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潍坊模式”研究

2020-01-18 18:32
潍坊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潍坊产业化农业

王 波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一、引言

改革开放40 多年来,我国城乡关系和农村发展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尤其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推进,我国乡村衰落现象逐步显现,面临着产业发展滞后、传统文化衰落、人口结构失衡、生态环境堪忧等一系列问题。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三农”领域最为突出,主要表现为农业与其他产业效益的不平衡、农民与市民收入及获得感的不平衡、农村与城镇发展的不平衡。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特征也很大程度上表现在农村。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历史任务,并于2018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就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出了长远而全面的顶层设计和战略部署。

潍坊作为山东省的人口大市、农业大市,是农业产业化的发源地,是山东乃至全国现代农业建设的先行区。农业总产值常年稳居山东之首,蔬菜、肉类出口分别占全国的十分之一和八分之一。多年来,潍坊在农业产业化经营、优势特色产业发展、农业农村改革等方面,探索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发展模式。无论是诸城的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还是寿光的冬暖式蔬菜大棚,都引领了全国农业农村改革之先,在我国农业产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素有“全国农业看山东,山东农业看潍坊”的美誉。2018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两会”期间参加山东代表团审议和上合组织青岛峰会后视察山东时两次指出:改革开放以来,山东创造了不少农村改革发展经验,贸工农一体化、农业产业化经营就出自诸城、潍坊,形成了“诸城模式”“潍坊模式”“寿光模式”。这充分体现了习近平总书记对潍坊农业农村工作的充分肯定和高度信任。在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今天,牢牢把握习近平总书记“三个模式”的核心要义,深刻理解“三个模式”的精髓实质,深入研究包含“诸城模式”“寿光模式”在内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潍坊模式”①因诸城、寿光均隶属于潍坊市,本文参照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中的表述,将“三个模式”统称为“潍坊模式”,下文中涉及到的“潍坊模式”也泛指“三个模式”。,形成系统完整的可复制、可推广的“潍坊经验”,对于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扎实推进我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以及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都具有较强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潍坊模式”的发展历程

我国改革开放40 多年来的实践经验表明,每一次重大变革和经济飞跃都与模式创新紧密相关。1978 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 位村民“冒天下之大不韪”,签下“生死状”,将村里土地分开承包,开创了“大包干”的新模式,开启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历史先河,从源头上解放激活了农村生产力。深圳改革开放的新模式吹响了我国经济腾飞的号角,带动了其他沿海城市的经济体制改革和飞速发展,催生了我国经济发展的巨大成就。20 世纪80 年代,潍坊诸城实践探索的贸工农一体化新模式为我国肉食品深加工、服装出口等产业开辟了发展新路径,大大推动了我国农牧产品深加工和出口贸易的发展。潍坊寿光的农业产业化经营模式则破解了当时制约农业农村发展的瓶颈障碍,解决了农户“小生产”与开放“大市场”之间的矛盾,加快了我国农业产业化和农业现代化的发展进程。总之,模式创新是我国改革开放40 多年来的成功实践经验和关键一招,习近平总书记予以充分肯定的“三个模式”的孕育与成熟也正是得益于发展模式的创新。梳理“潍坊模式”的发展历程,可以划分为萌芽期、成长期和成熟期三个阶段。

(一)萌芽期

“潍坊模式”萌芽于上世纪80 年代。1984 年起,潍坊诸城县(诸城1987 年撤县设市)针对当地农业在生产、加工以及流通环节各自孤立、严重脱节的问题,率先提出并组织开展了“商品经济大合唱”,通过统筹协调相关行业和政府职能机构的角色功能,将其融合为服务“三农”的有机整体,使该问题得以有效解决。1987 年起,诸城又开始尝试推行贸工农一体化,通过不断地探索实践,逐渐发展形成了以市场为导向、以农户为基础、以经济利益为核心、以龙头企业为依托、以社会化服务体系为纽带的经济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大大提升了农民参与市场竞争的积极性和能力,并逐步向农业产业化发展过渡。在这期间,潍坊寿光县(寿光1993 年撤县设市)则充分发挥当地蔬菜种植的传统优势,扩大蔬菜种植面积,建立蔬菜批发市场,发展蔬菜农业产业化经营。1989 年,寿光三元朱村创新研制并大力推广冬暖式蔬菜大棚,并很快以星火燎原之势在全国掀起了一场“白色革命”。寿光大棚蔬菜种植模式的成功推广从根本上解决了冬天我国北方地区新鲜蔬菜供给匮乏的难题,让“寿光”与“蔬菜”结下了不解之缘,收获了“中国蔬菜之乡”的美誉,设施农业也由此起步。萌芽期的“诸城模式”和“寿光模式”的切入点不同,方法路径不同,但农业产业化经营的核心是一致的。

