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芝,赵晓旻,王 鑫,曲芊芊,王 雷
(山东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山东 烟台 264199)
现行本科教材《中医诊断学》对阳明潮热的解释是[1]:“日晡(下午3~5时,即申时)发热明显,且热势较高,兼见口渴饮冷、腹胀便秘等症。阳明经气旺于申时,因胃肠燥热内结,正邪斗争剧烈,故在此时热势加重。常见于阳明腑实证。”其他本、专科《中医诊断学》教材也大都如是说,并且还有言阳明潮热又称日晡潮热者[2-3]。在梅国强主编的《伤寒论讲义》[4]中,也将阳明腑实证“日晡所发潮热”解释为“阳明经气旺于申酉之时,阳明热炽,逢其旺时而增剧,则发热有定时增高,如潮水之定时而至”。历版的《中医诊断学》大概是因循《伤寒论讲义》中的解释,而按照子午流注学说,申时应是膀胱经气旺盛之时。鉴于2种不同说法,笔者查阅了大量资料并由此产生了诸多疑问。一是日晡时是否就是申时?二是申时是否为阳明所主?三是阳明潮热是否可被称作日晡潮热?四是阳明潮热的机理是否为日晡时阳明经气旺盛?现就以上问题展开分析。
日晡为申时之说,大概始于金·成无己《注解伤寒论》的论述:“阳明王于申酉戌,日晡所发潮热者,阳明热甚也。[5]”其后,清·尤在泾在其《伤寒贯珠集》阳明篇上中进一步提出:“盖申酉为阳明王时,而日晡为申酉时也”[6],其后遵循者甚众。然而也有学者提出异议,认为“日晡时”不是申酉或申酉戌时,仅指申时[7]。有人认为秦汉前后日晡和下晡分别代表2个“时段”,即14∶15~15∶45和15∶45~17∶15,而不是“时辰”名。但是在文章所列的16时制与24时制对应表中,晡时是15∶00,下晡是16∶30[8]。杨艳秋[9]综合各家说法认为,“日晡”是一个时间段的名称,为24时制中的15~17时。
笔者赞同杨艳秋所说,即日晡时可以大概认为是申时。即便日晡时和下午3~5点的申时有些差异,但也差不太多。而且认为《伤寒论》中所言“日晡所”本来就是个约略时间。
《素问·天元纪大论篇》曰:“阴阳之气,各有多少,故曰三阴三阳也”,但对于一日的阳气划分说法不一。在《脉经》扁鹊阴阳脉法第二篇中曰:“平旦曰太阳,日中曰阳明,晡时曰少阳。[10]”另有言:“太阳为初始之阳,生于日出;少阳为最盛之阳,应于日中;阳明为末了之阳,终于日入。[11]”李成福[12]言:“白天有上午之阳、中午之太阳和下午之阳明的变化。”郝万山[13]认为太阳阳气最盛,相当于一天中的巳午未时段;阳明为二阳,阳气开始减少,相当于一天中的申酉戌时段,这时太阳偏西,阳气逐渐内收,气温下降;少阳为一阳,阳气最少,相当于一天中的寅卯辰时段。
笔者赞同李成福和郝万山之说,即申时属阳明。但此处的“阳明”是根据阳气的多少划分的,并非阳明腑实证所言的手足阳明胃肠经之“阳明”。按照中医经络学说中的子午流注学说,申时应是膀胱经气旺盛之时,所以不能说因为申时属阳明,故言阳明经气旺盛。
虽然阳明腑实证之潮热多发于日晡时,但并非所有日晡潮热皆是阳明腑实证,即有些日晡所潮热并非阳明腑实证。如赵厚睿[14]报道,结胸证、风湿痹阻证、营卫不和证、真阴亏虚证及肺中伏火郁结证等,都可见日晡潮热现象。如《伤寒论》第95条:“太阳病,发热汗出者,此为荣弱卫强,故使汗出,欲救邪风者,桂枝汤主之。”可知太阳中风证的病机为营卫不和,而其表现也可如第54条所说:“病人脏无他病,时发热自汗出,而不愈者,此卫气不和也,先其时发汗则愈,宜桂枝汤。”此谓“时发热自汗出”者,即发热有定时也。虽据临床报道常在上午之时发热,但亦间有在日晡所者,此时辨其证候当多有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之症状相伴。据报道,胡希恕诊治一老年男性患者,每日下午15~16时即潮热大汗出,每日必2次换衣,服用桂枝汤1剂热势明显减轻,2剂更轻,3剂汗净,继服3剂诸症尽愈。赵厚睿认为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论及真阴亏虚也可表现为长期日晡潮热,并多伴心中烦热、身体羸瘦、脉细数无力等症状,常用生怀山药、枸杞、生熟怀地黄、玄参、沙参、生杭芍等峻补真阴,再据症状加减组方。如张锡纯治疗一许姓学生于季春得劳热咳嗽证,症见日晡潮热,通夜作灼,至黎明得微汗其灼乃退,白昼咳嗽不甚剧,夜则咳嗽不能安枕。饮食减少,身体羸瘦,略有动作即气息迫促。左右脉皆细弱,重按无根,数逾七至。拟治以峻补真阴之剂,佐以收敛气化之品而收显效。梁华龙[15]也言,临床“日晡所潮热”的疾病有很多,除《伤寒论》中提到的阳明腑实证、结胸证、少阳气结证外,湿温、黄疸、风湿、虚劳等疾病也可见潮热。
金·成无己[5]首言:“阳明王于申酉戌,日晡所发潮热者,阳明热甚也”。其后清·尤在泾等遂遵此说,本、专科等各层次历版的《中医诊断学》亦因循以释。郑兴刚[7]也认为,日晡潮热的机制是阳明气旺、正邪交争剧烈,并言有发热这一正邪斗争表现的疾病大都此时热势加剧。袁丽丽[16]虽认为日晡潮热解释为阳明经气旺于申时不妥,当解释为三阴三阳之阳明旺于申时更确切,其实还是主张阳明旺于日晡而成阳明潮热。
笔者认为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原因有二,一是如前所述,即便阳明确旺于申时,但此“阳明”是言阳气的多寡,非手足阳明胃肠经之“阳明”;二是就算阳明腑实证确因阳明旺于申时而热甚,那为何同属阳明证的阳明经证不发潮热?
