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时期西村茂树“公德论”之建树*

2020-01-07 09:13
关键词:公德心西村公德

史 少 博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6)

西村茂树(にしむらしげき),生于1828年,卒于1902年,少年时期开始学习儒学,后来又学习兰学、英学。西村茂树是明治时代的思想家,被誉为明治时代卓越的道德学家。西村茂树在幕府末期作为佐仓藩士,成为藩主堀田正睦的亲信并参与藩政,为藩政改革等做出了贡献。1873年(明治六年),西村茂树与福泽谕吉、森有礼、加藤弘之、西周、中村正直、津田真道、箕作秋坪等学者共同创建了“明六社”。在其创建的《明六杂志》上,西村茂树不仅介绍了西方的思想,而且发表了三篇关于儒家道德意识的论文。在进行启蒙活动的同时,西村茂树还作为文部省编辑局长担任教科书的编辑等,此后一直起到了振兴、普及社会道德和推进道德教育的巨大作用。明治六年(1873),西村茂树开始在文部省工作,除了承担教科书和辞书等编纂工作外,并且还担任天皇的侍讲。以1873年(明治六年)为界,有些学者把西村茂树的思想分为两个时期:1873年(明治六年)以前,西村茂树主要介绍西方的思想,被称为启蒙时期;1873年(明治六年)以后,西村茂树主要阐释自己的主张,被称为国家道德主义论时期。西村茂树于1876年(明治九年)创办了东京修身学社,随着东京修身学社的日益发展,其于1887年(明治二十年)年改称为日本弘道会,主旨在于恢复日本的传统道德,西村茂树担任日本弘道会的会长。西村茂树非常重视对国民进行道德教育,并主张以儒学为主、西学为辅对日本进行国民道德教育;主张西学与儒学共存,传统性与现代性共存。西村茂树著有《日本道德论》《日本道德史》《国民训》《论修身教授法》《道德教育论》等书。西村茂树认为道德问题是国家根本性的问题,在推动日本道德运动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公德”在道德建设中的重大作用,于是投身社会“公德”的提升中。西村茂树以“公德论”为基础撰写了《公德养成意见》,刊登在明治三十四年一月的《读卖新闻》上,后来被收录于读卖新闻社编纂的《公德养成之实例》中。本文将具体分析西村茂树“公德论”的形成背景、主要内容以及理论贡献。

一 西村茂树的“公德论”之背景

1868年10月23日,日本国改年号为“明治”,在政治上学习西方政体,进行了近代化的政治改革;经济上学习欧美的先进技术,力图推动工业化;文化上明治政府大力提倡“文明开化”,推动了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一系列改革,各项改革被称为“明治维新”。伴随明治政府的“文明开化”的开展,日本与西方的人员来往愈加密切起来,然而当时日本的“公德”状况,受到了西方人士鄙视甚至侮辱。因为“当时江户时代,东京市内人们排泄的粪便,被用作近郊农村的重要肥料,于是近郊农民一大早就汲取城镇中便桶积存的粪便,在扁担前后悬挂两个粪桶,再挂在马背上往来于市内,而运送粪便的粪桶不断地散发着臭气。并且当时东京市内路旁的厕所少,日本人自古以来就有恶习,各处可见有人立在路边小便。”[1]3这种陋习一直延续到明治初期。明治维新后,欧美人来到日本后,感到非常不适并鄙视日本当时的陋习,对此加以讥讽、嘲笑。面对西方人对明治初期国民“公德”状况的不满,日本学界开始反思,“独立的社会伦理观念以及讨论在明治一二十年代已经出现,……在这个阶段,言论界中出现的有关社会伦理的词语有:公共心、公益心、社会道德、公共的道德、公德等,还有人直说‘对社会公众的道德’(社会公众にたいする公徳)之类的。……明治三十年代以后,公德成为日本社会伦理论述中的核心概念,对社会意识在日本的树立与普及,发挥了巨大的力量。……在明治三十年代,即十九、二十世纪之交,日本出现了一个讨论和宣扬社会伦理的热潮。这个热潮的核心议题就是公德,而且以明治三十四年(1901)为顶峰。这个热潮把社会伦理的意识明确注入日本文化,终而导致日本道德心灵版图的一大变化”。[2]209-216明治时期,就西方文化的冲击,许多学者对当时日本社会的“公德”状况进行了反思和论述。

