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流行语背后的社会心态

黄楚新

【摘要】文明互鉴成为2019年度社会流行语，意味着其不只停留在国家外交和主流媒体话语中，而是开始受到来自普通民众的积极认可；硬核、区块链、5G作为流行语被大众所接受，代表着人们对优质事物的需求正在不断增长；“酸”“柠檬精”“我太难了”等年度流行语，反映出自我调侃成为一种流行减压方式；从融梗、996、霸凌主义等流行语可以看出，随着社会规范意识的普遍增强，社会规则、国际秩序逐渐成为人们关注和讨论的焦点话题。

【关键词】流行语 社会情绪 社会心态

【中图分类号】C915 【文献标识码】A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已达8.54亿，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到8.47亿。基数庞大的网民群体通过网络建立连接，各种社会思想、思潮交互碰撞，形成一个个带着鲜活时代印记的社会流行语，并借助网络推动社会情绪、社会创造的连续接力，深刻映射和关照当下社会心态，建构出具有突出时代特征的集体记忆。

有媒体盘点2019年度流行语，文明互鉴、区块链、硬核、融梗、“柠檬精”、996、“我太难/南了”、霸凌主义等上榜。这些流行语作为社会的一种直观镜像，或严肃正式、或戏剧诙谐地反映了2019年中国社会发展的多重维度，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内涵，同时也表征着多元社会主体的关注焦点。

开放交流：民族视野更加开阔

2014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演讲提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2019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再次强调，“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历经五年发展与锤炼，文明互鉴的内涵更加丰富、深邃，其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文基础也日益受到世界各国的认可并引发共鸣。坚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坚持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坚持开放包容、互学互鉴，坚持与时俱进、创新发展，习近平总书记的四点主张更进一步深化了文明互鉴的理论内涵，向世界清晰地传播着文明平等、共同繁荣的中国方案，展示着开放、包容、互鉴的中国智慧，同时也传达着人类文明多样共存、和平发展的中国主张。

然而与文明互鉴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当今世界的单边主义、逆全球化、民粹主义等思潮抬头之势愈发凸显，往往打着平等自由的幌子，大炒民族优越，甚至不惜扰乱国际文明秩序，对其他国家和地区文明发展进行威胁打压，这种逆世界发展潮流而为之的行径正不断遭到来自多数国家和地区的反对与抵制。交流互鉴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中国正是这一趋势的积极倡导者和推动者，近年来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不断迎来新的发展，以及来自全球范围内的合作交流，有力印证着这一中国方案的正确性与前瞻性。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信仰之间不再是充斥着文明冲突，而更多表现出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互惠和共同繁荣，多元文化在相互交流借鉴中取得更大的发展与进步。

文明互鉴成为年度社会流行语，意味着其已经成为社会主流话语体系的一部分，不只停留在国家外交政策和主流媒体宣传话语中，而是开始逐渐受到来自普通民众的积极认可。2019年，我国在国际国内都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但国家与社会整体发展形势不断向好，其中，与社会情绪、思潮等的发展趋势有显著关联。2019年，民众爱国情绪不断高涨，虽然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思潮仍有出现，但社会思潮整体发展更加理性、温和。极端化、激进化倾向有所减弱，民族视野更加开阔，社会情绪表现得更加理智，对发展自有核心技术、提升综合实力等的认识更加深刻，积极学习借鉴世界其他文明，弘扬中华文化、传播中华文明日益成为每位社会成员的共识。随着文明互鉴理念更加深入人心，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动力将愈发充足，开放、交流、合作将为新时代中国发展开启新的机遇。

注重内核：优质事物受到欢迎

硬核一词源于国外，本来用于音乐和游戏领域，其基本表征体现为狂躁而充满力量，随着这一词汇进入我国大众文化当中，其所指不断得到丰富和拓展，硬核圈粉、硬核表白、硬核大爷、硬核校长、硬核科普、硬核军事、硬核广告等各类用法层出不穷。具体来说，硬核在当下逐渐衍生出具有冲击力、超出惯常认知、优质核心内容等含义。硬核作为流行语被大众所接受，代表着人们对优质事物的需求正在不断增长，尤其是随着社会物质、精神生活的愈发丰富，真正有价值、有内涵、高品质的事物正显得更加匮乏，人们渴求那些具有较高水准、专业性较强的事物。2019年，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社会现象都有力印证着整个社会的硬核取向，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科技、社会等各领域在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取得的成就被社会各界广泛自发传播，中国的硬核发展也愈发受到世界的广泛关注，向上向好向优发展，仍将继续贯穿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

