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

2020-01-06 03:48温冬零
花火B 2020年11期
关键词:野象

温冬零

作者有话说:特别感谢叉叉的陪伴,第一次上《花火》超级开心!写这篇故事主要是因为认识的一位很优秀的师兄,之前去当了野象保护志愿者,于是就产生了这篇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它。

还有许多像这样想要放弃的时刻,但幸运的是,风铃声总会陪伴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帮她筑造着自己的理想。

贺绿微在大三那年,由于撰写学术报告的需求,申请了亚洲象保护项目的志愿者活动。

通过层层选拔后,她接到了志愿者工作的报到通知。

为期三个月,地点在西双版纳。

七月份报到的那天,野象谷下起了雨,沁凉的雨意敲打着树上的叶子,在谷内落下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贺绿微走到救护中心的时候,负责接待她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你好,我叫何东,是救助中心的护理人员,你可以叫我东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贺绿微礼貌地向他点了下头:“你好,请多多关照。”

放下行李后,何东带她去办公室登记入职资料。在填写过程中,她听到门口处传来了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

好奇的贺绿微抬头往外面看,谁知那人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贺绿微赶紧低下头,继续填着资料。

写完后,何东将她的资料交给了站在门口的人,向她介绍:“绿微,这是沈淮,我们小组的老大,也是今后负责你工作的人。”

贺绿微赶紧问好,说话的时候也在细细打量着他。

男人的五官轮廓分明,剑眉下的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静静凝视人时显得格外深邃。

贺绿微心里正感嘆他出众俊朗的容貌时,沈淮的话就像一盆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是来度假的。”他语调微冷,说完后便拿着资料往里面走。

贺绿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裙,刚卷的大波浪头以及头上戴着的遮阳帽,脸色愤愤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一边走一边嘀咕:“我平时就是这样穿啊,再说我又不知道这里突然说下雨就下雨。”

直到到达住所后,贺绿微的心情才变得好起来。

屋子的外形具有傣式风格,两层的竹楼通风又透光。雨停后,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铺满了整个地面。

贺绿微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遇到了难题。

她忘记带护发精油了,刚洗完的头毛躁得像个鸡窝,无奈之下她敲响了旁边屋子的门。

但是贺绿微没想到,门开后见到的竟然是沈淮。

“有事?”他面色清冷地看着她。

贺绿微要问的话在喉间滚了几下后,终于说出口:“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护发精油?”

沈淮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反问她:“你觉得我会有这种东西吗?”

贺绿微看了一眼他的板寸头:“啊,不好意思。”

“还有事吗?”沈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贺绿微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笑:“没事了,没事了。”

沈淮关上门后,贺绿微的笑容也立马垮掉。

离开的时候,门框上面突然响起了声音。贺绿微抬头一看,发现上边挂着一串紫色风铃。

风吹过的时候,仿佛有群精灵在唱着歌。

当天晚上,贺绿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里的床板有些硬,平时睡惯软床垫的她一直难以入眠。四周的蝉鸣蛙叫声充斥着她的耳膜,将她心中的烦闷放大,无奈之下她起身走到了阳台。

星星一颗连着一颗,像是缀在天幕上的蓝色宝石,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及。

这里景色美、空气佳,就是遇到的人不太好。

贺绿微不由得想到了住在她隔壁的沈淮。

欢欢是救助中心救助的第五头象,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

沈淮交给贺绿微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照顾这位小公主。

经过培训后,贺绿微便开始了她的工作。

但是欢欢并不配合她的工作,在给它洗澡的时候,它用鼻子甩掉了贺绿微手里的水管。水管落地后,溅出的水喷了她一身。

不仅如此,在喂它吃饭的时候,它同样将贺绿微手里拿着的胡萝卜甩到地上。她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食物,一脸的欲哭无泪。

一天下来,不管贺绿微如何示好,欢欢始终没有接受她的靠近。所以当沈淮来到现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贺绿微披头散发地坐在木桩上,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怀里抱着一堆沾着泥土的胡萝卜。

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有气无力道:“它不肯吃我喂给它的食物。”

