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劼
(甘肃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教育政策与发展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00)
思想教化是意识形态规训和再造社会成员精神世界的重要手段。马克思在批判和揭露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虚假性时指出:“资产阶级唯恐失去的那种教育,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把人训练成机器。”[1]“通过传统和教育承受了这些情感和观点的个人,会以为这些情感和观点就是他的行为的真实动机和出发点。”[2]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基因的意义即在于此。思想政治教育承载着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与教化,同时是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基因的重要途径之一,也是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实现广泛认同和接纳的主要途径。儒学教化中的营养,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亦成为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内容。当代中国思想政治教育守正创新,离不开对儒学教化的批判性继承。
思想政治教育在古代中国历史语境中特指教化,教化是儒学传统话语体系中非常重要的向度和范畴,也是儒学作为意识形态运行与传播的主要形态,“就儒家哲学而言,教化更是居于核心的位置,具有人之所以为人的类本质的意义,人‘类’因教化而生,人‘意’因教化而成,人‘贵’因教化而长。”[3]礼乐教化是儒学人文化成实现政治理想的必由之路,“养六畜,闲树艺,劝教化,趋孝悌,以时顺修,使百姓顺命,安乐处乡,乡师之事也……论礼乐,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兼覆而调一之,辟公之事也。”[4]
儒学教化传统蕴含着丰富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5]教化传统彰显了儒学的思想特质和价值取向,积淀了深厚的意识形态传播和思想政治教育经验。唐虞三代以来人君躬行仁义以为教化之本,建立学校以广教化之道使人得以化性起伪、复性明善,“儒家教化从先秦到两汉经历了从理论倡导到制度建构的过程,使得原始儒家的道德教化朝着政治教化转向,促成了教化与古代社会的紧密结合,构筑了古代国家意识形态的原初形态。”[6]汉武帝时期儒学确立独尊地位成为官方意识形态,“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7]儒学教化成为历代王朝推行仁政和德治的主要路径,儒学的观念主张也通过教化传播得到普遍接纳和认同。“帝制和儒学,一个是硬件,一个是软件,共同构成中国古代文明的政治基础和文化基础。”[8]儒学成为主流意识形态进入思想世界中心,也逐步渗透到了国家政治、社会意识和民众生活,道德与伦理作为制度和习惯取得了国家权力的支持,“思想只有成为政治意识形态时,才真正地、绝对地拥有了权力。同时,当思想拥有权力的时候,它也就成了意识形态。”[9]儒学教化传播补充完善了古代政治权力运行机制,为刑罚律法主导的国家管控模式和王朝统治秩序,注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价值理性和人文关怀,“儒家成功地把它的价值观念和意义准则提升到了绝对的高度,而这种以伦常为核心的思想,则使得制度、法律与策略具有了极富弹性的调节与整合能力。”[10]此种整合表明,儒学教化在意识形态领域的统治地位得到确认。儒学对中国人精神的塑造,既深入骨髓,又外显于待人接物的方方面面,时至今日依然根深蒂固,是中华民族固有的意识形态、文明根柢与道德基因。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儒学教化对中华文明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起到了精神引领的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在1990 年《闽东之光——闽东文化随想》中就曾指出,“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在民族的延续和发展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几千年的文明发展中,我们已经树立了强烈的民族自信心,无论是民族危亡,还是在民族昌盛时期,这种自信心都是我们民族精神中最稳定的成分。正是这种自信心,使中华民族度过了近代史上许多内忧外患的危机,使中华民族在世界上有了令人敬佩的今天。”[11]探究儒学传播教化蕴涵的理念方式和机制成效,深入挖掘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华和道德精髓,既能为思想政治教育接续培植深厚的文化土壤,也能为意识形态传播汲取丰富的历史经验和精神营养。
李泽厚认为,孔子及其《论语》所开创的儒学对塑造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在中国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儒学是自汉至清两千多年专制王朝求仕做官的进阶必修,也是士大夫知识分子以此作为言行思想的根本基础和主要依据。“儒学的好些基本观念在不同层次的理解和解释下,成了整个社会言行、公私生活、思想意识的指引规范。”[12]儒学教化对于中国传统社会的影响确如所言广泛深远,“《论语》这本书所宣讲、所传布、所论证的那些道理、规则、主张、思想,已代代相传,长久地渗透在中国两千年来的政教体制、社会习俗、心理习惯和人们的行为、思想、言语活动中了。”[13]
