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娇
《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一场演出,张含韵穿黑色露背装,在钢琴前坐好。音乐起,前奏过后,她开始唱《Wonderful U》,弹幕适时科普,这是AGA江海迦的歌。
“江海迦?谁?”一段时间以来,人们频频问及。在抖音,用《Wonderful U》做BGM的视频不计其数,也有很多素人上传他们翻唱这歌的视频。搜索《Wonderful U》,关联出“非常小众却又好听的英文歌”。这似乎是中文互联网上颇为奇异的现象,一个香港歌手唱的一首英文歌,在内地的短视频APP病毒式传播,成为神曲,而人们却几乎不知道歌者何人。
要到搜索引擎里找过才知道,原来江海迦是来自香港的创作歌手,出过几张专辑,《Wonderful U》原来是她早在2016年就推出的歌曲了,她甚至前几年就已经在珠三角地区开过演唱会。只不过,基于近些年来,“港乐”已从20世纪90年代摆地摊的都要播上一曲《几分伤心几分痴》沦为“小众音乐类型”;加之如今香港乐坛已经没有歌星,只剩歌手,以至内地深爱追星的年轻人中,很少有人认识江海迦,典型的“歌红人不红”。
前段时间,我们有个可以专访江海迦的机会,我们从《Wonderful U》火出圈以及“歌红人不红”开始,和江海迦放开来聊了很久。
南都周刊:前几个月张含韵在综艺节目上钢琴弹唱《Wonderful U》,又把这首歌带火,前几年它在抖音上的传唱度也很高,遇到这种旧歌一下子红起来的情况,作何感想?
AGA:第一次在内地这么火的综艺节目里听到自己的歌,我很开心。我心里其实是很感激张含韵的,至少能有个机会可以让我的歌传播出去。
抖音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软件,我对《WonderfulU》在抖音爆火至今仍摸不着头脑。前些日子《WonderfulU》还让我提名MTVMA颁奖礼大中华区最受欢迎艺人,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感动。《WonderfulU》最初只是一首在录音室录的Demo,却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能入围这样的提名和认同,我很感激。
南都周刊:这首歌翻红以后,有很多评论提到自己中学时期就听过这首歌,也说起更为知名的《孤雏》,但大家对你这个人都不是特别了解,那这种“歌红人不红”的情况会不会让你有心理落差?会时常有这种感受吗?
AGA:“歌红人不红”这种情况绝对成立。不过对于创作歌手来说,没有什么比音乐更重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才会被人认识。记得我第一次到内地,在广州和佛山等地开个人巡回演唱会,没想到还有很多人认识我,几乎场场爆满,听说有很多买不到票的歌迷竟然躲在厕所里大合唱,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一首一首的写,然后踏足未去过的城市,将我的音乐带到那里。
我刚签约环球的时候,我的老师和监制舒文曾让我好好思考,究竟想做一个歌手还是创作歌手。如果只是做歌手的话,那么他会有一套让我立即走红的办法,如果想做创作歌手,至少3到5年没有成名的机会。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我要做创作歌手。当然环球的高层也是因为先听到我的歌,然后才去打听AGA江海迦是什么人,最终签约。我想,唱作被人认识,比人红更重要。
南都周刊:出生在音乐世家,你觉得这是上天的馈赠吗?你常说音乐是人生的第一顺位,如果从小没机会接触乐器、没听这么多歌,你觉得自己还会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到黑”吗?
AGA:我爸爸是个摇滚歌手,小时候每天听他弹吉他就像我的闹钟。我的姐姐也是学音乐的,曾经是香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当时我只听外国音乐,接触的也都是Blues、Jazz这类风格,最喜欢史蒂夫·旺达。我小时候悄悄听收音机,然后在学校的琴房自学钢琴,记得学会的第一首歌是《First of May》,当时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找到音乐,表达自我。如果没有音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音乐是我注定的命运。
南都周刊:你师从舒文,又签了环球,好像还是蛮顺利的过程,但其实中间也经历了好几年酒吧卖唱的拮据生活。现在回想一下,自己这一路走来,顺利和艰辛哪个更多一点?
AGA:我很幸運今生能找到音乐,即便这条路并不是最顺利的。我也希望自己的创作像走楼梯那样一步一步来。我当初放着空姐不做,完全投身音乐,也经历了差不多一年的困难期,但是自己组乐队,去到不同的地方比如酒吧什么的演出,我反而不觉得辛苦,甚至很快乐。我现在回看开始做音乐的第一年,能认识不同的音乐人、能找到我自己,感到非常幸运。
南都周刊:签了环球以后,觉得环球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我们都知道环球前身是宝丽金,几十年来可谓是天王天后辈出,从谭咏麟到陈奕迅,在港台和内地都很有影响力,作为新生代歌手,当时加入的时候有没有压力?
