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讲真话的文字岁月(十)

2020-01-02 23:59赵振宇
武汉广播影视 2020年10期

赵振宇

杂文作为将新闻与文艺融为一体的政论文体,一直以来就受到人们的青睐,鲁迅先生是一面旗帜。我国改革开放之初,杂文是人们最早“重拾”起来的“批判的武器”,随着改革开放的兴起,也带来了杂文“武器的批判”。(涂光晋:《时代之“声”——新时期中国新闻评论研究》136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这里需要介绍的是中国第一份《杂文报》和《人民日报》举办的“风华杂文征文”。

《杂文报》创刊于1983年,由时任河北省委书记高扬主持创办。1994年,《杂文报》被中国新闻学会、北京工人集报协会评为“我们最喜爱的全国百家优秀报刊”之一。在办好报纸的同时,杂文报还开展多种形式的杂文活动,利用不同的方式和途径,团结全国广大杂文作者,繁荣杂文创作,促进杂文事业的发展。1985年,杂文报组织召开了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杂文研讨会——北戴河杂文研讨会,全国有28个省、市、自治区的100多名杂文作家、杂文编辑和杂文理论研究者前来参加研讨。该报先后与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光明日报等联合开展杂文征文活动,与山西人民出版社合作编辑出版《中国杂文鉴赏辞典》,有人称其为我国第一部有关杂文的百科全书。从1985年开始,杂文报创办了杂文刊授学院,共招收9期学员。组织编写了我国第一套较为系统的杂文教学丛书,共8种,一百多万字,培养学员达八千多名。杂文报还在全国组建了39个通联站,初步形成杂文的信息网络。该报曾在2011年改版,改版后的报纸每周发2期,分别在周二、周五发刊,版面为8版4开。《杂文报》于2014年12月25日刊发启事,2015年1月1日起停刊。

1988年7月至9月,《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举办了一次“风华杂文征文”活动,短短不到3个月的时间就收到7000多篇来稿,编辑部选择了61篇刊出。12月15日新华社记者郭玲春在《民主兴,杂文盛》的消息中称:此番征文举出“鲁迅精神是杂文高举的旗帜”。集于麾下的,文化人自不必说,基层来者如干部、技术员、个体户中也大有精萃之作,人数是一半对一半。于是,“以凤引凰”,人民日报的“大地”上一片唱和之声。究其故,是因为撰文者切近现实,由此激发情感,为改革开放为民主科学鼓与呼。在民主渐进的今日,终于迎来了杂文的一次“无霜期”。有群众来信称:“专家学者、平民百姓平等参与,充分体现了我国言论自由和学术研究的和谐气氛。”柯灵赞:“杂文繁兴是思想活跃、言路通畅的表征。”;秦牧为此作一总结:民主兴,杂文盛。他说:“蒸馏水般的社会既然永远不会有,那么,让杂文更兴盛起来吧!”《人民日报》1991年开办《金台随笔》专栏,将副刊杂文化,季度评奖与举办征文活动,成为该栏目经常的运作方式。到90年代末期,“大地”副刊一度出至周三刊,几乎每期都有1篇以上的杂文见报,每年刊登的杂文多在百篇上下,有的在发表时还配发了漫画。漫画的巧妙配合,使杂文增加了可视性,而杂文与漫画的适当搭配,也成为《金台随笔》栏目的一个特色。2001年我调入大学,为该栏目写了一篇《当老师的感觉》(2001年9月6日),反映了自己职业转行的感受,获得当年“金台奖”。

