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寒 陈 斌
湖北省中医院血液风湿病科,武汉 430061
免疫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immune thrombocytopenic purpura,ITP)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临床表现以出血倾向、血小板计数偏低、巨核细胞成熟障碍等为主要特征。根据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于中医“血证”、“葡萄疫”、“肌衄”、“发斑”等范畴,2008年在杭州召开的“常见血液病中医病名专题讨论会”将ITP的中医病名定为“紫癜病”。本文从《血证论》[1]的治疗观点出发,分别从“阴阳水火气血论”、脏腑论治、“血证四法”探讨ITP的中医治疗,现报道如下。
《血证论》提出的“阴阳水火气血论”理论认为:“人之一身,不外阴阳。而阴阳二字,即是水火;水火二字,即是气血”,即气血是水火、阴阳的化身。“气与水本属一家,治气即治水,治水即是治气。”“血由火生,血与火原为一家”,应补火生血,此即治火即是治血。该理论以阴阳为总纲,注重气血水火的相互化生及制约。可见,治疗血证,当先分辨阴阳,治血不忘治火,“气有余便是火”,治火同时注意治气,治气时兼顾治水。章亚成教授根据儿童“稚阴稚阳”及“纯阳之体”的生理特点,认为儿童慢性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chronic immune thrombocytopenia,CITP)的病理特点为邪气易实,正气易虚。正气易虚多为肺脾气虚及阴虚;邪气易实指邪气易入里化热,火热炽盛,迫血妄行。治疗上宜采用“益气养阴、健脾清热”的原则,并以此指导临床用药,予以自拟益气养阴和血方为基础,选用黄芪、熟地黄、三七粉、羊蹄根、仙鹤草、水牛角等中药,方中黄芪补气生血、熟地黄补血滋阴,辅以水牛角清热解毒、凉血止血,羊蹄根凉血宁血,仙鹤草补虚止血,三七粉化瘀止血。章氏认为儿童CITP常伴有纳谷不香、自汗出、大便溏稀、烦躁不安、舌尖红有齿痕、脉细数等一派脾虚内热的征象,加茯苓、知母等中药健脾清热,对儿童CITP的治疗效果良好[2]。
《血证论》在“脏腑病机论”中阐述了各脏腑的生理病理特点,认为治疗血证应掌握脏腑病机,治疗才有法度。《血证论》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补充和发展了脾阴、肺阳理论。在诸脏腑中,其治疗血证突出的特点是注重调理脾胃、肺及肝的脏腑功能。
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唐氏提出“可知治血者,必以脾为主,乃为有要。至于治气,亦宜以脾为主”。唐氏认为调治脾胃,须分阴阳,“脾阳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阴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釜中无水也不熟也”。唐氏在脾阳的基础上,补充了脾阴理论,提出“补脾阴以开胃进食为先”,重视病机。治法总以养阴、益血、润燥为原则,资其化源,以溉四脏。药用甘淡、甘寒、甘酸之物,滋而不腻,益而不燥,常用人参、花粉甘淡濡润之品。正所谓:“盖土本无味,无味即为淡,淡即土之正味也。”临证中ITP辨证为气不摄血证,重视脾胃,选用归脾汤,归脾汤方中用党参、黄芪补中益气,固表益卫;白术、茯苓、当归健脾益气养血;龙眼肉、远志、酸枣仁养心安神;木香健脾和胃;甘草调和营卫。诸药合用,共奏补气健脾、养血止血之功。邓成姗教授[3]认为气不摄血证ITP治宜益气健脾、摄血止血,常用四君子汤或当归补血汤合六味地黄汤,气虚明显者,加太子参、人参益气;气虚及阳者,加用巴戟天、锁阳。