(二)成长期

“潍坊模式”成长于上世纪90 年代至党的十八大之前。上世纪90 年代起,在诸城、寿光的影响带动下,潍坊各县市区互相学习、比学赶超,相继形成了各自的品牌和特色。其中,寒亭区的“一村一品、一乡一业”、高密市的区域化种养、昌乐县的西瓜品牌培育、青州市的花卉市场建设、临朐县的大棚樱桃产业、昌邑市的苗木基地生产、安丘市的姜蒜名牌开发等都是农业产业化经营的典型,极大丰富了“潍坊模式”。基于潍坊各县市区的发展实践,潍坊市委、市政府及时总结推广经验模式,于1993 年5 月出台了潍坊农业农村发展史上最重要的文件之一——《关于按照农业产业化要求进一步加强农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领导的意见》。该文件正式提出了“农业产业化”的概念,这在全国当属首创,文件的出台同时也为丰富的一线实践插上了理论的翅膀,易复制推广,可操作性强。另外,“农业产业化”这一概念的提出正值我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时期,因此对当时全国农业农村改革具有极其重要的引领作用和示范效应。之后,从中央到地方,潍坊的农业产业化模式被不断宣传推介。其中,1993 年,《农民日报》以“潍坊:农业产业化发源地”为标题进行了宣传报道;1994 年,山东省委印发一号文件,号召全省学习推广潍坊农业产业化发展经验;1995 年底,《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论农业产业化”,对潍坊农业产业化的思路和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

基于潍坊在农业产业化方面先试先行走在前列,2001 年10 月,全国农业产业化现场经验交流会在潍坊召开,潍坊成为了农业产业化名副其实的发源地和活样板。2003 年起,潍坊紧紧围绕农业产业化这个核心,不断创新思路、深化经营,实施了以农业产业化、标准化、国际化,龙头带动、市场带动、科技带动,农民变职工、变民工、变市民为主要内容的“三化、三带动、三变”战略,极大扩展丰富了农业产业化的内涵。2007 年起,诸城聚焦发展农产品出口贸易,引领农业“走出去”;寿光大搞“种子革命”,打造了种苗培育完整产业链条;安丘市以农产品质量安全为抓手,在提升农产品质量上下功夫,农产品基地建设颇具规模和成效。与此同时,潍坊在山东省率先探索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其中诸城的农村社区化发展走在了山东乃至全国的前列。从2007 年起,利用不到两年时间,诸城就规划建成了208 个农村社区,实现了农村社区全覆盖,改善了农民生产生活条件,提升了农村公共服务水平,塑造了农村基层治理的新模式。在该时期,潍坊农业农村改革发展有序推进,农业产业化不断深化,农村基础设施逐渐完善,农民收入持续增长,“潍坊模式”不断升华。

(三)成熟期

“潍坊模式”成熟于党的十八大以来的深化提升,特别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之后的全面突破。近些年来,我国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经济发展步入增速全面放缓的新常态,农业增效、农民增收遇到新瓶颈,“三农”领域问题矛盾突出,农业农村改革进入深水区。面对不断变化的复杂外部环境和出现的新问题新矛盾,潍坊立足本地市情农情,不断改革创新发展。2012 年起,潍坊启动品牌农业发展计划,将品牌化作为现代农业发展的重要抓手,大力实施农业品牌引领工程,成功举办了多届中国(寿光)国际蔬菜科技博览会、中国(青州)花卉博览交易会、中国(昌邑)北方绿化苗木博览会、中国(寒亭)潍县萝卜文化节、山东(安丘)大姜文化节、中国(昌乐)西瓜节、中国(临朐)樱桃节等特色农业展会,提升了潍坊农业品牌的国内外知名度,形成了良好的品牌效应。2014 年3 月,潍坊被国家发改委选定为全国现代农业综合改革试点单位,迎来了抢先发展现代农业、率先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新机遇。潍坊以此为契机,转变发展方式,创新发展思路,积极实践以要素融合、产业融合、利益融合为导向的农业“新六产”模式,将新模式、新技术和新业态引入乡村农业,推动产业链延伸、价值链提升、供应链相通,实现多要素集聚、多产业叠加、多领域联动、多环节增效,促使农业产业化不断提档升级,农业现代化不断迈上新台阶。

