。你这是哪门的活兒?
哎呀,他大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让你儿子成双成对?
这不是废话吗?我为媒婆费都债台高筑了,还不是为了儿子成双成对的吗?
也是,大哥,看得出来,你为了儿子的大事可操碎了心啦。儿子都一大把年纪了,确实也是愁心啊。
说说吧,是哪家的姑娘?
说了你也不认识,人家是别县的。
哦,别县的?你跟他们说我们家的实际情况了吗?可别到时一来了又反悔哦,让我们白忙活。
放心吧,你们家的情况我都跟他们如实交代过了。
那好啊,孩子她娘,赶紧煮饭招待客人。
别别别,他大哥,看你这家徒四壁的,今天我就不在这吃饭了。我得赶回去给他们回个话呢。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让儿子上别人家门去。
啊,你说的什么呀?上门?
哎呀,上门不上门的,反正生的孩子都是你们家的血脉。到哪也改不了的。人家可说了,不要你们家补贴彩礼什么的,你儿子两手空空过去就可以了。你想想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今天让你们家撞上了,机会可难得哦。你们家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况且人家的家底很丰厚的哦,住着小洋楼开着名车呢。
父亲被媒婆说得摇摆不定,抉择艰难。
母亲说,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再答复你?
还商量什么呀?要不是看在你们家儿子都英俊的份上,我才不来找你们呢。这大老远的,路又难走,我图什么呢?还不是图你们家儿子早日成双成对的?
父亲吐出烟头说,那好吧,我们跟儿子说说,毕竟是儿子的大事,得由他们自己决定。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早跟你们儿子说过了。他们说只要你们同意就行。
俩儿子?
是的,俩儿子都上门去。当然啦,是不同的人家。还不怎么靠近呢。他们都是独女户。想找个上门女婿。
如此,俩儿子都上门当女婿去了。
父亲却如鲠在喉。于是,常常的,父亲坐在屋檐下,吸根喇叭烟,遥望山外,唉声叹气。
一春,又过一春,逐年春意盎然。
此时,父亲还是坐在自家屋檐下,此屋非彼屋,已不住半山腰。
一片开阔地,几排砖混结构的楼房排列开来。不远处的山脚下,是各家各户的养殖房,统一格局,整齐划一。篮球场,太阳能路灯,水泥地面。近处就是扶贫车间,家门口就可创业,挣钱顾家两不误。这是政府实施的贫困农户搬迁安置工程。父亲、母亲终可住进新居。
闲暇时,年迈的父亲还是喜欢坐在自家屋檐下,朝通往山外的水泥路眺望,希望惊喜接着来。父亲又自我否定,怎么可能,儿子不是前两天才刚刚回来的嘛。
爹娘,跟我们到那边去住吧。
不了,不了,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我们住这挺好的。
路修好了,天涯若比邻。俩儿子隔三岔五的,开着车儿携家带口,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与年老的父母共享天伦之乐。
责任编辑 刘燕妮
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