这就是当时媒体上杂文写作和刊发的形势。正是在这种文字环境里,我也学习写作了一些杂文,感受到在杂文世界里的另一种文字乐趣。

上世纪80年代,写杂文,生意兴隆,也颇叫座。全国性,地区性、联谊性的杂文大奖赛、小奖赛此起彼伏、连年不断。优胜者除了能获得精美奖状、丰厚奖金外,还有“二锅头”、“老白干”若干,以酒助兴,舞文弄墨,老九们自然悦乎!不过,酒醒过后,也有所虑,杂文能引人对号入座么,有君对号入座找上门来又如何?这可不是同着玩的事。为此我在《杂文报》上写了一篇《杂文:如何请人“对号入座”和有人“对号入座”咋办?——致A君书》(1989年7月7日)。文中写到——我不懂如何写杂文,但我想,凡事都得讲效益,写的文章没人看,看了不说好,也不说坏,大概不是好事吧。喜怒哀乐,褒奖贬黜,总要有人“伸出头来”才是。不然,何必投送报馆变成铅字见之于大众呢!但是,请人对号入座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说某领导年已古稀还身兼数职,为革命操劳,说某官员出外视察,轻车简从,不包专列专机,说某局长为政清廉,说某主任自学成才……这样的好事,大概都有人出来认账。说不定什么时候委任你个科长副科长当当。倘若要说,某某食足了肥甘,消化不良拉肚子;某某唯书唯上,不唯实唯民;某某的公子组建皮包公司发了大财……那可不得了。打你两棍子或送你一双新型材料的可塑透明软鞋或牵你到公堂上见,那可够写杂文、编杂文、办杂文报的作者、编者、总编辑们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又要杂文似投枪、匕首、解剖刀,又要枪击不穿窟窿,刀砍不留痕迹(更不用说流血了),可苦煞了作者。但是我想,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会有的——东北某省,写成江南某地(反正华夏地域广阔,名城甚多);某先生,写成某女士(现在时兴提倡男女平等);张三换成李四,王五改成赵六(一篇短文用不完百家姓),还可引进“外资(字)”,用A城B市代替;至于人物描写么,更可以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那都是先生的经验,放心大胆地用吧。而且,现在不是朔风冬日,不必蜷曲着身子,将大笔挂起。时下,正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之季,此时不作还待何时……

这里说的是那个时代杂文写作中存在的问题。今天看来,这样的问题很少见也没有人写这样的文章了。收录此文,是对当年文化现象的一种回忆。

随着反腐败的深入,在媒体上经常可以读到某某大官被揭露之事。但是,读了这些报道却不免生出一些思绪来。一日读新华社报道得知,湖北省原省长张国光严重违纪违法,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决定,给予张国光开除党籍处分。鉴于张国光的问题已涉嫌犯罪,此案已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湖北又挖出了一个腐败分子”,这是报道给国人的第一印象。

那么,张国光到底是哪方人氏,犯了哪些法呢?从资料中查询,张氏系辽宁绥中人,长期担任沈阳市和辽宁省的负责人,1998年任辽宁省省长,2001年2月调入湖北后任湖北省省长,2002年10月辞去省长职务。报道中说,他在辽宁工作期间(未提他在辽宁的职务),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以及收受礼金、贵重物品共计折合人民币96万余元。消息中只字未提他在湖北的罪行。一个长期生长在辽宁工作在辽宁的领导人,到湖北不满两年就被抓出来了,实在令人费解。于是我写了篇《张国光是怎样当上湖北省省长的?》(2004年4月6日),在《杂文报》一版头条刊发——

张国光调到湖北,是由中央任命并通过省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当选的。从组织和法律程序上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当时就有传闻,他和“慕马案”有关,调虎离山是为了便于查清辽宁的大案。从现在公布的情况来看,这种传闻是正确的。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腐败嫌疑人”,为何非要调到湖北才能解决辽宁的问题,而且还要出任行政一把手?须知,湖北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在全国处于重要的位置(即使安排其他省区也是不妥当的)。如此重任让一个“腐败嫌疑人”去掌权,他能搞好工作么,如此这般对得起湖北以至全国人民么?不论哪个方面说,这样的安排调动都是不妥当甚至是错误的。将一个“腐败嫌疑人”确认为“腐败分子”是要经过一个过程的,希望有关方面再动动脑筋,想想别的办法,不要让以后的“腐败嫌疑人”再异地做官。办法总会有的,我相信。

文章中还写到:“从查询中我还得到这样一条消息,当时张国光当选省长是经过湖北省人民代表大会的644位代表投票通过的。一个‘腐败嫌疑人’竟然通过大家的一票当上了主持全省行政工作的一把手,作为人大代表来说,难道不也该反思一下么?

