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性是学生辞书的重要属性——人民教育出版社版《新编学生字典》文化知识特色评析

金欣欣

（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北京 100081；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语言与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对于以学生为主要读者对象的学生汉语语文辞书来说，在汉语字词的形、音、义注释之外，相关文化知识方面内容的介绍，也是十分重要的。可以认为：文化性是学生辞书的重要属性之一。

我国现代编纂出版的汉语语文辞书，更多的偏重于查考型辞书，对于学习型辞书的编纂，则重视不够，相关的编纂理论和经验也不够成熟、丰富。所谓学习型辞书，“是针对学生学习语言而编纂的工具书”[1]；“以教会使用者进行积极的言语编码为己任，帮助学习者正确使用这种语言表达思想”，其“独特功能在于引导学习者活用目标语言。”[2]本文主要讨论学习型辞书中的文化性的问题，并对人民教育出版社版《新编学生字典》的文化性做一些评析，不妥之处，敬请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需要说明的是，学生辞书是从使用者的角度分类的；学习型辞书是从编纂目的与内容的角度分类的。虽然分类角度不一样，但两者在编纂目的与注释内容上有很大的共性，本文对两者的区别不做讨论。

一

早在2010年，在我国第一部权威的学习型汉语词典、由著名语言学家符淮青和张万起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学习词典》[3]出版之际，商务印书馆举办了“学习型词典与语文教学”研讨会。与会学者达成共识：“在工具书的编写中，如何既解释汉语字词的释义，又能展现汉语字词背后的文化背景知识，使学生在理解语言和运用语言的同时受到情感的熏陶和美的陶冶，达到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也给学习型词典编纂理念的创新提出新的要求。”[4]

学生辞书如何突出文化性，或者说辞书的文化性应该包括哪些基本内容，辞书学界还没有定论。符淮青先生和张万起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学习词典》对此做了有重要意义的尝试。包诗林先生指出：“《现代汉语学习词典》语用信息主要是通过标签、括注、栏目和释义的方式呈现出来的。”[5]沈小仙女士把《现代汉语学习词典》的编纂特点概括为：“贴近时代，注重文化”；“立足实用，利于自学教学”；“编纂理念创新，查检阅读功能多样”。[6]这些成果对于汉语学生辞书的产品的有效开发是很有意义的。

2013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由谢仁友先生主编、人民教育出版社辞书研究中心编纂的《新编学生字典》；此后又于2016年出版了第2版，并于2017年至2019年先后推出了第2版的彩图本、大字本和双色本。这是一部为国内中小学生量身定制的汉语小字典，在编纂方面有很多特色。其中，文化知识特色尤为突出。

《新编学生字典》出版后，受到辞书学界和读者的好评。其中，这部字典的文化性更受到关注。朱宏一女士对这部字典“如何注入文化信息，满足读者的需求”，总结了五个特点，并指出：“《新编学生字典》第2版彩图本是一种原创性很强、图文并茂的学习型字典，其学习功能之强大，尤其是文化性之突出，在我国现有字典中是罕见的，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该字典在字典编写中怎样体现得‘更有文化些’这一方面，做了可贵而比较成功的探索，为我国语文辞书中怎样融入百科性和文化性元素这个新课题，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7]

本文拟从《新编学生字典》文化性的构成要素上再做一些分析。

二

《新编学生字典》（第2版）[8]作为以国内中小学生为主要读者对象的学生辞书，在字词的形音义注释之外，尤其重视对字典条目所涉及的文化知识方面的内容介绍，力求帮助学生在查阅、掌握相关字词的同时，逐步积累相关知识。

《新编学生字典》关于文化知识方面内容的介绍，主要有以下几种方式。

（一）“小知识”栏目

《新编学生字典》在一些条目的注释之外，编者如认为有必要适当补充介绍一些知识，但限于语文辞书的注释体例，无法直接在释文中提及的，主要以“小知识”的形式出现。比如：

关于汉字的字体的注释条目，《新编学生字典》收入了“楷书”“隶书”“草书”，在每条的注释之外，编者均补充了相关的“小知识”。以下略举两例：

【楷书】“原意是指可作楷模的字，通常是指对隶书加以改造而成的横平竖直、结构紧凑的一种书体。形成于汉魏，至南北朝时成为主要书体，一直通用至今。又称正书、真书、今隶。”

从一般语文辞书的释义角度看，以上关于“楷书”条目的释义是准确完备的。但是，《新编学生字典》的编者认为有必要进一步向读者介绍关于楷书的知识，于是补充了以下两个“小知识”：