明治时期的加藤弘之论述了“公德”颓废的原因:“我国道德的颓废没有比今日更甚的了,公德私德都极其紊乱,社会的风俗和教化堕入了危机时刻,由此各方呼吁要重视公德养成之必要性和重要性,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有的理论家认为我国民有私德观念但无公德思想,我不赞成此观点,因为不是我国没有公德的思想,而是公德的实行遭到破坏而颓废了。很明显我国民私德和公德兼有,例如武士道的重信义、尊廉耻、重约束、贱虚言等具有丰富的公德思想,然而维新的变革,破坏了社会的要素,时势的波澜搅乱了国家的风纪,使武士道颓废、孔孟之道远离。”[3]1

南摩纲纪这样论述了明治初期的道德颓败状况:“盖明治以来,舍旧趋新,忘本追末,玉石共焚,唯利是兢之由焉耳。”[3]1“公德”“私德”都属于“道德”,南摩先生认为日本古代本来是礼让廉耻之君子国,然而明治以来,人们以为外国只是精于有形技术,疏忽道德,殊不知其实外国不但精于技术并且精于道德,其结果是“邯郸学步”“忘本追末”“玉石共焚”“风俗颓败”“礼让廉耻扫地”。

明治时期的久保田譲这样论述明治初期的道德颓废状况:“伴随着明治维新以来时势的激变,道德的颓废日甚一日,国民的风气越来越轻佻浮薄,举国上下快速输入唯形而下文明,而把风教道德置之度外,教育方针具有流于形式的恶弊,教育的目的忘却了国民精神的养成,其结果导致了今日道德的颓废。”[3]1

明治时期的冈田良平这样论述明治初期的“公德”状况:“国民的风尚人情,因为地理、风土、宗教、政体等不同,其发展也各有不同。……英国民可以说是最强最大的国民,富有大国民的风尚……大国民的风尚是坚忍不拔、挚诚敢为、具有冒险气象、怀有广大的思想,富有公德观念:独立、自尊、自劳、自治、冷静、沉着等特性,不拘泥于空理、空想、外观、形式,具有实学、实际、应用、工夫等。而观我日本国民的风尚性情,虽然具有忠勇、侠义等风尚,但是坚忍、挚诚、敢为、冒险、远大、独立、冷静、沉着等公德观念,恐怕远远不及英国国民。”[3]1-2

由上述可知,尽管明治时期的学界对当时日本社会“公德”低下的原因认识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承认明治初期日本的社会“公德”状况颓废,并且认为明治政府在“公德”建设方面不力。在如此的社会背景下,西村茂树在明治初期就批判了当时日本疯狂模仿、追随西欧的社会风潮与政治导向。西村茂树指出某些人一味地模仿西方,连日本的国势、人情、良法等都不顾及了,更严重的是有人居然提出日本不仅教育方法要改革,甚至文字也要改。他就此质疑道:日本人种也要改吗?西村茂树呼吁日本道德的再确立,抨击将日本全面西化的言论。西村茂树不像福泽谕吉那样,一味地信奉西学而排斥儒学。与其不同的是,西村茂树反思儒学、并且某种程度上认同儒学的价值,批判儒学道德中的等级观念以及男尊女卑思想,主张汲取儒家的良好道德思想;反对日本全面欧化,但也主张适当汲取西方的积极文化和道德。西村茂树认为不能忘却日本固有的思想而盲目崇拜西方,倡导儒学道德在日本的必要性,主张在汲取儒学与西学的合理思想的基础上,充分了解日本的现状,结合日本的实际情况,构建日本的道德论,并且不断推动日本的道德运动有序发展。西村茂树于明治二十年(1887年)公开出版了《日本道德论》,对始终效仿和追随西欧的政治和社会现状敲响警钟,呼吁国民道德确立。西村茂树在辞去官职的晚年,一边执笔进行文字活动,一边走遍全国,成为了日本对国民进行道德教育的先驱者。西村茂树在推动日本道德运动的发展过程中,非常重视日本国民“公德”状况的改观,带领“弘道会”成员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德”状况的改善之中,并且提出了关于推动明治时期“公德”建设的独特见解,推动了明治时期日本“公德”的发展。

