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雀:那片令人心动的树林

2020-01-11 08:44谢廷秋
艺术评鉴 2020年23期
关键词:王华生态意识

谢廷秋

摘要:仡佬族作家王华是一位有着强烈的生态意识的作家,如果说王华之前的生态创作充满了家园忧思和社会批判,那《海雀 海雀》则是对人类保护自然的使命和责任的高度赞扬。无论是批判还是赞扬,王华自始至终有一个很清晰的叙事视角,那就是生态视角,关注自然与人的关系;还有一个非常新颖的生态伦理支撑,那就是对大地母亲“还债”!贯注其间的是关注整个生态系统,体现作家一以贯之的生态意识。

关键词:王华  生态意识  生态创作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23-0007-06

贵州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长期处于欠开发、欠发达的状态。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贵州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大多山清水秀、环境幽静、生态良好。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成长的少数民族作家热爱自然、依恋家园,对“生态系统和谐、稳定和持续地自然存在”①有着特殊的敏感。20世纪以来,贵州一些曾经美丽的生态后花园由于过度开垦,树林被毁,生态破坏,面对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和日趋严重的生态危机,贵州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充满了家园忧思。

仡佬族作家王华就是一位充满家园忧思的作家。王华是贵州近些年来影响较大的作家,不仅位列“黔山七峰”,而且获奖频频,以强劲的创作势头证明自己的实力。2008年王华的长篇小说《桥溪庄》(后改名《雪豆》出版)在《当代》发表后引起巨大反响,先后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贵州省第三届政府文艺奖”一等奖、“贵州省第一届乌江文学奖”。2012年王华以2009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的中篇小说《天上种玉米》再次登上贵州专业文学奖乌江文学奖奖坛。王华的长篇小说《家园》是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入围参评的178部作品之一。2020年王华的长篇报告文学《海雀 海雀》获得了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再次登上全国骏马奖奖坛。解读王华的这些获奖和入围的作品,其中有一条非常清晰的思路,那就是作家王华的家园忧思;也展示了作家日渐清晰的生态文学视域。

王华曾经非常迷恋于家园的风景,在她的散文《有个地方叫安沙》中,为我们描绘了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家园:“安沙依红河水而建,几十户人家挨挨挤挤,红墙绿瓦,四周偎着葱茏翠竹,完全是一派世外桃源之景”②。作家笔下的安沙人从容、知足,与天地、山水、万物和谐相处着。

在散文《走进夜郎湖》中,王华更为我们描绘了世外桃源之境:“夜郎湖四面环山,陡处,如刀凿斧劈,青石嶙峋,那副威严的面孔,倒神似夜郎。缓处竹笼青翠,有零星几户人家,点袅袅几缕炊烟,鸡犬相闻,胜过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之境了”③。

这样与自然默契的文字让人深味到生命之源的真纯,生存之本的可亲。讴歌人与自然的和谐,展示家园的美好是这些散文的主旨。

“文学应该具有担负社会责任的功能。我走上文学创作的路,正是被这一点所打动”④一个具有社会责任的作家,不能不面对社会现实。“不断恶化的生存环境和日趋严重的生态危机是生态文学产生的根本原因,这一现实语境决定了生态文学理应自觉履行其社会使命,并主动承担起‘文明批判的重任”⑤。王华就是这样一位主动承担起“文明批判”重任的作家,她的家园忧思包含着强烈的生态忧患意识和鲜明的社会批判立场。

2004年作家王华还在她的家乡小镇教书,每天上班的路上,她都会经过一条桥溪河,那附近有家小水泥厂,把周围的环境污染得很厉害。“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植物和菜地全是灰头土脸。每次经过那里,我的心都会痛。这样的环境污染不得不让我思考”⑥。