1.楷书相关知识的补充：“楷书保存了隶书的结构，但字形由扁变为正方，横笔末端由上挑变为收锋，点笔由长形变为带圆状，钩笔由慢弯变为硬钩，撇笔斜向下出尖锋。楷书形体优美，唐代欧阳询的楷书法度精严、用笔纯净，颜真卿的楷书结体丰伟、气势豪壮，柳公权的楷书骨力遒健，元代赵孟頫的楷书清雅秀润，将楷书发展到几乎登峰造极的地步。印刷物上所用的楷体、宋体、仿宋体、黑体，都是楷书的变化应用。”

2.“楷体字与宋体字的区别”：“楷体字与宋体字字形基本一致，但也有一些细微区别。”“①宋体‘撇’，楷体相应为‘点’。②宋体‘竖’，楷体相应为‘撇’。③宋体‘横折’，楷体相应为‘横折钩’。④宋体某横与两边相接，楷体则仅一边相接或与两边都不相接。⑤宋体‘走之底’‘雪字底’‘口’字和‘心’字与楷体不同。”（以上引文均未引例证）

从以上举例可以看到，《新编学生字典》的“楷书”条目的释义，仅介绍了“楷书”的基本词义。但是在关于“楷书”的两则“小知识”中，编者则针对“楷书”条目释文中的“对隶书加以改造而成的横平竖直、结构紧凑的一种书体”介绍，补充说明从隶书到楷书的笔画是如何转变的；书法史上楷书成就最大的四位书法家（“楷书四大家”）的姓名、时代及书法特点；楷书与现行的楷体、宋体、仿宋体、黑体的关系。此外，还介绍了楷体字和宋体字的字形区别。

以上这些知识介绍，内容丰富又言简意赅、要言不烦；虽然超出了一般语文辞书对词汇的注释范围，但对于中小学生增长相关知识又是十分有益的；确为恰到好处的补充。

（二）插图

学生辞书中的插图，不仅有着活跃版面、引发读者阅读兴趣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它作为注释的一种特殊方式，可以起到文字注释所不能达到的直观、准确的效果。插图的设置，在相关条目的文字注释之外，可以为读者提供进一步的文化知识。所以，对于学生辞书来说，插图的作用是尤为重要的。

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辞书，历来重视插图的设置。人教社1953年12月出版的《新华字典》第一版[9]（又称1953年版），就收入了由人教社绘图科绘制的450多幅插图（其中有不少图属于一条多图的情况，比如“穀（谷）”条下有“高粱”“小麦”“大麦”“水稻”“荞麦”“谷子”“燕麦”“玉蜀黍”“稷”等9幅插图）。

《新编学生字典》第2版共收入140余幅插图，涉及了细节图释（比如“房子”“人的牙齿”）、一般器物（比如“耖”“大铙”）、建筑（比如“斗拱”“阙”）、动植物（比如“灵芝”“滇金丝猴”）、古代文物（比如“虎符”“战国玉璧”）、古代文化与礼仪（比如“幞头”“明代玉圭”）等等方面内容。这些插图无疑都会对丰富读者的相关知识起到作用。《新编学生字典》（第2版彩图本）[10]在插图方面做了进一步强化，共收入彩色插图600余幅，使得这部字典更具有趣味性和可读性。

特别值得提到的是，插图中与古典文化知识和礼仪有关的这一部分，对于丰富读者的相关知识很有帮助。这类插图的选用，受到语文教育界的交口称赞。比如：

【箕踞】“两腿张开，像簸箕一样坐在地上，或臀部坐在席上，双膝在身前屈起，足底着地，双手后撑，都是傲慢不敬的姿态。”

《新编学生字典》在上述释义之下，附了两幅不同姿态的“箕踞”图。对此，曾任北京市第十五中学校长的中学语文特级教师何贤景先生说：“‘箕踞’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坐姿，说老实话，教了几十年语文，要很准确地解释，并不容易。《新编学生字典》绘制了这么一个插图，多年困惑涣然冰释了。一幅好插图赛过一篇好文章啊！”[11]

此外，《新编学生字典》在“辇”字下附插图“步辇图（局部）”，既便于读者对“辇”有直接认识，又让读者对唐代画家阎立本的著名画作《步辇图》有了初步的印象；这幅插图的选取十分成功。关于“蓍草”，一般的语文辞书往往会在“蓍草”的注释文字中说明它和占卜有关，比如《新编学生字典》：“中国古代用它的茎进行占卜。”但是“蓍草”是什么样的，很多人都不知道。《新编学生字典》在“蓍”字下附“蓍草”图，读者看后会从植物方面与中国古代文化方面获得两重收益。