最后要说一点的是我们的新闻媒体。当时,至少是辽宁和湖北的媒体对张国光的调动是有议论的,而且有的记者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能提出一点不同意见或通过有关渠道向上面反映一下呢?如果当时有适于媒体发表不同意见的环境,又有一些敢于发表不同意见的记者们,我想有关方面和省人大代表也是会作出新的决定的。最近通过的党内监督条例,对舆论监督有了新的保障和要求,以后的事情或许会好一些的,我希望。”

张国光作为湖北省出现的贪官,由他而起的质疑文章在湖北当地多家媒体却发不出去。辗转两个多月后在外地的《杂文报》上发出来了,而且上了网易2004年度热点关注的第二条。反腐败一直在路上,腐败份子和反对腐败份子的文章也就不会少。只是希望十多年前“张国光”一文中出现的问题少一点再少一点。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打着“负责”旗号的不负责行为,混淆视听,害人误事,严重的还祸国殃民。比如说,因为外校组织师生出外活动发生车祸,为了对师生和家长“负责”,于是本校发出通令,取消一切组织师生外出旅游、开会、考察等活动。因为一处小煤矿、小砖厂、小作坊发生事故,为了对上级检查机关“负责”,当地政府或主管部门一纸命令,停开一切小企业(也不论这些企业是否合法,是否有效,是否对社会作贡献)。因为要迎接各种各样的节、庆、会,为了对各种形象工程和上级首长“负责”,停止或拖延了原本就很急迫的城市建设,以至给城市居民造成三年至五年的出行不便和由此带来的众多麻烦,行政首长解释,这是为了市民美好的明天……

针对这种现象,我写了一篇《警惕“负责”的不负责行为》(2008年8月9日《杂文报》)——正是因为他们的“负责”,没有了车毁人亡发生的可能性,免去了师生家长担心的后顾之忧;正是因为他们的“负责”,关闭的小企业再也不会冒烟轰鸣,不会发生安全事故了;正是因为他们的“负责”,在节庆会期间,城市干净、交通畅行,各位领导、客人笑盈频频。

但是,正是这些貌视负责的行为却恰恰是一种很不负责的举动——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负责行为,使师生们失去了走向社会,走向实践,感受大自然的机会,温室里能够培养出栋梁么?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负责行为,使那些守法的小企业倒闭,大量务工者丢掉了饭碗,煤、砖等商品价格猛涨,由此,是否又促成了许多新的腐败滋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负责行为,城市居民承担了他们不该在那个时间、地域和程度承受的苦痛,决策失误难道不是最大的失职么?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领导干部打着“负责”的旗帜,实际干着不负责任的事情,原因之一就是我们的干部考核和任用机制上还存在着严重问题。说假话,干假事,一切都是为了对上级领导负责,而有时候有的上级领导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正需要这样的下级表现。“上有所喜,下必效焉”,扭曲的干部任用和社会赏罚机制才造成了当下的不负责任现象。至于社会上时常出现的以人头担保“负责”的,以党性原则“负责”的,以丢乌纱帽“负责”的,以巨资赔偿“负责”的,我们更不要相信他们。

今天我们进入了新时代,但是这种以“负责”姿态出现的不负责行为,仍然表现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坚持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决定》精神,不断完善国家治理体系和提高治理能力,使广大干部真正担当起为人民服务的职责来,仍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社会在改革发展的进程中,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涌现,需要人们关注评说。针对旅游到了宁波,满大街寻不到宁波汤圆的事,写了篇《到宁波寻宁波汤圆》(1994年10月18日《杂文报》),文章指出,到了宁波却吃不到正宗宁波汤圆,想起来就不是一个滋味。改革也罢,开放也罢,传统的、优秀的、受人们喜爱的东西总是不能丢掉的吧。对宁波汤圆如此,对其他地方、对我们国家的名优特产、良俗美德,是否也该这样?我们可不要做那些“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内反而没有花的蠢事啊!

要把文章写得短些,短些,再短些,这在新闻界已不是什么新闻了,隔几年就会有位大人物出面强调一番;短新闻,短文章的竞赛要不了多久就会组织一次。人们见长不怪,好似一个顽疾谁也无法解决,对此,我写了《谁的文章长》(1995年5月19日《杂文报》):“提倡写短消息,反对写长文章(当然也不是一概而论)首先当从有条件有可能撰写者(领导、前辈、专家、名人等)入手。只要他们带头做到了,还怕新闻界的长风刹不下来?如果不是这样,而是一般地号召,或是开展几次活动,或是责怪编辑们把关不严(碰到有来头人的长文章,他们能下得了手么?)我想长风终究还会刮下去。”

媒体报道的长风问题,到了今天,不仅没有解决,而且还有高涨的趋势——很长很长的通讯报道,很长很长的系列评论,很长很长的领导讲话、很长很长的会议文件,在中央“八项规定”之后并没有改观——可能又需要开很长很长的会议、讲很长很长的报告来解决,这个时间可能也会很长很长哟。