2005年长篇小说《桥溪庄》发表,王华以桥溪河被水泥厂污染为原型,虚构了一个桥溪庄,描写了一个关于桥溪庄的悲惨故事。桥溪庄是一个移民村庄,住了五十多户人家。他们自觉迁移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水泥厂,他们可以到厂子里打工挣钱。水泥厂里整日里尘雾迷漫,机声隆隆。桥溪庄的天空也烟尘密布,久而久之人们发现桥溪庄不下雪不下雨了,男人们死精,女人们气胎了。这些现象令农民不明白,因此就凑钱修庙塑观音菩萨,但毫无转机。一幕幕的死亡悲剧仍然在桥溪庄发生,桥溪庄落入一种由生殖繁衍的绝望带来的恐慌中。

王华通过她的小说,对现代社会进行深刻的反思,尤其是對工业化的反思,触及到发展与环境的冲突、发展与生命的冲突。工业化的车轮飞速碾向乡野。它既引领贫穷的农民奔向新生活,又使农民遭受无法回避的毁灭性打击——不能生育。王华对底层民众生存困境的反思包含着强烈的生态忧患意识和生态保护意识,达到了少有的思想深度。这也是《桥溪庄》能在全国获奖的重要原因。

《当代》在刊发这部小说时,也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男人死精,女人气胎,乡村的苦难寓言,人间的生死传说。文坛不缺作家,不缺才华,只缺关怀。不缺自我关怀,只缺众生关怀。所以,我们向读者推荐贵州省正安县这位底层作者的长篇习作,不只为惊人之才,不只为刻骨之痛,而是为日渐稀少的人世悲悯”⑦。其实这众生关怀就是生命关怀,是把道德关怀由人及人性的关怀,延展和覆盖到对整个生态及自然生命的关怀。

2008年王华的长篇小说《家园》问世,更表现了现代文明冲击下家园的失落。小说主人公陈卫国原是黑沙钢铁厂的老工人,钢厂关闭后,包括陈卫国在内的二百多名工人被扫地出门。一夜之间失去了赖以生存之钢厂的工人们静坐游行,试图争回自己的权益。结果游行队伍与警察起了冲突,引发伤亡惨剧。背了命案嫌疑的陈卫国,同时又被病魔判了死刑,绝望间偷偷离开黑沙,却无意间走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安沙庄。这里青瓦泥墙,竹篱菜畦,鸡犬之声清晰可闻,他的生命在安沙庄奇迹般得到了延续。

王华的小说《家园》和她的散文《有个地方叫安沙》可以看作是互文本。小说中的安沙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美丽家园,可是这一切都由于建水电站而发生了改变,人们不得不搬离自己的家园。现代文明以其强迫性,强制安沙人离开——要么搬迁,要么只能被淹死。迫使移民们必须按照统一步调搬往冰河庄,不准安沙人迁往红河岸边的其他居处。安沙人带着失去家园的痛惜,踏上去往冰河庄的路途。

胡索文种树是为了“还债”,因为偷砍了生产队一根杉树儿做甑子,结果给抓了个正着,被五花大绑了开批斗会。“公社干部说得对呀,我偷了那根杉树儿,不就是欠下了这块地一笔债吗?那笔债可不是一根杉树的债呀!你想想,我们这样的地方,对于我们脚下这块地,一根杉树的作用是多大呀!你想想”  ?

從此“我就一个劲儿地栽,一心就想栽成一片林子。那阵儿我做梦不做别的,只梦见一片林子,绿葱葱的,风吹过时,哗——哗——,像涨水似的,我常常就在梦里头笑醒了”。“我一口气种了三十多年,现在我终于有了一片林子了”。“我偷了一根,还了一片,400多亩”  。