区块链概念最早出现于对比特币的论述中，其作为一个去中心化的共享数据库，所存储信息具有信息溯源、不可篡改、无第三方、安全可靠等特点，可应用于数字金融、物联网、数字资产交易、知识产权保护等多种场景。2019年1月10日，《区块链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经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审议通过并发布，同年10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区块链技术发展现状和趋势进行第十八次集体学习时发表重要讲话，指明区块链技术的未来发展方向，并作出明确部署，至此，区块链成为全社会的关注焦点。区块链成为年度流行語，在于其同人工智能、5G、大数据、云计算等一样都是国家重点布局的关键核心技术，对未来的产业、社会等各领域都将产生颠覆性影响，关系着国家的前途命运，更直接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因此引发了大量注意力聚集与讨论。

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不断迈向更高阶段，人民物质生活水平和精神生活水平持续提升，与之相适应，人们的各类消费需求同步增长，对美好生活的愿望更加强烈，尤其是面对低质事物的冗余泛滥，人们更加注重事物的本质。创新创造、专业专注、干货多、硬实力、充满力量等愈发成为人们的追求目标与方向，这类事物往往能够受到广泛关注，而在此过程中，目光聚焦必将带来资本、政策等的汇聚，从而为优质事物的产生发展提供更有力支撑。另外，硬核、区块链等成为年度流行语，其中亦包含着愈发高涨但又理智从容的民族情结，面对贸易战、技术封锁，我们更加意识到发展关键核心技术的重要性，要从各个领域入手，掌握和主导话语权，才能不受制于人。因此，我国在5G、人工智能等关键领域开展技术攻关，也愈发引起全体国民的共鸣。

调侃自嘲：丧文化热度不减

柠檬的“酸”与对别人心生羡慕或嫉妒“酸溜溜”的心情相合，因此，用“柠檬精”来嘲讽嫉妒心较强的人的“梗”便流传开来，随后，“柠檬精”的应用对象发生变化，从嘲讽别人转变为自嘲，这一词汇也逐渐用来表达自己对他人非常羡慕的心理。移动互联网的迅速发展普及使得人人都有机会在大众面前展示自己的生活，现实世界在網络中变得更加扁平和透明，当遇到令人羡慕的场景时，自称“柠檬精”往往包含多种心理：或是表达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或是主动承认自己的羡慕嫉妒而不是内心腹黑，亦或是藉此寻求与自己心境相同的群体的认同感，从而缓解内心的失落感。但在自我戏谑为“柠檬精”的同时，丧文化心态也一览无余，面对来自工作、生活的各种压力，中青年等社会中坚力量愈发焦虑，尤其在与他人对比形成巨大落差时，落魄感更加强烈，却又难以改变现实处境，自我调侃成为一种流行减压方式。

“我太难了”最初来源于一则网络短视频，“我太难了，老铁，最近我压力很大”，该短视频迅速走红，简单几句话却道出许多人的心声，引发普遍共鸣。随后“我太难/南了”开始被广泛引用，成为一句社会流行语，被用来表达在面对困难和压力时的无奈。与“感觉身体被掏空”“人间不值得”等表述相似，“我太难了”直观地展现和发泄了负面、消极情绪，同样也是一种有效的减压方式。但“我太难了”并不表示当前处境真的很难，寻求认同与安慰、不满足现状、抒发悲伤或不满情绪等往往都是使用这一流行语的心理出发点，其中不乏无病之呻吟。通过诙谐口吻或感叹或抒情本来就是一种良好的情绪宣泄手段，但事事高呼“我太难了”难免使得大众话语体系表现出较突出的悲观色彩，甚至给人整个社会哀鸿一片的错觉。遇事先拍短视频、发朋友圈来展示困难越来越成为现代人的一种习惯，展示问题似乎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