二 西村茂树论“公德养成意见”

“公德”无疑是属于“道德”的范畴,从古代开始就有关于“道德”的不同界定。“道德”这个概念中的“道”原指道路,道路都是有边际的,因而“道”本身就蕴含了一定的规则、规范的意思,引申过来即指普遍的法则;“道德”中的“德”与“得”相通,是指由遵循规则规范所表现出来的德性、品格等。[4]关于“公德”的界定,明治时期才明确规定。“公德”是公众的道德,是社会生活中需要遵守的基准和法则,提升全民的“公德”水平,必须培养公民的“公德心”。所谓“公德心”就是在社会(集体)生活中注重公德守护的精神,“公德心”就是遵守“公德”之心。“西村先生在明治三十三年十二月,对公德心养成表述为消极方面(公德心欠乏的日常事例)和积极方面(应该养成之公德心的具体细目)。”[5]因此,具有“公德心”就是作为社会的一员,不给别人添麻烦,维护公共的礼仪和利益,维护社会关系的和谐,促进社会的发展。明治时代社会伦理论述最显著的成果就是产生了一个核心概念:“公德”(或“公德心”),……“公德”与“公德心”这两个词语的内涵完全相同。“公德”是代表某种特定德行的概念,“公德心”则是指个人具有这种德行的意识状态。[2]207明治时期关于“公德”的定义也有多种,其时理论界对“公德”的定义可以说五花八门,但对“公德”的认定,理论界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凸显“公德”的“公”,而这个“公”与“私”是相对的,“公德是相对于群体而言的”。[6]9不伤害公众利益是最起码的“公德”表现,维护公共的秩序、珍惜爱护公共财物等,“公德”是关于社会生活中的道德,是公众道德。关于“公德”与“私德”的界定,福泽谕吉定义得详细而具体,但西村茂树没有进行定义性的规定,而是在论述如何体现“公德”行为的过程中,显示了“公德”的内涵。有日本学者认为:“对熟人给予关怀、关照属于私德,对不熟悉的人给予关怀、关照属于公德。……例如年轻人乘坐汽车时,见了站在他面前的不认识的老年人安然地坐着,见到他的上司上了车则飞速地站起来让座,这样的行为就是没有公德的行为。而在公共汽车上,见了不认识的老人毫不犹豫让座的人,就是具有公德的人。……公德心问题是在内心的基础上,关乎于社会的利害、秩序的问题,当然,表现在行为是否适当的问题,可以说是行仪作法的问题。躾(しつけ)是日本固有的文字,不是汉字,……躾(しつけ)主要表现行为的外形,遵循行仪作法而表现出来的美。……并且重视心情与善意……男人穿衣不能裸露膀子、女人穿衣不能露胸、不能随地吐痰、男人不能随地小便……”[7]西村茂树在其著作《公德养成意见》中,论述了“公德养成”的具体建议,其中阐释了弘道会在推动“公德”提升中的作用,还详细地归纳论述了“消极公德”与“积极公德”。