2017 年,潍坊在山东省率先出台了《关于加快培育农业“新六产”推动现代农业发展的实施意见》,要求深化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加快建立社会化服务体系,大力发展农业+互联网+旅游+品牌+标准,全力推动体制机制创新、科技创新、模式创新,转变农业生产方式、经营方式和组织方式,打造充满活力的现代农业发展新高地。诸城、寿光等市也出台了相关配套措施,整合集聚土地、资金、科技、人才等生产要素合力支持农业“新六产”发展,逐渐培育起农业农村发展的新动能,为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提供了持久动力和强大支撑。在该时期,潍坊通过创新农业生产的组织形式、经营体制和运行机制,构建起三次产业深度融合发展的现代产业体系,实现了农业增效、农民增收,走出了以农业“新六产”引领现代农业发展的新路子。2018 年7 月,全国蔬菜质量标准中心在寿光成立,在未来的蔬菜产业发展和蔬菜质量标准化体系建设中,寿光无疑将会继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2018 年8 月底,潍坊获批国家农业开放发展综合试验区,成为全国第一个获批的试点城市,该试验区建设同时被纳入山东省新旧动能转换“10+2”重大工程项目库,潍坊也由此踏上了探索农业开放发展新模式的新征程,将积极对接国家“一带一路”倡议和农业“引进来”“走出去”战略,为我国农业开放发展提供先试先行样板和综合实验平台,这标志着“潍坊模式”走向成熟。

三、“潍坊模式”的主要特点

“潍坊模式”的发展成熟,不是无中生有、凭空创造,而是基于深厚的历史渊源、创新基因和实践基础。潍坊早在7000 多年前就有人类居住,5000年前,自炎帝黄帝时代的夙沙氏煮海为盐开始,一直到唐宋时期,盐业经济成为潍坊的重要支柱产业,“青州海盐做禹贡”、“姜太公封齐兴渔盐”、“管仲渔盐之利成就齐国霸业”成为潍坊海盐历史文化的经典。1500 多年前,这里诞生了被誉为“中国古代农业百科全书”的世界农学史上的巨著《齐民要术》,作者北魏农学家贾思勰是我国古代杰出的农学家,出生于北魏益都,也就是今天的潍坊寿光,他建立了我国古代较为完整的农学体系。400多年前,昌邑丝绸(又称柳绸)开始有历史记载,明朝万历年间编纂的《莱州府志》“物产篇”中记载昌邑产“丝、棉、麻、绢、布、山茧绸等”。100 多年前,潍县(潍坊市市区解放前的旧称)开埠通商后,农产品贸易得到快速发展,农作物种植呈现专业化和区域化特征,农村市场经济开始萌芽。总之,自古以来,海盐经济和重农桑擅园艺善丝织就是潍坊鲜明的地域文化;千百年来,潍坊农耕文明和商业文明的深厚积淀与改革创新的优良传统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改革开放之后,潍坊更是敢领风气之先,勇于探索创新。针对小农户分散经营与大市场之间的矛盾,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主线,从调整生产关系入手,打通了农民与市场的衔接渠道,提升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和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针对农村产业结构单一、农业效益低下的问题,通过不断的创新调整产业结构,优化农业资源配置,最终实现了农村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和农业增效、农民增收。总之,从改革开放初期在全国率先推行农业产业化,到今天争创农业“新六产”排头兵,打造农业开放发展示范区和新格局,“潍坊模式”在我国农业农村发展进程中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基于其长期一线实践探索形成的理论成果、制度成果也成为我国农业农村改革发展政策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

