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宛依 中国传媒大学
文森特·梵高1853 年出生于荷兰南部的一个牧师家庭,他是后印象派画家的代表,是表现主义的先驱。他27 岁才开始学画,早期学习临摹米勒、伦勃朗的画作,并且受到日本浮世绘的影响。在短短九年时间里他创作出了864 张油画,1037 张素描,150 张水彩画,绘画风格实现了从前期灰暗阴沉写实到后期色彩丰富鲜艳的转换。
梵高痴迷于绘画与色彩的世界,直至37 岁英年早逝。在不断创造艺术的同时,他戏剧化的一生也为后人留下了无尽的艺术想象空间。随着电影电视等影视媒介的兴起,对梵高生平传奇的演绎实现了从文本到影像的跨越,包括1948 年阿伦·雷乃的《梵高》,1956 柯克·道格拉斯主演的《梵高传》,1990 年蒂姆·罗斯、保罗·瑞斯主演的《梵高与提奥》……改编自梵高生平的影视作品不胜枚举[1]。
而在这其中,2010 年由英国BBC 制作的纪录片《梵高:画语人生》表现尤为出色。该片由导演安得烈·赫顿指导,由以《神探夏洛克》为人所熟知的英国著名演技派演员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饰演梵高。在表现形式上与传统纪录片不同,该片虚实结合,由主持人进行旁白解说,配以情景再现式的搬演,穿插真实影像资料。以梵高留在世上的902 封绝大多数是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为依据,将一页一页书信的线索进行整理,赋予艺术创作成分串联起情节,再由演员演绎。所有用以描述梵高的话都来自他本人,没有任何细节是虚构的。演员与演员之间并没有对手戏,而是引用梵高和他身边的人的原话以演员之口直接与镜头前的观众交流沟通,其中字字句句都是真实的,由梵高的内心独白带领观众纵观其一生。
影片从梵高最为人所熟知也备受争议的“割耳事件”入手,先入为主地呈现了梵高经历精神崩溃后虚弱无助孤独的状态,铁窗、牢房等符号象征着他不为当时的世人所接受,由此试图揭示梵高疯癫背后的真实,开始将梵高的一生娓娓道来。
梵高出生于荷兰海牙的一个牧师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改革教会的牧师。梵高16 岁开始在古皮尔国际艺术品交易公司做学徒,后因工作原因搬到伦敦。在伦敦期间他沉迷英国艺术与文学,乔治·艾略特的福音小说使他回想起自己在基督教家庭成长的经历,于是梵高决心追随父亲的步伐开始研读《圣经》,并且成为了助理牧师,不过因为他传教过于热情反而遭到解雇。之后他深入荷兰海牙的乡下与农民一起居住,这段经历使他创作出了《吃土豆的人》,他也由此开始掌握色彩的魔力。父亲去世后,他前往巴黎投靠弟弟提奥,开始了真正作为一名画家的生活。
初到巴黎,梵高进入费南德·科尔蒙的画室学习,并且结识了许多画家。后来他厌倦了整天画石膏像,离开画室前往普罗旺斯的阿尔勒地区生活,并且邀请高更前来与他一同作画,希望打造一个属于画家的乌托邦。著名画作《向日葵》《在阿尔勒的房间》《夜间咖啡馆》《高更的椅子》均诞生于此时。但没过多久,高更便无法再忍受梵高的个性,打算离开。梵高因此爆发精神崩溃,拿着匕首向高更追了出去,割下自己左耳的一块肉送给了他最喜欢的妓女。于是梵高被送进疗养院关了起来,之后还被送到圣雷米救济所进行改造,也是在此期间他画下了有名的割耳自画像。后来他前往一个叫奥维尔的小镇,在那里他遇到了同样热爱绘画的加歇医生。在奥维尔期间,梵高依然坚持每天早上5 点出门作画,十分高产,画下了《星空》《麦田群鸦》《割麦穗者》等名作。在一次去巴黎看望弟弟提奥和其妻儿回来后,梵高担心自己成为弟弟的负担,给提奥留下了最后一封信,四天后在他经常作画的麦田里对着腹部开枪自杀。据说他在腹部中弹后爬回自己的小阁楼,两天后死在弟弟提奥怀里,去世时仅37 岁,而六个月后弟弟提奥去世,年仅33 岁。
纪录片《梵高:画语人生》在进行艺术加工的同时,还是保守了纪录电影客观真实的固有形态,极大程度上还原了事实,将梵高从出生到死亡的经历较为完整地铺陈在观众面前。而2017 年由多洛塔·科别拉、休·韦尔什曼执导的动画电影《至爱梵高》可谓是做出了真人真事改编的空前突破。这部致敬梵高的“世界首部全手绘油画长片”其实并非是一部传记片,而是加入了商业元素和虚构成分的剧情片。并且在大众媒介和消费主义的推动下,尤其利用新媒体的营销宣传策略,最终实现了对梵高艺术符号的反哺。
《至爱梵高》(《Loving Vincent》)的片名来源于梵高给弟弟提奥的书信落款“Yours Loving Vincent”,影片同样着眼于信件,不同的是该片以这封信为线索完全虚构了一条故事线。故事讲述了邮差之子阿尔芒受父亲之托要将梵高生前留给弟弟的最后一封信件亲自交到弟弟提奥手上,可是到达收信地址后却发现提奥也已去世。为了把信件交给提奥遗孀,他来到梵高最后生活的奥维尔小镇,通过与梵高周围人的接触,他发现梵高的死因也许并非自杀那么简单。
