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珊珊 渤海大学
“所谓叙事,在修辞意义上,是指某人在特定场合出于特定目的向某人讲述某事的发生,我们所赖以生存的这个社会处处都充斥着叙事,我们通过叙事来‘讲述’世界,叙事其实就是讲故事。”①故事化叙事可以使影视媒介发挥视听效应,引导舆论树立主流价值观。以往的主旋律影视剧的创作以国家民族命运为叙事背景,树立伟光正的英雄人物形象,成为一种文化自觉。随着微历史观、人民史观和人民主体意识的不断发展,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理念指导下主旋律影视剧对个体叙事伦理的凸显,创造视角平民化,人物形象丰满、立体,带给受众心理接近性,是对传统宏大叙事模式的突破。
宏大叙事定义来源于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利奥塔,指以宏大的建制表现宏大的历史、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在时间方面具有很大的跨度和连续性,在空间上则以整个国家为叙事空间。罗斯在利奥塔的基础上,界定宏大叙事:“将一切人类历史视为一部历史、在连贯意义上将过去和将来统一起来,宏大叙事是一种神话的结构,也必然是一种政治结构,一种历史的希望或恐惧的投影,这使得一种可争论的世界观权威化。”②都表现了宏大叙事在时间连贯性和空间统一性、完整性方面的叙述模式。
“宏大叙事在中国发端于左翼文学,后逐渐影响到美术界和电影界。”③学者将宏大叙事的界定为“以其宏大的建制表现宏大的历史、现实内容,由此给定历史与现实存在的形式和内在意义,是一种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的现代性叙述方式。”④此前优秀的主旋律影视剧,遵循的是宏大叙事的脉络,弘扬民族精神和集体主义意识。
个体叙事相对于宏大叙事而言,于个体命运中展示对国家历史进程和人类命运的关注和思考。“20世纪80年代之后,宏大叙事开始失落,文学家将目光转向日常生活、社会风俗等方面的题材,文学界创作视角和题材的转型影响电影的创作模式,从宏大叙事转向独立影像的刻画。”⑤此后主旋律影视剧逐渐挣脱宏大叙事模式,通过对个体人物生命历程的刻画来展现和思考民族和国家历史命运,主要呈现以下特点。
宏大叙事中的人物形象都是以推动国家历史进程的主要英雄人物的刻画,表现人物“现身祖国,无私奉献”的民族大义和英雄主义,塑造“高大全”“伟光正”的典型人物形象,蕴含浓厚的国家意识形态色彩和宣传意味,而个体叙事重在对普通人物的关注,也即平民化视角,刻画国家历史进程中的小人物,呈现小人物的生活中的日常琐碎,在面对国家利益、集体利益、他人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冲突选择时,甚至有了点“自私”“小心思”,《我和我的家乡》张北京面临人生重要抉择,即要不要把买车的钱让给二舅,影片着重表现张北京的犹豫和私心,对其进行的思想斗争呈现得具体而真实,带给普通观众很强的心理接近性和代入感,导演想要表达的都是平民人情人性的可贵。
传统的宏大叙事注重对国家民族整体命运的刻画,个体命运被置于国家民族之下,消弭个体命运达成政治意识形态的统一性,以《我和我的家乡》为代表的主旋律题材电视剧,突破了宏大性、普遍性、完整性原则之下的国家民族命运的书写,用一个个小人物的命运轨迹合成国家民族命运的图景和视像,用小人物命运和人生轨迹呈现他们在历史进程中的作用,突出个体性的觉醒和个人对国家历史的贡献。
为新中国成立70周年献礼的《我和我的祖国》截取了中华民族1949—2019中华人民共和国从建国到走向繁荣富强的历史进程,由很多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传奇扭结成民族和国家命运,但是该电影采用的是个体叙事模式聚焦于默默无闻但直接关系国家命运的小人物,如《前夜》为保障开国大典国旗顺利升起,电动旗杆设计安装者林治远争分夺秒排除万难,保证备受国际瞩目的国家大事顺利推进,《我和我的家乡》中有艺术才华的画家渴望出国学习深造,但更有搞扶贫工作的崇高理想,最后毅然选择后者,在脱贫攻坚,推动农村建设的背景下聚焦小人物的命运,此时国家和民族历史进程成为个人成长的背景。