AGA:我刚签约环球的时候,有次在一个音乐会见到陈奕迅,他给我看他的手机,说他早就买了我的音乐,我又惊讶又开心。其实我以前曾在红馆的山顶位看过陈奕迅演唱会,现在可以和他同台,也得到他的肯定,对我是莫大的鼓励。
南都周刊:你跟同公司的李幸倪一直被拿来做比较,你们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创作歌手,也合作过几首歌,你觉得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AGA:我无意和他人比较,要比就和自己比。最近听到很多言论,说港乐已死、港乐在走下坡路,我觉得任何香港歌手都不是一个人在做音乐,我们都有义务把港乐做到全世界都知道,就像几十年前那样。
南都周刊:的确,近些年感慨港乐已死的人有很多,也有人断言说广东歌以后就会变成小众歌曲,受制于语言,广东歌和港台歌手在客观上很难出圈、很难在内地(尤其是非粤语区)获得知名度。作为一个唱广东歌的香港歌手,你怎么看待这种评论?
AGA:我至今仍相信港乐,就像相信爱情一样,只要你觉得它未死,它就不会死。我是从小听粤语歌长大的,现在有机会成为香港乐坛的一分子并且出道7年,我对此肯定也是有责任的。过去几十年香港乐坛确实向全世界输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以及天王巨星。我的音乐多多少少也受那些年代的歌影响。现在我也在尝试混合上世纪70—90年代这几十年间的港乐风格,用以前的元素变化出今天的AGA的风格。
南都周刊:也有人说你的歌听久了都是一个味道,我有一些朋友听过你的歌之后都说风格上还是和2000年前后的港乐差不多,你自己觉得呢?长期自己创作会不会陷入一种走不出去某种风格的怪圈?
AGA:首先很高兴不认识我的朋友在我的音乐里听到年代感。我出过4张碟,现在在写第5张,我的每一首歌都会去尝试某个年代的风格,也可以说是对几年来复古、返潮等风气的回应。我希望将我从小听过的、在我音乐库里的歌曲mixtogether,然后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是一种很有趣的尝试,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未必认识几十年前的流行歌是什么样,如果能从我的音乐中获得新的体验,那也挺有教育意义。
南都周刊:说到这个,那我们来谈谈你的新专辑。9月推出的新碟《So Called Love Songs》(所谓爱情)有大半歌词由林若宁负责,谈谈和林若宁的合作吧,你怎样理解林若宁的歌词?新歌《So Called Love Song》是与陈咏谦合作的,在这首歌里他以一首歌曲的结构比喻一段爱情关系,这是否整张碟的一个构思或者概念?与这些作词人合作,又擦出了怎样的火花?
AGA:林若宁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从他给我写第一首歌到现在,我只和他见过两次面,以至于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女孩子,新专辑里的《tonight》是林若宁填词、我作曲。我写歌的灵感主要来自电影,写《tonight》时,我一边静音看着电影画面,一边就有旋律从脑中出来。
我和林若宁的合作向来都有很大默契,一般我写完一首Demo,发给他之后,并不会特别说这首歌想表达什么情感,虽然他填好的词与我一开始想说的故事不太一样,但总归情感上是挂钩的,我真觉得他是一个浪漫的人。
至于陈咏谦,他写的《SoCalledLoveSong》带给我整张大碟概念,即一首情歌比喻一段恋爱关系,实际上说的是自爱。陈咏谦的词填得非常好,感情并不一定是浪漫的、取悦他人的,爱有不同层次,有痛也有不理性。“所谓情歌”,就是指不同的人听到某个音乐而产生的不同情感。
我当然还是希望唱粤语歌表达不同的情感,作品是我自己的生命代表自己的经历,希望听者能从中找到共鸣。
南都周刊:有没有想过打开内地市场?借这次翻红多跟内地的乐迷交流,或者推出一些国语歌?
AGA:我也有想过要不要推出一些国语作品,不过我不会急于想要打开内地市场而专门去做国语歌或者某种音乐,最好的作品和唱什么语言无关。我习惯用英文写Demo,未签约环球之前我写的歌有八成都是英文歌。现在有机会创作粤语歌,我当然还是希望唱粤语歌表达不同的情感,作品是我自己的生命代表自己的经历,希望听者能从中找到共鸣。至于国语歌,当我意识到我可以唱的时候我就会唱了,随缘。
南都周刊:如果没有疫情,你已经于今年4月份在红馆开个人演唱会,成为首位以全自创歌曲登上红馆舞台的香港女歌手,不过看你在微博和Instagram上说,演唱会取消加上在家隔离,这段时间能够静下来创作。宅家的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有很多香港歌手比如许冠杰、陈奕迅、郭富城都办了线上演唱会,支援因疫情受到重创的乐坛,你呢?
AGA:红馆演唱会所有票都已卖完,当我知道拖到不能再拖需要取消的时候,真的是无比遗憾。不过负能量只有两分钟,然后便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的作品刚够做一场红馆演唱会,对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作品对歌迷交代,也需要更全面的作品让整个show更好看、 故事更丰富。
疫情对香港整个音乐行业的打击是很大的,几个星期前我做了一个线上演唱会,彩排的时候遇到红馆工作人员,听他们说已经9个月没有开工了,还好有线上演唱会,可以让大家有活可干。虽然线上演唱会有不足的地方,我没法看到现场观众的即时反应,也没法和观众大合唱。不过我想,歌迷在家哪里也去不了的时候,我能给他们一些陪伴时间,这就是一个歌手的价值。
南都周刊:之后有什么工作计划?
AGA:最近在寫下一张专辑,下一年有很多计划,希望疫情快点过去,可以到内地宣传。
(实习生王颖、郭婉盈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