肺居上焦,其位最高,对其他脏腑有雾露之溉之功,“主行制节,以其居高,清肃下行,天道下际而光明,故五脏六腑皆润利而气不亢,莫不受其制节也”。《血证论》中强调了肺的肃降,因血下行为顺,上行为逆,提出肺为调气之主。唐氏在血证补虚的过程中尤为重视先补肺胃,认为“补法不一,先以补肺胃为要,肺为华盖,外主皮毛,内主制节,肺虚则津液枯竭,喘嗽痿燥诸证作焉,因其制节不得下行,故气上而血亦上,未有吐血,而不伤肺气者也,故初吐必治肺,已止,尤先要补肺”,“则凡一切血症,其当清金保肺以助其制节”。方用辛字润肺膏(羊肺、杏仁、柿霜、真酥、真粉、白蜜),平时可用生脉散代茶饮,若加阿胶、麦冬,尤能补肺脏。唐容川指出,针对形寒饮冷伤肺的温补肺阳之法,方如保元汤或六君子汤加炮姜、五味子之类,但“失血之人,多是阴虚,若执甘温除大热之说,妄投此等药料,鲜不致误”。只不过“第以理论之,原有气不摄血之义,故什百之中,亦有一二宜补阳者,因并列其方,使人参观,以尽其变”。临床中ITP患者需予以激素、免疫抑制剂等药物治疗,免疫力低下,易感受外邪,出现发热、恶寒、咳嗽、咳痰、喘促等肺系症状,治疗时当以治肺为先,根据感冒、咳嗽、喘证等辨证论治,后期需注意温补肺阳,采取夏季穴位敷贴、冬季膏方进补。并叮嘱患者佩戴口罩、避免到人群多的场所活动,以防外邪侵袭肺系,勿贪凉饮冷以防伤及肺阳。
肝主疏泄,肝藏血,《血证论》曰:“血藏于肝,以血海为肝之部分”,又云:“木气冲和条达,不致遏郁,则血脉得畅;设木郁为火,则血不和;火发为怒,则血横决,吐衄,错经,但痛诸证焉。”唐氏善用经方“小柴胡汤”,临证中从肝论治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确有良好的疗效。李达等[4]师秉承梁冰教授“从肝胆郁火论治”经验,感悟薛伯寿教授“和法”辨治内科杂病,提出调肝扶脾法治疗ITP;严正松等[5]提出从肝脾论治的原则,采用调和肝脾法以补益气血,药用逍遥颗粒治疗ITP,总有效率达82%。
唐氏指出:“血之原委,不暇究治,唯以止血为第一要法”,在选方用药上首推仲景泻心汤,正所谓:“惟有泻火一法,除暴安良,去其邪以存其正。方名泻心,实则泻胃,胃气下泻,则心火有所消导,而胃中之热气亦不上壅,斯气顺而血不逆矣”。唐氏首推大黄之功力,“其妙全在大黄降气即以降血”,“凡属气逆于血分之中,致血有不和之处,大黄之性亦无不达。盖药气最盛,故能克而制之,使气之逆者,不敢不顺。既速下降之势,又无遗留之邪”。同时指出“中有一、二(虚证、寒证),为医者不可不知也。”如见“喘促昏馈,神气不续,六脉细微,虚浮散数”,“以独参汤救其气,使气不脱而血不奔矣”;若“阳不摄阴,阴血因而走溢”,“甘草干姜汤主之”,以阳和而阴血内守。临证中ITP患者出现特殊部位出血如颅内出血、消化道出血、月经出血不止等,首先应止血,并采取输注血小板、激素冲击及丙种球蛋白等治疗,血止后,再根据出血部位选用中医调治。
