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崧,魏丽娟
近几年,引经药被临床广泛认可和应用,尤其在五官科、风湿科、肿瘤科、骨伤科等专科的应用更为突出。在方剂中配伍引经药,可使药力直达病所,往往能取得更好的疗效。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中医引经药与西医治疗肿瘤的靶向药相类似,认为引经作用与靶向作用相仿,并针对桔梗、牛膝、冰片、柴胡等几味得到广泛认可与应用的经典引经药进行研究,利用药效动力学、药代动力学以及分子生物学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进一步证明了引经药的有效性以及引经理论的合理性。本文拟通过总结引经药相关的研究,结合魏丽娟教授的临床经验,论述引经理论在眼科临床使用的重要性,为中医眼科临床运用引经药提供参考。
引经药,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1],“菌桂”条:“菌桂主百病,养精神,和颜色,为诸药先聘通使。”这是现存文献中最早对药物有引经作用的论述。引经理论形成于张元素的《医学启源·各经引用》[2],其中明确提出了十二经各有引经药,为后世引经报使理论奠定了基础。发展起自于金元时期的李东垣,其在《用药心法》中明确记载“东垣报使”“诸经向导”两章节,并新增了很多向导药,如手肺太阴经向导药桔梗,手少阳经向导药川芎等[3]。引经药由引导其他药物功效达到各经络,逐渐演变成引脏腑、引部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序例》[4]中首次提出“引经报使”一词:“升麻引阳明清气上行,柴胡引少阳清气上行。”至此引经理论已趋完善。《吴鞠通医学全书》[5]言:“药之有引经,如人之不识路径者用向导。若本人至本家,何用向导为哉? ”《尤在泾医学全书》[6]云:“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两位医家用生动的比喻形容了引经药的重要性,也证明了明清时期引经药及引经理论已被当时医家广泛接受并应用。《中医大辞典》[7]中将“引经报使”定义为:“指某些药物能引导其他药物的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某一经脉,起‘向导’的作用,故称。”
中医眼科名家施世德所著的《原机启微》[8]中云:“必要明经络,庶能应手,翳凡自内眦而出,为手太阳,足太阳受邪,治在小肠、膀胱经,加蔓荆子、苍术,羌活胜风汤主之。自锐眦客主人而入者,为足少阳、手少阳、手太阳受邪,治在胆与三焦、小肠,加龙胆草、藁本,少加人参,羌活胜风汤主之。自目系而下者,为足厥阴、手少阴受邪,治在肝经、心经,加黄连,倍加柴胡,羌活胜风汤主之。自抵过而上者,为手太阳受邪,治在小肠经,加木通、五味子,羌活胜风汤主之。”施世德对引经药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应用,根据所受病邪的经络不同加入不同的引经药,从而使引经药更为具体地作用于某一经络,自此引经药在眼科有了新的进展。
近几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及对引经理论认识的提高,引经药在现代临床及实验研究上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许多著名医家将引经理论活用于临床并总结规律,更有人认识到中药引经理论与西药靶向作用理论类似[9],并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对此展开研究。
目前,在西医治疗方法中诸如肿瘤的治疗已经引入了“靶向治疗”的思维,通过使用肿瘤靶向药物达到有针对性、高效性地治疗肿瘤,从而减少药物剂量、降低副作用。可以说,中医引经理论的运用就是一种宏观的靶向思维[10]。吴承峰等[11]通过ELISA 法比较气滞血瘀证模型大鼠不同脏器中环核苷酸水平,观察血府逐瘀汤及血府逐瘀汤去桔梗、牛膝给药治疗的效果,证实桔梗确实有载药上行的功效,能够增加药物有效成分在心肺中的分布,而牛膝也的确有引药下行的功效,能够增加药物有效成分在肝肾中的分布。
眼球具有复杂的解剖及生理屏障,包括玻璃体屏障及内界膜屏障等[12]。有研究[13]发现,冰片可能是透过眼睛这种自身屏障的关键,促使视神经屏障上两个紧密连接的膜蛋白的分布发生改变。白昱旸等[14]通过对252 只家兔进行六味地黄丸加减不同引经药溶液灌胃发现,冰片可以增加六味地黄丸的有效成分在房水、玻璃体和视网膜的浓度,发掘了引经药的作用机制之一。