“还债,还土地的债,有谁想到过这个呢?人类自从降生到土地上,从脚板一沾到土地那一刻起,就只想的是怎样从土地那里得到什么。一路走来,打打杀杀,生生死死都是为了争夺对土地的占有权,都是为了填补那没完没了永远也无法满足的欲壑。单说农民,世世代代有着各种肤色,操各种口音,种着各种庄稼的农民,哪一个不是满心想的都是能从土地那里获取多少?收多的时候,确实心怀感激,但大多数都是感激老天,感激老天风调雨顺。收获少,当然也埋怨老天,但更多的却是埋怨土地不够肥沃,太瘦了。埋怨完了还嫌弃,还要开拓出另一块来弥补它的不足。老大体力不支了,就叫老二也来,最好老三老四老五都来。榨取一无法满足于我,就同时榨取二,并且三四五。人类世世代代这么榨取着土地,谁想到过要还债呢?时至今天,大地终于无法忍受,于是它开始还手,甚至于报复人类,各种自然灾害,各种瘟疫,各种稀奇古怪的疾病不断出现,人类才猛然惊醒:我们太过分了,我们惹恼脚下这块大地了,我们的疯狂,终于把我们的‘母亲,我们的‘依靠逼疯了”  。

好吧,现在胡索文用行动,用他那片杉树林向身边的农民们传播了一种理念:还债吧!

生态文学批评家王诺说过:“作为人类的一分子,每个人都有相应的社会责任;作为自然的一分子,每个人也有相应的自然责任或生态责任。目前的生态危机是由人类一手造成的,人类必须对此承担责任。缓解直至消除生态危机,恢复和重建生态平衡……也只有完成了重建生态平衡的使命,人类自己才可能长久地生存在大地上”  。

“还债”的意识和行动正是一种生态责任意识,在王华的笔下,胡索文有这样的意识,文朝荣也有这样的意识,他说:“‘这栽树不是就栽几棵树那么简单,我是想让大家都往这上头去想。他想说的是,得形成一种拯救生态的理念,形成一种感恩土地,反哺土地的理念。但他读书少了一点,肚子里没这么多词汇储备”。

因此文朝荣动员海雀村的人栽树非常明确,海雀人脚下的这块土地,海雀众生世代依靠的“母亲”,现在已经贫弱不堪,已经未老先衰,如果我们还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居民,如果我们还愿意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如果我们还希望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们就应该回报,应该把青山绿水还给她,把健康还给她,把生机还给她。

文朝荣带领村民历尽千辛万苦种下树苗,就像第一次做父亲,看刚落地的儿子那张脸时的心情一样。刚落地的婴儿满脸皱褶,眼睛还闭着,脸皮还扭曲着,实在是一个婴儿最不好看的时候,可做父亲的却怎么看怎么宝贝。对于父亲来说,那意味着个人的人生跨越了一个台阶,对于文朝荣来说,则意味着整个海雀村自觉改造生态,自强脱贫的试验迈出了第一步。

自从栽下了那些树,他每天都是要到山上走一趟的。他不能一天见不到它们,他每天都要去看看它们长了一点没有,看看它们是不是给风吹倒了,是不是给牲口踩了,是不是耐不住旱了需要浇水了。站在某个山头远眺一下也是很享受的,那些被栽上了树的山头,那些在远处看起来像痣一样的小树苗,在海雀这块遭到严重石漠化的土地上,在文朝荣心里,又那么像星星。看一回海雀人创造的那片星空,想象一回未来的美好,它们每天都能将一些特殊感情和感受填满文朝荣的胸膛,比如父爱,比如使命感,再比如成就感。他一般都是大清早就上山,有时候会花去一整天时间,有时候只需一个上午。

文朝荣带领村民种下的树是要精心照管的,而这时组织上要聘他当科技副乡长,是要副乡长还是要林子呢?林子是他的梦想,副乡长的梦他从来没做过,但副乡长是很多人的梦想。现在,这个很多人都愿意去争抢的梦自己跑到他跟前来了,他只需往前迈出一步就能握住它的手,然后跟着它走上铺着红地毯的仕途,走到聚光灯下。

可是海雀那几千亩树苗呢?他心中的那片浩瀚林海呢?他要给予土地的那个回报呢?如果就这样抛下,那些小树苗真能长成一片林海吗?林子半途而废了,他拿什么去回报土地呢?他又如何去向别人灌输他那个念念不忘的回报理念呢?林子半途而废了,海雀人几年的辛苦和心血不也白费了吗?