在电视里,在报纸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或文字:“好激动哟,激动得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在《“无法用语言表达”》(2006年10月7日《杂文报》)里写到:“一个新闻人或采访对象,碰到别人激动,或是自己激动时,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们这个世界还会精彩么,还需要那么多的《新华字典》《新闻词典》《辞海》《辞源》及大量的描写手册、作文读本么?如果当年李白杜甫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们今天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千古绝唱么?中华民族有着丰富多彩的语言文化。让我们新闻人和大众都走出激动得‘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怪圈,当大家高兴激动时,张开我们的口,说出此时此刻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话,挥起我们的笔,写出此时此刻最有个性色彩的文字来。”

《杂文报》是刊登杂文最多的地方,也是我投杂文稿最多的媒体。多年来,该报先后刊发了我写的多篇杂文随笔,有的还获得了奖励。“民主兴,杂文盛”促使了全国不少媒体纷纷开辟杂文、随笔专栏专版,那里也是我写作的广阔天地。

我先后在《福建日报》刊发《“要奖”与“给奖”(1993年2月13日)》《婆婆也不是好当的》(1994年12月11日)《谁是真正的上帝》(1990年5月26日)《脑袋长在自己脖子上》(1996年7月3日)《要廉政更要勤政》(1996年6月6日)等文章,前面两篇杂文还在征文中获了奖。前一篇文章写的是:当今时代竟有人公开大模大样要求奖励了。报刊上有人做文章,对伸手要表扬的人伸出一个指头刮脸皮,看来是持否定态度了。我在文章中写到,奖励是重要的,国家宪法和法令都有明确的规定:“奖励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奖励科学研究成果和技术发明创造”,“特别要办好若干种代表我们民族科学文化水平的,被视为崇高荣誉的奖励”。一个人仅为个人的名利而劳作,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社会如果忘了对人们的奖励,那么社会正气将难以树立,社会生产也将难以迅速发展。谁对奖励轻视,必将受到轻视奖励的惩罚;同样,谁对奖励滥用,也必将受到滥用奖励的报复。为何有人敢于不要脸面要表扬,为何有人作出了卓越贡献受不到应有的嘉奖,为何有人把奖励当成自己的私物可以随意赐人,这些难道不该引起奖励法规制定者、执行者们的深思么?后一篇文章是对行政管理中上级机关如何与下级管理部门处理好相互关系问题发表了一些意见。

《解放日报》“朝花”副刊是一个颇有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专版,上面也经常刊发杂文。如今,神州大地,节日骤起,举国欢腾,好不热闹!我在《“节”和“日”的对话》(1994年1月27日)文中拟人化地设计了“节”和“日”的对话,来探讨各地举办节日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文尾最后写到:“随着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五彩缤纷的节日还会越来越多,‘让世界认识中国,让中国走向世界’的步伐将会越来越快。对此,我们应以满腔的热情予以肯定和讴歌。但是,也有不少节日是牵强附会,弄虚作假,哗众取宠,劳命伤财。与办其他一切事情都要讲效益一样,举办各种节日也应该讲实效,莫搞花架子。没有节,不热闹,不丰富,日也过得乏味;天天过节,这节也没有多大意思,而且也过不起;没有日的创造和积累,节过得不宽裕;节不控制和计划,就是白白耗费日的劳作和心血!该过节时过节(总是少数),把节过好;该度日时度日(总是长久),把日度好,一切都纳入经济、法制和道德的轨道。如此善哉!”在该报还写过《话说赵师爷》(1991年7月6日)《人有一张嘴》(1994年10月11日)等。

