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迷雾，走出孤岛

杨慧慧

〔摘要〕初中生有着强烈的社会交往愿望与需求，如果既往的失败经验引发的恐惧情绪没有得到疏导，会加剧交往困难甚至发展为交往障碍。一名初三女生因小学遭受过欺凌导致对人际交往产生了认知偏差，疫情后甚至出现无法在教室里和同学相处，头晕、心慌、出冷汗等躯体反应。心理教师通过共情和具体化技术，帮她疏导情绪，改善其躯体症状，消除人际交往中不合理的认知，帮助她恢复了正常的学习与生活。

〔关键词〕人际交往障碍;中学生;个案辅导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20）36-0052-03

一、个案概况

晓佳（化名），15岁，初三学生，独生女，平时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上初中后，父母工作单位离学校很远，加之父母经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到家，和她交流很少。父母的思维方式非常理性，日常交谈集中在解决她的学习问题上，例如在数学解题上争得不相上下，亲子之间很少有情感上的互动。特别是疫情期间，她基本上一周有三四天都一个人在家，几乎和家人没有语言交流。

返校后，晓佳发现自己在教室里听到周围同学聊天的声音就会头晕、全身冒冷汗，好像中暑的症状，感觉人要虚脱了，离开教室以后慢慢会好起来。因此她主动回避人群，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要向班主任请假离开教室在校园里独处，只有在上课时才迫不得已回到教室。

（一）和同学的关系

晓佳自述从小学开始和同学们的相处一直就存在问题，常常不能理解同学们的想法和做法，后来被大家疏远和排挤，一个人独来独往，以至于如果有同学主动找她说话，她会觉得非常奇怪，总担心别人另有目的。她小学时成绩非常优秀，认为同学们是因为嫉妒而故意针对她、排挤她。

初一入校时，晓佳想努力改变这种状态。在班级的合作任务中，她认为自己的能力是高于合作同学的，所以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没有得到同学的认可，以至于没有人愿意和她合作，她只能自己独立完成。晓佳认为同学们日常聊天的话题很无聊，她看的书和电影同学们也没有兴趣，她和同学们没有共同话题，在班里基本上独来独往。住校期间，晓佳曾因为生活上的一些小事与一个女生发生争执，于是不再住校，父母在学校旁边给她租了间房。

在租住的房子里，她晚上完成作业后会花较多的时间上网，和比她年龄大的人交谈。她自述在网络上的交流非常顺畅，别人都不知道她是初中生，遇到问题她也倾向于上网寻求帮助。她每天晚上要上网两三个小时，严重影响了睡眠和学习。

（二）和父母的关系

晓佳说和父母的关系还不错，但父母工作忙，很少和自己聊天，对她在校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晓佳有绘画才能，但是父母认为时间要多用在学习上，不支持她画画。

（三）特殊生活事件

与小学同学交往失败的事件对晓佳影响很大。她自述小学五年级时的同桌脾气暴躁，曾经有段时间，同桌经常因一些小事对她拳打脚踢。那段时间妈妈正好在生病，她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没有告诉老师和家长。晓佳说小学时她常被几个同学当作打压的典型，所以久而久之害怕承担任务，希望大家当她是透明人，不要关注她。

二、分析评估

（一）人际交往敏感

晓佳学习成绩优秀，思维清晰，考虑问题比较理性，有强烈的目标动机，小学遭受欺凌的经历让她感到很难被同学认同，所以产生了自卑心理。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她在日常和同学交往中表现得傲慢、冷漠和敏感，固执己见，缺乏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力，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内心的自我投射反应导致她在进入教室时，一看到同学交谈和嬉笑，就觉得同学在议论或者嘲笑自己。

（二）认知和行为偏差

晓佳的认知中有不合理信念，她认定自己人品很差，所以不可能和同学建立良好的关系;认为说话不当会得罪同学，所以刻意回避，用冷漠来武装自己;认为大家对她有偏见，导致她不敢在公众面前走进教室，甚至当教室门关上时她都不敢敲;遇到突发事件容易情绪失控，常从教室里跑开且不知去向;遇到问题习惯打电话让父母把自己接回家。久而久之，这种退缩、回避的行为影响了她正常的学习与生活，并引发了躯体上的不适。

