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学超
(湖南师范大学 乡村教育研究中心, 湖南 长沙 410081)
近年来,我国学者从不同视角对学校仪式的育人价值进行了阐发,如:从德育视角看,仪式内蕴的庄严、神圣所激起的仪式感具有很强的道德教化功能[1];从人类学视角看,校园仪式具备一般仪式所具有的“实践知识”,学生能在不同的仪式中感受不同的影响[2];从社会学视角看,学校仪式能贮存社会记忆、促进社会凝聚、创造社会化情绪、化解群际冲突,以及进行教化等[3]。关于如何实现学校仪式的育人价值,主要观点有:注重教师的仪式在场与行为示范[4];从场域、程序、道义和体验四方面彰显仪式特性[5];发挥教育仪式话语功能,利用仪式作用机制,重视互动仪式和尊重学生的主体地位等[6]。然而,作为一种文化形式,已有研究对于学校仪式在文化保存和传承中的价值并未引起足够重视。这种状况导致学校在追求仪式的育人价值时,过多关注形式创新、教师设计、学生参与等外部因素,而忽略仪式文化内涵所具有的教育作用。鉴于此,本文拟从学校仪式的文化属性出发,建构由文化理解到文化认同,再到文化传承的仪式育人路径,以期在理解、认同和传承仪式文化的过程中发挥学校仪式“以文化人”的功能。
文化规定性是学校仪式的根本特性。缺乏文化规定性,学校仪式就只是毫无意义的例行公事。对学校仪式的文化内涵、特征、历史渊源、发展脉络等形成基本认知,是让学生进入仪式之中的前提。具体而言,可以通过以下途径促进学生对学校仪式文化内涵的理解。
美国符号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兹认为应在“文化”概念之下理解仪式。他所理解的文化,是指“从历史沿袭下来的体现于象征符号中的意义模式,是由象征符号体系表达的传承概念体系,人们以此达到沟通、延存和发展他们对生活的知识和态度”[7]。他认为,仪式就是一套象征符号系统,人们围绕它建构自身的文化故事,通过对仪式的解读和阐释可以认识世界。象征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对仪式中的象征符号给予特别的关注。他指出:“象征符号是仪式中保留着仪式行为独特属性的最小单元,它也是仪式语境中的独特结构的基本单元。”[8]象征符号分为两类:一是支配性象征符号。在仪式的意义框架内,支配性象征符号将社会的道德和法律规范与强烈的情感刺激紧密相连。二是工具性象征符号,它是实现特定仪式目的的手段。在文化语境中,象征符号被认为是抽象意义的集合,它们的存在使仪式成为一个意义体系。仪式象征符号不仅反映着仪式本身的要求,也体现着社会存在的基本要求,以及人们共享的价值观念。在对仪式象征符号的辨别和认知过程中,参与者能够获得来自象征符号的潜移默化的教化。
学校仪式是按照一定文化传统,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遵循一定规范和程序进行展演的过程。文化意义只能被存储于象征之中,因此展示并阐释仪式中的典型象征符号,有利于学生获得对仪式文化内涵的理解。例如:在入队、入团、入党和升旗仪式中,对旗帜、徽章、歌曲的文化内涵进行说明;在入学典礼中,对孔子、《论语》、朱砂启智、启蒙描红的文化内涵进行诠释;在开学典礼中,对学校校训、校徽、典型建筑、教育文物所代表的文化内涵进行介绍;在毕业典礼中,对毕业证书、学位服、拨穗的文化内涵进行解读;在比赛仪式中,对奖杯、奖牌的文化内涵进行解释;在纪念仪式中,对时间、事件、人物、遗址、纪念物进行讲述,等等,这些都有利于学生获得对仪式文化内涵的理解。学校仪式中的象征符号,有些指向已知事实,有些属于“浓缩”的形式。其中,浓缩的象征符号具有多示性、多值性和多义性。特纳指出:“浓缩的象征符号的意义触及潜意识的越来越深的根处,并将其情感特质散播至远离了象征符号原义的各类行为和情景中。”[8]可见,对学校仪式的象征符号进行展示和阐释,不仅有利于学生获得对仪式文化内涵的理解,还有利于激发学生的情感。特纳指出,粗野的、原始的情感因为与社会价值相联系而变得高贵,在这种情况下,令人厌烦的道德约束会转换成“对美德的热爱”[8]。
学校仪式具有历史性。对学校仪式历史渊源及发展脉络的讲述,能够帮助学生获得对仪式文化内涵的理解。
首先,学校仪式是“仪式”这种文化形式在学校场域的留存、转化或改造,其中很多仪式都能在社会生活中找到原型。有学者指出,学校文化活动所蕴含的仪式原型有祭祀仪式、人生仪式、战争仪式及狂欢仪式四类[9]。其中,祭祀仪式在向当代学校仪式转化的过程中保留了作为意义结构的要素;学校中的入学、入队、入团、入党、毕业等代表身份转换的仪式,可以在社会生活中的诞生、成年、婚姻仪式中找到原型;学校中的竞赛、颁奖仪式,可以在战争仪式中找到原型;学校中的节日、庆祝、纪念仪式,可以在狂欢仪式中找到原型。将学校仪式还原到生活仪式,有助于学生从真实的生活见闻、感受和体验出发,加深对学校仪式的认识。
