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坤路
(青岛大学 外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文论家伊哈布哈桑对后现代主义产生了深远影响,他认为在主旨意义上,“去中心” 的导向是以不确定性和内在性为特征,而不确定性则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根本特征之一,不确定性是一个由多个不同概念共同构成的一个复杂的范畴,这些概念包括模糊性、间断性、异端、多元性、散漫性、反叛、倒错、变形[1]119。不确定性反映了后现代作家为了与这种 “无元” 和 “多元” 的后现代社会作斗争而放弃了对作品终极意义和传统二元对立的追求,只有不确定性才能代表后现代主义的精神特征。在文学中,后现代文学理论与创作应基于不确定性特征来建构作品世界。作品的不确定性体现在“非原则化” 和 “零乱性” 等方面。非原则化是对传统文学所坚持的所有创作原则的怀疑和否定,包括传统原则、整体原则、结构原则等。零乱化是由非原则化而引起的,是不完整的文学形式,具体表现为片段、拼凑、一音多符等。
而韩国作家金英夏深受后现代主义影响,是20世纪90 年代颇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于1995 年初入文坛,同年发表了处女作《对于镜子的冥想》。此后陆续创作了很多长短篇小说,其中包括《风吹来》《高压线》《吸血鬼》等短篇小说和《我有破坏我的权利》《光的帝国》《答题秀》等长篇小说。他的很多作品都正是通过极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以及叙事手法来表现 “不确定性”,以此揭示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人的生存状况及生活意义。本文以金英夏的短篇小说《吸血鬼》和《紧急出口》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其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进而表明其作品所带有的鲜明的后现代主义色彩,从而深化对金英夏作品的理解。
后现代主义作家对传统小说故事情节的逻辑性、连贯性及封闭性持否定态度,后现代主义作家在创作时终止情节的逻辑性及连贯性,将多个情节杂糅在一起,使得文学作品的情节呈现出不确定性。简而言之,一个文本中同时包含多个故事情节,事实上就是抛弃了情节,“因为情节多了,彼此间就自我消解,故而中心就不确立”[2]93。从读者角度来看,如果一个作品出现两个及以上情节,意味着读者解读就更加开放,就有更多的可能性,因而一切都处在不确定中,如此一来,作品的终极意义也就消解殆尽。金英夏的小说《吸血鬼》中的故事情节亦如此。小说以金熙琏写给小说家金英夏的信为主要内容,而信的主要内容是金熙琏怀疑自己的丈夫是吸血鬼,如果读者顺着这一情节,那么结局已定,即丈夫就是吸血鬼。但是,丈夫对此进行了否认,这一情节的出现,让读者陷入迷宫之中。
金熙琏怀疑丈夫是吸血鬼,其理由包括:丈夫睡在棺里、从不掉头发、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学识以及能读懂人的内心、创作的作品主题以虚无和死亡为主、讨厌孩子等。但是,丈夫对于妻子的种种质疑也进行了回应,睡在棺里是因为讨厌光线与噪声;不掉头发因为自己有洁癖已经提前收拾了;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学识是因为热爱读书;至于能读懂人的内心,只不过是自己会察言观色而已;作品主题是因为自己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虚无主义者;讨厌孩子是个人取向问题。小说中同时出现两个情节,并且相互矛盾,相互否定、相互消解,使得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陷入迷宫之中,很难反复摸索以触及真相。这就迫使读者只能从自身角度以及结合个人经验进行解读,参与小说的解构与重构中,从而使故事更具开放性,这也导致小说中的一切都处于不确定性中。不确定性不仅体现在情节之中,还体现在开放式的结尾上。在小说的结尾部分作者指出自己感觉金熙琏是吸血鬼,此话一出,让读者深陷故事情节之中,彻底迷失。这一开放式的结尾需要读者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积极参与创作,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解读作品。
现实主义小说是突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现代主义注重人物心理与意识流动,而后现代主义人物就是一个平面化符号。也就是说,在后现代主义作家那里,“小说人物乃虚构的存在者——他或她不再是有血有肉、有固定本体的人物。这固定本体是一套稳定的社会和心理品性——一个姓名、一种处境、一种职业、一个条件”[3]。有人对这样的人物形象进行了概括——“无理无本无我无根无绘无喻”。“无绘” 即人物的外貌、性格、心理等只字不提,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无根” 即第四代码——社会代码,它不仅确保人物的名称和言行的意义,而且给了他(她)一个社会 “位置”,如有个家、有份工作[4]37。下面笔者从“无根”与“无绘”的角度,对金英夏短篇小说《紧急出口》进行分析。
小说的男主人公叫金郁弦,是一个即将年满21岁的青年,而女主人公无名无姓,是一名女服务员。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是无图的,既无样貌描写,也无鲜明性格,更无人物内心的刻画与主观意识的表达,人物深陷语言游戏之中并被处以 “死刑”。而这正是语言的强大之所在,由于语言不再具有确定的含义,名字也不再是个人专属,就如同毫无意义的代码一样。由于小说人物形象的不确定性,人物形象的塑造需要读者的参与。但是,读者的解读就像镜面折射的光线一样,闪耀着各自的光芒。读者解读的多样化加剧了人物自身的不确定性。实际上,这与后现代主义创作的核心主题相呼应,消解了一切的中心意义。“任何后现代文本都没有统一的意义核心。文本的意义不是来自作者对文本的创造,而是来自读者对文本的解释。”[5]34正因如此,后现代主义小说把读者推到了舞台前,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地对小说进行解读,读者可以以批判的姿态解读和重构小说。
金郁弦长期生活在旅馆,没有家,没有工作,四处游荡。但是,为了维持生计,金郁弦和朋友两个人也会做一些拉客的工作或者去和别人打台球赚一些钱,解决温饱,不过他们的生活内容主要是打劫、酗酒、吸毒、嫖娼,等等。小说中的人物都是“无根” 的,人一旦失去这一代码,便失去了社会根基,代码破坏愈加严重,人物形象愈加充满不确定性。除此之外,这种形象的不确定性还体现在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主人公已经从昔日的 “非英雄” 走向了 “反英雄”。在后现代主义作家笔下塑造的就是这样一些 “反英雄”。他们是一些没有固定职业的小资产阶级青年,既没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也没有创造什么丰功伟绩。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也是如此,和传统小说中的高大、威武、英雄式的人物形象完全不同,却更真实地反映了当时韩国的社会状况和人的精神状态。
《吸血鬼》和《紧急出口》中所体现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不确定性,通过小说的情节以及人物形象可以充分感受到。通过小说中不确定性的人物形象,金英夏不仅表达了作者对韩国人尤其是年轻人所面临的处境的真切感受与深刻思考,侧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揭示了现代人存在的无意义性,而且反映了人与社会之间日益加剧的矛盾,嘲讽了当代社会的丑恶形态,并且希望逃离现代社会。此外,小说的不确定性情节影响了读者的正常阅读,否定了现实的确定性,向读者展现的现实是残缺、不确定的。这不仅为小说创造了独特的美学效果,而且为读者提供了天马行空的想象空间。总之,金英夏小说中的不确定性的人物形象和情节,即后现代主义的特征给读者带来新鲜感和冲击,因而其作品深受读者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