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
大学第一堂英语课时,走进我们教室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大女孩儿(她已是一位十岁孩子的母亲),她让我眼前一亮,怦然心动。她告诉我们她姓高,让我们喊她“Teacher Gao”。
大学的课堂,教室是流动的,听课的学生更是流动的。有的只是去点一下名,中途开溜;有的人虽然去了,但却“身在教室,心在课外”;有的干脆不去,請人代“到”。坐在教室里的,前几排都是女生,男生总是挑后面的座位。英语课上更是如此。然而在一大帮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中间,有着一个男孩儿“鸡立鹤群”——那就是我。
有一次课上,她提了一个问题。平时习惯了让女生回答的她忽然叫起了我。那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可正欣赏她漂亮的字迹和优雅的姿势,沉浸在她莺声燕语似的嗓音中的我一下子张口结舌了。
我倒不在乎后面的男同学们,因为他们肯定在各做各的事儿,可周围的女同学们的目光一定能深深地灼痛我。更主要的是,我的表现不仅会使Teacher Gao大失所望,而且也是对她的无情羞辱。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始终微笑着看着我,静静地等着。受到鼓励,我也迅速调整了心态,并还了她一个微笑:“Pardon?”请她再说一遍。她果然又慢慢地重复了一下。当然,我也很快答出了。
后来的每堂课上,她都要我回答问题。我当然不想让她失望,听课的时候就格外认真。大学的课一般都是两小节课连在一起排的,中间的休息,好多老师是不留给学生的,他们情愿把任务教完再给学生自由活动。可一到下课铃响,她就不讲了,她会走到我们中间,跟我们聊天。
有一回,她很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破相了?”原来她看到我左手小臂上有一块“疤”。我告诉她那不是伤疤,是牛痘。她更奇怪了:“哪有牛痘种在小臂上的?应该在大臂上啊!”
那时我不知道“破相”的含义,但我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无比的惊奇和语气里的深深的惋惜。我更感动于她的细致:除了我的家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点,而她只是一位一周给我上两次课的普通老师,竟发现了这一秘密。虽然用了一个贬义词,可其中包含的感情却不啻于贬词褒用。从此,在我的心中,她已不再是“Teacher Gao”,而成了“高姐”了。
理所当然地,我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不仅令男同学们咋舌,连语言天赋极高的女同学们也吃惊了。她们反过来向我讨教学习英语的诀窍。我微微一笑:“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不过是碰上了最好的老师而已。”她们更糊涂了:“我们都有很浓厚的兴趣啊?”也难怪,她们哪里能理解我的后半句呢?
中文系的英语课程只有两年,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课,她告诉我们她将去美国学习、工作和生活,因为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那儿。我怅然若失。
课后,我买了一张“心”形的贺卡,在上面写了这么一段话:姐姐,请原谅我没叫你“Teacher Gao”。你终于如愿能与家人团聚了,真为你高兴。祝你们合家欢乐、幸福!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信:“谢谢你!你是我所见到的最特殊的学生,从第一堂课我就发觉到了。特殊不仅是我对你的印象,相信也是你对我的感觉。你的牛痘也与众不同。祝愿你在学业、事业和人生之旅上都能超越常人!”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