其次,学校仪式因时、因事、因人而变,不断经历着重构。对学校仪式的历史进行回溯,既能获得对仪式原初意义的理解,也能了解仪式意义的发展变化,从而为当下仪式的开展提供借鉴。就世界各地原始居民中的成年礼而言,少年接受成年礼的年龄并不一致;成年礼也不是一个短暂的仪式,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接受成年礼者既要经历各种严酷的锻炼和考验,还要恪守斋戒和各种禁忌,接受各种行为规范的教育和训练[10]。从成年礼的原初形态来看,它所承载的文化内涵非常丰富。它不仅是对少年能否具备社会正式成员的条件所进行的一种检验、考核与鉴定,也是一个预定的教育过程。现在的成年礼仪式更多的是作为18岁时“成人”身份确认的活动,其原初具有的预备教育、素质训练等文化内涵却被忽略了。追溯学校仪式的发展历史,找寻在仪式的历史长河中被忽视或遗忘的文化内涵,有利于为当下学校仪式的开展提供反思。
最后,回溯学校仪式的历史,有助于避免对某些仪式的片面认识。以儿童节为例,它发端于“国际儿童幸福促进会”在1925年发布的五条保护儿童的原则:“儿童应当享受物质上与精神上种种权利,以充分达到他的可能发展;对待儿童的道理:饥的喂养他,病的看护他,迷误的教化他,落伍的提携他,孤苦的救济他;遇到危险,先救儿童;儿童应当有谋生的技能,应受相当的保护;我们应当教导儿童,使他从小就觉悟他有竭尽才能、服务社会的责任。”[11]在这一倡议下,美国、英国、日本及我国都设立了儿童节。1949年11月,为悼念捷克利迪策村和全世界所有在法西斯侵略战争中死难的儿童,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决定以每年的6月1日为国际儿童节,以保障世界各国儿童的生存权、保健权和受教育权,改善儿童的生活。从儿童节的起源来看,其性质是纪念性而非庆祝性;就儿童节的内涵而言,它不仅包括保障儿童权利、改善儿童生活,也包括教导儿童承担相应的责任。反观当今学校开展的儿童节仪式,其性质主要是庆祝性的,并且“节目表演”成为庆祝的主要形式。为追求表演效果,不少儿童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机械排练,这说明儿童节的开展与其设立初衷相背离。追溯儿童节的起源,深化对儿童节原初文化内涵的理解,在此基础上学校可以举行一些纪念性仪式,以及面向社会各界人士的保障儿童权利的仪式,从而使儿童节发挥多方面的育人功能。
“‘认同’具有‘归属感’成‘身份感’的含义。”[12]对仪式文化的认同,关乎学生文化身份的归属与建构、共同体成员的精神凝聚,以及文化行动的开展。促进学生对仪式建构的文化意义体系的认同,是学校仪式育人的关键。具体而言,学生对学校仪式文化的认同,就是对其产生一种情感上的归属感,对仪式文化背后的基本价值理念有所体认,对仪式文化的生命力和发展前景抱有坚定信念,并以此作为文化行动的依据。
与冷冰冰的抽象概念、原理和知识相比,记忆是饱含行为者感情的心灵归属地。文化认同通过历史中弥散的、微观的、丰富多样的文化记忆而凝结汇聚[13];同时,丰富多样的文化记忆也使文化认同更具生命力。通过对巩固群体身份认同的知识进行存储、展演,以及在空间和时间上保证群体的聚合,仪式能够稳固而持久地保存文化记忆。在仪式展演中,附着在图像、文本、服饰、舞蹈、乐曲、饮食、空间、地点、肢体动作及面部表情等媒介上的文化记忆,以集中呈现的方式为群体成员进行身份认同提供标识。从仪式贮存文化记忆的特征及机制来看,学校仪式可以通过以下途径激活学生的文化记忆:
一是将学校仪式与生活仪式相融合,以增强学生的情感归属。在融合生活仪式及其布景、程序、动作、文本、服饰、象征等文化元素的展演中,激发学生文化认同的动力。在我国历史上,先秦时期学校的视学礼、释奠礼和养老典礼往往结合起来举行。《礼记·文王世子》记载:“天子视学,大昕鼓徵所以警众也。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有司卒事反命。始之养也,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遂发咏焉。退,修之以孝养也。反,登歌《清庙》。既歌而语,以成之也,言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礼之大者也。”[14]将学校中的视学礼、释奠礼与生活中的养老典礼相结合,一方面展示了“尊年敬德”的传统美德;另一方面“乞言修治”,使青年学生得以观感兴起,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现代学校在举行开学典礼时,也可以融入重阳节的文化元素。例如,请学生身边的长者讲述自己的求学故事、治学方法与求学感悟。这既体现出对长者的尊重和对其治学精神的敬仰,又会因为讲述者是学生的亲人或身边的人,使他们感到一种情感上的亲近与信赖,从而开启向学之心。
