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辉
春天,走上街头或市场,随处可见各种加工的食品和鲜美的果蔬,如春菊粿、雷笋、野菜、山桃子等。在这个季节,用心品尝各种时令的食品和果蔬,不啻为一种享受。我每年都会品尝一些春季特有的果蔬,感激它们对我苦难童年的慰藉。
20世纪70年代,贫瘠的农村生活无法赐予我们一个幸福的童年,饥饿与贫穷让我们的童年很是黯淡,幸好我们有一个依山傍海、资源丰富的家乡。家乡四周山野广阔,一到春天,受暖湿海洋气候的影响,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山野很快就被唤醒,绿意一点一点蔓延,草木茂盛,山花浪漫,孕育着各种美味的山果,成为孩子们春天里最佳的去处。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这些孩子总爱到山野采摘各种山果充饥,找寻属于农村贫穷孩子的幸福。
春天,最早涉足家乡山野的是因饥饿四处觅食的孩子们,原本荒秽的山野不多久就被踏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路,那是孩子们用穿破胶鞋、钩破衣裤的代价换来的。山野中最早开放的是映山红(杜鹃花),低矮的树丛,鲜红的花朵,最惹人注意。大家细心寻找,只要发现成片的映山红,就像捡到珍宝般奋力上前采摘,哈口气,轻揉一下,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吞进嘴里。那种清甜芳香的味道,直到今天依然让人怀念。大家边吃边聊,欢呼雀跃,寂静的春山也被搅得热闹起来。阳光下,翻飞的蝴蝶飞舞在我们身旁。我们伴随着和煦的阳光美美地饱食一顿,一种朦胧的幸福感在心里暗暗滋长。
几阵春雨过后,山上的小芙蓉李熟透了,变得鲜红,静静地挂在山上偏僻的小果树上,这可是我们上山后最早看到的野果。中午放学之后,约上几个同伴,瞒着家人,悄悄到山上采摘,只见颗颗小果实如晶莹的珍珠,密密地斜生着。我们边摘边吃,连同果核一起吞下。那带着自然清香又能挑逗味蕾的酸甜口味,真是人间难得,我们吃得额头冒汗,牙齿发酸,足足过把狂吃的瘾。大伙你争我抢,直摘得枝折叶落,突然记起下午还要上学,才慌忙匆匆下山。
最有吸引力但又让人难以接近的是一种不知学名的小怪果,这种果子外表布满茸毛,腹中长满籽粒,外形类似小石榴,多生长在悬崖边。熟透的小果实既甜又软,既香又醇,让人神往。我们往往事先准备好几根带钩的树枝,立在悬崖边,一个人使劲地拉,另一个人冒险地摘,一个人品,另一个人装袋。几分钟的工夫,一大丛果枝上的野果就被我们摘完装入囊中。我们边走边吃,擦擦果子上的茸毛,甚至连里面细小繁多的籽粒都一股脑儿吞下,丝毫不担心茸毛对肠胃的刺激。孩子们那种野性得到释放,对果实的那种贪欲得到满足,他们的欢笑声随着瑟瑟的山风飘散在莽莽的山野中。
果实采摘回来后不能久存,为了吃得方便,孩子们就得把果实敲碎,将其腹内的籽粒去除、洗净。于是我们傍晚一回到家,便将一大袋果实全部倒在水井旁,敲碎了,用半边剪刀挖去里面的籽粒,再放进脸盆里洗净。水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茸毛,惹得手心手背痒痒的,但我们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到了晚上,蚊子嗡嗡地飞,蟋蟀 地鸣,我们还在使劲地搓洗盆中的果片,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和疲惫。将这些果片拿回家晾干,放入罐中,调上调料,便可制成蜜饯,保存好可存放半年以上,既可当零食,也可当配菜。这些果片让我们一年四季都饮食无忧,足足慰藉了我们整个漫长的童年。
而今,重返家乡,人烟稀少,山野抛荒,所见之处皆是莽莽的灌木丛和葛藤,早已不见当年令我魂牵梦绕的各种山果树的踪影,果香的气息也荡然无存。大概随着我们这群孩子的离开,这些果树也消失了吧!久居县城,偶有登山,也曾留意童年时的那些果树,但是始终难以见到。更何况近年来家乡正在开展新农村建设,成片的山野被挖掘机铲得四平八整,这片土地上将建起一座座别墅。那些让我们欢欣和牵念的各种果树和山果只能永远留存于记忆深处。
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我们在家乡的哺育下健康成长,度过了最艰难的童年时期,从乡村来到县城,由贫穷变得富足,由此也铸就了生命之花浪漫无边的景象,留在心灵深处的是对曾经的艰苦岁月和家乡山果无尽的感怀,它们已化作滋养我们人生的养分。
每年春天,我都要在风和日丽的周末到郊外走走,挖挖野菜,摘摘山果。春天里的各种食品和果蔬在我眼里,已不单单是一种满足口腹之欲的美味,它们涵养了我如山花般浪漫的人生,夯实了我的人文底蕴。
(本组文章荣获2019年“文心杯”全国中学师生作文大赛教师组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