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笑非
(中国药科大学 校长办公室,江苏 南京 211198)
书院教育是古代知识分子为满足自身文化修养需求,整合传统的官学、私学并结合宗教教育的长处,创造完善的一种全新教育方式,其主要功能不仅包含藏书、教学、答问、辩论,还有定期会讲、褒贬政治、学术交流等功能,它的办学形式更为活泼、教育内容更倾向于对“人”的研究。
书院从唐代产生到清末结束约有千余年的历史,是我国集教育、研究、教学和文化传承于一体的文化教育机构。书院历经千年发展,形成博大精深、蕴含丰富的书院文化。书院文化是指在书院产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思想、理念和书院师生整体意识折射出的一切活动及其成果的总和。书院多在风景秀美之地,环境清幽,有诗为证,如唐诗《题玉真观李沁书院》记载:“白云斜日影深松,玉宇瑤坛知几重。”《题宇文裔山寺读书院》记载:“读书林下寺,不出动经年。”[1]3唐代的书院多由官宦建立,具备藏书、研究、教学的功能,如东佳书院为陈氏创建于公元890年,“聚书千卷,以资学者,子弟弱冠皆令就学”,另有“年少今白头,删诗到几篇”“愿君此地攻文字,如炼仙家九转丹”[2]11,正是书院藏书、教学、研究功能的真实写照。
从唐至清,书院几经波折起伏,两宋时期书院发展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书院由此进入制度化建设时期。比如,儒家重要代表人物朱熹主持白鹿洞书院时制定的《白鹿洞书院揭示》,即《白鹿洞学规》成为中国书院精神的象征,在书院管理制度上实行山长、堂长制,制定包括入院考试、考勤、奖惩,及授课内容、课程设置等规章制度。到鸦片战争之后,书院发展至晚期,国门洞开,伴随着新式学堂的兴起,书院遭到废弃,但书院文化广泛传播至东南亚等地,经久不息。书院文化的存在丰富了我国古代教育的精神内核,也为现代教育提供了精神食粮。
传统的中国文化,儒学处于主流的社会地位,书院把“人伦”“孝悌”“诚信”“立志”“义节”作为教育抓手。比如,在人伦教育上,朱熹认为“先王之学以明人伦为本”。他把“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作为书院教育的内容并放在首位,强调这是做人的根本。在诚信教育上,书院贯彻了儒家诚信思想,要求生徒言行一致,做到“言而有信,行亦有信”。尤其是在“义节”的教育上,书院要求生徒“尚义崇节”,重视操守。书院作为儒家思想传播的一个阵地,对儒家思想文化的传承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人才培养方面,白鹿洞书院具有代表性,在朱熹的主持下,书院制定了《白鹿洞书院揭示》,这个揭示就像现代大学的办学章程,对培养什么样的人、怎样培养人作了说明。在办学宗旨上白鹿洞书院坚持儒家信条,把“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作为“为学之序”,它提出教育的根本任务是让学生明“义理”,并实践于身心修养,达到自觉遵守的目的。再者,学院指明修身、处事、接物之要,作为实际生活与思想教育的准绳。朱熹指出:“讲明理义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而已也。”[3]42这说明书院培养教育人以“理义养心”“成己成人”为目的,而不是为了“做官求利”,这是书院精神的重要内涵。
书院不仅是文化传承的重要阵地,而且是开展学术交流、进行学术创造的重要园地。古代书院是开放式的,各地学者都可以到书院讲学,比如朱熹、王阳明等知名学者,很多书院都留有他们的足迹,通过云游讲学,他们的学术思想得以传播,学术影响力不断扩大。历史上著名的“鹅湖之会”(公元1175年),就是一次著名的学术交流。这次学术交流参加者有朱熹、陆九龄、陆九渊、吕祖谦等。会上,朱熹代表的“理学”与陆氏兄弟代表的“心学”发生了争论,朱熹强调“格物致知”,陆氏兄弟提出“心即理”的观点,虽因见解不合而散,但这场辩论对各自学说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书院文化带来的学术交流,虽有不同的学术观点,但没有门户之见。书院内部崇尚自由研究、人本主义精神,师生感情甚笃。也因此,书院文化对现代大学教育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大学精神概括来说应包含“创造精神”“批判精神”“社会关怀”三个方面。古代书院大都集教学、研究和著述于一身,可以与现代的研究型大学相类比。