二是运用传统文化符号,为激活文化记忆提供载体和媒介。希尔斯指出:“传统是围绕人类的不同领域而形成的代代相传的行事方式,是一种对社会行为具有规范作用和道德感召力的文化力量,同时也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的创造性想象的沉淀。”[15]传统文化符号高度凝练了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文化传统,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广泛的社会基础。运用传统文化符号激活文化记忆,需要学校仪式将传统文化符号以情境性和展演性的方式表达出来。其中,情境性强调学校仪式通过具体的地理情境及标志性建筑、文物等,唤起学生对传统文化符号的类比联想或回忆。例如,在文庙举办开笔礼、开学礼、学业表彰礼,在红色教育基地开展入党仪式、抗日战争胜利纪念仪式等。展演性强调按照固定程序和规范,重复且艺术化地开展仪式。这就需要把神话想象、民间掌故、传统美德等,通过具体的、可感知的、喜闻乐见的传统文化符号清晰地表达出来,以快速激发学生的情感反应。例如,二十四节气本身只是一种历法知识,但作为一种“文化遗产”,它主要以节日文化形态和歌谣、谚语形态存在[16]。就清明节而言,学校仪式不仅可以通过组织学生祭拜先烈的方式表达对他们的缅怀与敬仰,也可以将人与自然关系的理想通过蹴鞠、踏青、插柳等可见和可感的清明传统文化符号表达出来。这些传统文化符号积淀了民众的深厚情感,它们的展演有助于增强学生的情感归属感。
“体验”是对“经历”一词的再构造。伽达默尔指出:“如果某个东西不仅被经历过,而且它的经历存在还获得了一种使自身具有继续存在意义的特征,那么这种东西就属于体验。”[17]让学生在仪式中增进文化体验,是学校仪式育人价值的体现。具体而言,学校仪式可以通过以下途径增进学生的文化体验:其一,营造适宜的仪式氛围并明确仪式的要求与规范。体验不只是感官的,还是感觉的。对于一些纪念仪式,营造庄严肃穆的仪式氛围,可以给学生一种自尊自重的无形约束。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是身份转换的确认仪式,其目的是赋予新角色一种明确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庄重、简朴的仪式氛围有利于学生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新角色赋予的责任与义务。在具有严格程序和规范的仪式中,程序本身及具体的动作规范有着特定的文化内涵,让学生严格遵守仪式程序和规范,有利于他们对程序和规范背后的权威性、确定性文化内涵有所体认。其二,让学生参与仪式的准备与设计。例如,让学生对仪式历史、程序和规范进行考察,使他们获得对仪式历史作用及规范性的认识;让学生亲手制作仪式的典型象征,使他们获得对仪式核心文化内涵的理解;让学生参与仪式场景的布置,使他们从装饰物选择、位置安排、颜色呈现等方面获得对仪式规定性的理解。其三,在传统节日类仪式中增添传统民俗体验环节,让学生在民俗体验中感悟古人处理人际关系、人与自然关系的智慧。例如,在端午节仪式中组织包粽子、挂艾草、制香包等活动,在中秋节仪式中组织祭月、做花灯、博饼等活动。在仪式文化的体验中,文化认同不仅是一种观念,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通过文化记忆和文化体验促成的文化认同,主要涉及文化的器物、行为及制度层面。以价值理念和价值观念为表征的观念文化,则在文化认同体系中发挥着主导作用。观念文化所折射的理想与信念、观念与教训,往往构成个人道德和行动的尺度,决定着认同体系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因此,学校仪式文化育人的关键,在于使学生对仪式文化的生命力及其发展前景产生坚定的信念。为此,学校仪式应注重将一些文化观念寓于仪式之中,并把它们以外显的形式表达出来,使学生在可见和可感的表达中体会文化观念的力量。例如,“尊老重贤”是我国的文化传统,为使这一传统在学校场域得到延续并对学生产生教化作用,汉代学校将其寓于乡饮酒礼仪式之中。在仪式之前,命乡人之中的贤者担任主人的角色,宴请乡人之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为宾。在仪式过程中,有献祭方面的仪法,有俎爵之类的礼器,揖、让、拜、起都有不同的仪法,升、降、进、退各有不同的位置,还伴有钟鼓之乐和《诗经》中的雅颂引导其情,仪式可谓相当完备。在乡校之中实施的乡饮酒礼,礼数容易辨识,既能延续“尊老重贤”的传统,又能对乡校之中的学生及乡下世人进行无形教化。在仪式过程彰显的对贤能老者的礼遇,有助于学生获得对“大人”“仁人”式人格理想的肯定性体认,继而引导他们去效仿和追求。