沈淮见状重新提了一桶水过来,欢欢立马乖巧地喝了起来。贺绿微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在沈淮抽走她怀里的胡萝卜时,忙拉着他问:“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沈淮蹙眉,拉开她的手,说:“用心就可以。”

贺绿微看向正喝得起劲的欢欢,叹了一口气:“我明明很用心了。”

沈淮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如果用心,今天就不会穿你脚上的这双鞋过来工作。”

听到沈淮的话,贺绿微低头看了眼鞋子——样式是今年夏季的爆款,她怕把鞋子弄脏,来之前还特意套上了鞋套。

那一瞬间,贺绿微觉得头顶洒下的阳光很晒,晒得她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一星期内,贺绿微每天都想尽办法去接近欢欢。但这头公主象始终不给她面子,见到她就跟见到仇人一样,导致她的工作都需要别人来善后。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它休息的时候收拾象舍。

但是她没有想到,让她崩溃的时刻来得这么快。在她做好卫生清理后,突然醒来的欢欢又跟平时那样将她整理好的垃圾桶弄翻。

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扫的地面变得一团糟,气血直往脸上涌,但很快便褪回去,只留下一片灰败之色。

半晌,贺绿微弯下腰重新收拾。她站起身的时候,发现沈淮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目光正胶着在她身上。

“它今天还是没有吃东西,对不起,需要你帮忙喂一下。”

贺绿微说话的声线里染上了一丝哽咽。

沈淮走到她面前,突然蹲了下来,说:“脚别動。”

听到话语的贺绿微微微愣住,沈淮将手里的创可贴贴在了她因鞋子摩擦受伤的脚后跟处。

那天听到沈淮的话后,贺绿微便问了何东哪里有卖塑胶鞋的地方。

沈淮的动作很轻柔,但是说出的话却很硬:“这种塑胶鞋很硬,刚开始穿的时候会容易受伤,就像你的这份工作,面对的都是心里有创伤的救助象,所以你一开始不可能就轻易地走进它们的世界。”

他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扫帚帮她打扫,“这份志愿者工作并不是你以后写在简历上拿出来高谈阔论的一段经历,它是一份需要你真正从内心去认可和尊重的工作,如果你觉得还是没有办法坚持,我会安排你回去。”

当天晚上,贺绿微便订了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她在微信上给沈淮发了一条决定离开的消息。

没一会,她收到了沈淮的回复——好。

贺绿微原本是要离开的,但是当她拿着行李经过沈淮的房屋时,一阵风铃声响了起来,乘着风降落在她的世界里。

她最终还是取消了机票。

所以当原本要离开的人出现在沈淮面前时,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还没离开?”

贺绿微轻车熟路地将粮草消毒称重,不服输道:“我偏要留下来,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

她说这话时,眼里含着股倔强。沈淮看着她,眼里渐渐浮起了笑意。

许是付出有了回报,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贺绿微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欢欢终于接受了她投喂的玉米。

贺绿微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立马拍了视频,等到回去的时候要跟沈淮好好地炫耀一番。

一整天下来,在她处理完工作后,突然发现欢欢有些不对劲。

它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有些发黄,原本淘气爱闹的它此刻变得十分安静。

贺绿微唤了它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连忙联系了医护人员。

沈淮接到消息赶到象舍的时候,医生正对欢欢检查治疗,而贺绿微蹲在一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最后的检查结果出来,是因为欢欢吃了太多的玉米,原本肠胃不好的它吃下后消化不良,所以才会难受。

自责的贺绿微一直在不停地低头道歉,沈淮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心脏像是被掐了一下,让他疼了起来。

他安慰道:“它打了针,现在已经没事了,是我不好,没有跟你交代清楚,欢欢特别喜欢吃玉米,但是因为它肠胃曾经受过伤,所以我们并不让它常吃这类不易消化的食物。”

贺绿微蹲在一旁,轻轻吹着欢欢打针的针眼,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是我的错,看见它喜欢吃就一直喂它,没有顾虑到它的身体,还好它没事。”

沈淮在她旁边矮下了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贺绿微那晚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坚持留在象舍照顾欢欢。沈淮不放心,便一直守在她身旁。

经过几天的悉心调养后,欢欢恢复了它以往的活泼生气。

一切都跟以往一样,但又有些不同。

比如欢欢还是爱折腾打闹,但却不再排斥贺绿微的靠近。它开始乖乖地听她的话,甚至在她某次要离开的时候,还扭动了几下身子。

贺绿微看向一旁的沈淮,眼里带着不可置信:“它是在跳舞给我看吗?”

