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君 部凡
(云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0世纪中叶,生态危机逐渐成为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其表现出的生态失调、资源枯竭、环境污染、人口膨胀等人与自然的矛盾日益尖锐,要求人们必须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关系处理得是否正确将直接关系到人与社会发展的质量和方向。肇启始于古希腊时期的“人类中心主义”,对于全球性的生态危机的产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已经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趋势,这就要求我们应建构一种更加系统和完备的生态思想来解决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将人们对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认识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同时赋予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新的历史使命,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新的时代生命力。
“人类中心主义”,也可以称为“人类中心论”,它强调人类是世界万事万物的中心,只有人类才具有内在价值,其他自然存在物仅仅具有工具价值。[1]古希腊时期普罗泰戈拉就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到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时期,更是提倡人不应该压抑自己的天性,应该解放自己的欲望,享受生活,不被宗教教条束缚。作为资源论代表的洛克认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人对自然界有着统治地位,自然资源可以被人类任意索取,自然资源的存在就是为了人类的发展而存在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标志性观点是康德的“以自身为目的”以及“人为自然立法”。康德论证了人为何具有内在价值而自然仅仅具有工具价值的观点。这一观点奠定了“人类中心主义”伦理学的完整理论基础。至此,“人类中心主义”成为近代以来西方社会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主流观点。“人类中心主义”强调人的主体地位是符合人类发展的历史规律的,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应运而生的观点也为人类解放天性、追求幸福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对于挣脱宗教和权势的压迫提供了思想的理论武器。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中心主义”逐渐走向了极端,在资本主义利益至上的价值观的引导下,“人类中心主义”成为了资本主义不合理对待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工具,资本主义打着人本中心主义的幌子,违背自然发展规律,肆意破坏自然资源,打破生态平衡,最终导致全球性生态危机的爆发。这也是“人类中心主义”无法完全适应当今社会发展的主要原因,注定了其将被更加系统和科学的生态思想所超越。
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明确把生态环境保护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而且金山银山就是绿水青山。”[2]在处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时,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强调人与自然的发展同等重要,二者不能孤立看待,且自然绝不是人类的附属品,其绿色发展观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发展观。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将生态世界观、生态价值观、生态实践论、生态方法论等有机融汇而成的系统完整的生态思想体系。[3]习近平总书记站在顶层设计的高度,在人类自身的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上反对以牺牲生态环境来摆脱贫困,主张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积极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特色的绿色发展道路,加快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这是发展观的一场深刻变革。推动建立“四梁八柱”的生态文明制度,严守生态红线,反对利益至上的功利观,要为了全人类的永续发展承担责任、作出贡献,将经济生产活动、人的行为限制在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能够承载的限度内。在资本主义发展模式中,打着“人类中心主义”的旗帜,呼喊人的权益应该受到尊重和保护,实则肆意破坏自然来满足生产;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则是“对人类中心主义”中毫无节制地扩大人类权益的理念作出了否定和超越。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发展模式中,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揭示了发展与保护的本质关系,更新了“人类中心主义”关于人与自然资源的传统认识,以新的发展理念和方式的转变诠释了生态文明的系统性和协调性。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解决人与自然资源的关系问题,关键在人,关键在发展思路和发展理念,关键在处理和平衡好发展与保护的关系,自然于人而言不是归顺与从属关系,二者具有平等且应相互尊重的地位。绿色发展解决的不仅仅是当今社会人民的发展,不仅仅要带领我国落后贫困地区的人民摆脱贫困,也是关乎人类未来的发展,这是时下维护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重要体现。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人类中心主义”理念的超越一方面体现在其系统性和完整性,寻找生态与发展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反对以牺牲自然环境来发展生产;另一方面,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战略定位是站在全人类的高度,不仅仅考虑当代人民的利益,对于未来社会的发展也作出预见性的规划,积极承担我们对于子孙后代的责任,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的继承和发展。
“人类中心主义”视域下贯穿着“二元论”的冲突,力求确认人和自然之间的主客体关系及其对立问题。从本质上来说,“人本中心主义”不能简单划分为正确或错误,其出现有历史背景,顺应了当时社会历史发展的要求,能够解决当时社会存在的问题。人类在认识外部世界的思想萌芽时期,由于自身发展能力不足,基于生存本能,长期处于与自然作斗争的艰辛过程,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条件下,试图确立人作为感性欲望的主体地位,构建自身的价值尺度,这也是“人类中心主义”能够被大多数西方学者所认同的主要原因。但随着二元对抗的激烈,“人类中心主义”逐渐走向极端,过分推崇“人本主体”意识,枉顾自然发展规律。这不仅表现在物质和精神、人和自然、个体和社会的二元分割,而且把自然看成无生命的对象、无意义的范畴,进而对后来者的研究产生先导性作用并使其沉陷于自然科学特别是形而上学的逻辑化程式之中。[4]人无限制地扩大自己的主体意识,将自然当作相对的客体的主客相分的方式,异化了人类生存状态。按照马克思的生态理论分析,人类毫无节制地对自然进行剥削,无视自然的发展规律,必然造成无法弥补的“物质变换断裂”,从而导致生态危机。事实证明,这也是人与自然主客相分后,全球性生态危机产生的原因之一。如何认识并建构一种合理的、平衡的人与自然关系,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中的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给出了全新回答。