总结来看,“诸城模式”是诸城在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农业产业化等不同阶段创新实践成果的总成,主要解决的是农业生产、加工、流通脱节的问题;“寿光模式”是对寿光在冬暖式蔬菜大棚的研制推广,以及蔬菜产业的生产、销售、技术、会展和标准输出等不同发展阶段改革创新经验的概括,主要解决的是蔬菜生产产业化的问题;“潍坊模式”则是在总结当时潍坊全市农业农村改革发展经验基础上的集大成,主要解决的是农户分散经营与大市场之间的矛盾。在新时代,准确认识包含“诸城模式”“寿光模式”在内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潍坊模式”,深刻理解“潍坊模式”的特点内涵,才能更好地发挥“潍坊模式”的经验引领作用。“潍坊模式”的主要特点可以从以下五个方面认识把握。

(一)内生发展动力强

改革开放以来,潍坊创造并丰富了农业农村改革的实践经验,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发展模式。“潍坊模式”的形成过程其实就是不断改革创新的过程,不断破除体制机制障碍的过程,这种改革的动力内生于民间,来源于基层,依靠的是当地干部群众的首创精神。以改革开放初期为例,潍坊同全国情况别无二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广虽基本上解决了农民的吃饭问题,但受制于严格的城乡二元结构和对农民农业生产的管制,农民的收入来源极其有限。然而,随着改革的推进和农民意识的觉醒,潍坊农民自身对于富足物质生活和经济利益的追求愈发强烈,并由此倒逼当地政府放松了对农业生产的管制,出台了允许工商资本下乡等一系列改革举措。正是基于这种强大的内生发展动力,潍坊能够在缺乏独特资源禀赋、特殊政策支持和明显区位优势的情况下,依靠自身力量,依靠改革精神,依靠群众首创,依靠内生发展,不断实现产业的迭代进化,成功探索出一条独特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道路,基本上依靠农业完成了现代化的起步和腾飞。这与长三角的苏南模式、珠三角的珠江模式依托政策区位优势,依靠上海香港等首位城市拉动实现快速发展明显不同。“潍坊模式”更加注重基层干部群众的首创精神,变“要我们发展”的被动为“我们要发展”的主动,充分调动了当地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破除体制机制障碍,激活要素资源,集聚起当地支农兴农助农的最广泛力量,形成了改革创新发展的强大内生动力,这是“潍坊模式”的典型特点之一。

(二)政府作用与市场作用处理得当

自从凯恩斯主义诞生以来,现代经济体系一般都意味着市场机制和政府宏观调控的混合。在如何对待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问题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看不见的手”和“看得见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格局。回顾“潍坊模式”的发展成熟过程,其很好地处理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充分发挥了政府和市场这“两只手”的引导调控作用和对资源的优化配置功能。无论是诸城“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的组织推广,还是寿光蔬菜农业产业化的发展壮大,都与当地政府的积极引导、系统推进密不可分。其中还涌现出了时任寿光县委书记王伯祥、三元朱村党支部书记王乐义等改革先锋模范,以他们为代表的基层党员干部带领当地群众积极投身于农业农村改革。正是得益于基层行政力量的深度介入和积极参与,以政府信誉作为隐性担保,才彻底打消了农民的顾虑,提振了农民干事创业的信心。同时,政府全程指导参与农业产业化发展进程,也及时有效地克服了可能出现的市场失灵问题。尽管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在“潍坊模式”形成过程中积极作为,但并没有“指手画脚”过多地干预市场,而是充分尊重市场的主体地位和市场对农产品价格等的作用规律,注重发挥市场在农业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不断地持续放活市场,并且做到了“放活不放任”,对市场行为正确引导、合理规范,及时纠错纠偏,及时总结、提升、完善,真正实现了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有机统一和相互促进。

(三)小农户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

西方经济学理论历来认为小农户难以实现与大市场和现代农业体系的对接,因此“消灭”小农以实现规模化发展是唯一出路,也因此推导出必须全面改变作为基本生产资料的农村土地制度的一系列意见,从产权理论入手提出土地私有化的理论导向,动摇农村基本经营制度。而“潍坊模式”则无论从实践中还是理论上都很好地证明,典型的小农户(如寿光的蔬菜种植户)完全可以实现与现代农业的有机衔接。“家家包地,户户务农”的小农户经营方式,通过地方政府的积极作为,以发达健全的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为中介和平台,可以与广阔的国内国际农产品市场、与农资供应体系、农业科技体系、农业信息体系实现很好的对接。寿光正是在小农户经营方式的基础上成为全国蔬菜产品集散中心、蔬菜信息交流中心、蔬菜价格形成中心和蔬菜质量标准中心。在坚持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的前提下,“潍坊模式”的成功实践破除了对西方经济学理论的迷信,同时有效克服了习近平总书记所批评的“平均数掩盖大多数”的现象,实现了农民的共同富裕。

