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磊,李 莉
(菏泽学院,山东 菏泽 274015)
百余年来指中国大学发轫至今一百多年的时间阶段。百年前,中国大学在坚船利炮的胁迫下发轫初建,为二十世纪的中国带来了曙光;百年后,随着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中国大学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自中国大学发轫至今,中国大学的发展正在建立并形成自己的话语权,并在此基础上显示出新时代中国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自信,从而构成中国自信谱系的重要支撑。
早在十六世纪,欧洲发现通往亚洲的新航路不仅开始商务往来,也开始了教会文化的输入。1581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传教,带来了神学、数学、天文、地理等方面的书籍,受到当时士人的欢迎。随后一百多年,西方产品通过直观(如钟表)、浅显、零散、实用(如望远镜)、神学色彩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影响着中国“礼法纲常文明”,激起以康熙皇帝为代表的朝野人士的反对,先是全面禁教、驱逐传教士,随后开始闭关政策。清政府出台的《防范外夷条例》《防范夷人章程》等,使中外交流逐步陷入停滞。中国闭关锁国之时,正是西方的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之际。工业革命使英国成为无可争辩的西方经济强国,十九世纪初叶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进入全盛时期。[1]
英国廉价的商品、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击破了清朝“天朝大国尽善尽美”的陶醉与麻痹幻想。世界列强以“炮舰”走向礼仪之邦的中国。列强的侵入使中国开始重新认识世界和自己,世界列强进入中国的同时,中国底层民众为了生存的需求,冒着杀头的危险,冲破“安土重迁”的传统心理,开始走向世界。接受了美国系统教育的容闳成为让中国人学习西方的爱国革新者,他先后向太平天国的洪仁玕与清中兴名臣曾国藩提出系列的西式教育改革纲领,是第一次要求全面引入西学,建立新式教育制度的中国人。[2]
容闳的《西学东渐记》本身就说明“西学”是缓慢逐渐的。同治九年(1870)容闳条陈派遣幼童赴美留学,同治十年(1871)、十一年(1872)曾国藩、李鸿章奏报相关事宜。之后,有分批派遣有全部撤回的情况。“西学”在艰难中行进,在炮声中逐步获得“中体”,1898年5月5日张之洞的《劝学篇》使“中体西用”内涵得以明晰。从1862年的京师同文馆,到后来的北洋大学堂、京师大学堂,均可以视为高等教育萌芽、先河、创举与开端。[3]
坚船利炮的胁迫,晚清王朝的风雨飘摇,中国近代最早的官办大学北洋大学堂、京师大学堂毗邻开办。之后,清政府于1901年(光绪二十七年)初宣布实行所谓“新政”,8月颁布“兴学诏书”,“着各省所有书院,于省城均改设大学堂”。[4]同年11月16日,中国最早的一所省立大学堂官立山东大学堂在济南正式创办,而后成为各省举办学堂的榜样。1902年(壬寅年)“壬寅学制”颁布,成为第一个具有学校系统的“新教育”制度、完整的学制体系,其中《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的相关条款,成为高校设置的最初制度依据。
辛亥革命后,1912年壬子癸丑学制及相关法令颁布,完成了从封建学制向资本主义学制的转型,不仅提高了高等学校办学水准,规定了大学的设置标准,而且完成了高等学校的分类。1912年《大学令》的颁布,规定了大学教育方针和组织原则,1913年《大学规程》公布,基本仿照西方的大学制度安排。中国高等教育和大学在缓慢生根发芽,中国大学在吸收同化西方知识于自身文化之中,开始新的生长并不断被注入新的元素。
晚清高等教育的调整及其实施,是在列强炮舰胁迫下的改革,是一种极为不情愿的改革,更是保守状态下的改革。列强通过炮舰走向晚清中国,晚清政府在经过多次岌岌可危的状态后,从“天朝大国”的梦中惊醒,逐渐接受了试图通过向西方学习来挽救中国的革新者的建议,进行“西学”“中体西用”。从“洋务学堂”到新式学堂,中国有了近代大学的发轫。
政局混乱动荡的民国时期,中国大学发展经过了迂回曲折而艰难的发展历程,可谓是制度反复。在民国后期还表现为三种高校设置制度,即国统区、沦陷区与苏区解放区的高校设置制度。这一时期苏区解放区的大学教育探索、高等教育探索为解放后中国高等教育与大学制度积累了经验,奠定了中国现代大学精神的基础,确保了中国大学始终坚持培养中国特色主义接班人和建设者。
中国现代大学源于“中体西用”的一种国家机构,在一百多年的兴衰更替发展中,大学制度在借鉴与坚守中前进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尽管高校设置经历了制度化、非制度化甚至反制度化、再到制度重建的过程,但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和建设者的初心始终不变。