2019年，借助社会流行语进行调侃自嘲受到大量跟风模仿，在使用过程中，这类流行语的内涵外延也不断丰富，并逐渐成为网络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一方面，这类流行语是人们进行个性表达、宣泄情绪、释放压力的直接载体，面对持续加快的生活节奏和不断增加的社会压力，社会中焦虑情绪聚集，人们试图通过展示所面临困境寻求精神抱团，以此实现社会认同。另一方面，此类流行语的使用也直接表明社会中的丧文化热度不减，这类亚文化主要表现为宣扬悲观、沮丧、颓废等负面情绪，具有明显的消极色彩，代表着社会中一类人的生活态度，其恰好迎合了生活压力大等原因所造成的焦虑心理，因此在青年群体中颇有市场。但是丧文化的兴起无疑将会加快传播负面情绪，自我污名化等现象频现，从而容易引发更大范围内的社会焦虑，不利于社会良好心态的培育与发展。

契约信念：对规则与秩序的渴求

融梗，从字面意义解释，即将其他作品中的精彩情节或创意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来，关于融梗的讨论前两年已经出现，2019年，影片《少年的你》原著被爆料存在融梗问题而引发争议，融梗成为热点关注和讨论话题，话题焦点主要聚焦在融梗与抄袭的界限上。在网络文化大繁荣的当下，虽然网络文化内容纷繁多样，但是优质精品原创内容仍然比较匮乏，尤其是原创内容产出难以满足快餐文化消费速度，在平台、资本、消费者等因素共同驱动下，融梗现象时有出现。融梗成为年度流行语，在于围绕该问题形成的广泛讨论，一方面表明原创内容短缺是当前文化领域面临的一大困境，另一方面表明人们的规则和秩序意识不断增强，此类讨论对于今后版权保护进一步规范化具有一定促进意义。

996工作制，意即早上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每周工作6天。2019年，关于996工作制的讨论引发大量关注，也出现了诸如“上班996，下班ICU”之类的调侃，这一工作制常出现在互联网等科技公司中，由于较长的工作时间给员工带来的巨大身体和心理压力，导致这一话题能在短时间内成为舆论焦点。996成为社会流行语侧面说明人们对个人权利具有更强的保护意识，对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话题积极参与发声，但与此同时，受市场下行、企业裁员等因素影响，关于996话题的讨论更多停留在呼吁阶段。

霸凌主义是2019年的另一个代表性流行语，主要是指在处理国际事务时，个别国家恃强凌弱，奉行单边主义政策，坚持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对他国进行打压或干预。2019年，美国的霸凌主义继续抬头，其频繁通过军事、经济等强制手段对他国施压，甚至直接干预别国内政，无视国际规则和其他国家正当权益，对地区安全和世界经济发展造成巨大威胁，引发多国不满与反击。针对美国霸凌主义行径，中国有理有利有节地予以反击，民众反应也呈现出理性、开放、包容等特征，对霸凌主义坚持抨击批判，坚决支持政府的外交决策，反映出中国民众对国际秩序的尊重与捍卫。与此同时，霸凌主义也进一步激发了民众的爱国热情，各行各业的劳动者通过实际行动助力新时代中国发展。

小到个体发展，大到人类文明进步，事物的发展规律往往是由不规范走向规范的，社会愈发向高阶发展，人们对秩序、规则的依赖和渴求将愈发强烈，从我国社会信用体系的不断完善即可窥见一斑。从融梗、996、霸凌主义等流行语可以看出，随着社会规范意识的普遍增强，公民权利、社会规则、国际秩序等都逐渐成为人们关注和讨论的焦点话题，与之相应，相关政策体系及标准规范都在加快建立完善，从而更好地为公平正义保驾护航。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会流行语借助微博、微信、短视频、直播等多种平台进行裂变式传播，在多元社会主体的共同建构下，其内涵外延愈发丰富，日益成为大众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对社会整体的思维习惯、话语表达、社会情绪等产生持续性影响。社会流行语作为社会焦点问题和情绪的直接反映，体现着特定时期民众的普遍心态，盘点年度流行语背后的社会心态，理解流行语背后的价值取向与思维逻辑，能够帮助我们及时了解社会思想、思潮、文化等的发展动向，透视社会发展的新变化新现象，对社会发展脉搏形成精准感知，更好把握社会情绪、了解民意民情。因此，要用好社会流行语这一晴雨表，在准确感知社会心理动向的同时，不断优化完善主流话语体系的解释框架，做好网上网下舆论引导，积极传播社会正能量，对消极负面等不良社会情绪及时予以引导消解，推动建构良好的社会心态和舆论生态，从而在更大范围内形成更加坚固的社会共识。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新闻学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博导）

责编/赵橙涔 美编/陈琳（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