西村茂树非常强调“弘道会”对于推动社会“公德”发展中的作用,相对于依靠政府的力量,西村茂树更加呼吁“弘道会”发挥冲锋陷阵的作用。他指出:“日本弘道会,对于日本公德教育是最有力的。让国民养成公德,首先应考虑如何让弘道会员自己养成公德并以身作则,以自身的行动为众人做示范,并且热心地向众人阐述,同心协力共同努力实行,相信除此之外没有培养公德的方法。或者假借政府的力量是必要的,但是首先是会员自己尽力,在取得社会信任的基础上提出建议也是可以的。关于公德,会员应该多多付诸实际行动,不努力实行而假借政府之力,非本会宗旨。”[3]106-107西村茂树在这里阐释了日本“弘道会”以及政府在推动“公德”提升中的作用,突出了弘道会成员在推动“公德”发展中的带头、示范作用,强调弘道会应努力借助政府的力量,发挥日本“弘道会”在推动“公德”发展中的作用。

西村茂树创造性地提出了“消极公德”与“积极公德”,并指出:“凡是公德有消极与积极公德之别。”[3]107关于“消极公德”,虽然没有定义规定其内涵,但是在《公德养成意见》中,西村茂树列举了明治初期日本国民 “公德”欠缺的表现,并且把这些表现称为消极的“公德”:“(一)不遵守时间的规定之事;(二)无故缺席聚会节日;(三)踏入禁止出入的场所折取公园里的花卉之事;(四)在泥土墙壁以及神社佛阁的外墙乱涂乱画之事;(五)弄脏政府机关、旅馆以及其他公共场所之事;(六)乘坐汽车、气船或称乘合马车的时候只顾自己的方便而给他人造成麻烦之事;(七)上下汽车、气船以及在其他拥挤的场合推搡别人挤上挤下之事;(八)只珍惜自己物品不珍惜他人物品之事;(九)借了他人书籍等物品损坏了就那样归还之事;(十)疏于还债的期限之事或者特意以恩相抵负债之事;(十一)拖拽重物破坏道路之事;(十二)农田宅基等占用他人的地界之事;(十三)对于公共水利个人占据便利之事;(十四)偷盗别人家的果物或者盗伐山林之事;(十五)制造的器物外观美而内在质量粗糙之事;(十六)编织物的边角一二尺的地方做工谨慎认真,里面则做得粗糙之事;(十七)用劣品冒充良品,以花言巧语欺人,以贪图不当之价;(十八)为了自己获得大利,而损害了众人的利益之事,比如足尾铜山这样的例子也很多。”[3]107-108足尾铜山(あしおどうざん),曾经在江户时期是著名的产铜之地,然而随着采矿事业的发展,由于矿主只是顾及自己的利益,致使采矿产生的废气、污水没有经过处理而随意排放,给环境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使周围的用水、农作物受到严重污染,直接威胁了周围人们的健康。西村茂树列举的“消极公德”行为,都是妨碍别人利益的行为、都是给别人造成麻烦的行为、都是给别人造成困扰的行为。西村茂树认为日本明治初期在“公德”方面存在的弊端,还能列举出许多,同时西村茂树认为列举的十八条弊端,如果能够全部改善的话,日本国民的风气就会变得善美,社会“公德”状况就会明显改观。西村茂树不是进行空洞的理论推理,其“公德论”直接揭示了当时社会“公德”方面存在的弊端。他将当时 “公德”方面的不良行为详细列出并且督促逐一改正,对扭转社会风气、提高“公德”水平,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关于“积极公德”,西村茂树提出了日本国民遵守社会“公德”的必要行为,并且把这些行为称为“积极公德”,具体为:(一)培养自治的精神;(二)奖励教育卫生;(三)遵守财产共通之法(例如“弘道会相助法”);(四)全部改善关于土地的恶风俗;(五)住在同市町村的人们应该共利害,同心协力相互帮助;(六)实行水火盗贼饥荒预防法,必须是生活在相同区域市町村的人们联合实行才会有效;(七)善于发现、通告为同市町村的全体成员谋幸福之事;(八)表彰善行者其德,助力善良发明者以成就其事业;(九)如果遇到受冤枉的罪者,就应该谋求为其伸张冤情解除其忧郁;(十)如果孤寡妇女或者无能力者被奸猾者欺罔应该迅速救援;(十一)对穷人或者残疾人应该救助,但不仅是给予米钱,而且要帮助他们利用其专长获取谋生之业;(十二)对于国家公益之事应该尽力助之;(十三)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考究预防贫富不均之法;(十四)市町村内有发生纠纷的事务应予以救助;(十五)如果自己的市町村与其他的市町村之间发生纷争之事,应该抛弃私见服从公义;(十六)国家利益与地方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应该以国家利益为先、地方利益为后;(十七)注意到国家的经济,挽回国外贸易不均衡;(十八)如果想要自己或者市町村全部富裕,应该以富国之念为之。[3]109-110西村茂树对“积极公德”的描述,涉及他人的利益、公众的利益、团体之间的利益、国家的整体福祉等,这是十八条中处处凸显出利他的“公德心”,显示了个人与他人、与集体、与国家的关系。西村茂树列举十八条“积极公德”,也体现了他对“公德”内涵的规定。在他对“公德”的认识中,“公德”涉及的对象为公众、公共财物、集体利益、他人利益、国家利益,蕴含了“公德”对公众、对公共财物、对公务、对国家的德义。全体公民如果做到西村茂树描述的这十八条项“积极公德”行为方式,就会极大地推进国民文明大幅度发展,就会提升整个国家的“公德”水平。西村茂树还强调了“积极公德”需要“市町村”全民的共同努力才能实现。西村茂树列举的“积极公德”十八条中的“培养自治的精神”,其主旨也是要求每个人管理好自己、治理好自己,就不会危害他人的利益,就会有利于社会“公德”水平快速提升。

