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花婷 何侃成 李东芳 林泉成
失眠为一种严重的慢性疾病,是人体的一种主观感觉,临床表现为入睡困难,或易醒,或醒后难眠,甚者彻夜不眠,从而引起情绪低落、精神萎靡、头晕头痛、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1],随着社会竞争压力的增大以及环境的改变,失眠的发病率不断上升,有报道称近一半的中国人存在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2],中医称失眠为不寐,不寐一词首见于《诗经》[3],《内经》称之为“目不寐”“不得眠”等,周衡教授为湖南省名中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内科主任医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仲景学说知名专家,从事中医内科临床工作和教学50余年,善用经方治疗内科杂病及疑难杂病[4-6],笔者有幸跟随周师学习,发现失眠病人非常多,且多为顽固性失眠,治疗较为棘手,周师认为“阴阳失衡”是不寐的总病机,而脏腑功能的失调又会进一步引起阴阳失衡,从而导致不寐,因此周师常从“调整脏腑功能以调和阴阳”的角度并重视情志疏导来治疗失眠效如桴鼓,现将周师辨证论治失眠经验浅析如下,以飧同道。
《灵枢·大惑》曰“夫卫气者,昼日常行于阳,夜行于阴,故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寐”“阳气入于阴则寐,阳气出于阴则寤”,此为人体正常睡眠的机制[7],《黄帝内经》认为气血阴阳失调乃“不得卧”的机理,“阳不交阴”乃失眠的总病机[8],周师言若阳气亢盛导致气的运行过了入阴的结合点,阳气不足,不能把人体的气血推进到入阴的结合点,阳与阴不能很好的结合,阳气入阴、阳气出阴的过程失常均会引起阴阳失衡,从而导致不寐。
周师认为阴阳失衡又与肝胆、脾胃、心肾等脏腑的功能失调密不可分,同时宜分年老幼少而辨虚实,一般来说,年轻人多实证,以痰热内扰、肝郁化火为主;老年人多虚证,以阴血不足,心神失养为主[9]。临床主要有胆胃不和、痰热内扰、心肾不交、阴虚火旺、肝失疏泄、肝郁化火、心脾亏虚、气血不足等证型,这些脏腑功能的失调均会引起阴阳失衡,从而引起不寐。
《素问·逆调论篇》曰:“胃不和,则卧不安。”指出胃不和会导致不寐,脾胃为中枢,升降阴阳,于此交通,中焦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故胃不和,中焦斡旋不利,则运化失司,肺气肃降失常,肝气当升不升,心肾不交,五脏神乱,则卧不安眠,胆主决断,为中正之官[10]。
周师言胆胃不和,气机升降失常,水液代谢失调,聚而成痰,久而易化热,形成痰热,正如《景岳全书·不寐》徐东皋所言“痰火扰乱,心神不宁,思虑过伤,火炽痰郁而致不眠者多矣”,痰热易扰心神,心神被扰从而引起不寐[11]。
清代陈士铎《辨证录·不寐门》曰:“人有昼夜不能寐,心甚烦躁,此心肾不交也,盖日不能寐者,乃肾不交心;夜不能寐者,乃心不交于肾也,今日夜俱不寐,乃心肾两不相交耳,夫心肾之所以不交者,心过于热,而肾过于寒也,心原属火,过于热则火突于上而不能下交于肾;肾原属水,过于寒则水沉于下而不能上交于心矣。”
周师言若心火亢于上不能下济肾水,肾水不能上济心火,导致水火不济,心肾不交,阴阳相隔,使人不寐,另一方面,肾为水火之宅,寓真阴而涵真阳,若肾阴不足,心火独亢,肾阴亏于下,心火蒸灼肾阴,久之阴虚火旺,从而导致阴阳失衡,引起不寐。
《读医随笔·卷四》所说“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籍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使能调畅而不病”,肝藏血,血者,神气也,火灼肝阴则阴血不足,夫气血者,阴与阳也,气血不调,则阴阳乖戾,心肝血燥,则神魂不安,而失眠少寐证则油然而生,肝的疏泄功能对于人体的调养具有重要意义。
周师言临床上失眠病人大多数是女性,因妇人善怀,而肝气常郁,肝主疏泄,具有维持全身气机疏通畅达的功能,肝主疏泄分为二方面,一为疏泄不及,二为疏泄太过,疏泄不及常因情志抑郁,肝气不舒,气机不得畅达,而疏泄太过常因气郁化火,导致肝气上逆,升发太过,久之火灼肝阴,而使气郁、热结更甚,肝失疏泄、肝郁化火,火灼肝阴,肝阳上亢,阴阳失衡,导致不寐。
气和血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最基本的物质,心为君主之官,心主血脉,心主神志,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人体气血的生成与脾胃的功能正常密切相关,神志的正常需要血的濡养,中焦脾胃运化水谷精微,是人体后天血液化生的基本物质。
