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出来！——由“黑龙江省实验中学三位学生组织抗疫募捐”事件谈开去

黑龙江省实验中学 吕彭丰智

2020年初，新型冠状病毒在武汉蔓延。疫情严重程度不用赘述，由于大学时在武汉度过了四年，处于休假期间的我同样寝食难安。疫情初期，人们还未认识到其严峻程度，在和武汉的师友们通话后，我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一些。而随着武汉各大医院在网络上公开求助，尤其网爆有医生、护士在大年夜里只能吃方便面和面包时，我再一次、乱了方寸。

在某购物平台上将几大箱卤肉饭、即食粥等方便食品加入购物车后，我才想起去考证“医护人员吃不上饭”消息的真伪。于是我拨通了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和武汉市第一医院的电话，求证此事。前者接线员表示后勤会有妥当安置，请放心；后者接线员则是疲惫地告诉我：“不是没东西吃，是没时间吃……市民们送来了很多饺子，煮熟送来的……不用担心食物供应，主要是医疗物资。”在表示了谢意后也并明确告诉我，不建议送去食物，没有精力安置。

放下电话，我清掉了之前的商品，转去寻找医疗物资的渠道，作为华中师范大学的毕业生，我必须为武汉做些什么。

正在烦恼之时，朋友圈里的一条募捐信息进入我的视线。

黑龙江省实验中学2019级11班张宸（后转文13班）、11班杨鹤仪（后转文13班）、14班侯博森联合发起募捐倡议，将以99元五个的价格购置口罩拟捐去武汉。巧合的是，上学期11班和14班的语文课都是由我负责，他们都是我熟悉的孩子，我便欣然加入。

一、关于张宸、杨鹤仪、侯博森三位学生募捐事宜的记录

2020年1月25日10时，张宸同学在微信朋友圈和自己的QQ空间首发倡议：

请有能力的同学帮帮武汉，没能力的同学转发扩散!

武汉市多家医院已经向全社会发出接受捐赠的公告。想给武汉帮忙，有没有同学想给武汉帮忙的？如果家人不同意你捐99，你可以捐10元或者20元，转账到我微信里，因为我家人也不同意我捐款99元，我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捐40元。我们看看能凑出多少个99，一起买物资邮到武汉！（我是真的干着急，请有能力的朋友帮帮武汉吧，100块钱就能买5个口罩！！！）

看毕，我不假思索地扫二维码转去了1000元。半小时后，张宸同学微信上回了我四个字“谢谢老师”。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我了解到，起初她只是想用自己手机里的40元和别人的凑一凑，买下五个口罩捐去，但杯水车薪，就想着能不能发动身边的同学，多集齐一个“99元”，就多一组口罩前赴“战场”。交换了彼此的求助信息后，我们发现，武汉周边城市对物资的需求并不少于武汉，而受到的关注却不多。结合身在襄阳、家人正在医院一线奋战的大学同学苏女士的求助信息，经过几番思考，我们决定将购买的物资捐往襄阳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次对话的结尾是“谢谢老师信任”“谢谢你站了出来”和“中国必胜”。

据张宸同学说，这项活动是他们几个一手策划，没有任何家长参与。此时，黑龙江省实验中学、哈尔滨市第六中学、哈尔滨市第九中学、哈尔滨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哈尔滨工业大学附属中学等学生陆续参与到募捐活动中来。截至2020年1月25日22时20分，共筹得善款2553.37元。

然而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货源难以敲定外，并无公信力的3个孩子，难免会受到质疑。在两位女孩都感到委屈和无力时，唯一的男生侯博森同学说道：

“我相信，他们一定是认真关注了疫情，得知了有一些不法分子趁火打劫，担心同学们因此受骗。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虽然对我们的活动造成了一点阻碍，但是他们的本意并不坏，他们也在用行动去诠释什么是善良，什么是爱。”