（三）人际交往障碍

晓佳经常思考与人交往是否有意义;如果只是找同学处理学校事务，她会很快获得对方的好感，并圆满地完成任务，但是当与同学闲聊时，她会显得手足无措。

在心理健康诊断测验（MHT）中，晓佳孤独倾向过高，超出正常范围。中学生人际交往量表显示交往能力一般，人缘不好，评估为人际交往障碍。

三、辅导目标

晓佳对人际交往有认知偏见，遇到人际冲突容易情绪失控，刻意回避与人交往。疫情期间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家，长期缺乏交流，返校后心理状态变得更差，觉得同学都在排斥自己，所以在教室里出现了头晕、心慌、出冷汗等躯体症状，并时常请假回家，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如果不及时干预，很可能会发展为焦虑障碍和抑郁障碍。

针对该个案，辅导的短期目标是放松和稳定情绪，改善躯体症状，消除人际交往中不合理的认知，恢复正常的学习与生活;中长期目标为改善人际敏感状态，分阶段进行谈话训练，提高人际交往能力，重塑人格。

四、辅导过程

（一）辅导策略

1.运用理性情绪疗法进行情绪疏导

心理教师运用具体化技术识别她的不合理想法，然后用澄清和面质等技术帮助她接纳自己的情绪，使她感受到被理解和肯定。

2.人际交往行为训练

针对晓佳的人际交往障碍开展行为训练，分以下六步进行。

第一步：見面与人打招呼（有时在校园里遇到晓佳，我会主动和她打招呼，用自己的行为带动她的改变）;

第二步：尝试与班级里和善、人缘好、愿意和她交流的同学交谈;

第三步：尝试在人群面前走进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四步：观察教室内同学们聊天，只看不讲话;

第五步：尝试参与教室内同学们的聊天，记录自己的感受;

第六步：在学校与同学交谈。

3.消除人际交往认知偏差

帮助晓佳学会识别自动化负性思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知，并尝试改变这些认知;给予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尝试理解他人，寻找支持力量。

4.指导亲子沟通

我与班主任一起和晓佳父母进行了会谈，谈话中，其父母自述从小注重培养孩子的理性思维，确实忽略了孩子的情感需求;特别是疫情期间，缺少对孩子的理解和关心，表示一定要多抽出时间来陪伴孩子，帮助孩子走出困境。

5.人格重塑

晓佳人格发展没有达到和谐一致的状态，所以要对其人格进行重新塑造，优化其勤奋、有目标、能力强等优点，同时对自我中心、冷漠、任性等予以纠正。

（二）辅导过程

第一次：关注接纳，准确共情。

第一次交流以晓佳叙述为主，我耐心倾听并予以回应。我发现晓佳表面上拒绝和同学交往，其实内心非常期待同学的认可。她对人际交往的需求的理解有偏差，认为所有的交流都是有目的性的。针对这个问题我给她布置了家庭作业，即在教室里观察同学之间的交谈，观察是否都是有目的的，思考人际交流的主要作用。

第二次：认清问题，明确辅导目标。

晓佳说经过上次辅导之后，心理压力确实减轻了，但是在教室里还是很煎熬，喜欢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待着，只要一回到教室，就感到很难受。在家里也很少和父母讲话，表示目前最大的期望是考进高中，重塑好人的形象。

针对上次辅导布置的作业，晓佳说经过观察，发现同学们的交流除了谈学习和班级事务，大多数就是很开心地闲聊，但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发起话题，很尴尬。我引导她认识到，如果现在与人交流的方式不改变，就算到新的班级也会很快陷入类似的交往困境。所以确定辅导目标为增加现实生活中与同学的交往，尝试先从班级里和善的、人缘好也愿意和她交流的同学开始。