梁华龙[15]认为“日晡”时(下午2点15分至3点45分)温度最高,阳气最旺,人体的阳气也最高涨,故能与邪相争,热势明显。尹继增[17]也认为白昼中气候午后2~6时最热,体温午后3~4时最高,此时阳气最盛。体内阳气借助自然界阳气,与邪奋争则表现为午后发热。邵柳彬[18]提到刘力红也认为日晡时阳明的阳气加强,并认为阳明潮热的产生有2个重要因素,一是推动因素完全靠阳,另一个阻挡因素是阴的作用,阻力是燥屎、阴邪,推力是阳气。日晡阳气加强、推力加大,然在下降过程中受到阴邪阻挡,二者互相冲击便成潮热。
笔者查看中国天气通软件基于精准定位的逐小时气温报道,发现确是每天下午1~3点气温最高,故认为午后3点左右的申时气温最高,人体阳气最盛的说法可信。若按子午流注学说,膀胱经气或许更盛。同时认为刘力红所说的阳气推、阴邪燥屎阻的一推一阻,其实也属于正邪斗争。日晡阳气变盛、推力增强,故正邪斗争加剧而发潮热。
林院昌[19]据《黄帝内经》所载,卫气流注规律推算,水下两刻,卫气偏行诸经1周,提出“一个时辰水下八刻多,阳明经气何能独盛”?并言按病机学说正胜邪衰则病退,邪胜正衰则病进,认为阳明潮热机理为日晡时阳明经气渐衰,而热邪与肠中糟粕互结,“邪气独居于身”所致。杨艳秋[9]亦主张日晡时阳气衰减,言阳明腑实证燥屎之邪内盛,当日晡时肌表之热随自然界阳气下降,内趋于里而由外入内且盛于内,故腑热加重而发潮热。
林院昌和杨艳秋虽都认为日晡阳衰,但对阳明腑实证日晡潮热的机理却说法不一。林院昌遵循《黄帝内经》“夕则人气始衰,邪气始生,故加”的观点认为,日晡正衰邪盛故病进热重。杨艳秋则据《黄帝内经》“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认为日晡阳气入里,加重腑中内热故发潮热。
笔者认为午后日晡时是阳气由最旺开始减弱的一个节点。一方面,午后3点左右的申时前半时段虽气温刚开始下降,但由于之前的阳气蓄积,此时天人阳气皆仍相当旺盛,故正邪斗争加剧而热重;另一方面,申时的后半时段气温开始下降,阳气逐渐内收入里,与有形燥屎内结,里热加重,同时汗孔开始闭合、散热减少。鉴于这两点,故每于此时热势加重而发潮热。
阳明经证和阳明腑证同属阳明证、里实热证,为何阳明经证不发日晡潮热?尤在泾在《伤寒贯珠集》阳明篇下中云:“申酉戌时,日晡时也。阳明潮热,发于日晡。阳明病解,亦于日晡,则申酉戌为阳明之时,其病者,邪气于是发,其解者,正气于是复也。[6]”杨艳秋[9]引用这段话对此做了解释,笔者表示赞同。杨艳秋[9]认为尤在泾所说“其病者,邪气于是发”是言阳明腑实证,有形燥屎之邪内盛,当日晡之时,肌表之热随自然界阳气潜降入里而致热盛于内,故腑热加重引发潮热;“其解者,正气于是复也”,是言阳明经证,无形热邪充斥内外,当日晡之时值自然界阳气衰减,热邪亦衰,故病轻而欲解。
李洪娟[20]认为,日晡潮热解释成“热结于腑”为好,未深解其理。并称“按现代时间医学研究,人体的激素分泌,免疫能力、体温,对肠道中物质的吸收能力都有一定的时间性,也许下午申时大肠的吸收能力增加,导致较多的毒素进入血液,引起体温上升”。对于李洪娟的猜测不敢妄评,但按照中医经络学说中的子午流注学说,大肠的功能应该是上午5~7点较旺。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伤寒论》中所言:“日晡所”大体可以称为申时,但是不宜称阳明潮热为日晡潮热,更不应将日晡潮热解释为因日晡属阳明,故致阳明经气旺盛热势加重。阳明潮热的机理,主要是因为日晡时是阳气由最旺开始减弱的节点。此时,一方面自然界阳气相对最旺,人体正气也最盛,正邪斗争加剧而热重。另一方面阳气开始内潜入里,与有形燥屎内结致里热加重,而同时汗孔开始闭合,散热减少。鉴于此,故每于日晡时热势加重引发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