话很真诚，很现实，很暖心。几位学生调整心情，继续奋战。更多学生出面作证，质疑渐消。

2020年1月26日上午，杨鹤仪同学母亲转发募捐信息；2020年1月26日下午，11班班主任杜男男老师转发信息。募捐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范围也从哈尔滨学生群体扩大到了全市、全省，乃至全国（最远至杭州一位热心人士，匿名捐款2000元）。更多学校（群力三中、德强中学、哈一二二中学等）的学生、老师也加入其中。上午10时，杨鹤仪同学联系到襄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相关负责人，商讨物资的具体要求。

截至当日晚19时30分，共筹得善款9699.00元。由于口罩紧缺，最后共购买护目镜63件、84消毒液51箱、医用一次性手套5000只，将尽快发往襄阳。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便是学校公众号发文、新晚报等媒体报道，姑且不提。

在整个事件当中，我只是提出一些建议和需要考虑的细节，并没有直接帮助他们扩大宣传面，除了捐钱，更多的时候，是以一个暗中助推的角色去参与这件事，鼓励他们放手去做。很神奇的是，作为武汉的毕业生，我心急如焚，但当自己的学生站了出来，我却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感激？欣慰？自豪？都有，但一定不止这些。我想到了大学时期帮助系内贫困同学为其母亲募捐手术费的经历，回忆之后，我似乎明白了，这微妙的情绪应该还多了一种“传递”，甚至说“传承”。曾经冲在前面的我，也逐渐成为了新的冲锋队的背后推手，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教育，这就是基本的“立德树人”吧！

二、关于语文教育的一点思考

这次募捐，带给学生很多新的体验和成长，也让我不停地反思自己的教育工作。

初入职场，将语言和文学的艺术带给学生，激发了兴趣，但似乎也止于兴趣；

刚刚结束的高三学生成绩还算不错，家校尚满意，但似乎也止于考试。

不够，因为教育，必须要“立德树人”。

祖国的未来，不能只寄希望于像张、杨两位同学的医生子女身份，也不能期待始终有侯同学这样的“暖男”。我们需要教育出更多有社会责任感、社会参与度的学生。

我突然想到了十多年前我学到的课文，日本小说家星新一的短篇小说《喂，出来！》。翻了翻，它在人教版语文教材八年级下册。那时便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这篇文章阐述的，正是我们今天面对的；

无法想象文末那两声“穿越”而来的呼喊后的城市会是怎样的情景。更难以置信的是，或许那就是我们的明天的生活。

下学期，带领着我的学生重读这篇初中的课文吧，经历了这次疫情，想必他们能创作出与以往不一样的“续写”。

我又翻了翻初中的教材，我看到了：

六年级上册，《只有一个地球》《大瀑布的葬礼》；

七年级上册，《植树的牧羊人》；

八年级下册，《敬畏自然》《罗布泊，消逝的仙湖》；

我还看到了2019年北京高考题第一大题的材料一

…………

我惊诧于我曾经的高中教学在这方面的缺失。

我还想到了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想到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想到了2019年全国二卷作文题……

我庆幸于手头拥有的这些常读常新的经典作品，也欣喜于所在语文备课组里，力求拓展学生视野，培养学生社会意识和家国情怀的特色教学活动——实验大视野，而我，忝列主创队伍。

我甚至想到了MichaelJackson的经典作品《Earth Song》《HealtheWorld》《WeAretheWorld》。

还有火遍学校群、班级群、家长群的网文《请告诉孩子，成为钟南山那样的人，是读书的终极目的》……

群文阅读、任务群、跨媒介阅读、高考备战……新的学期、新的任务。

不久前，在杨文、陶勇两位医生遭遇不幸后，有人说：在这一场舆论的风暴之中，法学生和师范生是第一个陪医学生站在一起的群体。也有网友站在各自的职业立场，庄严宣誓：

医学生：“我将竭尽全力维护医术的圣洁与荣誉。”

法学生：“我将用毕生所学竭尽全力维护你们的权利。”

师范生：“我们将用毕生的精力教书育人，为新一代人树立正确的世界观。”