沈淮弯唇,眼里泻出浅浅的笑:“是,你是第二个能让它跳舞的人。”

他说着向前晃了晃它长长的鼻子,语带不满道:“你个没良心的,不是说过除了我之外,不许跳舞给别人看的吗?”

生怕欢欢被他蛊惑,贺绿微赶紧向前拉开沈淮,扭头对它说:“你不许听他的。”

沈淮看她对着大象眉飞色舞地自言自语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住所后,贺绿微刚起身准备去洗漱,就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她疑惑地打开门,却发现敲门的人已经离开,只有地上放着一瓶东西。

贺绿微拿起一看,竟是一瓶护发精油。

她忙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发现刚刚离开的人是沈淮。

月光落下,他修长的背影融在皎洁的月色里,成为贺绿微眼里的一幅画。

八月,有批亚洲象出现了向北迁移的趋势。为了更好地观测亚洲象种群繁衍及生存状况,贺绿微跟着沈淮每天穿梭在藤蔓交织的雨林里,对在野象谷周边出现的野象进行追踪观察。

贺绿微拿着日记本默默地蹲在沈淮身边,记录着出现的野象脚印的情况。在沈淮量好数据起身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由于整天处于湿热的雨林环境中,一开始并不适应的贺绿微脸上过敏了 。

两边的脸颊又红又肿,即使打了针吃了药,红肿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消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每当沈淮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不敢看沈淮的眼睛。

比如现在,她低着的头都快要扎进土里了。

等到贺绿微拿着观测日记站起来时,发现沈淮堵着她前面的路,让她避无可避。

她挣扎了一番后,挫败地将视线投向沈淮:“不许看我的脸,丑死了。”

沈淮将准备好的药膏挤在棉签上,帮她擦拭着患处,语气温柔道:“我也曾经过敏过,那时候我的脸肿得比你严重多了,说话都不太利索。”

看到贺绿微皱着的眉头,他的动作变得更轻了,“医生说一天要擦三次药,不要再忘记了。”说完,沈淮放开了她,沿着象道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因为药膏还是沈淮的话起了作用,贺绿微忽然觉得有股凉凉的风吹来,捎走了她心底的躁郁。

结束野外象迹跟踪回去的时候,贺绿微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导致鞋跟裂了一大半。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前面的沈淮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后,眉心便微微拢起,停下了脚步。

贺绿微赶上了他,见他没动,疑惑道:“怎么了?”

沈淮突然在她面前低下了身子,绝佳的侧脸笼在柔和的光线里,“我背你,照你这样走,天黑都回不去。”

他的話化作羽毛柔软地拨动着贺绿微的心弦,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自己可以走的。”

“那行,我在救助中心等你。”

沈淮说着就要起身,贺绿微见好就收地趴上他的背:“我不管,要走一起走。”

他眼里闪过笑:“刚刚是谁说可以走的?”

贺绿微厚脸皮地甩锅:“没有,是你幻听了。”

回去的路有些陡,但是沈淮走得很稳。风温柔地吹着,贺绿微靠在他宽厚有力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沈淮已经背着她回到了救助中心。

贺绿微揉了下眼睛,拿起水杯正喝着水。

一旁的沈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下一秒说出的话让她猛地呛了起来。

“你刚刚在我背上流口水了。”

贺绿微顿感丢脸,立马转过身去。她一边咳着一边摸了下自己的嘴角,之后悄悄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沈淮脸上挂着笑。

她发现自己被耍了:“你骗我!”