《文汇报》也是刊发杂文的好地方,我在上面写过一篇《假如我又活了》(1990年9月14日,当年第6期《杂文家选刊》转载)的杂文,是因为我在前一年《武汉晚报》举办的“全国晚报杂文大赛”上曾写过《假如我死了》(1989年4月24日)一文。在一年前论“死”的文章中写到:“那天,我安卧在鲜花翠柏之中,沉浸在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简洁有力的乐曲里。突然耳边传来十分熟悉,带有地方色彩的铿锵声语——安息吧,我们的好同志!你要求入党十八年,是一位经得起组织考验,没有在组织上入党但在思想上已经入党的真正共产党员。现在,我宣布机关党委的正式决定——我太累了,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我再也睡不下去了干脆把耳朵竖长一点,眼睛是睁不开了——你具有强烈的革命事业心和高度责任感,是我们学习的楷模;你刚正不阿,实事求是;你关心老同志,热爱下一代,堪称青年楷模;你人到中年,还是孑然一身,真是晚婚晚育的模范。缓缓而行的告别人群中,不时传来抽泣和叹息声。我仿佛听见老丁说我思想解放,开拓创新,小王说我学识渊博,思维敏捷,老肖说我廉洁奉公、艰苦朴素,小杨说我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假如我死了,人们还像对活人那样待我,假如我还活着,人们像对待死人那样对我,那该有多好啊!”

在一年后论“活”的文章中我写到:“现在首先宣布,撤销去年对你的悼词。你十八年始终不渝地要求入党,这种精神是值得肯定的。未能如愿,说明你还存在不少缺点、弱点、毛病。现在你又活了,再接着努力吧!副科级的任命虽然已经批下来了,因为你又活了,加上群众也有意见,暂缓宣布执行;准备调给你的两间总共12.5平方米的住房,因为你的死亡警报已经解除,改作他用;你用三年时间研究写出的那份学术论文已打出清样,原准备送出去发表,现在你又活了,咱们就慢慢来研究一下,好好推敲,不要忙于发表了。……接踵而来的人群,还在漫无边际地发表各种议论,重新‘正确’认识我这死灰复燃的生灵。我听着听着,不禁长叹一声:‘假如我活了,人们还像对死人那样待我;假如我死去,人们像待活人那样对我,那才真是好啊!”

就生死话题,我还在《云南日报》写过《更新一下“死”的观念》(1991年1月18日)《悼词外的颂歌》(赵振宇著《与灵魂对话》197页,长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出版)《遗嘱》和《豪华墓地为哪般》(分别载于1994年8月20日和12月24日《吉林日报》)等。

人生在世,总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也要听很多很多的话,如果所有这一切都和去世时人们的评价相一致该多好啊!人活在界,历经沧桑,砥砺前行,如果处处都能听到离去时的话语,那么对奋斗者来说该是多大的激励!假如我死了,那毕竟是“假如”,假如我活了,可却是真实的存在。死亡只在一瞬间,生活却要付出很多。为了让“假如”更美好,为了让存在更真实,作为这个时空中的你、我、他,我们大家,不是更需和谐相融、互励共进么——这确不是假如,而是真实的存在啊。

在有些情况下,随便说说,不仅可以而且还会收到好效果。但是,不能凡是讲话,都随便说说,那样不但有损领导形象,影响群众对领导的信赖,而且还可能因讲话的随意性贻误工作。前不久,听说一个留学生代表团回国参观访问,就国内改革开放中的一些问题与有关方面负责人举行了一场座谈会。没想到负责接待的某位领导干部,打着哈哈说,今天很高兴与同学们见面,但本人没有什么准备,就随便说说吧。同学们一听,这么重要的会议,本想就一些不解的问题听听领导同志的意见,没想到这位竟没有准备,随便说说。有的同学当即便告辞了——“谁有时间听他侃大山”——座谈会不欢而散。

为此,我在《随便说说》一文(1991年8月5日《经济日报》)指出:“身为领导,出席重要会议,既要讲话,就应认真准备,有的还须集体研究、讨论。逢会必讲,逢人必讲,讲起来不受时间、范围、政策的限制,想到哪说到哪,怎么方便怎么说,这种‘随便说说’的作风在某些时空里是不适宜的,在某些文字表述里也是不妥当的。‘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历史留给我们的教训太多了。‘随便说说’也并非领导者的专利,凡正常人开口讲话都会碰到,都该提醒一下自己才是。”此文获得该报举办“王府井随笔征文”的奖励。

改革开放,新观念、新事物层出不穷,目不睱接。各地开展的“假如……”活动便是一例。君不见,商店开展“假如我是一个顾客”活动,改善了服务态度;医院开展“假如我是一个病人”活动,提高了医疗服务质量;机关开展“假如我是基层,我是群众”活动,转变了工作作风。真可谓,神州大地处处都“假如”,就连小学生也不例外。前几年羊城开展“假如我是市长“活动,不是有一位小学生因提出一条好建议而受到广州市长的接见和嘉奖吗?