(四)以农业产业化为核心,三次产业融合发展

“潍坊模式”的核心是农业产业化,其构成要素主要包括六个方面:一是面向国内外大市场;二是立足于当地优势;三是实行专业化分工;四是形成经济规模;五是组织贸工农、产供销一体化;六是实行企业经营。农业产业化的发展,使以家庭经营为基础的农民得到了组织,农业得到了改造,企业得到了发展,三次产业得到了融合,农业生产效率和比较收益得到了大幅提升,同时也让农村经济进入了市场经济大循环,成为市场经济体系的重要分支。在今天来看,农业产业化本质上就是一次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我国农业农村发展进程中的重大创新,其实践经验和理论成果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深刻的启发借鉴意义。“潍坊模式”在大力推进农业产业化的同时,还十分注重农业与其他产业间的跨界融合,不断拉长农业增值链和农民增收链,倾力打造了农业产业化的升级版——农业“新六产”。潍坊在以农业“新六产”引导现代农业发展过程中,通过推进多方合作、完善利益分配机制、健全风险防范机制等多措并举,不断完善农业“新六产”的利益联结机制。同时,按照山东省政府《关于加快发展农业“新六产”的意见》要求,在达成第一产业内部较高劳动生产率的基础上,大力推进农业、农产品加工业、涉农生产性服务业三次产业融合,塑造农业向终端型、体验型、智慧型、循环型发展,对准全环节提升、全链条增值、全产业融合的农业“新六产”发展格局不断发力,形成了产业全链条、全域品牌矩阵,打造了潍坊农业走在前列的质量优势、效益优势、竞争优势,加速了潍坊农业的现代化进程。

(五)城乡关系结构合理

“潍坊模式”从推广农业产业化这一分试验田到“全环节升级、全链条升值”的全域高端品牌矩阵,农业产业化创新发展体系不断丰富,质量、效益和竞争三大优势叠加引领潍坊现代农业走在前列。在发展过程中,“潍坊模式”始终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总方针,主攻农民收入持续增长这个关键点,努力拓展农民增收空间,不断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潍坊模式”还通过构建三次产业跨界融合的现代产业体系,激发了农业农村发展活力,提高了农业质量效益,增加了农民收入,吸纳了大量分散农业经营者。尤为重要的是,潍坊各县市区几乎都创造性地走出了一条因地制宜的县域农业改革发展之路,造就了各具特色的发达县域经济,形成了巨大的产能,县域吸纳人口能力较强,80%以上农村转移劳动力可以足不出县实现就业。以诸城市为例,其围绕农业产业化这个核心,大胆探索“龙头企业+合作组织(农场)+农户”等经营模式,全市90%以上的农产品实现了就地加工转化增值,农民收入的75%以上来源于农业产业化经营,逐渐形成了品种多样、结构合理、可持续、善循环的农业发展新格局,培养造就了一大批“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职业农民,在地缘、血缘、业缘等农村原有社会关系结构没有被切割的前提下实现了农民当地就业和脱贫致富。所以,在潍坊不存在大规模劳动力转移现象,就连“空心村”、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现象也非常少。“潍坊模式”下的城乡关系结构合理且良性循环,乡村治理的自发秩序和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基本形成,城乡融合体制机制初步实现。这种良性城乡关系结构被概括为“大城市与大农村并存,大工业与大农业并存,城镇化与逆城镇化并存”,在全国具有非常典型的意义。

四、“潍坊模式”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启示

“潍坊模式”孕育成长完善的过程,是一个地方依靠党的坚强领导和地方政府的积极作为、强力推动,主要发挥内生性力量,通过体制机制创新,迅速成为较发达经济体的过程,是一个由落后经济体向较发达经济体转化的典型发展经济学过程,同时也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重要实践依据和灵感来源。基于“潍坊模式”发展实践形成的制度成果和理论成果,不但可以为国内后发展地区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实践经验和理论支撑;作为中国经验、中国道路的有机组成,还可以为后发展国家提供经验借鉴,具有显著的国际意义。过去,“潍坊市还是一个农业出经验的地方”成为诠释潍坊农业农村工作不断改革创新、一直走在前列的一句经典话语。今天来看,“潍坊模式”很大程度上契合了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乡村“五大振兴”的要求,形成了诸多具有借鉴价值、可以复制推广的经验做法,对当前正在推进的乡村振兴战略有不少有益的启发,可以归纳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始终向改革创新要活力要动力