沈淮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眉眼舒展着,看向她的眼眸里缀着细碎的星芒。

收集好相关的野象种群信息后,便需要在野象谷的野象博物馆里做好相应的资料登记和补充。

贺绿微翻看着白天的日记,反复地与之前的野象记录进行对比和验证,整理编辑着最后得出的结论。

她完成工作后,在博物馆里逛了一下,发现了里面有着野象谷工作人员的信息介绍。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沈淮的照片。紧接着,她看到了沈淮资料上写着的毕业学校,竟然跟她是同一所大学。

这下贺绿微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跟沈淮还有这层渊源。

晚上回住所后,贺绿微便在校网上一条条地刷着有关沈淮的消息,这才知道沈淮就是她学校里一直被提起的风云人物。

金融学子、成绩优异,曾多次带领团队赢下金融建模竞赛,大四那年被知名投行录取……

贺绿微看着这些资料,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说的是同一个人吗?一个原本在华尔街做金融的人竟然每天在这里和大象打交道?

“你发什么呆啊?”沈淮伸手在贺绿微眼前晃了下。

她立马回过神来,连忙讪讪地笑道:“我没发呆。”

她说这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沈淮眯了下眼,目光有些犀利:“贺绿微,我发现你最近会看着我发呆。”

他说着便朝她靠近,携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莫非,你是想知道什么?”

贺绿微看着沈淮逐渐逼近的俊脸,心像是跳漏了一拍。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说:“那要是我问你,你会说吗?”

“不会,你死心吧。”

沈淮利落地打断她的疑问,将手里的测验卡递给她:“要去集合了。”

贺绿微只得收起不甘心的目光,跟着沈淮去了训练场地。

由于野象保护工作的特殊性,所以野象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工作人员进行一次体能和胆量的训练。

其中最难的一项,无疑是“丛林穿梭”。

尽管贺绿微在这之前做了不少准备,但在攀爬绳索中,面对复杂烦琐的索道路线,她还是落在了最后面。

就在她跟前方某条绳索死磕着的时候,她发现沈淮折返了回来,正朝她伸出手。

“你不是在前面吗?”贺绿微有些发蒙地问他。

沈淮的脸上落着淡淡的光影,他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下一节索道,低声道:“落下重要的东西了。”

贺绿微闻言四处看了看,不解地问他:“你落下什么了?”

沈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再多说下去。

他纠正了贺绿微的攀爬路线,带着她一步步地朝终点前进。

到后面进行索道冲顶的时候,贺绿微的脚因为没有着力点,无法用力地往上攀,导致她整个身子挂在了索网上。

沈淮见状移到了她下方,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说:“你再试着往上攀一下。”

贺绿微心头一颤,似乎有股暖流注入了心田。

她用力地往上攀爬,在沈淮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项目训练。

但沈淮因为帮她,成了最后一名完成训练的人,不得不去接受相关的惩罚——唱歌。

何东在一旁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道:“沈老大,之前让你唱歌你都一直推托,这下我可以一饱耳福了。”

愧疚的贺绿微拉了一下沈淮的衣摆,示意要替他上前接受惩罚。

沈淮转向她,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身子罩住。他嗓音里带着柔软的笑意:“没事,在这听着就好。”

说完,沈淮在一片起哄声中拿起了麦克风。

他选的歌曲是一首傣族民歌,在唱的过程中有几处高音都被他巧妙地处理掉,所以整首歌听起来像是忽然拂起的山风,让人感到清润舒服。

慵懒的夕阳在他身后抹上几处霞光,贺绿微看着他,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在沈淮跟她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觉得周围都安静了起来,静到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贺绿微偏过了头,悄悄捂住了怦怦跳动的胸口。

欢欢很快迎来了它的野化训练,贺绿微每天会带着它去雨林里进行康复训练和觅食。在后期阶段,由于训练内容变得复杂,沈淮便帮着她一起训练。

热爱自由是动物的天性,看着欢欢在河里打滚的样子,贺绿微不禁发出感慨:“你说以后它要是离开了,会不会忘记我们啊?”