全国名老中医张炳厚[15]应用五皮五藤饮加减治疗各种皮疹,五皮五藤饮由5 种皮类药和5 种藤类药组成。他认为,药物走向有其趋向性,不同药物走向不同,并针对这个观点总结出走四肢、胸前、后背以及引药上行、引药下行之药物并进行细致分类。用皮类药作为皮肤科引经药,同时用藤类药通经活络、调和阴阳,临床使用多能令风祛痒止、血行疹消。张宇成等[16]论述引经药在风湿病治疗中的应用时,根据关节肿痛的好发部位各有不同,将引经药对应不同部位分别加以论述,认为颞颌关节部位属足阳明胃经循行所过之处,临床在辨证施治时可用白芷作为引经药;上肢部位常用引经药有桂枝、桑枝、羌活;腰部是足太阳膀胱经和督脉循行的部位,引经药可选用独活、鹿角片、狗脊、细辛等;虫类药最能搜风剔络、窜筋透骨、引药入络,故小关节部位多用全蝎、蜈蚣之品作为引经药。中医肿瘤学专家王沛[17]强调,要善于应用引经药治疗肿瘤,认为川芎辛温升散,能上行头目,可作为脑部肿瘤的引经药;牛膝专攻下行,可以作为下焦盆腔肿瘤的引经药。
余杨桂教授[18]在临床上十分重视引经药的应用,考虑到眼睛特殊的解剖位置及结构,擅用白蒺藜等体轻宣散之品引药上行入目,以及用石决明等引药入肝经而增加方剂整体疗效。亢泽峰教授[19]认为,眼睛位置偏上,一般药物不易到达。其独创的养血润目汤用蔓荆子和升麻作为部位引经药,取“高巅之上,惟风可到”之义,引诸药上行,直达病所,基于“肝开窍于目”,用归肝经且性辛散的药物为引经药,以提高疗效。
在眼科,引经药出自《原机启微》中专治眼外伤的除风益损汤,书中云:“伤于眉骨者,病自目系而下,以其手少阴有隙也,加黄连疗之……伤于额交巅耳上角及脑者,病自内眦而入,以其足太阳有隙也,加苍术疗之。”引经药运用之精妙皆在于此。同样是《原机启微》中的方剂,抑阳酒连散主治瞳神紧小病,值得一提的是方中提出黄芩、黄连均需酒制,并在其后明确写道,“诸用酒制者,为引导也”。
《医宗金鉴》[20]中载有绿风羚羊饮一方,此方主治肝热炽盛挟风上攻于目的绿风内障,方中重用一派苦寒泻火之品的同时,应用桔梗载药上行,更直接用防风、细辛上达头目,起到引经的作用。
九子丸(《圣济总录》)[21]以滋肝养肾见长,治疗以视物昏暗为主证之内障眼病的方剂,全方由枸杞子、菟丝子、五味子、青葙子、决明子、楮实子、地肤子、茺蔚子、蔓荆子组成,是一个有眼科特色的方剂,全方将补肝、清肝、润肝、柔肝的子仁类药物聚集在一起,所谓“诸子皆降,惟蔓荆子升”,蔓荆子形为子却性主升浮,方中正是因其“升”之特性而取其引经之功。
其他诸如明目地黄丸(《审视瑶函》)、滋阴地黄丸(《原机启微》)、益阴肾气丸(《原机启微》)等滋补肝肾类方剂,均应用疏肝的柴胡作为引经药,此类方中应用大量性味滋腻的补益肝肾之品,而滋补之品多归下焦,其性趋下,药力极难上达头目,此类方剂中应用引经药尤为重要,故应用柴胡既可防滋补太过,又可引诸药入足厥阴肝经而起到引经作用。高健生[22]将明目地黄丸中柴胡如此描述:“疏利厥阴之经气,使轻清之精血升运于目”,并首次提出此为益精升阴敛聚治法,实为引经理论的另一种解读。
在正确辨证的基础上,根据患者体质不同,加用不同属性的引经药。如气虚加用兼能益气的引经药,血虚加入兼能补血养血的引经药,热证则加用寒凉之性的引经药,寒证则加以温热之性的引经药等等。总之,引经药不可“功高盖主”,加减应用不可离其宗。
引经药既可作为某一经的使者引其他药物入所病之经,如柴胡可引诸药入肝经;又可作为一个载体直接载药上行引药入目,如绿风羚羊饮中的防风、细辛,抑阳酒连散中的酒制芩连等等。李媛媛[23]以“气化”理论为基础,论证了风药在治疗中医眼科疾病时,其“引经报使”作用占据首位,值得临床实践的进一步挖掘。
引药入所病之经的药物要根据临床具体病证不同而选择不同引经药,在此不作赘述。直接引药上行头目的引经药早有论述,《兰室秘藏·卷中头痛门》[24]曰:“高巅之上,惟风可到”;《脾胃论》[25]曰:“肾肝之病同一治,为俱在下焦,非风药行经不可也”。故根据导师魏丽娟教授临证经验总结出,薄荷、柴胡、川芎、防风、升麻、桔梗、辛夷、葱白、葛根、麝香、冰片等具有升发之性、辛香走窜、载药上行的药物均可用作眼科引经药。
引经理论作为中医临床应用的特色理论,历史悠久,在中医学各个专业分科应用广泛,对于指导临床遣方用药,使药力直达病所、缩短病程,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由于解剖位置及结构的特殊性,眼病自古以来属于难治之症,更有许多内障眼病者无脉可察、无证可辨,至于遣方用药更是举步维艰,诚如《银海指南》[26]中云:“天下之目瞽于病者半,瞽于医者亦半。”随着认识的提高,引经药的使用得到医家的广泛认可,在辨证精准的基础上,根据病机不同配伍相应的引经药,引药力直达于目窍,往往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能够更好地达到临床预期治疗目的。然引经理论尚有其不足仍需广大同仁不断探索,使其日臻完善以指导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