1937年,共产党自主独立创办了陕北公学,创建不到半年,陕北公学就成为极端艰难条件下当时中国西北荟萃人才的地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型高等教育自陕北公学创建起,就坚持扎根中国大地,并向正规大学和先进大学行列迈进。以陕北公学等为代表的党独立创办的学校成长发展历史表明,党不仅能够创办出色的大学,而且党的领导是中国大学发展的根本保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和国家重视高等教育发展和大学建设,召开会议、出台政策,颁布法令。共和国成立后立即召开第一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教育部长马叙伦在开幕词中强调了稳步前进的方针。1950年5月政务院公布《各大行政区高等学校管理暂行办法》,8月教育部颁布《高等学校暂行规程》,1951年政务院颁布《关于改革学制的决定》。以上政策法规等使我国高等教育稳步前进,在逐步改造中发展。
相比于西方国家大学的“先发内生型”组织,中国大学是“后发外生型”。中国大学与国家是“同生互构”关系。中国大学从一产生就与国家具有先天依附的关系,就洋务学堂的诞生来说,是清政府在内忧外患的危机关头自上而下发动起来的,不是自身生发的结果;是为解决燃眉之急,不是闲暇时的兴趣使然。所以,中国大学“是一种国家在特定历史阶段为了特定需要而设立的一种学习组织,在很长时间内也等同于国家附属机构”,大学治理依存于国家政治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有学者把这种关系称之为“同生互构”模式。[5]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基本是按照国家附属机构的路径发展,并成为政府管理高校的潜意识和习惯路径。在对这种路径的思考中,就必然地发现国家管理大学的必要性,新中国刚刚成立,亟需建设者、人才。培养人才需要大学,办大学需要模式,加之中国近代大学的“外生性、移植性”,新中国大学就必然地需要借鉴能够被借鉴的模式。教育部副部长钱俊瑞,曾明确表示:“以老解放区新教育经验为基础,吸收旧教育有用经验,借助苏联经验,建设新民主主义教育。”[6]但之后不久对“旧教育”全面否定,那么“老解放区新教育经验”和“苏联经验”就成为中国大学发展的基本参照。
“老解放区新教育经验”是新中国办大学的精神根基,在大学精神根基的基础上,“借助”苏联模式不仅是因为当时的“苏中关系”,更多地是从根本上来说,“苏联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中国大学发展的需要,是“苏联模式与中国文化和马克思主义新文化有着内在的精神的高度契合性”,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学发展办学的实际过程中,虽然对“苏联模式”有批判否定,但从骨子里体现出苏联模式特点的深层原因。[7]苏联模式对中国大学的最为突出的影响就是1952年至1953年的院系调整,院系调整之初是缺乏自信的,其表现就是依靠苏联、学习苏联,在计划经济的指导下缺乏计划性而带有盲目性。
从1956年起随着“三大改造”的完成和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出现,我国对苏联的批判开始明朗化。1957-1958年毛泽东就教育领域的“三脱离”问题进行了批判。在成都会议上,毛泽东指出教育部门是教条主义多的部门。[8]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毛泽东对教育部门进行了严厉批评,质问教育部是苏联的教育部还是中国的教育部。[9]就高等教育而言,毛泽东对高等教育关注的问题点在于“苏联模式”是一种正规和专业化的教育体系,这一高等教育体系可能会由于传统的“学而优则仕”的影响而形成新的科层化和等级化系统,出现新的政治、经济精英,从而使社会出现新的不平等。这种为经济进步而建构的教育体系所产生的社会结果与政治结果,与毛泽东对未来的设想是不一致的。[10]新中国建立,推翻了封建专制等级,但科层化与等级化所形成的不平等,会将工农青年拒之于大学门外。这也正是“两种教育模式”与“五七模式”冲突的原因所在。
为了实现教育系统的平等,使劳动人民子女享受到较为充分、高层级的教育,毛泽东对中国教育包括高等教育制度的构想就是一种教育制度即“五七道路”,所有学校乃至整个社会都变成亦工亦农、学文学军的“五七公社”。[11]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随着对苏联模式的放弃,中国高等教育经历了革命的大学模式的确立和破灭。
放弃了苏联模式,中国高等教育采用了由苏区教育、抗日根据地教育、解放区教育集成的“革命教育模式”,这是中国共产党人自己探索出来的符合中国实际和中国共产党人教育理念的模式。历经二十余年的革命根据地教育,“是中国共产党人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方法,结合中国当时的国情,对教育所做的中国化的尝试和实践”,“延安时期的抗日根据地教育已基本形成了新民主主义教育理论,具有明显的民族特色,到了解放区教育更是创造出一个符合党的教育方针,适应革命斗争需要的新型教育体制。”[12]由于当时美帝国主义的威胁和封锁,苏联关系断裂,中国高等教育必须走独立自主建设的道路。独立自主建设自己的大学,这始终是中华民族情绪和情感激发出来的雄心壮志。