沈淮动作温和地将它的鼻子朝天放,不紧不慢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大象永远不会忘记,它们的记忆力比人类还要强,所以欢欢不会忘记我们,也不会出现认错人的状况。”

贺绿微被沈淮后面的话噎了一下,由于在野化训练中经常会遇到别的野象,有一次她将别的野生象错认为欢欢,上去拍了下象屁股,一人一象对视后,才发现彼此不认识,吓得她赶紧扭头跑。

往事简直不堪回首,贺绿微赶紧扯了个话题,立马将这段经历翻篇。

午后,火辣辣的阳光照下来,给芭蕉林蒙上了一层窒闷感。

这里是野象经常聚集觅食的地方,两人带着欢欢来到林里的时候,听到有村民的交谈声。

芭蕉林是当地村民特意开垦出来给野象的一块地方,所以有村民出现并不奇怪。

他们走到欢欢面前,随意地跟贺绿微和沈淮攀谈着,询问野象的情况。

等到欢欢吃饱后,两人便带着它回去。但在走出林子的时候,沈淮脸色便沉下来,眼里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寒意:“他们的口音不对,而且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淮立马报了警,让贺绿微带着欢欢离开,自己则留了下来跟当地公安局保持联络。

由于报警及时,最后警方成功将伪装成当地居民的盗猎者抓获。

在芭蕉林里面,沈淮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野象。它因为踩中了盗猎者设下的铁夹,右后腿严重溃烂,已经危及性命。

沈淮带人将它送回救助中心,在对它实施抢救后,小野象总算脱离了危险。

为了不让它乱动从而触碰到伤口,贺绿微给它的脚都绑上了铁链。但是野象骨子里的天性让它反抗着人类的靠近,贺绿微没办法很好地去处理它的伤口,同时也因为它的不配合,伤口开始发炎恶化。

贺绿微想了很多办法,即使是将药水放在管子里喷出去,也会因为它的四处乱动而效果大打折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贺绿微才知道沈淮对待它的耐心有多大。

每次用竹竿挑过去的水和食物都会被小象打翻,但是沈淮每次都默默地重新捡起来递过去。

由于它的頑抗,每晚沈淮都会等它累了睡着后偷偷地给它撒药。

经过两个多星期的照顾,小象终于在沈淮面前停下了反抗的动作。

贺绿微在那个时候,看到这头小象退了一步,安静地站着。沉默片刻后,眼泪从它眼眶里流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象落泪,它的泪水像是细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泛起连绵不绝的疼。

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贺绿微跑回象舍拿钥匙,发现沈淮还留在里面。

灯光洒在他身上,明明是柔和的光,贺绿微却觉得像是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冰冷的霜。

野象被救的事情被当地媒体报道后,社会各界再次提高了对野象保护工作的关注度。

贺绿微在浏览网上的新闻时,底下一则三年前的新闻吸引了她的目光。

新闻的标题叫“小象的哭泣”,照片上的小象就是欢欢。更让贺绿微震惊的是,那则新闻的照片里,竟然还有沈淮的身影。

那时的沈淮还不是救护中心的工作人员,但是图中他看着小象的眼神,既悲伤又痛苦。

贺绿微结束志愿者工作前的最后一晚,救护中心为她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欢送晚会。

沈淮不喜闹,在角落静静饮着茶,目光一直放在贺绿微身上。贺绿微便拿着茶杯走过来,朝他扬声道:“来,这杯敬你,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昏暗的光线打在沈淮脸上,照出他眼里的落寞。他碰了一下她的杯子,说:“是你本来就优秀。”

贺绿微坐在他旁边,手指轻轻点着杯沿,终于鼓起勇气问他:“沈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笑了下,隔着夜色的声音有些久远,说:“你是想问我当年明明有别的星途大道可走,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当一名野象保护者,是吗?”

