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玲
“如果有机会采访爱因斯坦,你想和他谈些什么?”这是我在2019年出的個人自选集时选用的标题。其实,那是我刚进入这一行时,我的领导、大胡子诗人杨子老师抛给我们这些年轻记者的问题。
“你不该是去和他交流他的小爱好——譬如拉小提琴的心得;你也不该浪费时间去追问他的婚外情和八卦。不,不,不,你是要去和他谈相对论的。那才是关乎爱因斯坦最核心、最重要的问题。“大胡子当时目光炯炯,来回扫视着我们这帮青涩的新鲜人。
他的话音刚落,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多么艰难的挑战!——作为一个兴趣广泛如八爪鱼的知识青年,我在学生时代就花时间啃过霍金的通俗科普读物《时间简史》。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读得非常吃力——好像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然后又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完全理解。
这些年,我因着工作涉猎了不少专业领域:经济学、历史学、人类学、建筑学、政治学和政治哲学等等。真要感谢工作,一直催促着我无法偷懒,不停地看书、思考、实地调查、向专业领域人士请教。
2019年第4期文化报道 《 王澍和他的乡村拯救行动》
我本来就是一个兴趣广泛的家伙,但是要和这么多领域里最优秀的人们坐下来讨论他们的“相对论”,真正理解他们倾注全部心智和情感的“E=MC2”。这几乎是个mission impossible。
我对自己的要求只能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以进入对方的“量子世界”。
在见到曾摘得建筑领域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的王澍老师前,我差不多把建筑学领域的书,从安藤忠雄、贝聿铭、柯布西耶到路易斯·康、怀特等大师的都研读了一遍。如果堆在一起的话,估计有七八十本,其中包括个人自述、画册、设计图纸和手稿、他人研究他们的书籍。此外,还有因着各种机会到实地看大师们的建筑作品,以及和建筑专业朋友们的交流和讨论。
这既是为工作所做的准备,也是个人极大的精神享受——我一直以来就对建筑和建筑学感兴趣,但过去只是浮光掠影,从来没有如此集中、专注地“进入”到这个领域,去理解空间、结构和设计,工程技术和艺术的结合,建筑和外部自然历史环境的关系,以及建筑和社会、时代之间的复杂勾连和相互影响。
记得采访王澍时,他很直率地说:我所提出的问题让他感觉“有真正的讨论价值”。他太忙了,虽然有时会为了工作需要不得不面对媒体。但于他而言,没有价值的采访是巨大的生命浪费。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工作是在大众和社会精英之间搭建起一座理解的桥梁。
今年个人最受鼓舞的,是一位知名历史学家对我工作的肯定——他说我是他见过记者里最聪明和最用心的。
这个评价显然带有鼓励“后进”的成分——我肯定不是最聪明的,但在准备采访和写作时,我还算尽力。
站在2019和2020年的节点,我想借《记者眼》专栏说一句话——感谢这份工作,让我有机会可以全力以赴,并领略到“相对论”的精彩与美。
毕竟,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发现上帝创世的奥秘和美更加令人兴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