以朱熹为例,他的一生除十余年在外做官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度过。他在书院的主要任务就是讲学与著述,以研究带动讲学,以讲学促进研究,两者相互促进,最终创造性地发扬儒家学说,并写出《四书章句集注》等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著作。书院在人才的培养上,以生为本,注重通识教育,主张向圣人看齐,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批判读书求名利的世俗思想。最具代表的是无锡东林书院的一对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充分表达了书院培养学生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社会情怀。由此,在现代大学教育与发展中,坚持师生为本,重视学生思辨精神的养成,培养学生为国为家的时代精神是我们必须坚持的方向。现代大学教育中的思政教育要融入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在立德树人上下大功夫,把学生培养成顶天立地、德才兼备的接班人。在创新、批判方面,现代大学要鼓励师生的首创意识、原创精神,敢于创造性地吸收前人的知识,并将学习的视野拓展至全球,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不断提高师生的思辨能力,真正具备知识分子的风骨。
古代书院大都是由著名的学者、思想家、教育家创办,他们不仅创办书院,更兼具管理与教授的身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双肩挑”“教授治校”。以朱熹为例,他不论是在自己创办的寒泉精舍、竹林精舍、武夷精舍,还是修复的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都是自己亲自主持、讲授和制定教材与学规,有些书院则由学者或弟子出任山长,负责书院的日常管理,有些书院虽然接受朝廷的资助,但是它们还有自己的田产与资财,由院中学者主持资产管理。比如,白鹿洞书院是朱熹任江西南康军行政长官时修复的,这一时期他虽然代表朝廷修复书院,但本质上是一位学者,他能够秉承自身的文化“道统”,而不以官僚的身份办学,保证了书院的独立性与学术性,避免了官僚习气在书院内滋生[4]。从这一点看,我们应该在现代大学教育中“去行政化”,坚持“教授治校”,减少管理机构设置,运用精简民主的管理模式,提高学校的运转效率。有些高校的举办在某一区域有广泛的影响力,与当地的各级管理部门有深入的交流与合作,也就出现部分学者想当官发财的现象,从而摈弃了教学与科研。而书院文化给我们另一种启迪,可以探索新的大学管理模式,首先向“大师组织”转变,最终实现“教授治校”的目的。
书院文化具有“自由、兼容、开放、多元”的办学特点。我国古代书院在发展过程中尊重学术自由,允许不同学派的学者开展学术会讲,传播学术观点,形成了学术上“兼容并包,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开门办学”是古代书院文化的特色,书院的学生可以步入社会实践,具有一定名望的士大夫也可以到书院讲座。这种“学术争鸣”“知行合一”“开放多元”的办学理念值得现代大学借鉴。另外,古代书院大都建在山清水秀、风景旖旎之处,师生感情和谐融洽,思辨批判气息浓厚,这对现代大学校园文化建设也是一个启迪。园林景观式的校园和古朴的传统建筑对现代大学“环境育人”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在大学选址的时候就要注意人文景观和自然风景的巧妙结合,这样能最大限度满足育人和讲学的需求,同时让学生亲近山水达到“学达性天”的精神境界。在近代,北京大学、武汉大学就是现代大学校园选址的典型代表,校园布局与山水林木交融,湖光山色熠熠生辉,师生身临其境自会涤荡身心、升华情感、陶冶情操,大学文化也自然地融入了古朴隽美的校园风景中。
中国古代书院经历千年发展,逐步形成独特的教育文化理念,它以儒家文化为蓝本,在书院建设、学术研究、人才培养、文化传承等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内涵。它虽在清末因各种原因流于政治化、官学化,但我们仍要用思辨眼光继承和发扬书院文化的精华,促使书院文化更好地服务于现代大学的教育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