西村茂树对“消极公德”与“积极公德”的论证是相辅相成的:“消极公德”行为需要改正;“积极公德”行为需要发扬。西村茂树对“公德心”之培养的论述,不是按照常用的理论推导,也不是高谈阔论,而是结合明治初期日本“公德”的实际现状,列举出现实中“公德”状况存在的问题与弊端,其理论有针对性、关键性、现实性。西村茂树在归纳了消极“公德”的基础上,又列举了理想的、积极的、高水平的社会“公德”应该有的状态,为人们的“公德”行为设定了理想的目标,为全体国民提升“公德”水平提出了具体的行为指导,具有可操作性。西村茂树“公德论”的特点,就是在规制人们“公德”的行为中,凸显“公德”的内涵和目标。总而言之,西村茂树的“公德论”既显示了理论的高度,又显示了实践的纬度,更蕴含了“公德”的内涵。

三 西村茂树的“公德论”之功绩

西村茂树被誉为明治维新时期的启蒙思想家之一,曾有日本学者这样评价西村茂树:“温厚笃实、对人和蔼、谨直而不屈服权威、不随波逐流、清廉洁白而终其一生。……是言行一致的君子,后世像他这样的人很少。”[8]在明治初期日本全面西化的热潮中,西村茂树也研究西方的思想,但是不随波逐流,保持清醒的头脑,反思全盘西化出现的后果。西村茂树既有深厚的儒学底蕴,又能接受新时代的新知识,认为对国民的道德教育应以儒学为根本,同时又接受西方的某些思想。西村茂树知识面宽广,故而被称为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西村茂树“公德论”的功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在“公德”建设方面,西村茂树的“公德论”勾勒了关于高水平社会“公德”的国民思想画像,描绘了社会“公德”的理想状态,为社会“公德”建设指明了方向。西村茂树首先列举了明治初期存在的“公德”问题的种种弊端,对不守时而给别人造成困扰之事、在公共场合只顾自己便利而影响他人之事(乘坐公共交通抢上抢下等)、乱涂乱画等不珍惜爱护公共财物之事、足尾铜山的公害问题等,具体列举了十八条,把现实生活中某些国民缺乏“公德”的行为不留情面地列出,并进行了较为详细的阐释。西村茂树在列出急需改观的“公德”方面弊端的基础上,继而提出了良好的社会“公德”状况之下应该有的行为,也具体列出了十八条,对良好“公德”情形进行了设定。西村茂树的“公德论”对期待中的良好“公德”状况的描述,是对“公”的不断扩展,由邻里街坊的互助,扩展到区市,再扩展到“自己的市町村与其他的市町村之间”,继而推断出“国家利益与地方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应该以国家利益为先”。他对“公共”的道德理念逐步扩展,其“公德”理论的主旨也是以国家利益为重、以集体利益为重、以他人利益为重而克制自私之心。公德心是珍惜社会生活中应该遵守的正确规则的公德之心。每个人携手合作,照顾别人的利益、集体的利益,才能在社会中有序生活。可见,西村茂树“公德论”是通过规范人们的行为,提高人们的“公共心”,以培养人们的“公德心”为宗旨的。“人们本来都有公共心,但人的公共之心有多少之差异。某些人多以自己为中心进行思考,并且把利己心和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把公共利益当做实现自己利益的手段,这种算计,道德性极差。”