此外,在重大灾难中,一个国家或民族内蕴的深层文化观念,往往以具象化的形式彰显出来,身处其中的人们也更深切地感受文化观念所蕴含的强大力量。因此,学校不仅要组织常规性的仪式活动,更要组织重大灾难的纪念活动,引导学生从抗灾、抗难大考的经历、回顾和思考中感悟民族文化的力量。例如,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斗争中,中华民族“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等传统文化内涵得到了集中而具体的表达。以此为契机开展学校仪式,将这些文字蕴含的文化内涵通过抗疫中的真实故事、鲜活人物及具体行动呈现出来,让学生在现实中体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价值,有利于唤醒他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信仰与认同。
文化传承即文化的传递和承接,是从文化理解、文化认同落实到文化行动的过程。使学生将业已认同的仪式文化传播出去,并转化为现实生活的文化行动,是学校仪式育人的旨归。这需要在充分发挥学校仪式文化传承功能的基础上,对学校仪式进行精心设计与组织。
学校教育是保持文化连续性的必要条件,也是文化变迁不可忽视的因素。在学校生活的文化定向中,仪式的文化记忆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伴随应试教育的强化,我们越来越多地关注教育效率,而忽视了教育的文化价值。在电子技术媒介的广泛影响下,图片、录音和录像等成为学校记忆系统的新形式,而传统的、有温度的对文化意义的传承形式遭到了挑战。作为文化传承的重要形式,学校仪式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及民族精神中发挥着独特的功能。它以恒久、鲜活的方式储存着传统文化,它的展演使文化记忆得以激活并促进参与者的文化认同,它散发的文化魅力以及传递的文化意义给予参与者外化于行的力量。在具体实践中,学校仪式的文化传承功能还可以得到更有效的发挥。例如,祭孔仪式不仅可以传达“尊师重教”的文化理念,还可以成为民族信仰的表达;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传统节日仪式,不仅是呈现节日的文化内涵,更重要的是呈现它们的文化认同和文化再生产价值;国庆节、抗日战争胜利周年纪念等仪式,不仅是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回顾与纪念,更是借此激发爱国情感,增强集体凝聚力,提高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不仅是迎新或欢送,更应向学生强调身份的转换及其所承担的角色与责任。学校仪式文化传承功能的充分发挥,有利于中华民族文化的魅力和风采在一代又一代学生身上展现。
希尔斯指出:“教育即传授,而传授意味着延传某些已经获致的东西。认为儿童教育的核心不是延传这些东西,这种想法将会破坏社会和文化的延续,因而殃及受教育者。”[15]文化传承是教育承担的重要使命,而学校仪式是促进这项使命完成的重要途径。由于学校教育是有目的、有组织的文化传递过程,因此学校仪式必须审慎选择文化传承的内容。陈桂生先生认为,教育对各种文化的抉择经历了三次筛选过程:一是从一般文化中选择“有文化价值的文化”;二是从有文化价值的文化中选择“合乎一定社会需求的文化”;三是从适合特定社会需要的有价值的文化中挑选“适合教育过程的文化”[18]。学校仪式的文化选择也可以应用这一筛选理论,传承具有教育价值和文化价值并合乎社会需求的文化。在遵循这一原则基础上,学校仪式可以选择以下几方面的文化进行传承:一是传承有利于促进国家认同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个共同体有多大的凝聚力和自信,取决于它有没有足够的认同文化。因此认同文化对一个民族国家来说是无价之宝。”