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新宁
李因笃《杜律评语》是清初一部比较有影响的杜诗评点本。由于一些原因,该书当时并未刊印,只有稿本行世,因此流传不广。该书虽然至今未见传本,但其编撰情况,以及其中大量评语被其他一些诗文集和杜诗文献提及或征引而留存下来,搜集整理各书中的《杜律评语》资料,基本上可以还原该书的面貌。
清人对杜诗的评点,常常会利用现成的杜诗刻本,随文圈点、品评。如赵烈文批点过明代鲍松的《李杜全集》,吕留良与汪琬都曾批点过明刘世教的《杜工部诗分体全集》,韩洽评点明代许自昌校刻的《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等。《杜律评语》也是在现成的杜诗刻本上进行的点评。这个刻本就是钱谦益的《钱注杜诗》,刊刻于康熙六年(1667)。洪业《杜诗引得序》云:“《笺注》撰刻,颇经波折,始则修怨于友生,终则托成于族人,书未出而谤议已起,既出而己不及见,盛行百余年而遭禁毁,虽禁毁而犹暗行莫能废,古今著述史中鲜有之例也。”又云:“钱、朱二书既出,遂大启注杜之风。” “朱”,指朱鹤龄的《杜工部诗集辑注》。可见,《钱注杜诗》从编撰到刊刻都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并带动清代的注杜风气。因此,李因笃也足有机会看到此书,而且他当时36岁,也有时间和精力评点杜诗。
李因笃评语多有针对《钱注杜诗》而发。以《诸名家评定本钱牧斋笺注杜诗》为例:
卷九《杜位宅守岁》,李云:“《通鉴》此条注云:‘晋宋间多呼从弟为阿戎,至唐犹然,因引杜此诗证之。’钱以阿戎乃思远小字,不知何据?”
卷十《行次昭陵》李云:“‘松柏’下,正叙行次。钱笺引《会要》语何涉?结句感慨深矣,却难如此蕴藉。”
卷十二《有感五首》,李云:“此五首涉议论矣,以其关庙谟存之。虽涉议论,大段仍深浑不伤,故存也。论事余与钱笺颇合,其不合者另识之,惟《洛下》一首。”其三(即《洛下》),李云:“后四句合前半看,似欲留东都也。钱笺亦未畅。”
卷十五《夔府书怀四十韵》,李云:“‘先帝’,公集中都指玄宗。钱笺曰肃宗犹可,而以辅国当宗臣则大谬。宗臣正谓郭、李辈切合也。言宗臣合受遗,而伤其不然。”
以上李因笃评语都有明确的指向,是针对钱谦益《钱注杜诗》而发。此外,还有一些评语,虽未言明注者,但也可以考察出是针对《钱注杜诗》而发。
卷九《九日蓝田崔氏庄》,李云:“只如此二诗,气象雍容,岂陷贼时作?妄揣数百载上,如亲见而记之,穿凿可笑。”按:《钱注杜诗》卷九,诗题下笺云:自此以后诗十三首没贼时作。
卷十五《覆舟二首》其二,李云:“‘姹女’,即丹砂,引河间无涉。”按:《钱注杜诗》卷十五,诗末,笺注云:“‘姹女’,桓帝时童谣:‘河间姹女工数钱’。”
上述评语都是李因笃有感而发,其所评点的正是他认为《钱注杜诗》中不确切的笺注内容,并对其加以考辨。由此可知,李因笃《杜律评语》是以《钱注杜诗》为底本,批点而成。
可见,《杜律评语》并未刊刻成书,一直都是以稿本的形式流传于世,后来稿本亦亡佚不存。由于该书是清初颇有影响的一部注杜作品,因此其中评语也被后来诸家多次引用。现在所说到的《杜律评语》,其实是一部散佚之书,其书形式已经不存,书中部分内容散见于其他文献,尤其是杜诗学文献之中。但是,辑录各书中的李因笃评语亦能还原该书的整体面貌。
李因笃评点杜诗不为求名,也不为得利,而是出自对杜甫人格、诗才由衷的敬仰并自觉研习的结果。此外,作为陕西籍诗人和关中文学领袖,李因笃也将乡邦文学的振兴作为己任加以实践,而他对杜诗的学习与标榜正是将杜甫看作是“秦风”文学的继承者、发扬者以及前辈大家。从对“秦风”巨匠的追摹中,可以看出李因笃对“秦风”文学薪火相传的殷勤之情。李因笃对杜诗的评点不仅精深透彻,而且往往有独到见解,因此得到其他杜诗注家的高度肯定。正是由于像李因笃一样有责任感的文人的倡导,才形成了声势浩大的“三秦诗派”,陕西文学也因此称盛一时。
说明:本文系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古籍整理与研究专项(2018GJ04)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