[9]培养“公德心”,要具有克己之心、克己奉公之心和努力战胜利己之心,把公共利益放在首位,视他人的利益高于自己的利益,具有合理的“公共心”:维护公共秩序、珍爱公共财物、不损害他人利益、关爱他人、热爱集体和国家。值得注意的是,西村茂树把“公德”分为“消极公德”与“积极公德”两类,并且“明治后期绝大多数关于公德内容的陈述都可被包含在这两个分类里,换言之,西村茂树的分类以及对两类公德条目的列举,能帮助我们掌握当时公德观念的一般内涵”。[2]223西村茂树的“公德论”通过列举十八条“消极公德”和十八条“积极公德”,从而真正形象、具体地诠释了“公德”的涵义,也为明治时期“公德”快速提升提供了具体方案。

其二,西村茂树的“公德论”强调了政府力量在推动“公德”发展中的作用。西村茂树不仅呼吁“市町村”全民的共同努力,而且主张“借政府的力量是必要的”,社会“公德”状况由低劣状态向良好“公德”状态转换发展,离不开理论界的呼吁、离不开社会每一个成员的实际行动配合,更离不开政府的推动。西村茂树“公德论”强调政府在推动社会“公德”发展中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是必要的。政府的力量表现为:政府有规定条例的权力,同时享有对违背条例、规范的行为强制处罚的权力。提高全民的公德意识,提升全民的公德水平,只凭借理论家的呼吁和道德的约束是不够的,还需要政府强制力量的护航。例如,在交通路口实行“车让人”,如果只是进行“公德”教育,效果是不明显的,但是由政府对在交通路口“车不让人”的司机予以扣分、罚款,就会取得良好的效果。“公德”的建设属于道德建设的范围,但是有时候道德与法律的关系是不可分割的,也需要政府对社会公德的发展进行强有力地推动。再例如,日本明治政府颁布的《违式诖违条例》,对建立日常生活中公共场所的行为规范,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明治政府对“违式诖违条例”的实施扎实认真。根据明治九年(1876)份的“东京府统计表”,该年东京共有10960人受到此条例的处罚。[2]205明治时期的一系列条例,对日本明治后期日本“公德”改头换面式的改观,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明治三十四年四月十三至十五日,第三回全国联合教育会在东京召开会,文部省向该会提出咨询案:‘有何在小学、中学培养公德的方法?’该会经过反复审议,提出了审答书,并达成制作公德歌曲的决议,委托帝国教育执行。该会不但承接编制歌曲的工作,还特别集合学者,编写了一部公德问题的理论专著:《公德养成》。这一连串的事件显示,在明治三十四年,公德问题已引起日本官方和整个教育界的深切关注。”[2]218-219由此,也证明了西村茂树的“公德论”中强调“借政府的力量是必要的”言论之正确。明治时期推动“公德”发展,也正好符合明治政府“文明开化”中改良风俗的意愿,政府也成为明治时期提升国民“公德”的强有力的推手。西村茂树在面对明治初期政府的欧化倾向时,就一直呼吁国民道德的恢复,他在明治时期“公德”提升的努力中,也是一直强调政府的作用,但也认为弘道会 “不努力实行而假借政府之力,非本会宗旨”。此句话中,已经蕴含了政府在推进“公德”建设中的力量,说明了“弘道会”的宗旨是率先担当提升“公德”水平之典范,如果假借政府之力而不去努力,非“弘道会”的宗旨,其目的就是调动“弘道会”的积极性,与政府一起共同推动全民“公德”的提升。