回顾“潍坊模式”的发展历程,虽然具体表现形式有所不同、实践路径丰富多样,但究其本质是推动农业生产资源要素更大范围、更高层次的优化配置;目标导向是提高农业产业化水平、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关键一招是坚持问题导向、大胆改革创新。潍坊的农业农村工作多年来一直走在山东乃至全国前列的最大法宝就是改革创新,“潍坊模式”的形成发展完善过程也自始至终贯穿着改革创新这条主线,始终都是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根本目的,靠改革创新破解生产力发展的瓶颈制约。正是依靠这种壮士断腕式的改革创新,才清除了农业农村发展过程中的各种障碍,激发释放了农业农村发展的活力,培育起引领农业农村发展的新动能,实现了潍坊从推广农业产业化这一分试验田到“全环节升级、全链条升值”的全域高端品牌矩阵,助推“潍坊模式”逐渐从萌芽、成长走向成熟。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之后,潍坊市全面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六个推动”要求,立足于将潍坊建设成为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的先行区和示范区,更加注重与时俱进、改革创新,实时洞察把握市场需求变化,不断从供给侧发力,以规模化经营、社会化服务解决产量问题,以标准化、规范化生产解决质量问题,以个性化、品牌化运作解决效益问题,推动农业产业结构和农业资源配置不断优化升级,从而实现了农业质量、效率和动力的不断变革,促进了潍坊农业健康持续高质量发展。在整个过程中,潍坊上到党委政府下到基层群众,改革的理念、创新的精神被不断传承并发扬光大,这是潍坊农业农村发展走在前列的精神基础和最根本保证。

乡村振兴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是一个持续的、渐进的、长期的过程,中间会面临许多新情况和新困难,必须始终秉持改革创新的思路,坚持问题导向,注重顶层设计,脚踏实地落实。一方面坚持因地制宜、分类施策、精准施策,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先行先试,打造模式样板,输出发展经验;另一方面着力破除乡村振兴道路上的各种体制机制障碍,加大政策创新、制度创新、科技创新的力度,依靠创新激发资源要素的潜能,盘活各类市场主体的活力,为乡村全面振兴提供源源不断的创新力和新动能。

(二)注重发展的内生动力

与长三角的苏南模式、珠三角的珠江模式不同,“潍坊模式”是在缺乏独特的资源禀赋、明显的区位优势和成熟的经验借鉴背景下,依靠深层次的强大内生动力,破除了制约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激活了农村的资源要素,实现了农业农村的快速发展。这种内生动力既来自党员干部又来自基层群众,根深蒂固、扎实可持续。纵观“潍坊模式”的发展历程,当地党员干部开展“三农”工作时,始终坚持以农民为中心,充分尊重广大农民的意愿,把广大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化作勇于担当、艰苦奋斗的动力,坚持将“农民利益高于一切”作为“三农”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正是基于对农民群众的美好情感而激发的这种内生动力,使得当地党员干部崇尚实干、狠抓落实,抓好规划引导的同时注重强化督导推动,涌现出了王伯祥、王乐义等改革先锋模范,带领潍坊走在了全国农业农村改革发展的前列。同时,“潍坊模式”还非常注重鼓励引导基层群众的首创精神,善于挖掘激发来自农民群众的深层次内生发展动力。以寿光蔬菜大棚为例,从最初设计研发、开工建设,到后来一系列技术改进、设施升级,都是基层群众在实践中探索创新的结果。正是这种官民自发、千方百计合力谋发展的内生动力造就了潍坊农业农村改革发展的巨大成就。

