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彪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
文学的叙事载体是语言,影视的叙事载体是图像,二者的表现形式大为不同。电影版《色·戒》把小说版《色·戒》重新拉回到我们视野,对于二者的成败,我们不能拿另一方的标准去衡量。电影版与小说版各有其独特价值,只有对二者做出客观公正的比较,我们才能体会到它们各自的美。本文从对男女情爱处理手法、对时代背景处理手法、对性别与政治关系处理手法三个方面对两个版本进行比较,从而探寻二者各自的独特价值。
李安曾谈到,某种程度上来说,易先生就是胡兰成的一个影子,因而张爱玲的《色·戒》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恨,而他不想再表达这么多的残酷与恨意。小说中,王佳芝本以刺杀易先生为使命,最后却又因爱而救了他。然而面对这个曾经让易先生动心又救过他的女人,他最后却是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他们之间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是从未有过。
而在李安的电影中,易先生是有情义的。虽然是他亲自下令杀死的王佳芝,但他不像小说中一样冷漠无情,他也痛苦和自责,回了家,如狼一样残酷的易先生到底也流下了眼泪。王佳芝就像一个度化者,将易先生身上人性温暖的一面渐渐引出,为此,她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在张爱玲的小说中,爱情是罕见的,更多的是男女双方各取所需,而且男女之间也很难有平等二字可言,女人在多数情况下只是男人的附属品。而李安则在电影中增添了几分慈悲的情意,男人不再那么薄情,每个人都是作为一个个普通的人而艰难生存着,没有大恶大坏,更多的只是不同的苦衷而已。
张爱玲的小说里没有太多关于时代背景的描写,她刻意淡化了时局这一要素,着力写男女之间情爱的纠葛和人性。王佳芝的命运是不幸的,她深入虎穴,色诱敌人,最后却动了真情,赔了性命。张爱玲作品中的人物多是世俗生活中的一些小市民,他们没有英雄一样的传奇故事,却是那个时代实实在在的代表。[1]各自的苍凉,汇成了一个大千世界。
相较于张爱玲的小说,李安则明显强调了时代对命运的影响。在电影中,他渲染了时代氛围,一开头就通过一系列画面交代了当时的革命环境。在时代面前,有人当爱国青年,也有人当汉奸,每一个人物都做着自己的抉择,展现了特定时代背景下人物的困境。李安集中了更多的注意在人物身上,展现了对人物的理解与同情,从而减轻了几分苍凉,增添了几分温度。
小说中对性别与政治关系的处理主要是通过王佳芝内心暗隐的情感冲突体现的。王佳芝的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是女性的个人话语,这种话语让王佳芝直面女性自身的欲望与情感需求,在与易先生周旋的过程中也体会着爱情的甜蜜与纠葛;另一种是作为革命者的国家话语,这种话语让王佳芝肩负着集体的使命,在以自身为武器一步步走向易先生的过程中遭受着屈辱与伤害。对于张爱玲来说,作为女性的个人话语无疑是胜于作为革命者的国家话语的,王佳芝最后放走了易先生,恋爱话语消解了革命话语,个人话语消解了国家话语。而易先生逃走后,却亲自签署了枪决王佳芝的文件。王佳芝抛弃一切,追寻爱情,到最后得到的只是易先生的绝情,革命、国家话语在这里又消解了恋爱、个人话语。小说通过两种话语的相互消解,表现了人性的复杂和生存的悲剧。
而电影《色·戒》则无法做到这一点,这是由电影自身的叙事特点所决定的。如果按照小说那样通过人物内心冲突表现性别与政治的关系,就成了一部意识流式的电影了。那么该如何表现王佳芝身上两种话语的冲突呢?如何表现性别与政治的关系呢?李安的做法是借助环境。通过镜头,捕捉办公大楼周围一些有特色的景物,营造一个阴森凄冷的情景,使性别的对抗演变成强与弱的对抗。[2]
许多人都抱有捧文学贬影视的倾向,然而,我们也可以发现,许多改编作品的艺术价值并不低于原著,甚至可以说改编赋予了原著第二次生命。李安运用他自己的策略,实现了电影雅与俗的统一,使《色·戒》在中国乃至在国外都可以称得上是一部成功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