第三次：疏导情绪，接纳变化。

第二次辅导后，晓佳主动与班上一个脾气好的女生交谈了一次，她告诉我交谈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这次辅导中，我想引发她内心的积极力量，于是问她在学校里有没有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她说很喜欢逛校园，因为在学校宣传栏展示的各班的小报中能发现一些和她同样喜欢某类小说的同道人，心中十分惊喜。说到这一话题时，晓佳两眼放光，脸上恢复了朝气与神采。我鼓励她多与人交往，先从和每天放学一起回家的同学交流开始，并用笔记录下每天交流的内容和感受。

第四次：纠正错误观念，积极应对突发事件。

本次辅导前，班里有个男生在晓佳路过他座位时，故意碰到她的屁股，然后有一群人在旁边哄笑，晓佳心里感到非常难受，马上跑到办公室给妈妈打电话，要妈妈接她回家。当时班主任就坐在电话旁，但是她不希望班主任去批评这个同学，害怕同学们认为这是件小事，她在小题大做。

来辅导时，晓佳的情绪很低落，她觉得自己的人品很差，不然别人为什么要开她的玩笑，肯定是觉得她这个人很怪。晓佳说如果女生欺负她，她会毫不客气地打回去，这样她们下次就不敢再惹她;但是男生欺负她，自己打不过他们，只好忍耐或避开他们。

我发现晓佳对性别有明显的刻板印象，于是针对她的错误观念进行了辩驳。（1）如果一味地隐忍，类似的事件会消失吗？晓佳有所触动，说应该向该男生表达自己的愤怒与反感，并要求他郑重向自己道歉，他要是不同意，会请老师出面解决。（2）探讨了人缘差和人品差之间的区别，人缘差是缺乏人际沟通和交往的能力，人品差是道德品质低下，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一番探讨下来，晓佳认识到目前自己主要是因为缺乏人际沟通和交往能力导致人缘差，不是人品差，不应该为此自责。

第五次：整合回顾，增强信心。

期末考试之前，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辅导。晓佳表示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在教室里心慌、气喘的情况基本消失，对人际交往也不那么排斥了，在学校里也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晓佳表示初三的学习会越来越紧张，自己要好好安排时间，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同时还要兼顾体育锻炼和兴趣爱好。经过五次心理辅导，晓佳基本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并对未来抱有信心和希望。

五、效果与反思

（一）效果

晓佳经过辅导后可以在人前进出教室并在教室里正常学习，头昏、心慌、出冷汗等症状基本消失，之后因为学习紧张恢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她慢慢学会了和班级里性格好的同学闲聊，后因互借饭卡结交了一个朋友，整個人也有了生气。晓佳的父母也作出了调整，无论多忙都保证家里有人陪伴她，每周抽出时间和她谈心。班主任反映晓佳不再那么孤僻了，愿意参与到班级活动中来。

（二）反思

晓佳因遭受同学欺凌，从小学开始出现人际交往困难，这种状况延续到中学不仅没有好转，还因为疫情期间独自居家时间过长而加重，好在班主任及时发现，推荐她来做心理辅导。这也得益于学校不断普及心理健康教育知识，教师关注学生的心理状况，学生也不会排斥心理辅导。事后我常想，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干预，发展到心理疾病的程度，治疗起来就要困难很多。由此来看，心理干预的时间节点非常重要。

除了心理咨询室里的辅导，班主任经常就晓佳在班级里的情况及时和我沟通，我及时给予班主任如何与晓佳沟通的指导，让晓佳感受到老师的关心和帮助。家长也是我们合作的对象。晓佳的父母从最初忽视对孩子心理成长的关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晓佳的交往困难，到后来接受我们的指导，主动关心和融入孩子的生活，腾出时间来陪伴孩子，关注孩子的感受，让晓佳感受到家人的支持。心理教师、班主任和家长通力合作，消除了晓佳的人际交往障碍。

（作者单位：浙江省杭州外国语学校，杭州，310023）

编辑/于 洪 终校/刘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