虽然故事是虚构的,但故事中的人物都能够在梵高的画中找到原型。导演试图用梵高的笔触还原一个梵高画中的世界,用梵高自己的画作来讲述他的生活。为此片方以《黄衫男子》《弹钢琴的女孩》《加歇医生》等梵高画作中的人物形象为依据设计出20 多位相关人物,并请来了包括道格拉斯·布斯、西尔莎·罗南等在内的专业演员进行表演,通过绿幕拍摄捕捉动作,再由从全球5000 名申请者中甄选出的125 位画家,完成62450 幅油画的绘制,转换成CG 动画,以相对罕见的每秒12 帧的播放频次配以1.33 ∶1 的画幅[2],还原了120幅梵高的作品并与影片场景相结合,给观众带来身历其境般的感动。
导演多洛塔·科别拉坦言自己从15 岁起就开始迷恋梵高,也正是这样一部“粉丝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粉丝经济,引起了全球梵高迷的狂欢以及对梵高这一艺术符号的再消费。
比起之前同类作品从文本到影像的媒介转换,《至爱梵高》在艺术层面直接实现了绘画与电影的跨媒介传播,使得绘画由传统的美术馆展览传播方式走向媒介融合式的传播。绘画除了通过电影这一媒介进行传播与消费,还能凭借新媒体“两微一端”的联动进行小屏传播[3]。早在电影上映前,新浪微博上的预告片就已经引发热议,网友们对“全球首部纯手绘油画长片”的噱头存在猎奇心理,而关于该片制作的幕后花絮及主创采访也被各微信微博公众号争相转载,使得网友纷纷感叹于主创们的良苦用心。在社交媒体的粉丝圈层人们通过分享感受评论达到共情,从而引发热度,带来流量。这部影片最终在中国收获了6864.5 万元票房,豆瓣评分8.6,猫眼电影评分9,时光网评分8.4。而对梵高的艺术符号消费也从线上的精神消费反哺到线下的艺术作品上。梵高作品展,浸入式体验展,以及相关文化产品画册等层出不穷,尤其是对于梵高迷而言,当熟悉的对象进行跨媒介传播时,内容与媒介的双重创新就成为吸引他们进行艺术消费的主要动力之一。[4]
《至爱梵高》虽为商业性与艺术性共赢跨媒介传播的成功案例,但归根结底,最终打动观众的并非是虚构的剧情而是梵高的画作本身,当人们看到梵高的静态画作能够在大银幕上栩栩如生,在百年之后他终于用作品证明了自己对生命的热爱时就会感动于他对世界的温柔和他思想的深刻。
相较于2017 年的商业片《至爱梵高》取得的非凡市场成绩,2018 年另一部关于梵高的电影《永恒之门》则如梵高的作品不被他所处的时代所接受一样也并没有受到当今主流市场与观众的欢迎。
该片截取了梵高前往法国后在阿尔勒生活直至最后在奥维尔去世的人生片段。本片的导演是指导过《潜水钟与蝴蝶》的朱利安·施纳贝尔,像《潜水钟与蝴蝶》一样,《永恒之门》也是一部极度风格化的人物传记片。导演依旧运用了大量不稳定的手持摄影以及主观镜头,甚至还在镜头前加上滤色镜,刻意制造模糊,为了使人们成为梵高的眼睛,为了让人们直接看到梵高所见的世界。片中的声音呈现也极具主观性,梵高精神崩溃时的蜂鸣声,被打时外界声音的戛然而止,高更离开时梵高内心声音的不断回响,这些艺术化的处理使观众不仅成为了梵高的眼睛,还是他的耳朵。其实导演这样做是在极力帮助梵高实现他希望被世人理解的心愿,由此可见导演对梵高的爱。
意识流的叙事体现在片中多段纯粹展现了梵高作画时的状态,他的笔触粗粝,运笔似乎是无意识的,流动着人类生命的原始冲动,他在田野里奔跑,感受泥土,捕捉风声,仰望天空。正如梵高对色彩独到的演绎,片中的颜色似乎也刻意偏离自然,蓝色的树林,泛着粉红色的天空,黄色的房间,这些不是自然的颜色,而是梵高内心的颜色。
威廉·达福饰演的梵高温柔、谦逊、纤细,甚至有些害羞。他渴望生活,希望成为人群的一员,但却又不知该如何与人接触。他的身边净是些粗鄙、无知、庸俗的人,人们问他为什么画花,画树根?因为这是只有梵高能看到的自然之美,然后他用来自内心来自情感的色彩使人们看见,让人们觉得自己活着。可是人们不理解,不尊重,不重视,甚至随意破坏,轻视他的画。“生命是为了播种,收获不在这里。”上帝给了他特殊的礼物,可是却给错了时间。天才是远超出他所处时代的,梵高的作品远超出当时受众的期待视野,他的画是给未出生之人画的,所以一百多年后依然在感动着我们。
梵高的一生似乎是对尼采“酒神”精神的实验,他用癫狂与醉来掩盖生命悲剧的事实。但疯癫并不是梵高的生活常态,艺术是苦难的唯一出口。这位强烈而真实的艺术家用画作直击我们的感官,用充满过剩生命力量的色彩满足我们对现实的绮丽幻想。在接受梵高礼物的同时,我们也在用传记,电视,电影甚至是新媒体等多种媒介手段延续着他的生命力。对梵高传奇的跨媒介影视改编,在大众媒介的影响下以多种视听元素对原作进行解构重构,在强化了传播效果的同时也使作品的内涵获得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