（三）附录

《新编学生字典》的部分附录的设置，也体现了编者对于介绍相关文化知识的重视。比如：入声作为一个声调在汉语普通话和多数北方方言中已经消失，但是在语文学习中，学生们有时会接触到入声的问题，如中国古代诗词曲的赏析、方言区的学生学习普通话，等等；所以就需要掌握哪些字是入声字。《新编学生字典》附录四“常用入声字表”可以帮助学生掌握这方面的知识。此外，像附录二“汉字笔画名称表”、附录三“写字笔顺规则表”、附录八“常用俗语、谚语”、附录十一《中国历史朝代简表》、附录十三《二十四节气表》等，也都介绍了不同方面的文化知识。

一般来说，小型语文辞书的附录，多数都是与文史方面的内容有关的。但是，《新编学生字典》收录了一个附录“必须知道的安全知识”，涉及地震、泥石流等10多种灾害的现象、征兆、预防、应急措施等多方面内容，便于学生们学习和掌握。

（四）释文

《新编学生字典》在释文中，也注意尽可能多地向读者提供一些相关文化知识。比如：

1.姓氏义的立项

在常用意义只是姓氏义的单音字之外，小型汉语字典对姓氏义的注释，一般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只标注多音字的姓氏义，这样可以帮助读者掌握正确的读音。比如：“查”有zhā、chá两音，zhā音下注明为姓氏义，这样可以让读者知道“查”作为姓的时候读zhā；另一种是每个姓氏义均标出，比如《新编学生字典》就是这样做的。

以上两种注释方法各有各的考虑和侧重：前者注释简明、节省篇幅；后者可以直观掌握哪些字用于姓氏。

2.释文中的文化知识的介绍

《新编学生字典》在释文中，有时会简要地补充介绍一些知识。如在介绍到稀有动物和稀有植物时，会注明是中国哪一个等级的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植物。比如：

“貂：紫貂是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松：长白松等为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红松等为中国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这些内容都有助于学生们在掌握相关词义的同时丰富知识。

（五）补白

所谓“补白”，《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报刊上填补版面空白的短文。”[12]《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针对报刊来说的；对于图书，也包括辞书，这一注释其实也是适用的。

《新编学生字典》的排版格式，是每个字母的条目另面排版。这样，部分页面会出现半面或者更多的空白。按照辞书出版的惯例，这类版面空白可以保留，不必另排图文内容。但是从内容充实、给学生读者提供更多知识的角度出发，《新编学生字典》的编者充分利用了字典版面的这些空白。

这部字典的编者精选了部分警句格言，以类相从，包括“明志、读书、珍惜年华、劝学、勤俭、孝亲、仁爱、贵和、诚信、务实、持节、善恶/改过、明智、坚忍、自律”等主题，排在页面的空白处。这样既不浪费篇幅，又补充了相关文化知识，同时富于教育意义。以下略举数例：

1.以“信念”为主题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周易·乾卦》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孟子·滕文公下》

“位卑未敢忘忧国。”

——陆游《病起书怀》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2.以“好学”为主题的：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

——《论语·为政》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则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论语·述而》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礼记·学记》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韩愈《进学解》

“圣人无常师。”

——韩愈《师说》

像这样的补白，看似简单，其实是需要精心选择的。此外，它所起到的教育意义，更是不能低估的。

三

以上从“小知识”栏目、插图、附录、释文中附带的知识介绍、补白等5个方面，讨论了《新编学生字典》在突出字典的文化知识特色方面所做的努力。

从《新编学生字典》出版后的数年间，人民教育出版社辞书编辑室所得到的、来自中小学学生和语文教师的反馈意见看，这部字典的文化知识特色是受到读者的肯定和好评的。

当然，文化知识内容涵盖的范围十分广泛，就一部小型的学习型汉语语文辞书来说，在篇幅有限的情况下，哪些文化知识内容对于中小学生的语文学习是必不可少的，需要进一步增收到这部字典中；哪些则可以简化或不涉及；这些还可以进一步探讨。另外，在辞书编纂方面还有哪些更好的注释方式和方法，也可以进一步研究。但是，《新编学生字典》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功经验，是值得借鉴和参考的。

文化性是学生辞书的重要属性之一。《新编学生字典》在编纂过程中，编者通过不同的方式，尽可能补充了对于中小学生读者的语文学习有帮助的文化知识。这一做法充分体现了这部字典的文化性，所以是比较成功的，也是值得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