在“革命教育模式”及其反映的高等教育思想引领下,中国高等教育进行了以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为核心内容的大改革。“最为重要的是强调高等教育的政治方向,提出了党的教育方针”。[13]党的教育方针的提出,显示了中国共产党人对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决心。
由于“革命教育模式”的极端化,“七·二一”大学经验、江西共产主义大学“教育革命东风”,“七·二一”大学、朝阳农学院式的大学发展迅猛,到1976年全国共办33374所。
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就普通高校来说,1957年有229所,1958年791所,1959年有841所,1960年1289所。[14]这一数量,几乎等同于1999年我国大学的数量。尤其是1966年“五七”指示后,掀起“把全国办成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的热潮。这一时期可以看到追求办大学既有群众基础,又是一种社会理想,但也开始了对大学设置基准的偏离。大学不顾经济基础实际,不顾社会资源实际越办越大,直到大而无当。如盛极一时的“五七”大学,全国有7449所,办学条件极差。[15]有关朝阳农学院的材料上写到“农大师生斗志昂,露天野地当课堂,送教上门全靠走,大学办在腿肚子上。”[16]不仅是有的学校办学条件差,更有的学校就是强硬拼凑或随意开办。“五七”大学既体现了当时的教育理想,更反映了这种理想的盲目性和任性。盲目性和任性都是一种非自觉性,其实质就是一种不自信。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呈现出来的中国对于办大学热情的高涨,还表现为一种固执就是否定和排外。否定不仅表现在对中国旧教育的否定,还表现在对新中国建国后十七年来教育的否定。排外不仅表现在对苏联模式的否定,还表现在对西方先进教育模式的拒绝。这一时期的“教育理想”在教育革命的狂潮中开花,结出来的却只有苦果。高校设置制度完全处于一种虚无,高校开办处于一种混乱。[17]
新中国成立后至中国改革开放期间的高等教育,尤其是极端政治化高等教育,尽管经历了理想狂潮与破灭,导致了苏联高等教育模式的破灭、“革命教育模式”的破灭,但不变的是坚守党的教育方针和强调高等教育的政治方向。1958年毛泽东同志视察天津大学,提出“高等教育要抓住三个东西:一是党委领导;二是群众路线;三是把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起来”。[18]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提出:“党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为了实现这个方针,教育工作必须由党来领导。”[19]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大学始终坚持党的领导,始终坚持党的教育方针。这是高等教育自信心的坚守,是建设中国大学自信心建设的坚守。正是因为坚守,所以才有在改革开放时期、新时代对新的教育模式和现代大学制度的新探索和创新。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进入了全面改革开放新时期,也开始了高等教育的自身建设,一路走来,高等教育改革艰难进行,改革开放和发展成为高等教育的时代主题。
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中国大学在建设方面缺乏自信。这与中国所处时代、内外社会环境紧密相关。新中国成立中国需要发展大学,但是我国各方面的资源相当匮乏。我们既没有能力建起大学需要的大楼、也没有能力建起那么多的实验室,更没有充足的高校资源。概括而言,就是新中国初期的综合国力不足以支撑国家“精英大学”。也正是在国家经济相对落后的情况下,国家建设在计划经济体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情,大项目,大工程,这些成为我们建设新中国的经验,成为新中国建设的依赖路径,在高等教育领域也是如此。有些路径往往存在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机制,随着路径的发展其路径惯性会在以后的发展中得到自我强化,从而形成对轨迹的路径依赖。改革开放后,大学制度的发展与建设就是依赖路径,寻找路径,充满自信,开拓创新。是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才有了中国大学快速发展与建设的环境,才有了探索、创新中国现代大学制度的环境条件。新时代随着自信谱系的建立,中国大学发展充满自信。