对血瘀证的治疗唐氏更着重于调理肝气。“凡有所瘀,莫不壅塞气道,阻滞生机”,“肝属木,木气冲和条达,不致遏郁,则血脉得畅”。另外唐氏还主张祛瘀的同时要养血扶正。“不补血而祛瘀,瘀又安能尽去哉?”选方用药方面尤重视和法,善用经方“小柴胡汤”,正如唐氏所推崇的:“表则和其肺气,里者和其肝气,而尤照顾脾肾之气,或补阴以和阳,或损阳以和阴,或逐瘀以和血,或泻水以和气,或补泻兼施,或寒热互用。”治瘀方面善用大黄和花蕊石,“须知瘀血之去,乃新血日生,瘀血无处不留,迫之不得不去,故化而走小便,或传而走大肠。花蕊石化血从小便去,醋黄散下血从大便去”。对于皮下血肿或大片瘀斑的ITP患者,采取中医外治法如无痛则以消瘀膏外敷,有痛则用金黄膏与消瘀膏混合外敷以消瘀止痛,临床效果颇佳。
唐宗海在宁血时尤其注重调气,认为“血之所以不安者。皆由气之不安故也,宁气即是宁血”。其针对肝火炽盛证常选用当归芦荟丸治疗,针对气郁血滞证常选用丹栀逍遥散治疗,针对风邪外袭证常选用小柴胡汤治疗,这些药物的选择强调调和气机而使血络安宁。再者,宁血需根据血证病因辨证施治[6]:对有外感风寒,以致吐血者,止后荣卫未和,患者必有身痛寒热等症,用香苏饮,加柴胡、黄芩、当归、白芍、牡丹皮、阿胶治之;有胃经遗热,气燥血伤,而血不得安者,症见口渴哕气,恶闻人声,多躁怒,卧寐烦而不安者,用犀角地黄汤主之,重则合大清大凉之白虎汤以清胃热,轻则只用甘露饮以生胃津,血证自愈;有因肺经燥气,气不清和,失其津润而见喘逆咳嗽等症,以致其血牵动者,清燥救肺汤主之,火甚,加犀角,血虚加生地黄,痰多加浙贝母以润燥宁血。
唐氏提出补虚为治血的收功之法,认为“总而论之,血证属虚痨门,固宜滋补,第恐淤血未清,骤用补法,则实以留邪为患,而正气反不受益”,提到攻补兼施,以免闭门留寇。唐氏论补,又分五脏与阴阳,在调治五脏之中,唐氏尤其重视补益肺、脾、肝三脏,其中先补肺胃为要,且要先补肺。常用辛字润肺膏,滋补肺中阴液。另外,对于肺阳的培补也是唐氏治血证的一大特色,立温补肺阳之法,用保元汤甘温除大热,使肺阳布护,阴翳自消。唐氏提出调养后天着重补脾。“脾主统血,运行上下,充周四体,且是后天,五脏皆受气于脾,故凡补剂,无不以脾为主”。提倡用人参养荣汤、当归补血汤之类以补气而生血,并把仲景炙甘草汤视为“大补中焦”的“补血第一方”。唐氏提出补血总以补肝为要。肝血虚者,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四物汤以调经补血;肝经气虚或肝血不畅,则加以辨证施治。“肝为藏血之脏,血所以运行周身者,赖冲、任、带三脉以管领之,而血海胞中,又血所转输归宿之所,肝则司主血海,冲、任、带三脉又肝所属,故补血者总以补肝为要”。提出补肝,当分肝血虚、肝气虚、肝血瘀加以辨证治疗。从阴阳而言,“补阳者十之二三,补阴者十之八九”,强调滋补阴血的重要性。唐氏认为:“邪之所凑,其正必虚,去血既多,阴无有不虚者矣。阴者阳之守,阴虚则阳无所附,久且阳随而亡,故又以补虚为收功之法。”补虚之法,当在补血的同时,分别阴阳,辨别脏腑,而后补之。
纵观唐氏血证四法,互相关联,难以截然分开,止血往往兼用消瘀之药,消瘀又常寓有宁血之意,宁血又蕴有止血之用,补虚有时亦具有止血之功,临证当根据各种血证的不同情况而恰当运用。
唐氏《血证论》中关于“阴阳水火气血论”、“脏腑病机论”、“血证四法”均有系统的理论,理法与方药都有所体现,对临床治疗ITP具有指导意义。临床运用中当辨阴阳,结合脏腑辨证及出血部位,灵活运用血证四法,并进一步发掘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