“立德树人”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每一个教育者要用一生去完成的永恒使命。

三、90后对00后的相信和期待

曾有人批评80后是“垮掉的一代”，我很不认同，我看到的是珠玉在前；

也有人批评90后是“温室里的花朵”，我更不认同，90后已经陆续冲到各行业的第一线；

还有人批评00后是“21世纪的牺牲品”“被毁掉的一代”，我坚决反对，80后90后已经用坚韧和奋进摧毁了那两句“判词”，00后又怎会是“长不大的孩子”？

相信未来。

相信未来，不是一厢情愿，我有十足的证据相信未来。

我本以为1月26日晚下单成功，三位同学募捐发出的物资会很快到指定地点。而2月9日晚我接到张宸同学信息：

——“老师，我们的物资终于发货了。”

——“？？？”

——“之前下的单，卖家说他们的物资被国家征用了，我们又另外找一家。”

——“哦哦，有就好，有就好。”

——“运费七百多，卖家垫的，他说他也想出一份力，感动！原来爱真的是可以传递的！”

爱，正在传递。

想到母校华中师范大学的一句标志性的话语：“爱在华师”。也许，“立德树人”也不是什么信仰、使命、重任这样高大上的词条，只是简单的，把内心的爱广泛地传播出去罢了。

除了组织募捐的三位同学，其他学生也纷纷传递着爱与正能量。

除了担任11班、14班的语文科任教师，我还是12班的班主任，这些学生在文章中纷纷写到：

社会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我们每个人都是机器上的一个小小的零件，零件或大或小，但都同样重要。我们虽不能代替医护人员驰援武汉，但我们能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为社会尽自己的一份力。各个领域里的有志之士，将个人梦想融入国家的梦想中，敲击出时代的最强音，我们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朝向前方。武汉，依旧是我们熟悉的武汉；中国，也还是那个让我们自豪的中国！

——高一十二班 彭正浩

没有一个冬天不能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所有灾难都会过去，等到疫情消失，武汉的樱花又会盛开，赏花者聚集在这座英雄城市里，如同防疫时那样齐唱国歌，那时就又是春天了，我们期待这些平凡的美丽再次降临，那时到来的又会是值得的烟火人间。而今天，泱泱大国，必有大国风范，我们的武汉，我们守护！在这场举国参与的防疫战里，没有一个人是旁观者。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天佑中华！

——高一十四班 康钰琨

有一座城叫众志成诚，有一颗心叫万众一心。是治愈人数大幅度增加，但在这样的好消息背后是多少人的付出与努力，没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我们负重前行，致敬每一位奋斗在一线的英雄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疫情面前，中华民族又一次展现了它伟大的民族精神，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中国人民始终能团结一心，一起扛过去！

——高一十二班 吕子涵

鲁迅说：“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总有不期而遇的希望和爱存在，然后像太阳光一样，温暖整个人间。五千年漫长岁月，我们的祖国遭受了太多的艰难险阻，但最后都勇敢地挺了过来。这一次，我们坚信，不管黎明破晓前有多黑暗，我们终将会迎来曙光，等待春暖花开。因为我们是炎黄子孙，因为我们是龙的传人。我们勇敢又坚强，一切阴翳在我们面前都会过去，中国注定不平凡。

——高一十二班 陈佳怡

…………

以“当代医患关系”为期末研究性学习课题的李心蕊同学；有从小立志从医，这次疫情真的懂得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葛骐源同学；有一心热爱生物化学专业，理想是开发新药治病救人的王鹏宇同学；有期待未来有能力也去做最美逆行者的金楚晴同学……

还有……

我曾很沮丧地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抱怨，2020庚子年没有春节；

但在我的学生身上，我看到了凛冬中酝酿的春天。

我们承认不足，我们反思错误，我们壮士断腕，我们相信未来。

再喊两声“喂，出来”吧！

出来的，不会是文章中描绘的肮脏污秽，而是这些中国的种子，这些民族的萌芽。

这片土壤沃泽如斯，这些花儿馥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