新时代中国大学的自信,是建设中国世界一流大学走向世界的自信,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自信。综合实力等全方位的发展是中国大学自信的坚实基础。没有中国自信谱系的形成,中国大学自信是没有底气的,没有底气的自信依然是一种徘徊,既不会有大而强的发展,也不会有自己的特色,特色是建立在发展基础之上的。中国大学的自信是成为富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哈佛、牛津、斯坦福、麻省理工、剑桥,但会有第一个北大、清华、浙大、复旦、南大等中国著名学府。我们要认真吸收世界上先进的办学治学经验,更要遵循教育规律,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20]新时代中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与发展,既不盲目排外,更要探索规律遵循规律。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更彰显中国特色,也是我们党独立办大学一直的坚守和遵循。
从政策制度来说,全方位鼓励创新,鼓励人才的脱颖而出,鼓励探索符合中国社会实际的现代大学制度。中国现代大学制度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快速发展及其所提供的各种资源、政策环境成熟而在逐步发展。从新中国成立最初提出重点大学到“211工程”“985工程”再到“双一流方案”,可以看到中国大学制度在从政治精英的理性设计到尊重培育“世界一流大学”成长的环境与土壤的转化。
由于财力、物力的原因,源于集中力量办亟需大事的思想,在共和国成立初期,重点大学制度也得以确立。“它是中国共产党在1937-1949年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经济发展策略的基础,这一策略就是在贫困的农村根据地为经济建设的目的集中使用人力、物力。”[21]1954年高等教育部发出《关于重点高等学校和专家工作范围的决议》,决定将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六校定为全国性的重点学校。[22]其后中国大学的发展,形成了按照“计划经济”框架下的重点建设思路进行重点大学建设。从“211工程”到“985工程”重点大学的建设思路是稀缺性资源配置,其资源配置的目的就是扶持重点使其成长,“重点大学”在被赋予了重点的身份下固化成长,或者说试图通过外力的作用成长,而不是从根本上激发大学组织的内生力量成长。
自然“985工程”是传统重点大学的延伸,是符合历史逻辑的演进结果。“985工程”的确立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是同期进行的,加入世贸组织,必然地要参与高等教育的国际化,这是中国大学不得不集体面对的追赶挑战。随着“世界一流大学”排行榜的应运而生,中国大学开始借鉴国外大学的评价指标和全球民间舆论能够横向测量的指标。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逐步深入运行,市场在乎大学的排名,社会在意大学排名,西方大学的评价标准被借鉴运用到我国大学的排名上。于是,就有各种方式的追求排名情况,如“行政重视手段”、恶性人才竞争等使大学排名出现“急速”上升、发生突变,而其中出现的问题倾向却不会在大学排行榜中反映出来,正如西方大学排行榜中并没有反映出各种国度中大学理念、大学精神或者说大学成为一流的本质原因。高等教育研究领域受到大学排行榜影响,存在简单看外部指标而缺少深层次分析和理解,缺乏理论上的对话与持久动力探究。仅仅从外部看“世界一流”容易对大学实践行为产生误导,从而争夺资源导致恶性竞争和急功近利:只看一时绩效,不能重视大学内在精神,没有把握内在发展动力。大学组织作为千年积淀的创造物,和经久的价值理性沉淀,不能仅仅用外在指标简化测度。[23]追求大学排行榜中的指标因素,实质则是对自身发展的不自信,对自身成长的不自信。仅仅追求世界一流大学的指标,而不能发现世界一流大学形成的精神本质,“追赶”心切的中国大学则容易仅仅看到绩效与外在指标从而偏向指标陷阱。“985工程”看到了问题与偏向,在第二期实施中,政府已经明确确立了“中国特色”及国内人文项目,这是一种对市场偏颇的惊觉反应。[24]中国大学的“中国特色”是对中国大学实践及未来发展的中国大学成就及学术元素的自信。这种自信就是让大学扎根中国大地独立孕育学术环境从而水到渠成地诞生一流的学术成果,这是蕴含在大学精神中的大学排行榜难以用具体指标对应却驻扎在大学深处的共识。
2015年国务院发布《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下称“双一流方案”),就是对“985工程”等的路径性变革,是新时期建设中国世界一流大学的自信与走向成熟。“双一流方案”与“985工程”的本质区别在于配置模式的调整,改变原来的均分与集中,改变原来的期望用工程思维实现一个特殊组织生长的干预模式。计划经济的资源配置结果就是不公平与身份固化,身份认定的附加值与身份固化的比较优势,以及因为身份跟进的叠加工程成为强化部分高校特殊利益的标识,而不是在成熟的社会环境中自然演进的结果。