他拼命想从大脑里搜索出一个能像他那样爱着海雀那些树的人,他得把树们拜托给这个人。可是他想痛了脑袋,也没能想出这个人来。海雀的每一个成年男人都被他拿到脑子里拍过X光,但他没有找到一颗像他一样爱着那些树的心。

“要是我这一走,海雀人花三个年头辛辛苦苦栽下的那几千亩树就这样毁了,那就太可惜了”。他这样想。

“我到底要的是哪样?要的是当副乡长,还是要海雀有片林子”?他这样问自己。

他不停地翻着身。翻到左边,他想他心中的那片林子,郁郁葱葱,风起来涛声,雨来像和弦,海子里有了水,海雀的泥不再跟着风私奔……他想得心潮澎湃。翻到右边,他想“副乡长”,“副乡长”会渐渐脱掉身上那层泥巴的颜色,变得白起来,胖起来,变得油光水滑起来,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走到哪里,都有人簇拥,有人喊“文乡长”,他光了宗耀了祖……他同样想得胸中荡漾。

为了那片树林,文朝荣改写了他的价值观。他真的回来了,真的回到了那些树身边,又整天整天的在山头上奔走,又大着嗓门儿吆喝牲口,大着嗓门吼喊着那些牲口放进了林地的村民,大着嗓门让毁了树苗的人交罚款。那张脸,又时常绷回去。文朝荣的伟大在于为了生态责任放弃了中国几千年的官本位价值观,而王华的深刻之处,是深入挖掘了文朝荣的生态价值观。

种好树后还要护林,“小牲口进入苗护区,每头罚款一元;大牲口进入苗护区,每头罚款三元;大小牲口进入苗护区后三天无人认领的,除罚款以外,加罚小牲口每头三元,大牲口每头十元。村里看护牲口期间的饲养费除外……”等等村规民约就是在这个会上定下的。这些村规民约被用大字抄了贴在村委办公室的外墙上。字是红色的,很醒目。红色在中国除了代表光荣,也代表警示。认字的人可以去感受内容,不认字的人,可以从颜色中去感受那种严格。这张民约的后面还加了四个“严禁”,“严禁林区内放牧、严禁毁林开荒、严禁放火烧山、严禁乱砍滥伐”,这四个“严禁”又是用圆圈儿圈起来的,尾巴上还有感叹号。海雀人认识感叹号的人寥寥无几,但都知道那表明前头的话很重要。

文朝荣是有超前意识的村支书。1999年,中国做出了实施退耕还林还草工程的战略部署。2000年毕节的大方、黔西、赫章被列为贵州省退耕还林试点县。

那时候文朝荣已经不做村支书了。海雀山头上那片林子也有了模样,树苗已经长到他那么高了。不做村支书,就不用天天去跟人吵嘴生气,也就不用整天绷着个脸了。树正在茁壮成长,林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像林子。他退休后天天都待在山上,待在树中间。那绷紧的脸庞渐渐和软,再和软。这张脸谱静止在一个笑容上。那种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笑容,在脸庞中间像水光一样慢慢晕开。那时候,他坐在山头上,看山风过时树苗们摇曳出的婀娜,和正在成年的林子荡起的那层层丝绸般光滑的绿波。海雀全在他的视野之内。一个正在恢复健康,正在恢复容颜的海雀。看着它文朝荣就能看见那个曾经山清水秀生机盎然的海雀,那个夜郎王的后花园,那个彝族人的天堂。它站在这片幼小的林子背后,充满期望地看着这个方向,等待着被召唤回来。它近得文朝荣都能闻见它的气息,那种清凉凉沁人心脾的气息,那种能洗净人心烦恼,能长精神的气息。这个硬汉子内心的柔软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胸膛里那块干硬了几十年的地方开始变得潮湿,滋润,最后生长出由衷的欣慰。