在马克思主义强调人与自然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一对关系的基础上,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认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强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着力实现人与自然、发展与保护的有机统一,致力于实现公平正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核心价值,在共同富裕的基础上,强化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特征,增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就其本意来说,“生命共同体”不是在“人类中心主义”或“非人类中心主义”视角下所认识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其内涵是人与自然共同生存、共同发展,有着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诉求的共同关系模式。[5]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就应该跳出人类中心主义的二元对立认知。自然不是人类发展自身的工具和手段,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是共生共存的关系。人在自然社会的发展,是自然成为自然的内在条件,同样,生态自然的构建也必须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前提。因而二者不是独立的二元建构,而是相互包含、相互作用的生命共同体。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论主张,人与自然的辩证自然观:人与自然不是简单的对立或统一,而是既对立又统一。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中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正确解读——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是对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而其跳出“二元论”的思维模式,主张人与自然关系和谐共生,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中人与自然关系相互对立的超越。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人类中心主义主体的超越体现在将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关系拉回伦理关怀之内,找回人在自然界中的真正位置,以自然规律法则限制人类因私欲而造成的不合理行为,使人与人自身和解,使人与自然和解,让人被异化的属性回归真正的自然属性,让自然成为真正的自然。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在这一理论基础上人与自然关系概括为以下两方面:自然是人存在的基础,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必要的生存条件;但自然不是人类的奴隶,人类在谋求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与自然做斗争。这种斗争从狭义上来说,也是在与同一自然环境下生存的其他自然存在物之间的斗争,这一属性就体现着人与自然之间既斗争又统一的关系。再者,人与自然之间有着共同的生存发展目标,二者不是相互损耗而走向灭亡,应该是在遵循物质变换的框架内,在不违背自然发展规律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自然在永续循环的过程中与人类共同生存、共同发展。
“人类中心主义”的核心观点,亚里士多德的看法最有代表性。他认为:“人天生就是其他存在物的目的”“由于大自然毫无目的、毫无用处地创造任何事物,因此,所有的动物肯定都是大自然为了人类而创造的”。[6]从这一观点我们可以看出,在“人类中心主义”中人的本分和目的在于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其所倡导的价值论强调“按照人类的价值观解释或评价宇宙间的所有事物”。[7]“人类中心主义”认为自然服务于人的价值尺度,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自动划规为二元对立模式,以一种单向性、现世性的目的论来衡量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的冲突与斗争,忽略二者之间互惠共生的相处模式。在资本主义的工业文明价值观念中,利益至上,经济价值大于其他一切价值。按照人本主义的目的论,只要满足人们的价值利益,其他自然界的存在物都只是为人类的生产创造而存在,无论人们怎么过度改造自然,都是可以被接受的。也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目的,人类对于自然界无度索取,导致生态危机由预见性推论变成了现实。而人与自然相处过程中,究竟应该秉持怎样的目标,不仅仅是资本主义国家应该思考的,社会主义国家更应该吸取经验教训,摒弃“先发展后治理”的发展模式,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而这正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理论上所展现的社会主义的生态目标的优越性。
党的十九大历史性地将“美丽”二字写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提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基本方略,要求“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提出要通过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新格局,到21世纪中叶把我国建设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伟大历史任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中错误的以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为目的理念的超越。在工业文明进程中,资本家毫无限制地扩大再生产,以利润逻辑掩盖自然发展规律,造成人与自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不仅导致人的异化,同样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人类中心主义”作为资本主义肆无忌惮的破坏自然环境的理论工具,无疑这样导出的人与自然关系是不可能和谐的。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新理念,是我党以马克思主义人的自然关系理论为基石,在反思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弊端和我国处理人与自然关系问题的经验教训过程中所作的理论创新,体现了我国作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和引领者的责任担当。