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并写入党章,把乡村振兴上升到党和国家的重大战略。这就要求我们的党员干部要有高度的政治自觉和强大的历史责任担当,唯有从思想上重视,从情感上认同,才能激发起带领农民群众干事创业的内生动力。同时,乡村振兴是一篇大文章,是新时代做好“三农”工作的总抓手,诸多领域都面临难啃的“硬骨头”。要实施好乡村振兴战略,就要“坚持农民主体地位”,注重发挥“亿万农民的创造精神”,培育壮大新型职业农民队伍,着力增强农民的“造血功能”,将广大农民的聪明才智汇聚成助力乡村振兴的强大内生动力。

(三)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改革开放40 多年来,每次改革都聚焦政府与市场关系这个关键。纵观“潍坊模式”的发展完善过程,始终是与基层党委政府的积极作为紧密联系的。以潍坊农业产业化发展为例,政府既没有进入微观农业经营领域,以政府的积极性替代农民积极性,以政府决策替代农民选择;也没有简单地扮演所谓“守夜人”的角色,在产业发展方面无所作为。相反,当地政府科学制定并积极推进地方性产业政策,切实发挥产业政策在农业结构调整、产业布局等方面的巨大作用;同时,发挥财政资金的“种子”和杠杆功能,在产业培育、方向引导方面起到巨大作用。在充分发挥政府作用的同时,“潍坊模式”的发展并没有过度依赖政府,政府行为也仅限于引导调控、及时纠正可能出现的市场失灵,并没有过多地干预市场,而是充分尊重市场的主体地位,始终坚持以市场化为导向,把市场化作为创新农业生产组织形式、经营模式、运行机制的重要基点,坚持发挥市场在农业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正是基于在各个时期都同时比较好地发挥了政府和市场这“两只手”的作用,潍坊的农业农村改革发展引领全国。

“潍坊模式”的成功实践启发我们:搞农业农村现代化,政府和市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农村发展战略实现了从“新农村建设战略”到“新农村建设战略”与“新型城镇化战略”并举、再到“乡村振兴战略”与“新型城镇化战略”并举的演变。新时代,要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完成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的全面振兴,尤其需要统筹协调好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和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既要发挥好政府功能体现政策导向,又要尊重市场经济发展规律,根据市场需求变化实现资源要素的高效配置,最终形成政府和市场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作用机制,形成兼顾效率和公平的乡村振兴发展格局。

(四)顺应融合发展的大趋势

梳理“潍坊模式”的发展历程,先后经历了以农业产业化为主导的萌芽期、农业产业化不断升级的成长期和着力打造农业“新六产”、城乡融合发展的成熟期。可见,融合发展是大势所趋,是“潍坊模式”成熟的重要标志。近年来,潍坊市围绕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条主线, 扎实推进三次产业融合发展,着力发展壮大农业“新六产”,有效推动了农业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促进了乡村产业振兴和农民收入持续增长。同时,“潍坊模式”治理下的城乡关系结构合理、共荣共生,有效避免了“大城市病”、“空心村”、乡村衰落等现象的出现,城乡间要素双向流动、优势互补,城乡融合体制机制初步实现。这对全国其他地区的产业及城乡融合发展具有很强的启发借鉴意义。

乡村振兴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历史任务,融合发展是必由之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各生产要素在城乡之间良性循环流动,着力在三次产业融合、城乡融合、农业内部融合上下功夫、找突破。一是要推动三次产业融合。重点发展农业“新六产”,按照产业链相加、价值链相乘、供应链相通“三链重构”的要求,以农业产业化和农业现代化为基础,打造农业向终端型、体验型、智慧型、循环型转型发展;二是要推动城乡融合。关键是彻底破除城乡“二元结构”、重塑新型城乡关系,将城市与乡村、市民与农民作为一个整体,纳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现代化建设的全过程。在思路上,坚持以产兴城、以城聚产、产城融合,推动形成城乡互补、工农互促、共生共荣、平衡发展的新型城乡关系。在实践中,围绕实现城乡要素融合互通和资源优化配置下功夫,将产业发展、城乡建设同步规划、同步推进,构建层次清晰、布局合理、功能协调、多重互补的产城融合城乡体系,加快土地、人口、资本、技术和信息等要素在城乡之间合理流动,推动城乡公共资源均衡配置和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三是要推动农业内部产业融合。主要是坚持生态、绿色、循环的发展导向,汇聚农业龙头企业、新型经营主体和社会化服务机构的发展合力,推动种植业、畜牧业、林业、渔业等农业内部产业相互融合,形成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循环利用的复合型农业产业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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