“双一流方案”改变原来的身份认定与固化,不仅是管理方面的自信与成熟,而且更是借鉴改革开放以来激发改革主体的“内生动力”从而培育“中国世界一流大学”成长的土壤。在重点工程的建设路径中,政府与大学之间存在着一种责任不明,动力不足的情况,政府在工程管理中“荡秋千”,大学在工程管理中“追指标”。[25]由于我国作为后发经济国家受初始条件限制,做好人民期盼的事业需要依赖行政主导进行,在多方面形成了路径依赖,成为一定的模式与惯性。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尤其是新时代中国经济实力、综合国力的提升,社会治理水平的提升,政府主导容易挤占社会成长和市场发展的空间,难以形成制度创新的激励机制,从而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大学发展的内生力量。中国改革开放发展的创新表明,来自基层的需求动力既暗合了国家民族时代的需求也是制度建构的第一要素,基层一线的创新元素经过上下多次的竞争博弈和千锤百炼最终上升为制度。“双一流方案”正是在中国发展的大背景下,中国大学需要发展,中国大学发展需要来自基层的持久动力。也正是大学的自觉和内生力量的激发,才能使“中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为所有中国大学的任务。所以,中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注定不是39所“985工程”高校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中央政府的项目,而是所有与大学利益相关者的一个重大任务。一句话,“双一流方案”的自信,就是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
从财政角度来说,“985工程”项目是集中有限的财力,办好中国大学,有限财政下的大学发展探索。“985工程”确定之时正值亚洲经济危机,中央既要完成二十世纪末的“两基”任务,还要完成高等教育扩招,实现高等教育大众化。当时的国情只能是“重点建设、带动全局”的方针,实践表明,“211工程”“985工程” “也是对发展中国家在经费相对短缺的情况下,提高高校办学水平、追赶世界先进水平发展模式的经济探索”。今天中国高等教育的“中国特色”有目共睹,具体而言就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不仅提出并实现了高等教育大众化,而且在同一历史时期将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作为公共政策目标,两者不仅都具有“体量巨大”的压力,且同时发生,这充分显示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学建设与发展的自信。
新时代,中国大学制度坚持在政府与大学关系的治理模式方面进行创新。“双一流方案”的酝酿与出台是中央政府对于国家现代化治理的自信,对于中国大学发展的自信,正是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的自信,如此才能勇于借鉴西方大学治理的先进经验。大量的国际经验已经表明,如果大学办学自主性小,则大学自身运作和应变能力较弱;反之,如果自主性大,战略规划和应变能力强。[26]“双一流方案”不仅是大学自身的自信与积极主动性的体现,更是中央政府在公共服务与治理上,积极营造、培育一流大学脱颖而出的合作竞争机制与学术生态。随着“放管服”权力生态的形成,中国大学将会在争创“一流”制度环境中奔涌向前。
中国是高等教育后发国家,政府是大学制度的缔造者。中国大学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政府强有力的支持,我们可以把对大学发展进行强有力支持的政府称之为强政府(强政府并不一定是事无巨细包办的大政府)。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若干年,强政府依然会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引擎。美国学者福山认为强政府、法治和民主三者的顺序中,民主不是第一位的,强政府才是首要的,因为没有一个有效的现代国家,就无从谈民主。现代大学的发展事实表明,强政府是大学制度建设的最关键因素,对大学发展的推动力是巨大而十分有效的。[27]在强政府对大学进行强有力支撑的同时,并立的一定不能是“弱大学”,而是在“双一流方案”激励下,在“放管服”下放的权力生态下进行自主奋进的大学主体。
与百年前中国大学建立于国家救亡图存之际的发轫与起步相比,与百年前中国大学创立的时代背景相比,新时代中国大学的建设与发展,是在国家综合实力发展的宏大背景下发生的,有着更为伟大的目标和意义。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懈奋斗的新时代,与百年前相比“中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是自信而开放的,是阔步向前走向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