贺绿微点头道:“我那天整理报道素材的时候,看到了一则三年前的新闻。”

沈淮闻言瓶放下了杯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象舍。

他大四毕业那年,来到野象谷游玩。

在返程前的最后一天,他遇到了欢欢和它母亲。小象在河里打着滚,大象在岸上看着它的孩子调皮捣蛋。

一切本来都好好的,直到他遇到一群考察野象的“动物保护专家”。

那时候沈淮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们背着的包里其实装着泛着寒光的利器。当他被问有没有看到野象的时候,沈淮告诉他们在某条河边经常有两头野象在那里出没,让他们可以去那里考察。

悲剧发生得很快,在沈淮结束行程回去的那天,发现整个野象谷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他跟着村民跑过去,看到了他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

欢欢的母亲倒在地上,年仅两岁的小野象一直在它母亲身边徘徊。它不停地嘶吼着,试图叫醒它的母亲。

最后当它意识到母亲再也醒不过来后,它静静地趴在它母亲身上流下了眼泪。

“后面当地林业局和公安局联合调查,抓获了一伙犯罪分子,那伙人就是当时向我咨询的‘专家。”

沈淮的话带着愧疚和悔恨:“从那天开始,欢欢就一直在我的世界里流泪。”

贺绿微的心也皱了起来,她顺着沈淮的目光看过去:“那现在呢?它在你世界里停止哭泣了吗?”

沈淮回过头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从未停止。”

贺绿微的目光颤了颤,原本要说的话终究咽了下去。她勉强地挤出笑容,说:“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当贺绿微离开住所的时候,发现门口摆着一个盒子。

她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是一串紫色风铃。

盒子里面还放着一张卡片,黑色的字迹苍劲有力。

——希望它给你带来好运,一路顺风。

贺绿微拿着盒子上了车,沈淮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站在他身旁的何东叹了一口气:“明明互相喜欢,你为什么不争取呢?”

沈淮敛了下目光,拼命压抑着内心涌起的情愫,说:“我想让她自己去选择想走的路,不想让我成为她的顾虑和包袱。”

天像是染上了墨汁,雨滴落下来,带着挥之不去的凉意。

五年后,野象谷依然是葱葱郁郁的景象。

沈淮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资料我都了解了,下午我们会派人去实地考察下野象活动规划区。”

等到人走后,沈淮放下了资料,轻揉着眉心。

“你好,我是来报到的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惊起了波澜。

沈淮依然闭着眼睛,冷着声音道:“你已经迟到了。”

那道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刚刚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沈淮抬起眼皮看向外面,刚要说的话却停在了嘴边。

他看到了门外正拉着行李箱的贺绿微,她朝他笑着,眼里的光芒明亮又动人。

沈淮的眼眶渐渐发红,开口说话的声线有些颤抖:“我还以为你是来度假的。”

贺绿微脱下遮阳帽,将卷发扎了起来,随后将工作证递给了沈淮,眉眼轻弯:“我是来工作的。”

风轻轻吹来,贺绿微挂在外面的紫色风铃响了起来,奏起的乐章都是掩在岁月里动人的音符。

五年前,她原本要放弃志愿者工作离开野象谷的那天,她早早地起来收拾行李,忽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声响。

她从窗縫看出去,看到了沈淮的身影,也看到了他是如何从她住处的栏杆边拿起风铃回到他的住所。

那时的天还没亮,他在灯光下的那抹身影,深深地映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到自己刚刚来到野象谷的时候,因为陌生的环境和闷热的天气,夜里总是反反复复地醒来,导致她白天的精神状态很差。

没多久,她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听到一阵优美清凉的声音,渐渐地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燥闷。

当她拉着行李经过沈淮的住所时,那阵熟悉的风铃声最终让她停下了脚步。

之后,她完成志愿者工作离开了野象谷。大四那年,她报考了国外院校的野生动物保护学研究生,每天背着厚厚的材料去备考托福,学习的焦虑和考试压力让她像个逐渐胀大的气球一样濒临崩溃。

她将风铃挂在了床边,听着它因风响起的声音,心里的浮躁和焦灼慢慢地被抚平。

再后来,她出国留学,接着去非洲参加大象保护计划工作……

当她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被人抢走钱包的时候,她拎着断掉的高跟鞋走了整整两小时才到达公寓。在非洲工作的时候,她因蚊虫叮咬染上了疟疾,在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她整个人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还有许多像这样想要放弃的时刻,但幸运的是,风铃声总会陪伴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帮她筑造着自己的理想。

贺绿微向前抱住了沈淮,轻声道:“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呀。”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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