他说:“我很喜欢‘还林这个说法”。新任支书王学方说:“还?还给哪个”?文朝荣说:“还给海雀”。王学方嗤之以鼻地说:“这政策又不是专门为你海雀出的”。

文朝荣说:“还给土地!这地上原来有林子的地方就得还。国家是对的。是我们造孽,毁了林子开了荒,才成了光秃秃的样子。是我们欠了债,现在国家要我们还回去”  。

自从海雀枯了海子,成为名不副实的海雀以后,海雀人就一直靠到沟底挑水喝。遇上下雨天,路面比泥鳅的背还滑,十有九人都摔破过水桶。植树造林后的1996年某一天,文朝荣在巡山的路上突然发现了一股泉水。在海雀这地方,人见了水,就等于孩子见了娘奶呀,而且是饿孩子看到了娘奶啊!饿了好久好久了,娘的乳房终于有奶水了!这不光意味着他们今后不再挨饿了,还意味着他们的母亲恢复健康了啊!那个时间,一贯自认为是硬汉子的文朝荣也忍不住潮湿了眼眶。那种久违的,想哭的冲动,促使他在那里蹲下来,足足蹲了十来分钟。最后他尝了泉水。它有着应有的甘甜。

海雀的生态变化不仅使得海雀脱贫致富,也改变了海雀的生活方式,引来了卫生风暴。山泉水引到家以后,女人们突然爱上了洗涮活。以往在海雀做女人,爱不了干净。洗衣水也得到沟下去挑,金贵,衣服就只能尽量少洗。大方用水,是天下过一场大雨,水窖里的天花水很满的时候。但水窖里的水是雨水积的,是死水,总免不了一股臭味儿,多洗也无非是把泥和汗洗得稍干净一点,衣服上却染上水臭味了。然而,山泉水洗的衣服却有一种别样的香气。她们说不清楚那是什么香,或许是树叶的香?又或许是泥土的香?反正很香,反正香得亲切香得贴心。她们把一家人的衣服都泡了,彻彻底底地透洗。把以往没能洗干净的,也一起洗干净。那之后,海雀村的女人们就穿了一身真正干净衣服,带着同样穿了真正干净衣服的娃娃去赶集。就把一条路都走清爽了。邻村的女人们觉出了她们革命性的变化,就好奇地打听,怎么旧衣服变出这光景了?她们说:“洗的”。人家问:“听说海雀通自来水了,是吧”?她们兴冲冲答:“是呢”。人家又问:“听说海雀那林子下面好多水,是啊”?她们说:“是哩”  。

2013年,文朝荣七十一岁。别人到了这个年纪,贪恋的就只是天伦了。文朝荣也是儿孙绕膝,也可以只管享受天伦之乐。这时候,海雀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海雀了,有万亩林海,有山泉。脚下滋润,海雀人的生活也滋润。儿子们都修了大房子,2009年政府改造黔西北民居,海雀家家都改成了青瓦白墙,墙是清一色的砖墙了。文朝荣的老房子还是土屋。改房子政府有补助款的,文朝荣也可以改,可他说不用改。他两个儿子都改了,还修了两层,宽敞着哩,他和妻子李明芝可以住到儿子家去,就没有改。可他又一直都没住到儿子家去。他和李明芝,住着海雀唯一的一间土屋,守着对于海雀来说最重要的万亩林海。那些树,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天伦之乐,在林子里。

他自认为此生做下的事情不多,但为海雀栽上并守下了一片林子还是令他满心自豪的。有了那片林子,有了海雀人今天清风绿水的日子,他完全可以丢心落肠了。唯一有些放不下的,还是那片林子。在这个问题上,他太像一个溺爱子女的父親,放嘴里怕化了,放手上怕飞了。尽管后来已经配备了正经的护林员,他还是相信自己不眨眼地盯着更安全。

如果说王华之前的作品充满了家园忧思和社会批判,那《海雀 海雀》则是对人类保护自然的使命和责任的高度赞扬。无论是批判还是赞扬,贯注其间的是关注整个生态系统,体现作家一以贯之的生态意识。“由于人类的命运与整个生态系统息息相关,因此关注整个生态系统,也就自然地包含了对人类的终极关怀”  。《海雀 海雀》之所以能获奖,我想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它包含了对人类的终极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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