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肖恩·康纳利去世了。
说他是“地球上最性感的男人”,并非粉丝们一厢情愿或信口开河,而是在国外媒体遴选性感男星时,他曾多次拔得头筹。
之所以国外拥趸这么捧,全仰仗他扮演了影史上第一任詹姆斯·邦德,也就是1962年《诺博士》里的007——他在赌桌上点着一支烟,然后冲对面女郎淡然一笑,优雅中带着撩拨地自我介绍道:“邦德……我的名字叫詹姆斯·邦德”——这个段落,被国外媒体奉为最性感的“邦德时刻”。
肖恩·康纳利的“邦德时刻”,与此前广为流传的、美国女演员朱迪·福斯特在17岁接受采访时被问到男演员最重要的品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审美方向。
在朱迪·福斯特的回答里,她更看重男演员的“脆弱感”,那是一种“我能被伤害、我也很敏感”的越界和柔软,它与演员性别印象里的坚强相融合,给人以反差的视觉冲击力。比如张国荣,比如艾德里安·布洛迪,以及偶尔在眼神里脆弱感爆棚的梁朝伟。
这些眼神里具有脆弱感的演员,在外形上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男性。但那或沉迷于内心、或游离于世界、或饱经风霜却又沉默不言的眼神,却以深邃无边的忧郁感,赋予他们令人怜爱和疼惜的情绪。
换句话说就是:强硬性别下遮掩的纤细、敏感和柔弱,都在他们眼神里喷薄而出,除了让你感受到怜爱和温柔,更能寻获到一种洗礼。
但是,以肖恩·康纳利“邦德时刻”为代表的审美,却凸显了男性魅力的另一个面向:那是一种安于纵欲却又保持抽离的气定神闲;你以为他是老流氓,可他又绅士儒雅得令人沉沦;可当你果真沉溺其中,却发现他那满溢的荷尔蒙背后,潜藏着暴力、坚毅和果敢。
在男性演员群里,可以这么说,鲜少有人能像肖恩·康纳利那样,能同时把儒雅和下流、风趣和毒辣、自信到自负、雄性激素和未泯童真等这些本该截然对立的状态,丰沛又充盈地框定在同一个眼神里。
或许应该如实承认:这是上苍赐予的天赋,并非后天可以习得——就像肖恩·康纳利,他坎坷的青少年生涯,注定了他能把这种特质对立统一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在他此后的人生里,自己都没能摆脱这该死的过往。
1930年,肖恩·康纳利出生在苏格兰爱丁堡的一个工人家庭,老爸是卡车司机,老妈是帮家女佣。日子穷困到什么程度呢?据他在自传《身为苏格兰人》(Beinga Scot)里说,别说鞋都穿不起了,连学都上不起,以至于9岁开始卖报纸的他,不得不在13岁辍学打工。
比生活穷寒更可怜的是,他说自己从来没在父母那里得到过温暖。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妈妈从来没吻过我,她自始至终都只用严厉的目光注视我,在每个孩子都渴望温暖的年龄,她甚至没用双臂搂过我。”
穷困重压的生活,和父母温情的缺失,塑造出肖恩·康纳利性格的两个面向:
其一,粗糙生活砥砺出他硬汉的粗犷、豁达和幽默,“怕是再没有比穷困更能让人对生活发起冲击的动力了,毕竟没有什么比穷困更可怕了——我们从来没有在报纸上看到穷人因为他们的儿女犯错,就取消他们财产继承权的消息。”,他在自传里这么去形容因为自己一无所有、而不得不去做泥瓦匠、司机、救生员或人体模特时的坚韧、乐观和刚毅;
其二,那种不安定和缺温暖,在他性格里扎上一根孤僻的刺,以至于他总是没办法处理好与老婆与孩子之间的情感关系,甚或会出现不得不用暴力去解决问题的倾向。
暴力永远是对自我无能的最大对抗,肖恩·康纳利也不例外。
2006年,他的前妻迪妮·西伦托,在自传《我的九条命》里,痛斥了肖恩·康纳利当年鲜为人知的家庭暴力——在这个已成陌路的前妻眼里,康纳利就是个“受不了妻子比他强的变态狂”、“猜忌心非常重的吝啬鬼”,而“根本就不是镜头前儒雅风趣的人(詹姆斯·邦德)”。
迪妮·西伦托是康纳利的第一任妻子。两人于1962年结婚,最终于1973年离异。关于离婚原因,迪妮直言是因为长期遭受家暴:“有一次我在西班牙拍片,晚上收工回旅馆的时候,我刚要踏进房间,就迎面挨了肖恩一拳。我跌倒在地上,甚至不省人事。当我醒来时,他又给了我重重的一拳,我整个人都快飞了起来。”甚至两人离婚后,康纳利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他们的儿子杰森·康纳利。
1964年,肖恩·康纳利在一辆阿斯顿·马丁DB5旁拍摄电影《007之金手指》的剧照。
康纳利对此的回应倒是轻描淡写:
“我不认为打女人有什么不对——虽然我不建议用打男人的方式去打女人,但是打她一个嘴巴子应该没问题……如果女人太坏,我就会这么做”;
“我从来都不是詹姆斯·邦德——也许是出身给我一生的影响,我喜欢底层的角色,而007故作姿态高高在上的特权社会身份,使我非常不适应。要是去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不过是个平庸的英国警察罢了。若真是现实中遇到,你一定不会喜欢他。我永远在扮演一个面部表情僵硬、装腔作势的人,这真让我痛苦!”
所以他辞演007,并不只是坊间传闻的那样,诸如演腻了,或是怕被这个形象固定了演艺生涯之类。
肖恩·康納利辞演007,更多是因为他既不相信也不喜欢这个角色——倘或没有更适合的角色,他宁愿去做配角,只要能粗犷、刚硬,尤其带一些乐观、风趣,就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007之后,他一直在尝试不同角色的原因,比如在希区柯克的《艳贼》(Marnie,1964)里,扮演意志坚定的男主;在约翰·保曼的《萨杜斯》(Zardoz,1974)里,挑战只穿着红色内裤的怪异野蛮人形象;甚至跑到约翰·休斯顿的《国王迷》(The Man Who Would Be King,1975)里,做一个一心想在阿富汗实行集权统治的神经病……
可惜的是,在007大行其道的年代,肖恩·康纳利的尝试并不出彩。观众的想象力,不允许邦德成为一个野蛮人或神经病,自然也就不认可他所做的种种努力。以至于他辞演詹姆斯·邦德数年后,他才凭一连串配角形象,让观众领悟到他作为演员的无限可能,这其中就有让他摘得奥斯卡最佳配角奖的《铁面无私》里的老警官,以及观众接受度相当高的《偷天陷阱》,和尼古拉斯·凯奇合作的《勇闯夺命岛》,以及在《夺宝奇兵》里玩票等多部佳作。
从国际知名的詹姆斯·邦德,到配合新人的一众配角,并不难看出肖恩·康纳利性格里的倔强:但凡是他不喜欢的形象,宁肯屈居于二线那种更适合的角色,他也决不贪恋。
这很符合他刚硬又风趣的个性。就像曾有媒体问他,吻过那么多女明星是什么感觉一样。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耸耸肩,摆出一副他也不情愿的表情说:
“那能怎么办?总得有人来完成这个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