为此,我在《假如没有“假如”》(1991年9月30日《法制日报》)一文中写到:“说‘假如’活动好,是因为它确实可以促使人们转变态度改进工作,提高效率。在需要开展‘假如’活动的地方和时间还是开展一些为好。但是,开展‘假如’活动的基础是人们情感,而情感的变化是不稳定的。即使‘假如’那阵子做好工作,也难以保证‘假如’以外的更多时间(这才是真正社会角色的时间)有好的表现。搞好本职工作,这是岗位职责对每个岗位人的要求,这里不需要任何假定关系。为达此目的只有从理性的角度,在法制的轨道上,不折不扣地执行各项规章制度。假如各地区、各单位、各行各业都做到这点或都努力去这样做,那么,我们还需要开展‘假如’活动或大力提倡开展‘假如’活动吗?我们的新闻媒介还会有大量宣传‘假如’活动的报道吗?当然,我这也是一个假如。”此文在该报“良言征文”征文中获奖。

“辩证法承认世界上的事物是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互相过渡和转化的,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就是一例。然而,近来翻阅报刊,发现了另一种‘坏事变好事’……

在大力宣传‘坏事变好事’时,也应该想一想这些‘坏事’是怎么产生的?我们该吸取哪些教训?这样,我们才能比较地聪明起来,少犯或小犯一些错误,尤其是避免犯那些重复性的错误,从而把我们的事情办好一些。领导要走在‘运动’的前面,随时掌握工作进程,把问题和乱子解决、消灭在萌状态,这是‘坏事变好事’的前提;科学地总结错误和挫折,从中认识和把握事物发展的规律性,是少出乱子或出了乱子能迅速纠正、平息的重要保证;明确当事者的责任,对官僚主义对渎职、过失、消极怠工者(领导者和执行者)予以行政或刑事的追究,是促使‘坏事变好事’并少产生坏事、多办一些好事的关键所在。有了这几着,还会左一次右一次地‘交学费’吗?”(1990年7月9日《南京日报》)

为民众办事,兴利除害,没有谁会不欢迎,大家的叫好,称赞就是明证。不过,欢迎声中也含有不足之情——早该如此,为何非到今日?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在《“早该如此”和“马上就办”》(1990年10月17日《成都晚报》)一文中写了当家人的表白,或许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古人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一本淫秽书刊收了,一条疯狗打死了,一个摊点拆除了,这还不容易吗?可是,早如此,能取得今日这么大的成绩么?“见效微而治之”,获小利也,“待其著而后救之”方显出美雄本色。其理由之一;

——毛主席教导过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大意。”好书和坏书混在一起,好人和坏人混在一起,如何分辨清楚?现在好了,事态严重了,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了,再干就不会犯政策错误了。其理由之二;

——孔子先生说过“宽则得民心。”恕己之心恕人,做人之道,更何况本家公子还在皮包公司未撒退出来,关系户郝局长家的录像带还未清理,操之过急行么?凡事都要“因势利导,水到渠成”,不然,中央为何还要“三令五申”呢,就是考虑到我们基层领导的难处啊!其理由之三;

理由成许还有之四、之五、之六,不然,当家人为何今日才动手呢?但是,对于老百姓们来说,不如这能否说服他们。看来只有当家人心里明白……

党中央作出决定,要求各级领导机关、领导干部对于群众最关心的切身利益和实际困难,对于实际工作中已经发现的问题和能够办到的事情应及时解决,千方百计帮助办好。我想这才是各级当家人最充分的理由,照此办理了,老百姓没有谁不信,不拥护的。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鞍山市推行的“马上就办”工作法。他们在工作中快节奏、高效率、争上游、讲实效的工作作风和精神风貌才是我们各级机关和当家人的楷模。

此事已经过去30多年了,但在当下,“早该如此”却拖着迟迟不办的事情,还经常表现在各地各级的政府工作中。如果还有人准备在以后的日子里漫不经心、虚度时光,那么,就请他好好学习中央关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文件,好好学习鞍山市人民政府办公厅的同志们吧!