儒学教化中的修己治人或修己以安百姓的指向,奠定了其成为统治思想和意识形态的基础,政治文化和道德文化也是儒家学说的合理内核,在家国同构的古代社会得到了广泛认同和接纳。《中庸》之说揭示了儒家“道问学”和“尊德性”的传统,“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14]儒学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具有统筹安排国家、社会、家庭、人生的政治智慧和理论品格。
儒学教化对于文化与生命的关切在于“正德利用厚生”[15],从个体层面来说就是要以理想人格引领道德修养,从社会层面来说就是保持元亨利贞节用有恒的秩序,从国家层面来说就是敬德保民以厚生实施仁政,仁智合一、内圣外王的儒学就是道德政治观念形态,从内在来说以仁义要求每个人“尽其心者知其性”,从外在来说以圣王实现“圣人尽伦、王者尽制”的理想,尽心、尽性、尽伦、尽制通概之为尽理体现的道德理性。儒学对于生命与自然、道德与政治、家庭与社会均持理性观之,为古代中国做出了系统、全面、稳定的合理安排,这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持续两千多年的文化根源。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在当代社会中,思想政治教育是从事意识形态教育和传播的专门领域和基本形式。意识形态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属性,思想政治教育在本质上就是意识形态传播。意识形态传播的目标在于让社会成员能够接受意识形态的内容和要求,以维持社会思想本身的合法化与再造。”[16]源远流长的儒学教化正有这样的优势。
中国文化在千年的传承中积淀了十分丰富的优秀传统,其中儒家教化传统的优秀资源在中国先贤哲人的继承发展中不断得以弘扬。当前,我国思想政治教育对传统文化批判地借鉴吸收,有选择地加以传播,使其符合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要求,符合我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其核心要义则是在思想政治教育的过程中使得儒家教化传统在新时代得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实现了儒家教化传统的与时俱进、与时偕行。例如,以儒学为核心的意识形态规训是中国传统社会政治生活的重要方面。中国历史上地方官员的教化职责也在不断彰显,州县推行祭祀礼仪规程更加具体和细致,朝廷对地方官吏教化举措和成效的监察考核愈加严格,基层禁绝淫祀鬼神的案例数量和范围明显增加,而且特别注重禁绝期间的民众引导和风俗教化。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思想政治教育则是以共产主义为方向,直接作用于人的思想品德,为了提高人们的思想道德素质,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正如同黑格尔所说“有多少教化就有多少现实性和力量……个体在这里赖以取得客观效准和现实性的手段就是教化……自我意识在它本有的性格和才能的力量所许可的范围内尽量把自己变化得符合于现实。”[18]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形成了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深厚力量。中国人民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有更为深刻的理解和认同,与儒学所培育的深厚文化土壤和社会心理密不可分。中国传统儒学文化中富含马克思主义文化的天然因子,儒学的历史性民族性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发展性融会贯通。
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应深入挖掘儒学教化传统的合理资源,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教育引导学生深刻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族精神,践行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思想精华和时代价值,教育引导学生传承中华文脉,富有中国心、饱含中国情、充满中国味,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注入文化基因和精神动力,为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和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与传播、认同和践行,担当起继往开来、守正创新、传承发展的重大使命和责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实现孔子以来儒家薪火相传的家国情怀,促进中国共产党人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前赴后继,矢志不渝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