周师言当人体脾胃亏虚时,气血生化乏源,虚劳之人不得睡的根本原因为气血虚弱,血具有养神、寓神的作用,血液充盛,心神得养神志才能安宁,当血液亏虚,血不养神,气血阴阳失调,引起不寐。
《灵枢·邪客》曰“补其不足,泻其有余,调其虚实,以通其道,而去其邪”,周师言治疗失眠重点在于调治脏腑的功能及虚实,首辨虚实,再辨脏腑,消除内因,从而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阴阳平衡则寐寤正常。
现代人由于生活方式的改变,常食多动少,久之影响脾胃,脾胃运化不及,形成痰热,周师常用温胆汤治疗,温胆汤主症可见到心悸、失眠、痰多、恶心呕吐、口苦,舌质淡红或胖大,苔黄或者白而腻,脉滑等。周师言运用此方首先患者要有胆胃不和的症状,其次患者舌苔厚腻黄,表明体内痰浊、痰热之像,当清热化痰,利胆和胃,方中竹茹清热化痰,茯苓淡渗利湿,法半夏燥湿化痰,陈皮行气化湿,甘草调和诸药,治疗痰热内扰,胆胃不和引起的失眠有奇效,若患者不寐伴有咽喉不利、红肿热痛咳嗽等则合用银翘马勃散,称为银马温胆汤,若患者情志抑郁,郁郁寡欢,则合用小柴胡汤,称为柴胡温胆汤,若患者舌尖红,则加用黄连淸心火,称之黄连温胆汤,若患者久病,由实转虚,则用十味温胆汤加减治疗,痰热清,胆胃和,则寐自安。
《格致余论》曰:“心为火居上,肾为水居下,水能升而火有降,一升一降,无有穷已。”若升降失常、水火不济,会产生心肾不交的病变,当予以交通心肾,引阳入阴之法。
临床可见患者心烦、不寐、多梦、耳鸣、水肿、尿少、心悸等,方用交泰丸加减,方中黄连苦寒,入少阴心经,降心火,不使其炎上;肉桂辛热,入少阴肾经,暖水脏,不使其润下,寒热并用,如此可得水火既济,原方黄连与肉桂为6∶1。
而周师用此方不拘泥于此,若患者心火亢盛则加大黄连的用量,同时合用护脾胃的药物,因为黄连苦寒败胃,且多不作汤剂,临床若见患者心烦不寐,咽干口燥、腰膝酸软、舌赤苔少,脉细数,此为肾阴亏虚,心火独亢之阴虚火旺证,则用黄连阿胶汤,以黄连、黄芩泻上焦心经之火,鸡子黄养心阴,白芍、阿胶滋下焦肝肾之阴,这是补水泻火,使水升火降,以阴阳平衡。周师用黄连阿胶汤注重使用方法及剂量,第一必须用鸡子黄,鸡子黄为血肉有情之品,以养心滋肾,宜生用,第二黄连与黄芩用量不易过重,因此时阴液已伤,过用苦寒,则阴更伤,第三若患者阴伤严重,合用大补阴丸增强滋阴泻火之功效,心肾相交,阴阳调和,则夜寐自安。
现代人由于生活压力大,常焦虑、抑郁,人体情志的异常影响睡眠,而情志异常与肝的疏泄密切相关,若肝之疏泄不及,则肝气郁结,可见心情抑郁不乐,多疑善虑,若肝之疏泄太过,则肝气上逆,或肝郁日久化火,《症因脉治·内伤不得卧》所云:“肝火不得卧之因,或因恼怒伤肝,肝气郁滞,或尽力谋虑,肝血所伤,肝藏血,阳火扰动血室,则血不宁矣。”
临床患者表现为急躁易怒,心烦失眠,情绪易于激动,不寐等。周师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临床上顽固性失眠患者用此方效果非常好,周师应用此方有几个特点:一注重患者体质,患者体质应该偏虚一些,同时患者大便偏干,便溏去大黄,二为方中铅丹因有毒现已少用,周师用磁石代替,一般至少用至15 g以上,起到重镇安神的功效,第三方中龙骨、牡蛎用生的,且剂量至少30 g以上,方可起到疏肝解郁、清热祛火、重镇安神的功效,肝疏泄功能正常,气机升降正常,不寐方去。
《内经》曰“忧思则气结”,《素问·宣明五气篇》:“五脏所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周师言现代人脑力劳动较多,多思则伤脾胃,脾胃亏虚,气血生化乏源,血不养神,导致不寐。
周师常用归脾汤加减治疗此类型的失眠,归脾汤具有益气健脾,补血养心之功,临床周师应用此方除了心脾亏虚的症状还会问患者,“你疲不疲劳?是不是越累越睡不着?”如果是,他就会用归脾汤,周师言这是一种虚劳虚性的亢奋,为气血不足所致,第二注重舌脉象,归脾汤证患者一般舌质偏淡胖,边有齿痕,脉偏弱,第三周师常合用桂枝汤以调和营卫,称为归脾桂枝汤,以养气血,健脾胃,和营卫,气血旺,营卫和,阴阳调,则可寐也。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表明了情志的调摄在疾病防治过程中的运用,周师临床治疗失眠患者,常予以心理疏导,耐心细致询问病情,与患者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对于顽固性失眠患者,情志的疏导更为重要,引导患者放松心情,同时嘱患者适当运动,多户外运动,多与外界交流,更有助于睡眠。
周师言不寐病因病机复杂,但不寐病机总归“脏腑功能失调从而引起阴阳失衡”所致,所以治疗上重点在于调整五脏六腑的功能,首辨虚实,再辨脏腑,消除内因,从而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其次重视情志疏导的作用,对于一些顽固性失眠的患者除了中药治疗外应同时配合心理疏导,必要时推荐患者看心理医生辅助治疗,同时嘱患者饮食清淡、作息规律、多运动,有助于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