其三,西村茂树的“公德论”构想与道德会(日本弘道会)相结合,主张充分发挥“弘道会”在社会“公德”提升中的作用。“弘道会”就是为了研究道德、普及道德而成立的,它以正人心、树立良好风俗为主旨。西村茂树作为当时“弘道会”的会长,利用“弘道会”推动了社会“公德”的提升。“武井悌四郎说,公德热潮兴起以前,已有少数团体推动社会道德,这些团体何所指,还待考。不过,一个名为‘日本弘道会’的组织,显然在明治三十四年前已经开始倡导公德。日本弘道会是明治时期的文化保守主义巨匠西村茂树所创办。此会的前身是西村本人于明治九年(1876)建立的‘东京修身学社’,以培养国民道德为宗旨,十三年(1880)改称‘日本讲道会’,二十年(1887)改为‘日本弘道会’,西村长期担任会长,直到明治三十五年八月去世。明治三十三年十二月该会出版一本《西村会长公德养成意见》的小册子,内容是西村茂树以日本弘道会会长的身份,提出应如何培养公德的规条,由会议员松平直亮记录。西村希望弘道会员能率先以此实行,为众人表率。此文又于次年一月十九日发表于《读卖新闻》三版,题为《公德养成意见》。”[2]220-221当时担任弘道会会长的西村茂树,利用“弘道会”实施社会“公德”的构想,要求弘道会员首先自己养成公德之心,并且以身作则做示范,进一步热心地向众人阐述如何实施良好的 “公德”。“弘道会”要求会员从自我做起,培养良好公德习惯,践行良好的“公德”规范行为,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明治时期日本“弘道会”在全国各地设有分会,成员大约三万人,高举“振兴国民道德”的旗帜,力图推动国民素质的提高。西村茂树非常注重“弘道会”在日本公德养成过程中的作用,指出其“在全国拥有三万以上的会员,重要场所都设有支部,竭尽全力地维持着世道人心”。[3]1061892年(明治二十五年),该会发行《日本弘道丛记》,第1号定为会刊《弘道》的元数,认可道德的尊严性,同时应对人类文化的推移变化,致力于探索和实践合理普遍的道德理念,以贡献社会正义和世界和平为目的。“弘道会”成员在会刊上阐释道德教育的文章,阐发有关道德以及“公德”的理论,宣传“弘道会”的道德主张,传播“道德”理念。“弘道会”致力于“以正人心”、形成好的风俗为目标的实践,掀起唤起人们的良心、改良社会风俗的热潮。明治三四十年代,“弘道会”在推动全民“公德”提升的热潮中,开展了提升全民“公德心”的一系列活动,“修自身”而善待“邻里”、善待本国人民以及他国人民。如果只是“修自身”而不涉及他人不是“道德”的本意,更不是“公德”的关注点。西村茂树把“弘道会”与其“公德论”相结合,推动明治时期的“公德”发展,培养“公德”意识,关注他人利益维护公共秩序,改善不良风气创造新风尚,以“弘道会”成员为表率,把“公德”理念、“公德”行为逐渐推广,从而推进公民道德素质的急速提高,推动民风“公德”状况的快速提升。“凡道德之教,知行两全,或者说,必须知行合一。”[10]

日本从明治后期开始,社会“公德”快速改观,由被西方人耻笑的“公德”状况,转变为被世界赞扬的社会“公德”高水平,这与西村茂树、福泽谕吉等道德理论家的理论贡献也是分不开的。西村茂树不仅是明治时代卓越的道德学者,而且是道德的实践家,在推动日本的国民道德运动的实践中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在提升全民“公德”水平的实践中的贡献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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