[19]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它对强化国家认同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学校教育有责任把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传承给下一代。二是传承有利于培养对乡土的认同与归属感的乡土文化。将乡土文化融入学校仪式,既可以使文化传统和抽象理论变得更加亲近且容易理解,又能够激发学生的乡土情怀,强化乡土文化价值理念。在对乡土文化的认同与热爱的基础上,国家认同也就有了文化与情感基础。三是传承能够展示学校特色与风貌的学校文化。“学校仪式作为在学校发展的历史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文化资源,其本身是学校文化的一种特定表达方式。”[20]学校可以根据自身的愿景、文化传统与办学理念开展有特色的学校仪式活动,充分发挥仪式在学校文化中的作用。
有学者指出:“就目前学校中传统文化传承现状而言,最值得关注的问题不是学校的教育内容是否给传统文化以足够的重视,更重要的问题是相对独立的现代学校机构能否将鲜活的传统文化带给学生,能否真正实现对传统文化的传承而不仅仅是对传统文化知识的介绍。”[21]有鉴于此,学校仪式的文化传承不能流于形式,而是要切实让学生在仪式中增进对文化内涵的理解,在文化浸润中获得心灵的滋养,在文化力量推动下付诸文化实践。学校仪式本身具有操演性。身体“是人类文化经验存储与流转的活的媒介”[22],这就使学校仪式成为传统文化“实体化”“活态化”传承的重要形式。但在有些学校仪式中,学生基于身体的仪式体验并不充分,导致其对文化知识的理解仍停留在书本,而未转化为自身的思维与行为方式。例如,在一些学校举行的毕业典礼中,毕业生大部分时间作为“看客”,观看节目表演或聆听各类发言,而真正实现自身状态转换的“受礼”环节却被形式化地一带而过。这种类型的毕业典礼实际上只提供了一个形式,而没有赋予毕业生参加毕业典礼的价值与意义。与重说教、轻体验的教育方式不同,学校仪式通过让学生在基于身体的体验中明白仪式过程的意义,感知文化的魅力,进而增强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例如,在传统的清明节,学校可以组织学生走出校门开展祭奠先人和英烈的仪式,同时将清明踏青的习俗融入其中。基于这样的体验,学生就能对中国传统社会敬重祖先、注重生命延续、讲究家族团结的精神指向有所体悟,而且能在与自然的亲近中感受古人对自然的亲和力。
学校仪式的文化传承最终要落实到生活,学生始终要在真实的生活中将文化的精神内涵付诸实践。我国古代教育中出现的许多仪式,如合语之礼、释褐礼、祭菜礼、祭孔礼,对现代学校仪式仍有很高的借鉴价值,但将这些传统仪式直接搬进现代学校既不现实也不合时宜。旧的学校仪式必须经过形式上的改造,使之与学生生活相融合,才能赋予传统文化新的生机。具体而言,学校仪式可以经过转化、强化与优化三种形式融入学生生活。首先,转化学校仪式的形式。对于一些蕴含着重要文化意义,但形式已经不合时宜的学校仪式,要进行形式上的转化。例如,在宋代太学为优等上舍生易民服、着官服而举行的释褐礼仪式中,赐予袍和笏的形式已经不符合现代学校的环境,但其蕴含的“崇智尚学”的文化传统却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它可以通过形式的转化而成为学校奖励仪式,为现代学校背景下“崇智尚学”理念的实践提供参考。其次,强化学校仪式的形式。学校仪式是受规则支配的象征性活动,具有很强的形式性。在现代技术背景下,学校仪式可以运用多媒体、灯光、布景、音乐等多种手段营造仪式情境,让学生在与情境的互动交融中亲历文化的传承。最后,优化学校仪式的形式。学校仪式本身就是因时、因事、因人而变化的,只有依据不同的时代背景、客观事实和参与主体,对学校仪式进行优化和改进,才能符合学校仪式发展的客观规律。对于仪式而言,虽然重要的是其承载的文化意义而不是形式,但具有时代感的仪式形式能够赋予仪式内容以新的活力,而且更加契合学生的兴趣。贴近学生生活的仪式形式,有助于增强仪式活动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总之,学校仪式能够突破学科、学段及学校的边界,在多要素、长链条和全方位育人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作为文化传统的“存储器”,以及文化意义的传承和现时化形式,学校仪式的育人功能是通过学生对其文化内涵的理解、认同和传承而实现的。挖掘仪式承载的传统文化、深刻理解仪式承载的文化内涵并促进其有效地传承,是使学校仪式发挥长久育人功能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