个体叙事的另一重要维度就是突破人物标签化的书写方式,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宏大叙事强调爱国情感、奉献精神和民族信仰,在意识形态统领下,信仰的描述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概念,用类型化、口号化的崇高表现出来。而个体叙事中国家意识形态和历史使命等意识融化于个体人物的美好情感中,《我和我的家乡》中《最后一课》刻画一位为乡村教育事业奉献了最美好的青春的好老师,没有从“无私奉献”“桃李满天下”等正面口号入手,反而突出他失忆后“滑稽”“搞笑”但教书育人,默默奉献的本职已经融入生命,成为一种本能,这种反差赚足观众眼泪。《隐秘而伟大》突破谍战剧气氛紧张、剑拔弩张的斗智斗勇场面,对主角生活情境的刻画,朴实平凡的生活,职场中的手足无措,在中国共产党员的带领下一步步树立信仰,走上革命道路。展现普通个体的成长历程和美好情感,是主旋律题材影视剧在宏大叙事中实现个体性超越的重要维度。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体,相对于传统主旋律题材影视剧侧重教育性,树立典型的人物形象,追求英雄主义,具有强大的社会使命感,《我和我的家乡》通过平凡小人物片段式刻画是对于“宏大叙事”而言对立的一种个人的、微观的、片段式的解构性。导演用微观的平民化的视角去反映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表现人物面对国家民族历史使命时自身的主动选择,并放入周围的日常真实生活之中,侧重个体参与性和主体性。创作视角和角色的语言特征个性化、个人化,以个人微观视角解读社会,凸显人道主义视角和人文关怀。
传统宏大叙事侧重对国家整体伟大历程的呈现,具有统一性和历史性,“庞大的社会空间网络在国家政治权力的编制下成为权力操控之网,生产出一种压迫性的空间,空间成为权力得以技术性运作实施的场域,成为一种政治工具”⑥。艺术创作模式和人物生存空间被国家空间赋予了政治意义,个人空间被挤压和边缘化,《我和我的家乡》《隐秘而伟大》讲述小人物的生存空间,用我国极具特色的农村生活气息展现人物成长轨迹和生活背景,这些生活空间对于国家整个历程来说是微小的,但是对于展现小人物的成长却弥足珍贵,可以揭示在特定生长背景和空间中人物命运和抉择的合理性,用小故事展现历史进程更容易带给观众心理接近性。
微观史是一种新型史观,即运用小人物和个体展现历史进程,王笛《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展开微观史的论证,举例论述罗威廉的《红雨》从一个县的角度,写700年湖北麻城的暴力史,史景迁1970年代的《王氏之死》可以算开微观眼光研究中国历史先河,但是最后一章才写道王氏,严格意义上来说,它还不算真正的微观史。“微观历史在中国之所以没有得到发展,一是方法论的问题,研究学者通常认为只有研究宏大的历史文化主题,才能够为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做出贡献,二是资料的缺乏,中国没有欧洲宗教裁判那样的系统资料,再加上战乱,关于社会生活的详细资料很难有效保存。三是中国的史学传统注重国家、帝王和精英的纪录,普通民众的生活和地位被边缘化,因此从微观史的层面研究基层,探究过去与现在,存在很大困难。”⑦此书用代表民间话语立场的叙述方式展现了民间组织在国家政权变革和管理下的兴衰,体现人物命运、心理变化历程,用半参与式观察方式,再现人民个体形象及其生存境遇,让微观视角的个人史成为大历史画卷中的组成部分,《我和我的家乡》《隐秘而伟大》从默默无闻、不留名的小人物和基层出发,用他们的故事串起祖国伟大历史进程中的大事件,都是微历史观的表现。
以《我和我的家乡》《隐秘而伟大》为代表的主旋律影视剧以国家和民族历史进程作为背景,侧重于对个体生命和生存价值的关注,平民化的创作视角和微小空间的展现使得个体叙述模式带给受众心理接近性,引起共鸣,展现历史影视剧制作中的崭新境界和新的叙事高度,以人民为中心创作的视角,值得传承和弘扬。
注释
① 潘知常,孔德明.讲“好故事”与“讲好”故事:从电视叙事看电视节目的策划[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7:5.
② 程群.宏大叙事的缺失与复归—当代美国史学的曲折放映.史学理论研究[J].2005(01):53.
③ 谢路路.利奥塔视角下中国当代艺术叙事嬗变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3.
④ 邵燕君.“宏大叙事”解体后如何进行“宏大叙事”[J].南方文坛,2006(06):32.
⑤ 刘健,宋奇.宏大叙事在《红海行动》中的再嵌入体现[J].电影文学,2020,(14),100-102.
⑥ 谢纳.空间生产与文化表征—空间转向视阂中的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11
⑦ 王笛.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