1995年,北京市府大院出了两位新闻人物:一位是11月2日因心脏病突发而以身殉职的副市长李润五,一个是当年春上因种种违法犯罪问题被揭露,而直奔怀柔崎峰茶乡畏罪自杀的副市长王宝森。为此,我写了《李润五对王宝森说了些什么》(载1995年12月8日《长江日报》)——

李润五、王宝森分别于1993年和1991年进入市府领导班子。在一个班子里工作,想必总有一些交谈。笔者没有也无法采访到当事人,但李润五以自己的行动已经对王宝森讲了许多许多:

——“不解决难题,要我这个副市长干什么?”在北京工业的各条战线,在企业改革的许多关键点上,在企业干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总能见到李润五的身影……

这一些王宝森根本不愿意听。

——“不关心群众疾苦,算什么共产党员?”竹竿胡同居民房子漏雨,李润五放下文件就去查看并派人修好;为了史家胡同小学的校舍改造,他骑车跑了100多趟,为老百姓解决了许许多多的难题……

这一些王宝森听了就心里烦。

——“我是副市长,也是老百姓。”李润五总是步行或骑自行车上班,他的孩子直到父亲去世才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上父亲的车;他老家唐山的兄、姐由于生活困难,有时靠捡破烂度日,他也不找政府照顾……

这一些王宝森不屑一顾,装着没听见。

……

李润五、王宝森都是领导干部、副市长,他们手中都有很重很重的权力。但是,李润五视权力如生命,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重,以自己有限的生命用好权力为人民,在人民的心中树起了一座不灭的丰碑;王宝森则把权力当作私欲,用人民给予的权力去满足自己永远无法满足的私欲,结果把自己的丑恶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李润五以自己闪亮的人格告诉了人们许多许多,王宝森也以自绝于人民的罪恶提醒了人们许多许多。我想,从中受益的并不只是做市长的,当大官的,因为他们手中有很大很大的权力;作为每一个公民都会也应该从中领悟到许多许多,因为在一定的时空里我们每人手中都有一份可以造福于人或危害于人的权力。

此文发表后,先后被《文摘周报》《杂文报》转载,被评为武汉市年度好新闻二等奖。

一撇一捺,便写成个“人”字,着实简单。但人和人却不一样: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人;有活人,有死人……我在《关于“人”的断想》(1992年5月22日《南方周末》)一文中写到——

有的人,当了股长、科长、总经理,成了“大人”,但其思维和行动却仍在“小人”的圈子里不可自拔。古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说,大概就是指的这些人。大人们也有想当英雄留芳百世的,但正是他们却恰恰忘记了伏契克所说的:“英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决定性关头做了为人类社会利益所需要做的事。”有的大人自恃有高官厚禄,绳索特权,却忘了是谁供奉他们,抬他们高坐于殿堂之上。

有的人,庶民百姓一个,清风两袖一双,被“大人”们斥为“小人”。但正是他们,“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正是他们“摆脱冷气,积极向上,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即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历史常常无情地告诫于“大人”(他们老爱健忘),世界正是由这样无数的“小人”们创造的。一旦小人们站起来了,他们还小么?

有的人,虽然活着,却似死了一般。虽然当面有人向他献媚,奉承,但背地里却被人指着脊梁,诅咒他们早点去见上帝(不是去见马克思)!虽然他们衣锦食丰,但其精神早已极度空虚。他们与草木同腐,与醉梦同生,日夜操着坑人的勾当,反腐败斗争中可窥见他们的嘴脸。这些遭受人民唾弃的人,还配做一个真正的人么?

有的人,虽然死去,却“留取丹心照汗青”,十里长街永驻送行人。虽然他们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但大众的脉搏仍和他们在一起跳动;虽然他们的身躯已化作尘埃,但大地永记他们的情愫!

有的人活着似一具腐尸散发着臭气,有的人死去,却似春蚕吐着缕缕绒丝;有的人活着,似一条蛆虫蛀食着共和国的大厦,有的人死去,却似烛光一盏照亮人们攀登之途;有的人活着,俨如一条叭儿狗奴性十足,俯拜于没落亡灵的脚下,有的人死去,却似苍松追求真理,挺拔向上,任尔东西南北风;有的人活着,好像一朵无果之花,有的人死去,却似黄牛仍然辛勤地耕耘在广袤的沃土上……

一撇一捺,便写成个“人”字,着实简单。但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却不那么容易,不是这样么?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仅中国内地报刊上的杂文兴盛,香港地区的报纸也常常刊发此类文章。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消费还有强迫的么?有,朋友碰到过,我也遇过。一次,朋友慕名到南方一城拜名楼。导游小姐递上一张登楼门票,朋友喜握。紧接着,导游小姐又递上一张欣赏音乐的门票,朋友纳闷了,音乐会哪儿没有,干嘛跑这么老远来欣赏?虽说是当地出土古乐器演奏(其实只是放放录音磁带而已),听不听也得由游客自己决定呵,哪有强迫人“欣赏”之理?后来才知道,这些门票都是要掏钱的。就此,我写了《强迫也能促使“消费”么》(1993年3月28日香港《大公报》)——