[8]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不仅仅在政治和经济上对于“人类中心主义”所秉持的人的利益至上的观点作出了批判性超越,同时在文化建设中,对于传统工业文明下的文化价值体系也作出了新的审视和批判,强调生态文明价值观,生态兴则文明兴,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于“人类中心主义”在目标上的超越,其意义远不止于解决现实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问题,最重要的是在真正意义上为了全人类的自由与解放,实现人与自身的和解,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凸显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要在整体文明系统中实现经济社会高质量运行和美丽发展的新特征。[9]我们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不仅仅在生态意义上强调二者和谐共处,不因人自身的发展剥夺自然界其他生物生存的可能性,也不因人的发展肆意打破生态平衡,违背自然法则;同时,还要在经济上实现和谐共生,因为保护生态而放弃经济发展的“生态中心主义”与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合理内核大相径庭。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实现,是生态文明与经济文明的统一,是绿色发展观的重要体现。
由于“人类中心主义”的目的论在于征服自然,为资本谋取利益,就注定了其生产力的发展是一种野蛮的、不可持续的生产力。马克思对于这种生产方式作出了批判:“劳动本身,不仅在目前的条件下,而且一般只要它的目的仅仅在于增加财富,它就是有害的、造孽的。”[10]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下,生产与自然开采都是以营利为目的,不考虑其生态价值,资本家的生产过程是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生态环境的权益保护全由社会承担,这样环境的破坏者和环境的维护者权责不统一,注定了生产活动对于自然开采毫无限制,表明所拥有的生产力也是不可持续的。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前期,这种野蛮残暴的发展方式,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为人类社会物质财富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人类世界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前期呈现出蓬勃生机,但这不意味着这种发展方式是正确科学的。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特点,大量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享受不到工业文明带来的优越性;另一方面,在这种生产方式下,对于生态环境所造成的很多伤害是毁灭性、永久性的。随着生态危机的发展,资本主义这种破坏性的不可持续的生产催化了一种以邻为壑发展的自私行动——生态危机转移,即将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中大污染、高能耗、低产量的生产企业由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向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转移。这种不负责任的生产方式促使了全球性生态危机的爆发。为此,人类亟需一种新型的、生态环保的生产力以及发展模式。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将生态环境与生产力的发展统一起来,二者不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也不是鱼和熊掌。“绿色生产力”的概念是由亚洲生产力组织首先提出的,倡导在保护自然环境的同时,提高工业产业的生产力水平。[11]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绿色生产力的内涵就是保护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12]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于“人类中心主义”的超越就在于生产力与环境保护不是对立关系,不是“人类中心主义”所倡导的工具理性;绿色生产力也不是人,臣服于自然,而是应在矛盾中看到统一,在经济利益与生态环境发生冲突时,寻求二者最大化的平衡。
首先,从人的角度出发,应当保护劳动者的权益。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劳动异化,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由资本主义利益至上的生产方式造成的。劳动者是劳动活动的最直接参与者,但却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遭受到压迫最深的受害者。这种压迫一方面来自于资本家经济上的压榨,另一方面来源于工业生产背景下恶劣的生产环境和生活环境的伤害。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下绿色生产力的发展,就是要为直接参与劳动的劳动者提供绿色、无污染、人性化的生产环境和生活环境。
其次,从环境的角度出发,绿色生产力并不意味着不劳动或者不生产,而是守住生态的红线,遵循自然的发展规律,有计划、有组织、有目的地进行生产。这种生产模式下的自然环境与人类自身的发展息息相关,二者是互惠共存的关系。如果以不合理的生产方式进行劳作,造成不可修复的物质交换断裂,一方面来说是一种不可持续的生产模式,另一方面也阻断了人类社会再次发展的可能性。绿色生产力的发展不仅仅是观念上的发展,首先要做到构建绿色技术体系的创新,做到多层次、有体系的技术革新;其次要全面节约和高效利用资源,将提高不可再生资源的利用率,降低可再生资源的污染。
再次,要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优化能源结构,强化能源节约。政府对于气候变化应该予以重视并积极应对,落实气候变化的战略目标,增强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控制温室气体排放量,形成协同共促的良好减排局面。
最后,大力发展循环经济,完善循环经济制度体系,选择重点领域率先突破,形成绿色经济发展机制。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实践超越,一方面体现在对生态伦理的主体保护上,人和自然都是绿色生产力发展的重点;另一方面,这种新型的绿色的生产力为生态环境的永续发展提供了可行性。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中国共产党的重大理论和实践创新成果,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推进美丽中国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提供了方向指引和根本遵循。在全球性生态危机背景下,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展现出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超越,向世界提供解决生态问题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在理论层面,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通过其系统性和完整性,证明绿色发展的可能性;并且站在全人类的高度,为未来社会的生态平衡提供了理论先导。在主体层面,跳出简单线性的二元对抗模式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得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结论。在目标层面,改变了人类中心主义征服自然、统治自然的感性主体思维,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人与人的和解。最后在实践层面,改变了以往“人类中心主义”实践模式下资本主义对于自然残暴野蛮的索取方式,探索追求一种绿色生产力,实现社会生产力和生态环境的永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