早些年货物紧俏时,常有强迫搭配销售的现象。如今,形势好了,消费者持币待购,强迫搭配销售的现象没了或很少见了。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提高,参观、旅游、欣赏的机会渐渐增多了。如何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的需要,同时也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特别是第三产业的发展,这是一切从事经济、文化、服务等行业的同志应该认真研究的问题。但是,无论如何,“强迫消费”不能算是一种好办法。

市场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竞争原则,即优胜劣汰、按质论价。任何企业、任何单位,要想赚钱,要想吸引消费,要想保证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根本一点在于生产优质的产品、提供良好的服务。“微笑服务”何以受到推崇,以我之见,便是以优质的产品、良好的服务使消费者“愿者上钩”、常来常往。做生意都想图个吉利,长有长发。但“强迫消费”只是短期行为,命肯定长不了。当然,要使消费者“愿者上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只要经营者们认清了形势,多动一些脑筋,办法总是会有的。这里还想补充一句,对于那些提供“强迫消费”者,有关方面应该干预一下才是。

我在《舌头的功能》(1993年10月4日香港《文汇报》)一文中写到——

舌头,除了有辨别滋味的作用外,它的最大功能就是发音说话。大凡正常人哪个不说话呢?可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有根有据,叫人听了感觉舒服,想着信服;有的人说话丢三落四,东扯西拉,听者往往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无底;有的人说话丁是丁,卯是卯,好是好,坏是坏,不夸大,不缩小,对上不卑,对下不亢,有成绩说足,是问题讲清,可谓一片真心可对天;有的人挤眉弄眼,阿谀奉承,欺上瞒下,颐指气使,好人可以说坏,坏人可以说好,大事可以说小,无事可以生非,有道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人说讲好话容易,我看未必。成绩虽然都讲足了,但像开中药店样样都有面面俱到,以谁为纲,如何发扬才能使整体素质都有提高,榜样如何树立,经验如何介绍,把好话说好可得要动番脑筋才是;有人说批评人最容易,不讲情面就行了,不是有“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么。话虽这么说,但想治病又想吃甜药的却不少,各种糖衣片不是应运而生么。看来,要想批评人有好效果,选择对话的时间、地点、谈话人和问题的切入点是十分重要的了。把好话讲好不易,把批评话讲好更难,这也是一门艺术。

其实,难的还在后面——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无人说——信息在传递中的扭曲却是最难防的啊。请记住:常在你面前说人家如何如何的人,一定不要相信他亲近他,因为,他也会在别人面前说你怎样怎样;同样,也莫忘了,如果你老在张三面前说李四,在李四面前说赵五,最后就会说到你自己。千万不要去干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联合别人来打倒自己的蠢事。

把话说好是一个常识,它同时也是一个科学和技术问题,需要有一个良好的政治氛围和舆论环境。2019年11月我在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讲好真话》一书,2020年1月二次印刷。这是一本有利于提高公民政治思想文化素养的普及读本。该书把握时代背景,以积极审慎的政治格局和理论视野,指出人们在不断追求丰富物质生活的同时,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等需求也日益高涨。提倡讲真话,鼓励讲真话,科学有效地进行意见表达,是人们积极参与管理国家事务、和谐人际关系的重要内容。全书从民主意识、科学精神、独立品格和宽容胸怀四个层面阐述了新媒体时代敢于讲真话、讲好真话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说明了培养与提升这些基本素质的意义和方法。指出,当下提倡讲真话和鼓励讲好真话,反对讲假话和惩治讲假话,建立良好的舆论环境和管理体制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需要整个社会、媒体和公民的共同努力。

该书第三次印刷本中特别结合2020年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爆发,论述网络意见表达如何应对突发事件、民主协商中如何追求最大公约数、领导干部如何面对媒体提高与媒体打交道的能力当好新闻发言人,以及如何学会运用现代传播工具和科学方法不断增强政治责任感和使命感,有效提高讲真话的表达艺术和技巧,讲好中国故事。